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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点!”一个持刀的刽子手,抬脚踢了下裴兴盛。
裴兴盛连哼一声也不敢哼,果真闭了口,只敢怒目而视看向林伯勇。
他被关了这么多天,牢房里的衙役们,对他不是打,便是骂,没有一天间断过。
他哪里还敢嚣张?
“老夫想送他一程,有些单独的话,想同裴大人说一说,几位,行个方便吧?”林伯勇看了眼左右两个光着膀子,腰间围着红腰带,手里提着大刀的刽子手,拱手微笑。
“林将军请便,让他多活一会儿,您可真是大善人,要是我们草民,早一刀砍了完事。”一个刽子手哈哈笑了笑。
他招手叫过另一个刽子手,两人退到几十步远的地方去了。
监督此次斩首任务的,是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有把柄在楚誉的手里,怕楚誉怕得像孙子,看到楚誉的岳父来了,拍着马屁问了一声好,马上闪开了。
林伯勇得到自由之后,正德帝对林伯勇刮目相看不说,林伯勇又收了个亲王女婿,谁敢惹他?
所以林伯勇来“看看”昔日的仇人裴兴盛,他们还是识趣的行个方便好了。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不是?
断头台上,没有其他人,只有这对昔日的对手。
林伯勇站着,裴兴盛跪着。
秋日正午的大太阳照下来,站在断头台附近的人们,个个感到炎热难耐,但是,裴兴盛却感到,有一丝凉意袭来,令他从头冷到脚板心。
那丝凉意,是从林伯勇的双眼里射出来的。
人们传说,林伯勇提刀上战场时,双眼似狼,敌人见了,未战先胆怯。但他退去铠甲,穿上便装,却又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
杀敌与不杀敌时,完全是两个人的样子。
裴兴盛现在,看到的便是林伯勇杀敌时的样子。
书生的脸,却生了一双狼的眼睛。
令人不寒而栗。
“没杀你,是老夫今生犯的最大的错!”裴兴盛咬牙冷笑。
“跟你这种人结儿女亲家,是老夫犯的最大的错!”林伯勇冷笑,“看着你如今的惨样,老夫觉得,女儿没有白生!”
“……”
“她是天下最聪明的女儿家,她替她自己报了仇,她给林家报了仇!”
“……”
“你儿子,你,都不是她的对手!你们居然输给了一个小小的女子,真是可笑啊,可笑!”
裴兴盛的脸色一变,“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儿子输在了你女儿手里?”
“因为……”林伯勇俯下身,看着这个永远都不会蹦哒了阶下囚,冷冷一笑,“她没死!”
林婉音没死?怎么可能?
“你胡说什么?”裴兴盛口里这么说着,但身子不禁一抖。
因为他心中是恐惧的。
他想起了林婉音被自己夫人罚的时候,嚷出的一句誓言:“不出三年,裴家必会灭亡!”
没有三年,一年都不到,裴家就完了。
真是林婉音在报仇吗?
“我没有胡说!我有必要骗你这将死之人么?”林伯勇冷冷一笑,袖子一晃,一柄刀尖雪亮的剪刀现于掌心。
太阳光照着剪刀尖上,那耀眼的光,刺得裴兴盛的眼睛陡然一疼。
“你想干什么?”裴兴盛冷笑,“老夫虽然被判有罪,但是,岂是你想杀便杀的?”
刽子手一刀,让人能死得痛快,但是林伯勇杀他,就不会让他死得痛快了。
裴兴盛看到林伯勇手里的剪刀时,惊得脊背一凉。
林伯勇冷笑,“你还不知道吧?裴兴盛,这大齐的天,变了。”
“什么意思?”裴兴盛一直被关在牢里,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皇上不行了,现在是太子监国,我女婿是摄政王,我想怎么处置你,谁敢说个不字?”
“你仗势欺人!你持权行凶!”裴兴盛叫嚷起来。
林伯勇冷笑,“我持权行凶了又怎样?我就这么做了!你不服么?”
“……”
“当初,你们裴家,仗着太妃当权,安王当权,皇上宠幸时,是不是从不将我林家放在眼里?”
“……”
“你们家想虐杀我女儿,就虐杀我女儿!怎么,不允许风水轮流转了?天下的便宜事,就只许你家占着么?脸呢?”
裴兴盛被骂得哑口无言。
林伯勇忽然伸手,去擒裴兴盛的下巴。
将裴兴盛的下巴掰开后,林伯勇飞快抓起他的舌头,右手以闪电的速度,剪掉了裴兴盛的舌头。
疼得裴兴盛一声惨叫。
看台下方,有真心替林家报不平的,有看热闹的,有裴家的仇家,有早就对裴家不满的人,看见林伯勇走来时,个个都兴奋起来。
又见林伯勇亮出了剪子,更是狂喜得很。
“好啊!剪得好啊!”
“林将军好样的!”
“剪得好!就该这么以牙还牙!”
“就该这么做!”
“霸气,林将军威武!”
“吼吼吼——,好好好,好啊——”
“林将军,将舌头丢下来,让我们大家伙看看,是红的还是黑的!”
裴兴盛心中那个气啊,这些人,就这么希望他死?他被林伯勇剪了舌头,围观的人,居然叫好?
可舌头没了,他骂不出来。
林伯勇嫌弃地将他的舌头一扔。
啪——
断舌扔到断头台下去了,不知从哪儿窜出一只野狗来,将那断舌飞快叨走了。
人们又是一阵欢呼。
“林将军,还有姓裴的眼睛!你可别忘记了!他们裴家还挖了林大小姐的眼睛,那笔账你可不要漏掉了啊!快挖了他的眼,替林大小姐报仇啊!”
“对,报仇!以牙还牙的报仇,叫他们下辈子老实做人!”
“叫那些做恶的人看看,这便是肆意欺负老实人的下场!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这把剪子,是你们裴家,当初剪我女儿舌头,挖她双眼的剪子,裴兴盛,这滋味可好?”林伯勇俯下身,看着疼得身子都扭曲了的裴兴盛,冷冷一笑,“你可真是个懦夫,我女儿被人剪掉舌头的时候,可没有吓得发抖,你抖什么呢?你还是个男人吗?”
裴兴盛的舌头没了,说不了话,只能用惊惶和愤怒的眼神,看着林伯勇。
他担心林伯勇,真的会挖他的双眼,让他生不如死。
林伯勇呢,慢悠悠地挽了下袖子,“想知道,我女儿的事?”他看着裴兴盛的双眼,冷冷笑着,“她现在,是誉亲王妃,你,见了她,也得跪拜问安!”
誉亲王妃?
是玉娇?
原来是那个丫头?
裴兴盛更加惊惶了,原来……
原来那小丫头一直跟裴府做对,将裴府搅得天翻地覆的原因是,她是林婉音?
不对,林婉音明明被烧成了一堆灰,怎可能还活着?
还活成另一个人的样子?
林伯勇一定是在故意吓他!
“不相信?”林伯勇继续冷笑,用着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低低说道,“她的确是死了,但是呢,她的灵魂活在了另一人的身上,因为她是冤死的,她发着毒誓而死,她死不瞑目!老天怜悯她,让她重活一世,给自己报仇,来让你们裴家,全都下地狱!”
夺舍!
裴兴盛明白了!
世间有这个传说,没想到,林伯勇的女儿,也会这么重生!
“裴兴盛!你那做恶多端的夫人和儿子已经死了多天了,你还不去陪他们么?他们想你可想得厉害呀!”林伯勇继续冷笑,“你下辈子,想干什么宏图大业时,别踩着他人的白骨上位,否则,那屈死之人,会永生永世不会放过你!”
林伯勇抬手,高举剪子朝裴兴盛的双眼里狠狠刺去。
他咬牙冷笑,“我女儿前世怎么死,我要你怎么死!刚才是剪舌头,现在,挖眼!”
又是一声惨叫,裴兴盛的眼睛被挖了。
疼得裴兴盛的身子,如筛糠一般,抖个不停。
他说不了话,断舌的口里,发着一声一声的惨叫。
可没人怜悯他。
林伯勇扔了剪子,从袖中抽出帕子,慢悠悠地擦着手。
他用嘲讽的眼神,看着这个阶下囚,冷笑道,“你还知道疼?那么下辈子,别再干欺负人的事,这是给你的教训!”
裴家已经落败,平时仗着自己的势力地位,在京城里横行霸道了多年,早已让人们忍受够了。
这会儿林伯勇前来报仇,没人反对,反而是叫好声不断。
林伯勇冷冷地看了裴兴盛一眼,拂了下袖子,转身扬长而去。
……
慎刑司。
裴元绣和裴元昌二人,被关在一起。
两人都挨了二十板子,疼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慎刑司,虽然是皇宫一角的屋子,但因为是关宫里犯人的地方,条件并不比大理寺或顺天府牢房的条件要好。
屋子窄小不说,屋子墙壁上挂着的刑具,被夕阳的阳光一照,透着一股子森森的寒意。
“哥,我们怎么办?”裴元绣绝望地看了眼四周,问着裴元昌。
她听说过慎刑司罚人的手段。
什么夹十指,什么坐老虎凳子,什么踩火石,什么铁钩穿琵琶骨……
不管哪一件,想起都让人不寒而栗。
不,看到那些沾着干涸血渍的刑具,就浑身发凉。
打了她二十板子,已疼得她生不如死了,她哪里受得了其他的惩罚?
“我们不该瞒着左青玄的事,如果再来人,就揭发他!”裴元昌咬了咬牙,说道。
进宫之前,左青玄找到他们兄妹二人,警告说,如果他们敢泄露他的一个字去,会要整个裴家二房的人,不得好死。
千里杀一人,可是左家的看门本事。
他们害怕当知府的父亲忽然死了,他们就会丢了知府公子小姐的身份。
而这个世道,最看重的便是身份。
“哥,你供出他来,他会不会杀了父亲?”裴元绣惊惶问道。
不等裴元昌回答,有人打断他们的说话声。
“即便是没有人杀他,他也活不久了。”兰秀的声音,在屋子的门口,忽然响起。
没一会儿,有脚步声走进屋中来。
除了兰秀,还有一个侍女模样的人,——玉娇的侍女,霜月。
听到兰秀的话,兄妹二人惊得脸色大变,“你……你说什么?”
兰秀走到他们的面前,冷冷一笑,“你们的父亲,被判了斩立决,朝中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地赶去执行了。”
“……”
“要是他们的马儿跑得快,明天一大早,裴知府的人头,就会被送来京城。”
“……”
“你们还是操心操心你们自己吧,他已经没有活的资格了。”
裴元绣又惊又吓,“他犯了什么事,为什么被判斩立决?”
她和哥哥还等着父亲来救他们呢,父亲一死,他们哪里活得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兰秀冷笑,“你毒杀皇上,这犯的可是诛九族的罪!”
“我没有毒杀皇上,你们冤枉我!”裴元绣想到投毒一事,气得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嚷叫起来,“是玉娇,是她下的毒!她以权欺人!”
“欺负你了又怎样?”霜月冷笑,“你们先挑事,就不准我们王妃反击?你们想下毒陷害她,她不过是使了一招反间计先下手为强而已。”
“……”
“怎么?敢挑事,不敢承认后果?胆儿呢?你们有本事害人,怎么没胆子承认?嗯?”
“呸,真叫人瞧不起!”霜月嘲讽一笑,“哦,对了,你不要以为,你爹做的那些事,别人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在暗中跟安王勾结?试图谋反?这些,够他死个十回八回了吧?”
裴元绣不敢说话了。
霜月又道,“还有,你们来了京城,干了哪些好事,当我们王不知道?”
“……”
“她忙着要出嫁,才没杀你们!我们王爷也说,大婚前不宜杀人。所以,才让你们多活了几天,你们却以为我们王爷和王妃是傻子,毫不知情?”
“……”
“挑唆林世安的二女儿林芷兰勾引我们笙少爷,裴元绣,是不是你干的?挑唆太妃对王妃下手,是不是你裴元绣裴元昌干的?”
“……”
“准许你们杀人坏事,就不许他人反击?你们裴家大房二房的脸,怎么都这么大?”
兄妹二人不敢接话,想不到,玉娇和楚誉,全都知道?
“霜月,跟他们废话做什么?皇后娘娘有令,让他们早些上路,早些投胎做人!来人,进来!”兰秀看向门口处,厉声喊了一声。
“是,兰姑姑。”四个大太监,手里捧着白绫,走了进来。
白绫?
这是叫他们上吊?
裴元绣吓得脸色死白,惊惶嚷道,“是左青玄,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教唆的,不关我们兄妹的事!你们别杀我们,我告诉你们,左青玄在哪儿。”
兰秀冷笑,“左青玄是主谋,你们是帮凶,是从犯,一样得受罚!”
霜月也冷笑道,“裴元绣,你的举报,对我们没有用处。我们早就知道,会是左青玄在坏事。”
“……”
“他为人狡猾,你以为,他会老实的呆在一个地方?”
“……”
“放心,我们王爷不会放过他,所以不需要你的举报!”
裴元绣和裴元昌,心底彻底一凉。
……
这一天,京城的天,说变就变了。
一早还是艳阳高照,午后,就刮起了大风,天一下子就阴了。
当然,变的还有另外一个“天”。
曾经权势滔天的裴家长房和二房,彻底从世上消失了。
象征齐国“天”的正德帝,倒下了。
皇宫中的气氛,也明显的变了。
那些平时受宠,趾高气扬的宫妃们,吓得一个个再不敢高声喧哗。
纷纷跑去坤宁宫,向李皇后讨好。
真正应了那句老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空有一个皇后身份的李皇后,从此权倾天下。
开始一雪她的前耻。
她大刀阔斧的对宫中之人进行裁决,凡是正德帝的人,全被她赶的赶,罚的罚。
她要活成自己,她不想再被正德帝左右。
二十五年后,她终于可以活成一个“人”!
李皇后看着趋炎附势,走来的一拨又一拨的人,心中冷笑着,他们,能帮她回到过去吗?
能还她失去的二十五年的年华吗?
能还她心中那个男人吗?
他们不能!
李皇后对兰秀道,“从现在起,我谁也不见!”
她的声音中,透着沧桑凄凉。
“是,娘娘。”兰秀知道她心情不好了,将前来“问好”的人,全都打发了。
李皇后不想见的,是那些虚情假意讨好的人,有一个人,即便她厌恶到骨子里,她也要去见的。
宫中燃起烛火时,她带着兰秀去了正德帝住的乾宁宫。
她要去会一会,那个再也猖狂不了的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