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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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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安镇的西北角有条狭窄简陋的巷子,巷子两旁是简陋低矮的危房,此时家家户户都已熄灯睡了,因此便显得此地更加阴暗潮湿。wWW、qb⑤。coМ\

    “吱呀”一声,一双手推开巷尾最后一幢屋子的房门,黑暗中响起了火石的碰撞声,喀喀几下后那人点亮了蜡烛。

    烛光由弱而盛,室内由暗而明。小小的屋子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外,什么都没有,简陋到了极点。那人低叹一声,放下手里的火折子,坐倒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整个人显得说不出的疲乏。

    歇了好一会儿,他伸了个懒腰,正准备摘了蒙面黑巾去睡觉时,突然嗅到了一丝危险讯息。

    “谁!”

    小木门再度发出尖锐刺耳的吱呀声,一人立在门边悠悠而笑:“这么快又见面了。”

    黑衣人吃惊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

    “很吃惊?呵呵,其实吃惊的人应该是我,人说狡兔三窟,你的这个窟也实在太不象样子了些吧?”来人神态悠闲,满脸笑意,象只正在逗弄老鼠的猫。

    黑衣人见来的只有他一人,便不再那么紧张了,沉声道:“柳舒眉,没想到你竟能找到这来。”

    那人正是柳舒眉,只见他低低一笑,神情得意:“这要怪你自己疏忽大意,你刚才进我房间时难道不觉得那壶茶也未免太香了些么?”

    黑衣人目光一震,脱口而出:“陌叶水香!”

    “果然有点见识,不狼这次钱门选婿的候选者之一呵。陌上叶,水中香,你带着这种香味,二十四小时内无论你到什么地方,我都能找的到。”

    黑衣人默立半响,冷哼了一声道:“好,很好!既然如此还等什么?你的朋友们呢?又偷偷摸摸躲哪了?一块上吧!”

    柳舒眉脸上的表情忽然变了,变得说不出的诡异,他依然在笑,却笑得极其古怪:“要他们做什么?收拾你,我一人就已足够了。”

    黑衣人刚自一惊,就听一道风来,脸上一凉,饶他闪躲的极快却还是来不及,脸上黑巾被柳舒眉硬生生的扯了去。

    烛光下,淡眉小口,肤净无暇,原是比女子更秀的容颜,却于此时写满了错愕与震惊,浑如梦中。

    柳舒眉手指一松,那方黑巾就悠忽悠忽的飘落于地,一颗心就也跟着那样一点点、不着边际的沉了下去。

    “果然是你,卞胥,你居然真的没有死。”柳舒眉的声音放的非常低非常慢,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卞胥不禁向后退了几步,颤声道:“你…你根本没有见过我,怎么可能认得我?”

    “真的没有见过吗?”柳舒眉扬了扬眉,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那如水般的青缎长袍,里面衬着银白色的中衣,足下,是一双洁白如雪的靴子,靴子两旁各绣了朵银丝梅花…

    是他!

    右腕上曾为放血而割出的伤疤隐隐的痛了起来,密林内发生的一幕飞快的从眼前闪过:那个象铜锣相磨的声音,那个带着三分清贵三分从容三分优雅和一分冷漠的声音,那一双银梅白靴,那一只青缎长袖,那两根修长手指…

    是他!

    真的是他!

    果然是他!

    柳舒眉轻轻的笑了,舒开了两道漂亮的剑眉,整个人显得说不出的迷人,连嗓音也跟着越发动听起来:“想起我是谁了?”

    “为什么会是你?不可能…不可能…”卞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脸色煞白的又向后退了几步。

    “为什么不可能是我?”

    “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陷害我?”

    柳舒眉温和的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垂死之人:“理由我上次就已经说过了。”

    “因为我是候选者之一,所以要除掉我?”

    “我以为你很聪明,看来是高估了你。到现在你还没有想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我,我…”卞胥忽然大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柳舒眉淡淡道:“很痛是吧?”

    冷汗涔涔而下:“你…”

    “我忘了告诉你了,因为上次连碧火流都杀不了你,所以这次我在陌叶水香里加了一点索心草。”

    卞胥已经痛的说不出话来。

    “这次,我会看着你死,看着你真正的死掉。你没有机会再死里逃生。”柳舒眉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卞胥滚倒在地,蜷缩一团。

    “有件事我真的很奇怪,你上次中了碧火流分明已经停止呼吸了,怎么还能够活过来?”

    卞胥一边强忍疼痛一边气喘吁吁的道:“我十二岁时中过一种奇毒,多年来一直没能拔尽,因此以毒攻毒,对碧火流有了些许抵抗能力。”

    “原来如此。”柳舒眉点了点头,“难怪你这次也坚持了这么久,若是寻常人,早在半路上索心草毒就发作身亡了。”

    卞胥抬起头,目光又是哀痛又是不敢相信:“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会是你?”

    柳舒眉脸上的笑意没了,他盯着卞胥,悠悠道:“为什么不能是我?”

    “风七少是你杀的?”

    “是。”

    “随歌呢?”

    “是。”

    “为什么这么做?你难道真爱钱三小姐爱到不惜杀人的地步?”

    柳舒眉啊哈的笑了起来:“爱钱三小姐?嗯嗯…我是爱她,爱她的钱。”

    卞胥眼睛里有种东西灭掉了,他的眼睛本来一直璀璨如星,明亮的让人惊艳,而此刻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他低下头,声音涩涩:“你也爱她的钱…你是碧澜绸庄的少主,怎么可能缺钱?”

    “你错了,我很缺钱,非常缺钱。”不知道为什么,柳舒眉对眼前的这个少年起了些许好感:他马上就要死了,死得很无辜,那么告诉他,又何妨?

    而且,那么完美的计划,没人来分享,岂非太可惜了?还有什么比马上就要死而且一定会死的人更合适听他的这个计划?

    一念至此,柳舒眉笑了起来,耐心十足的解释道:“不错,在外人眼里,我们柳家,是足以和钱家相抗衡的大富之家,但实际上,只有个华丽的架子,里面已经被掏空的差不多了。”

    “不可能,柳家的事业一向经营的很好,每年都获利颇丰。”

    “但是入不敷出。”望着卞胥惊讶不解的脸,柳舒眉伸手抚了一下自己的双眉,他做这个动作时的样子好看极了,让人觉得舒眉二字做他的名字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你可听说过黄金眼这个组织?”

    “知道,它是江湖里最神秘的组织,暗中策划着一切暴动与叛乱,朝廷几次围剿都无劳而返。若非六年前你和迦洛、叶慕枫三人杀了冀、周城主,又说服了达殷城主,破坏了黄金眼的计划,他们很有可能已经吞下了半壁山河。”这本是江湖里最动人的传奇,而传奇里的其中一位主角,此刻却坐在他的面前做着最恶毒卑鄙的事情。卞胥到了这时候,心中依然是痛惜多过憎恶——

    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要是他!

    柳舒眉忽然叹了口气,往事于他亦是不堪回首:“那个计划的失败虽然对黄金眼来说损失惨重,但并非致命。然而,由那件事而引发出的另一件事,却真正导致了黄金眼的分崩离析,也使它从此一蹶不振。”

    卞胥惊愕的等他把话说完,然而柳舒眉却沉默了。

    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才再度开口道:“我就是黄金眼的龙头老大。”

    “不可能!”卞胥惊叫起来,“不可能,不是你!黄金眼的龙头老大是我二…是钱二小姐的丈夫,殷桑!”

    “黄金眼的创办者是两个人,他们是好朋友,非常非常好的朋友,一人主外,一人主内。你说的殷桑,长年居住总坛处理内部事宜,而我,游走江湖,负责联络探查。”

    卞胥张了张嘴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六年前三城叛动计划的失败,我与殷桑第一次产生了矛盾,他不能原谅我帮助迦洛破坏了那个计划,导致十年努力化为灰烬,于是一怒之下退出黄金眼,从此单枪匹马的实施他的复仇计划去了。没有他的黄金眼,成了一盘散沙,这六年来我独力支撑它,支撑的很累,它需要的金钱越来越多,柳家已渐不支。”柳舒眉在说这些话时脸上带着一种很奇怪的伤感,而那伤感,令他看起来不但没有半分邪恶,反而有种浓浓的、无能为力的悲哀。

    卞胥心中一颤,眼中便有了泪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创建黄金眼?为什么要做那些坏事?你本是天下人羡慕崇拜的对象,你本可以生活的很好,你为什么要给自己挑选这么艰难的一条路走?”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柳舒眉低声道:“有的事情在你,和所有人看来是不对的,是大逆不道的,但在于一些特定的人看来,却完全值得去流血牺牲消耗一生。其实我很羡慕殷桑,因为他终于找到一个足够理解他和支持他的红颜知己,而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碰到象钱萃玉那样的奇女子。我娶钱宝儿,只是为了钱家的财富,为了黄金眼,为了开创黄金眼时所立下的目标,我抛却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不在乎再多搭上自己的婚姻。”

    “所以你不择手段,一定要娶到她?”

    “是。”

    卞胥冷笑,又从冷笑转为大笑:“你要实现你的目标牺牲你自己也就罢了,凭什么连她的幸福也一起牺牲?”

    “我会对她很好,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事情。世间多的是怨偶,而我能做到与她相敬如宾,你怎知对她来说那不是幸福?”

    卞胥凄然一笑,喃喃道:“是么?粉饰的恩爱,虚伪的情义,钱宝儿,你会觉得那是幸福么?”

    “怎么,难道你是真的因为爱上她才赶赴这场寿宴的?”柳舒眉的目光锐利了起来,表情也由原本的伤感转为冷漠,“那么看来我除掉你,实在是很明智。”

    卞胥盯着他,眼神也清冷了起来:“你最早入京,暗中布置好一切杀死了风七少,然后回到平安镇看见我独自离开,便又跟上了我,在半路林中暗算于我,再回到平安镇在随歌的饭菜里下毒,做完这些后你飞速离开,坐上马车,以一幅悠闲从容的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表示你是刚从江南赶来。你这样来回奔波,不觉得累么?”

    “除了下毒那件是我吩咐手下干的,其他你都说对了。风七少本人虽没什么武功,但他身边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非我亲自动手杀不了他。而你,我之前低估了你,所以才给你机会诈死。在回程上碰见迦洛时,知道你的尸体竟然不翼而飞,就隐隐想到你可能还活着。到平安镇后发现季玲珑做了随歌的替死鬼,计划的环节频频出错,正觉得头疼时,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卞胥扬起了眉。

    “我一听说镇上的田七和血竭被搜罗一空,就知道肯定是你干的。因为田七血竭是解碧火流所必须的配葯,而且需要的数量极多。然而,它也是胭脂妒的解葯成分之一,因此你很成功的把迦洛随歌引向了误区,使我的身份更加安全。”

    “于是你就想到将错就错陷害我。当天晚上你偷偷跟着随歌对他下了毒手,然后又飞快赶回客栈,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谁知道迦洛从京城回来后竟然告诉你们说他救回了随歌,于是你连夜改装,故意穿上黑衣服去行刺随歌,这样即使事情败露了,也可以推到黑衣人身上。是不是?”

    “如我所料,迦洛以为我是你,于是布局诱你前来。不过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毕竟你不是真正的凶手,没有必要因为钱三小姐垂青我的这个消息偷偷摸摸的来找我。”

    “可即使这样,你还是在茶里放了陌叶水香和索心草。”

    “没有办法,小变故太多,我不能再有任何错失。”

    卞胥垂下头,过了好一会才道:“那你可知为什么我真的会去找你?”

    “本来很想不明白,不过现在我想我知道了。”柳舒眉一笑,“你喜欢钱宝儿,是么?”

    卞胥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柳舒眉略感惊讶,继而他就看见卞胥扶着桌子慢慢的站了起来,当他站直身子时,所有的痛苦、**、苍白、颤悸通通消失,那眉目清灵,唇色艳丽,仿若不在人间。

    “你!”柳舒眉眼中闪过一丝羞恼之色,“难道我又受了你的欺骗?”

    “上次骗你,是为了自保;这次,是为了获知真相。”卞婿向后退了几步,冷冷道,“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

    背上传来被凝视的目光,那感觉如此熟悉,柳舒眉的手一颤,整个人如被冻结,汗水就那样自额头迸出,心中凉凉。

    他闭起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再度睁开来,沉声道:“我想知道我的破绽在哪里。”

    房门无声无息的开了,迦洛静静的站在夜色里,带着比以往更浓郁的沧桑气息。

    “因为你百密一疏,没有调查清楚卞胥的底细。”

    柳舒眉望了卞胥一眼,道:“不是没有,是查不出来。正因为不知底细,所以选择先除掉再说。”

    迦洛缓缓道:“第一,他是前七迷岛岛主欧飞的弟子。”

    柳舒眉一惊:“欧飞是神医薛胜的师叔,难怪你能身中巨毒而不死。”

    “我小时候中过奇毒,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时奶奶请到了欧岛主,他不但救回了我的性命,还成了我的师父。原来这次我出门,师父一直跟在我身后暗中保护,所以我才得以死里逃生。去葯店买葯的黑衣人,是我师父,不是我。”

    迦洛又道:“第二,我信任他,知道他不是凶手。”

    “我一直留意着你们的举动,那夜送田七血竭麒麟粉的人就是我。只是当时,我决定将计就计,由明转暗,等凶手自动现身。”

    迦洛道:“我把卞胥的死讯带到钱家,发现钱老夫人得知这个消息后反应很淡,根本无动于衷,于是我就想,如果不是她把情绪掩藏的太好,就是她已经知道卞胥其实根本平安无事。在回来的路上,我碰见了欧前辈,从他那得知了随歌的下落,也证实了卞胥的真实身份。回到平安镇后,我告诉你和叶琪枫我救回了随歌,而随歌临死前看到了凶手的脸,所以凶手要想不曝露身份,只能杀他灭口。那天晚上谁来杀随歌,谁就是真正的凶手。”

    卞胥接口道:“而你果然沉不住气,出现了。但是你还是留了一手,假扮成了黑衣人,迦洛没能拦下你。”

    “但是你我相交二十年,何等熟悉,即使你以黑巾蒙脸,我又岂会辨认不出?”迦洛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悲哀,“事后你再以柳舒眉进屋来时,我希望你能够坦白以告,但是你没有。”

    “所以你就故意说你看出那人是卞胥,以此来降低我的防备和戒心?”

    “我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迦洛直视着柳舒眉,目光如水,“只要你就此收手,甚至今晚不要尾随卞胥来此企图杀他,我们没有证据,这件事即成疑案。你,还是碧澜山庄的少主。”

    柳舒眉苦笑了一下:“但我还是中计了,还是来了,还是亲口说出了一切计划和罪行。”

    “是的,事到如今,你逃不掉了。”

    柳舒眉低叹道:“很多年前慕枫就曾说过,我们三个中你最具智慧,我当时并不服气,我觉得你能做到的,我也同样能够。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他说的是对的。我的确不如你,此次交手就足以证明。”

    “这次识穿你的人不是我。”迦洛看上去并不比柳舒眉好受,“你知道我有个很大的弱点,我从不怀疑我的朋友,更何况这个朋友是你。我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怀疑到你身上去。”

    柳舒眉抬眉,看到了卞胥,这个身穿青衫的少年,荏弱的风一吹就能飘走,然而就是他,破坏了他的全盘计划,使一切功亏一篑!

    “是你?”

    “是我。”卞胥的脸上没有表情,“是我第一个认出了你的真面目,是我让师父去找随歌救下他,是我设计了今晚的请君如瓮之计,是我告诉迦洛让他配合我演这出戏,也是我假装中毒引你把事实一点点的说出来。一切都是我干的。”

    柳舒眉不怒反笑,大笑道:“好,我真是看走眼了,你真是个人物!”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说?我还能说些什么?谁不知道——”说到一半,柳舒眉突然纵身一扑,一把扣住了卞胥的咽喉。

    迦洛急声道:“柳兄,切勿一错再错!”

    卞胥虽被他所擒,却面不改色:“柳舒眉,你逃不掉的,你身份已经曝光,当朝皇帝,和风丞相都不会放过你,即使你杀了我,也不能改变这一切!”

    柳舒眉疯笑道:“是我知道,我知道一切都毁了,包括我的黄金眼,我们柳家的碧澜绸庄,通通都毁在了你这小子的手里!我若死了,你也休想活!”说着手上用力,就欲将卞胥击毙掌下。

    迦洛高声吟道:“慕叶流云,鸿飞处,自有啼金。携三成任性,七分顽劣,狂歌笑我行。莫将从容顾,诗酒啸生平!”

    柳舒眉整个人一颤,所有的动作止于一刹那。

    迦洛沉声道:“你我曾在青砚台结义,今生今世,永远是好朋友。”

    “是,我们是好朋友。”柳舒眉的目光开始飘的很远。

    “十六岁时,关东一行,途经青峰岭,我为关东四霸所困,是你舍命救我出来,为此你挨了他们三刀,在床上躺了足足三个月才能行走。”

    柳舒眉的眉毛慢慢拧在了一起。

    “十八岁时,我们第一次去西域,在沙漠上迷了路找不到水源。你把最后一壶水留给了我和慕枫,自己连夜策马离开。靠着那壶水,我们支持到了商旅经过。而等我们找到你时,你已虚脱的不成人形了。”

    柳舒眉没有说话。

    “冀周达殷三城叛乱之事,你明知我的行为是在破坏黄金眼精心策划了十年的计划,可你还是选择帮我,殷桑派了杀手杀我,也被你暗中拦下。”

    “不要说了!”柳舒眉大喝一声,“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迦洛看着他,眼眸深深,一直看到他的心里去:“舒眉,我们是朋友,是曾经患难于共生死相同的朋友啊!你为什么会是黄金眼的头脑之一?你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么崎岖的路走?你本可以过的很好,你富甲一方,名动天下,你本来可以过的很好很好…”

    “你也曾是侯爷之子,曾荣宠一时,你又为什么要放弃那样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宁可游走天下饱经风霜?又为什么甘愿舍弃倾国之资自己落魄的连个住所都没有?”柳舒眉摇了摇头,低声道,“你应该懂的,你应该懂的迦洛,我们都是为了自己的信仰,你要的信仰是自由,我要的是报仇!”

    “报仇?”

    “我不姓柳,我复姓慕容,先祖慕容皝,是大燕国的皇帝。这天下本是我们家的,你现在明白了吗?”

    迦洛和卞胥都怔了一下,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我们慕容一脉大都死于战乱,到了我这一代,仅剩下我一个人。先父临终有言,一定要复兴燕国,身为家族最后一个子孙我别无选择。”柳舒眉的眼中泪光闪烁,“迦洛,我别无选择。”

    两人相对而视,竟是悲然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柳舒眉忽然松开手放了卞胥:“罢了罢了,你说的对,我何苦一错再错,你走吧。”

    卞胥回转身看着他,眼眸幽黑。柳舒眉盯着那双黑眼睛,道:“卞胥,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绝顶深不可测的人,输在你手上,我无话可说。”说完微微一笑,背过身去。

    卞胥怔了半天,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惊呼:“柳舒眉,你——”

    只见柳舒眉的身子摇了几摇,软软的倒了下来。

    他的唇已黑透,眼睛里,鼻子里,和嘴里都渗出了血丝。

    迦洛飞奔过来握住他的手,急声道:“舒眉!你,你,你这是何必!”

    柳舒眉的目光从他脸上转到卞胥脸上,再从卞胥脸上转回他脸上,依然在笑:“我不能被送官查办,对慕容家来说那是奇耻大辱。我也知道你会很为难,所以我还是自行了断了吧。别人都说我茶道最精,其实我最擅长的是毒葯,我现在服下的这款毒葯叫红尘一笑,不要看我的样子很恐怖,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痛苦。”

    迦洛的眼泪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迦洛,我杀了这么多人,你会原谅我吗?”

    “我们是好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

    柳舒眉微笑道:“好。见到慕枫帮我告诉他,我先走一步了。如果他的病能好起来,那是最好,如果实在不成,告诉他别怕,有我在地下等他,等他一起来喝酒论剑游闯天下。到时候我不用再担负复兴亡国的重任,就能真正的过的逍遥了。”

    “好,我一定告诉他。”

    柳舒眉脸上的血越流越多,几将整张脸浸没:“迦洛,我们是好朋友吧?”

    “是。”

    “好朋友,好朋友…慕叶流云,鸿飞处,自有啼金。携三成任性,七分顽劣,狂歌笑我行。莫将从容顾,诗酒啸生平…”

    声音越来越低,终不复可闻。

    迦洛握着柳舒眉的手,卞胥扶着他的头,两人维持着那个姿势,维持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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