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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又宽阔的银白色实验舱内,断肢残骸破碎了一地。
偌大的房间中满是血液和模糊断裂的生物组织,浅淡的蓝色液体汇聚成一片,像是坏掉的蓄水池。这片轮廓模糊的血肉中无法窥见丝毫类人生物的形状。
半章鱼实验体的生命体征已经消失了很久了,照这种情况来说,大概没有生还的可能。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包括屏幕后见惯了风雨的许教授。
生命体征监控屏已经很久没穿来动静,严重到这种程度几乎已经没救了。
许教授视线从屏幕移回到了光板,不再关注实验舱的动向,转而看起了今天下午属下上报的消息。
加密区那只凶悍的特级生物又毁掉了他们昂贵的中控室,让他极为头疼。
特级生物最近很狂躁,已经毁了无数实验舱,甚至杀死了许多实验体和研究员,这样下去事情会失控。
由于「意识干涉」这种神秘又诡异的力量,没有人敢靠近那里。
许教授头疼地揉了揉眼,听见传声器中一道微弱的女声。
“17号?”
安静死寂的空间当中,并没有人回应她的呼唤。
他们把那个饲养员放了进去。
一片死寂的世界中,不会有人回应她。
生物分裂到了这种程度,类似地球已知物种中的涡虫,此外似乎没有多少生物能经受。
可唐柔仍旧呼喊,似乎怕惊吓了这里熟睡的人,声音轻柔。
“阿尔菲诺。”
这是唐柔悄悄给17号起的名字,只偷偷喊过几次,没有人知道。
除了这个名字的拥有者,17号半章鱼生物。
屏幕后,有人疑惑地问,“她在说什么?”
研究员把音频调大,摘除掉多余的杂质,听到她清晰又温柔的声音。
“阿尔菲诺,你在哪里?”
那人回头说,“她在喊’阿尔菲诺’。”
旁边的人说,“这像是一个名字。”
有人意识到了什么,笑起来,“竟然给实验体起名字了,真是可笑啊。”
单纯又无知无畏的女饲养员。
可就在这样低低的嘲笑声中,有人惊呼,“生命体征回升!”
许教授看了过去,冰冷的镜片划过一道冷光。
屏幕上,那条示意着生命迹象的电波缓缓地跳跃出了一丝曲线。
生命迹象真的在回升!
他们的声音已经不是惊讶了。有人微微颤抖着说,“实验体的生物信号光谱有些改变……”
.
“阿尔菲诺。”
穿着银白色制服的人类女性还在继续喊,像是要在这一片死寂当中召唤出什么。
那是一段只有他们知道的记忆。
起名字的那天,17号看起来很茫然,那张没有温度的冷隽面容平静地望着她。唐柔却知道这是这只幼小生物在表示出不解时的样子。
那个时候的小章鱼刚孵化不久,还是幼体,在唐柔日复一日对着玻璃钢的碎碎念中,逐渐对外界有了反应。
他开始跟唐柔互动,并好奇地注视着这个人类女性,然后听见她一字一句用他尚且听不懂的异族语言,温柔地说,“阿尔菲诺,这是我给你起的名字,喜欢吗?”
他茫然地看着女孩,看着那一张一合的樱红唇瓣,墨绿的眼中泛起雾气。
这是他的饲主。
很温柔,很可爱。
见他不解,饲主又指向她自己的心口,张嘴清晰而又缓慢地说,“柔,我叫唐柔。”
小章鱼一知半解地用触角扒开没上锁的舱盖,探出培养,呆愣愣地看着她。
“好可爱……”女性饲养员低呼,小章鱼在她眼巴巴的目光下蜷了蜷触角,歪头看着对方。
人类女性纤细的手指就这样小心翼翼地、谨慎地伸了过来,抚摸过他冰冷湿凉的墨绿色发丝,用温柔的嗓音说,
“柔,就是很软的意思。”
指腹在他的头皮上划过,带来奇异又美妙的颤栗。
他听见她说,“这就是柔的意思。”
柔,就是这种触感,那是他的第一次认知开拓。
逐渐成长起来后,他拥有了思考的能力。脑内的神经元复杂到了一定程度,就可以理解她所有的话语,那个她几乎不会喊出来的名称,是像“唐柔”二字一样,一样是他独一无二的名字。
是只有她才可以喊的,自己的名字。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17号非常的开心,他喜欢这个名字,而这个名字是他最爱的人起的。仅仅是想到这一点,他就幸福得快要死去。
就这样,唐柔悄悄地赋予了他名字。
“阿尔菲诺,醒醒……”
独独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名字。
“阿尔菲诺……”
轻柔的呼唤声中,断肢与黏腻的触手残骸间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在一片破碎的生物组织下,缓慢地伸出了一只苍白到犹如石膏雕塑一般,泛着微不可察蓝色的手臂。
肌肉紧实俊美,如同被摔碎的神只塑像,带着一种令人屏息的脆弱感。
“阿尔菲诺,我在这里。”
伴随着轻柔的呼唤,手臂吃力的攀附上来,苍白破碎的青年缓慢地从血海中爬了起来,他的身体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遍布零星的伤痕,深可见骨。
英俊精致的面庞横亘着一条长长的裂缝,下面有淡青色的血肉组织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着。
狼狈的青年眼睫微微颤抖,对着玻璃板后的人遥遥伸出了手。
“柔。”
他轻声喊,有种令人心碎的破碎感,像被摔出裂缝的神只雕塑。
明明那是不应该属于这种强悍生物的柔弱气质。
玻璃后,是眼眶湿润的年轻饲主。
她看起来很悲伤,似乎快要流泪。
半章鱼青年难过得无法呼吸,胸腔中针刺般尖锐的疼痛远超任何一次分裂攻击。
“柔。”
是他让她伤心了吗?那他宁愿遭受更多折磨,也不想看她难过。
饲主那双象征着温柔的双手无力地抵在玻璃板上,指尖因用力而泛出失血的白色。
“过来,结束了。”唐柔眼眶微微泛红,勾起唇角露出比哭还可怜的笑。
青年看着她,懊悔疼惜得无法呼吸,胸腔中像横亘出了无数尖锐荆棘一般针刺的疼痛,远超过此前所经历的任何一次分裂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