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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学习中再也没人敢招惹戚相思,大家都记得她把马世存按下去时那狠劲,转眼又一副无辜的样子,常言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如果既是女子又是小人,那必须是要敬而远之。

    否则赶出去的马世存就是个例子。

    傍晚结束后戚相思回小院,在外面又遇到了傅容,他似乎是专门等她的,见她回来,还交给她了两本医书典籍:“在西药房里跟陈太医学辨药,看这个最适合。”

    戚相思翻了翻,傅容在旁解释:“这是我之前看过的,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谢谢啦。”戚相思笑眯眯道谢。

    “你怎么会来太医院。”傅容见她高兴,脸上也浮了一抹笑意,“这阵子时不时有人提起外教习来了个女子,说是官家小姐时候大家都还不太信。”

    “太医院也没有不收女子的规矩。”戚相思反问他,“你们为什么不信。”

    “太医院是没有这样的规矩,可是......”

    “可是女子大抵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抛头露面。”戚相思笑着回答了他的话,“相夫教子才是她们的路,即便是太医院没有规矩,也极少会有女子前来外教习,更别说进内教习。”

    傅容微怔,戚相思笑着转身进院子:“可现在外教习忽然多了一个女学生,偏偏她还不笨,学的比大部分人好,这会儿,多少人心里该不服呢。”

    永州那三年让她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虽说没有京都城来的贵气,可人大抵不都一样么。

    街内有个寡妇,丈夫意外身亡,留下了病弱的老娘和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寡妇不愿意改嫁,东拼西凑又得了娘家一些帮助,在街外租了小店铺开了个豆腐店。

    而那些闲话,从豆腐店开起来时起就没断过。

    人不论富贵贫穷都有那样的劣根性,说人闲话,恶意揣测,觉得她抛头露面违背常理,觉得她应该改嫁而不是在这儿卖弄姿色勾搭人家邻里街坊来买豆腐。

    说的过分了,还有谁家的媳妇谁家的婆婆过来当面说不是,就是豆腐摊往外挪一寸,她搬东西时手臂往上多撩一分都是罪过。

    她有什么错呢,养家糊口,侍奉婆婆,养育两个孩子,未曾想过改嫁。

    可那些人就觉得她错了,因为她不合乎常理,抛头露面就是错,女子么,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能整天在外让别人看去呢。

    但凡是她稍微出色一些,生意好了些,能改善家境,别人还会以为她使了什么别的手段。

    女人嘛,本该不如男。

    后来,也许是受不住那些是非影响,寡妇的娘家人和她的婆婆一起替她找了个男人,鳏夫,早年死了妻子,带着两个孩子,是个老实人。

    成亲后丈夫在铺子外负责卖豆腐,铺子里做豆腐的还是妇人,即便是肩负养家糊口重担的还是她,但再没有人说这有什么不对。

    戚相思如今在太医院的处境也是相似。

    她比马世存他们做的好,所以遭到刁难,假若有一天她能和傅容这样的太医平起平坐,说不定还会被指离经叛道。

    可她才不会去在意这些。

    傅容对她那眼神很熟悉,在前去惠州的路上她也曾那样熠熠光辉的看过远方,好像没什么把她打倒。

    “他们不服你,是他们眼界狭隘。”

    戚相思转过头看他,呆子还能有这样的想法。

    “老师说有教无类,学医更不论男女,在内宫中医女要比太医更加方便。”傅容笑的温和,“古有一位医女,自小天赋过人,救人无数,因其医技高超被征召入宫,专为太后治病,深得信任。”

    戚相思知道那位医女,那已是流传了几百年的事,当时先祖皇帝还没打下这江山。

    祖父在世的时候还说起过,那是一位奇女子。

    “你聪慧过人,若能进内教习,我一定会举荐给老师。”

    戚相思脸颊微红,被他这么夸着有些不好意思:“你的老师是哪一位?”

    “温良温太医。”

    戚相思笑了,有如此开明的老师才会培养出这样的学生:“若是能进内教习,我一定要向他请教。”

    傅容被她的笑意感染,由心的也笑了,这么多年来只醉心医书的他忽然发现,若是她能做他的师妹,一定是件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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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医院的日子很快,七月夏至,八月底天渐渐凉了,九月时外教习又有一次考核,戚相思都顺利的度过去了,入秋后天渐渐转凉,时光荏苒,一晃便是一年,四月春暖。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这时辰还没开始上课,西药房后头的园子里,刚刚起了苗的药田内蹲着一抹青绿色的身影,腰身系着青麻色的兜子,头发简单的束在身后,正低头小心翼翼的拿着小铲子除去药苗边上的杂草。

    除了草之后她换用松土的铲子,沿着药苗周边,不伤及根部慢慢的松动下面的土,最后再撒一遍防虫的药粉。

    软圆形的叶片翘在土壤上,撒了水后苍翠欲滴,来了一年多后自从上个月开始陈太医允许她在这儿照看药园,戚相思就喜欢上来这儿了,这边向阳种着丹参,那边种着黄芩和白芷,里面还有一片划分出来的是陈太医不让她进的,太医院中大多数的药都是从外面选买回来的,药园里的这些用上的并不多。

    背后传来了叫喊声,她转过头去,露出了一张姣好白洁的面容。

    未施粉黛的双颊红扑扑的,一双眼眸闪着光芒,和一年前不同的是脸上的稚气已退,少女莺燕,出落婷婷。

    阳光正照着额头出了薄汗,戚相思抬手擦了擦,笑看着赶过来的人:“怎么了?”

    “外头来人了。”姜应示意她把麻布兜子拿下来,“院使大人都在,你快来。”

    戚相思擦了擦手跟着他出去,这时前大厅外站了不少人,他们这一批外教习十六个学生都在,其中还有脸生的一些,戚相思看到了齐鹤年,和陆太医站在一起,这些身穿官服的看起来神色凝重。

    “越河三地今年雨水丰瑞,连降一个多月不止,越河水泛滥冲垮了下游数个村子,灾情严重,水患不断,已经有疫情出现,越河三地上报朝廷,太医院这边要派出一些人前去救人治病。”

    陆太医简单说了一下情况,越河三地泛了水涝,又引发了疫情,如今那边缺人手,朝廷这边也唯有太医院派的出这么多的大夫前去,而内外教习的学生主要负责打下手。

    不过陆太医的说法并不是如此,他们学医的目的就是为了治病救人,如今就是个机会,看的病例越多经验越丰富,这样的机会当然得去。

    齐鹤年从一旁的太医手里接过名册,打开一看,扫过全部名字时眼神微顿了下,抬头看陆太医,后者轻咳了声:“齐大人,快念吧。”

    册子上跟在后面的最后几个名字像是新墨所添,齐鹤年脸上带着适从的笑意:“陆大人何时多添的人。”

    “人手不够自然要添,齐大人,这可不分例外。”陆太医的口气意有所指,齐鹤年脸上笑意未变,只是淡淡的看了站在后头的侄女一眼,慢慢把册子上的人命都念了出来。

    外教习八个人,内教习四人,戚相思的名字就在册子的倒数第二个。

    听到自己时戚相思抬头看前面,作为外教习唯一的女子,她放在哪儿都很显眼,也有人转头看她,马世存为首的几个人没有被选,神情显得幸灾乐祸,疫情是什么,谁知爆了什么病,那可是会死人的。

    陈太医皱起了眉头:“到时候还是需要力气大一些的人,我看齐小姐就算了。”一个姑娘家,拔拔草也就算了,真要去了那儿抬人,怕是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既然到了这儿就没有分别。”陆太医严肃着神情,“哪有例外之分。”

    话说到这份上了,齐太医自己都没有为侄女说话,别人就更不好说什么,前去越河三地的人就这么定了下来,很快的,隔天他们就要随第二批赈灾的队伍一同前往。

    ......

    戚相思没来得及回家,只托来喜帮她捎了几个口讯,第二天出发到城门口时,她在那儿看到了等候多时的玉石和丁香。

    玉石把她托来喜传话过去的东西准备妥当交给她,眼里满是担忧,越河三地的涝灾消息传到京都没多久,听说是死了不少人,姑娘这样前去,她怕她一个人在那儿无人照顾会出事。

    “姑娘,您把丁香带去吧。”玉石看了眼前面的人,她实在是不放心,在太医院也就罢了,可在越河那边谁能照顾姑娘。

    戚相思摇头:“你们好好留在府里,不许私自跟来。”

    丁香看了眼玉石,姑娘怎么知道她打算悄悄跟着一块儿去。

    “你们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万一生了病还得找人照顾你们。”戚相思催促她们回去,抱着玉石替她准备的包袱上马车,里面除了她之外还有两个宫女,是安乐堂那儿派过来的医女。

    一路前去越河三地,快马加鞭走了十来天才到,那是咸阳以南株洲以东的地方,被越河贯穿三地,土地肥沃,物阜民安,每年能供给朝廷不少粮食。

    然如今这片地方有一半都浸在了水涝中,越河下游尤其严重,原本在京都出发时还晴的天,在靠近越河的前两日沿途就开始下雨,阴雨蒙蒙的还能看到有难民从越河三地那方向过来。

    两天后他们到了越河上有,赈灾物资被安防在了上游,太医院带去的人被分成了三组,分三处先查看情况,戚相思跟着陈太医前往中游,眼里看到的不再是描述中的鱼米之乡。

    下游那儿望过去已经是浸在了水患中,山路泥泞,下着小雨的天阴沉沉的,许多从下游上来的百姓住在简易的棚子内,时不时有咳嗽声传来。

    四月的天再暖也不是夏季,雨水阴冷,到了晚上气温就会降低许多,第一次赈灾发来的东西不够,许多人挤在一起,巷弄中还有奇怪的味道传来。

    衙门为他们选了一处干净的民宅,是当地一家富户,院子外搭了棚子用来收容百姓,院子内高起来的地方又搭了棚子,靠墙的地方沿着竖起一排灶台是用来煎药的,主人家已经去别的地方避灾了,主屋几间都是紧闭的,唯有旁边一排小屋可以进。

    “你们留在这里。”陈太医看了一眼外头,话说一半,皱着眉似乎在想什么,之后回头叫了戚相思一起,“你和姜应随我过去。”

    戚相思套上麻衣跟着陈太医出去,就在这边隔壁的两个棚子内咳嗽声不断,陈太医交给他们用白布裹住抠鼻,进入棚内,已经泛潮的地上坐着不少人,有些躺在那儿的身下只垫了席子,棚内还有一股雨天霉湿的味道。

    忽然里面传来痛喊声,陈太医赶过去看,一个妇人蜷缩在席子上,手捂着肚子,痛的满头是汗。

    陈太医蹲下为她诊脉,脉象弦细,两个尺脉跟没有似的。

    陈太医眉头深皱,让戚相思伸手去卷起她裤腿,触碰时那肌肉硬的像石头一样。

    “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昨夜开始,还泻了肚子,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妇人虚弱的喊着口渴,一旁照料她的端起碗喂了她一口,才刚入口就全吐了出来,陈太医制止她继续喂水的行为,沉声:“恐怕是霍乱之症,姜应,你去看看罗太医那边,若是这样的病人多,先行隔离。”

    姜应离开了棚子,陈太医又看了几个身子不舒服的病人,没有像妇人这样严重,他随即让戚相思去煮蚕矢汤,又叫了官兵进来,把妇人抬去院子内赶紧的地方。

    戚相思回院子后按着方子抓了药交给宫女煎煮,很快那边人抬过来了,妇人疼的说不出话来,喊着渴也不能喝水,戚相思扶了一把让她躺下,这边得知有大夫前来,好些人连搀带扶朝着院子走来。

    水涝已经持续半个月了,期间死了不少百姓,许多人染了病,上吐下泻,扶进来的人好些都堪堪只能靠坐在墙边,由陈太医和内教习的人把脉,写了方子后又戚相思去抓药,有些带回去煎,有些还在院子里等着。

    这一忙一直到了下午才稍微停歇了下,此时距离他们到越河已经过去三个时辰,滴水未进,别说是戚相思,连姜应都累得不行。

    几个药罐还在接连不断的煮着药,宫女靠在那儿额头出着汗显然是累过了,戚相思怕她也倒下,拍了拍她肩膀:“你去歇一会儿,这儿我看着。”

    “多谢齐姑娘。”罄竹也没推托,她是真的累坏了,原本坐马车过来就有些不适应,到了这儿即刻开始忙,气都没喘一口。

    戚相思注意着火候,转头看向棚子内,之前姜应跑了罗太医他们几个处,得来的结果和陈太医这儿差不多,这边发了霍乱,可这霍乱症状不一,按理来说不该这么严重,有几位病人还出现了性命垂危的症状。

    药不能一起用,每个病人的药剂都根据症状把脉所配,戚相思还得注意来拿药的不能给错。

    这时外面传来衙门官兵路过的声音,内教习的王麟走进来,戚相思招手让他过来看着,自己则拎着放在门口的木桶走了出去。

    雨还在下,从中午时转小,现在是毛毛细雨,落在脸上凉丝丝的,抬头看去,远处的山雾蒙蒙一片,笼罩在水雾之中。

    可无心赏景,戚相思从巷子里过去到了越河边,这儿往下看河水冲刷的很急,若是雨不再继续下,水涝会慢慢退下去,可若是雨不停,水势说不定还会涨。

    戚相思小心的踩在之前固定好的台阶上,弯腰在引过来的水渠里打了些水,沉淀过后比河内的要清澈的多,戚相思拎着往回走,背后传来一阵轰隆声,转身看去,对岸的山壁上忽然塌陷了一块,巨大的泥石陷入水中,飞溅起巨大的水花,可转眼又被水势给冲到了底下,再无动静。

    幸好对岸没有住人,天灾面前,人力甚微。

    脚下有河水冲击而过的轻微震动,戚相思转身之际,那边临时搭建的府衙处所内走出了个熟悉的身影。

    ......

    在这儿遇见小王爷并不算是太意外的事,朝廷赈灾总得有人领队前来,只不过自打上次在宫外一别,戚相思有一年多没有再见过他。

    “小王爷。”

    戚相思笑着打招呼,拎着水桶朝那边走过去,严从煜刚好下来,两个人走到了一块儿。

    “你跟太医院过来的。”严从煜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再看她拎着的水桶,眉头轻皱,太医院怎么会派她来。

    “是啊。”戚相思换了只手拎着水桶,出巷子时看到巡逻回来的官兵,“朝廷派小王爷过来,是来主持大局还是看守赈灾粮资的。”

    话刚问完经过的巷子里忽然飞快的窜出来几只硕大老鼠,戚相思吓了一跳,抬脚间下意识朝着严从煜那避去,一只手牢牢的抓住了她的手臂。

    等那老鼠从他们身边窜过去后戚相思才缓过神来,转头看他,严从煜蹙着眉宇,她退开时他的手也松开了,就好像刚刚是错觉一般。

    木桶中的水溅出了不少,也不知道有没有撒到他身上,戚相思的注意力在刚刚窜出老鼠的巷子里,她看到那里堆满了东西,在那杂物间还有老鼠窜动的影子。

    而刚刚那几只,似乎是窜到对面巷子里去了。

    戚相思心里闪过一丝不安,却又抓不住,她想了想问严从煜:“小王爷,您到这儿有几天了?巷子里这些东西是不是近几日才丢的。”

    严从煜到这里有五六天了,起初巷子里还没这么脏乱,但这儿安置的百姓越来越多,棚子内潮湿,外头还下着雨,别说是巷子内,就是路上都脏乱得很。

    戚相思听他简言意骇说了几句,大概了解了这里的情形,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来的路上她也翻阅过好几本医书,有关于过去疫病的记载,其中就有关于鼠疫的,如今水涝严重,棚内潮湿,本来生病的人就不少,这时就该忌着人畜之病。

    “能不能把这些人往上游再迁些,今天我们到的时候那边还挺空的。”戚相思抬头询问他,“有些人只是染了风寒,现在还出了霍乱,不能让他们再住在潮湿的棚子里了。”

    戚相思话说完还没等来他的回答,那边院子门口姜应看到了她,忙喊她过去,戚相思拎起木桶赶去,到了门口,姜应已经拎好了一桶煮好的姜药汤,专门用来驱寒预防,分发给这边的百姓。

    “这一桶够了?”戚相思沿路过来看到的都有好几个棚子,加上附近民居内的,哪里够分,“我进去煮,你去分。”

    “也行,刚刚罗太医那儿派人送了吃的过来,你先去吃点。”姜应拎着木桶朝下面的棚子走去,戚相思走进院子,那边会诊的地方,时不时传来痛哀。

    罄竹在煎药,戚相思把木桶内的水兑了兑,用纱布滤了下泥沙,倒入大锅中,放入陈太医配好的两剂姜药汤,捂上盖子,转身时才发现小王爷进来了。

    戚相思顺手拿起挂在柱子上的布,又从架子上拿了饼朝他走去,把两样东西递给他:“没吃吧,这个你戴上,里面就别进去了。”

    连宫女罄竹都吃不大下去的饼,戚相思一口姜汤一口饼也给兑下去了,眉头都没皱一下,很快半个饼下肚,等她再抬头去看时,小王爷已经不在了。

    “早知道这儿这么辛苦,我就不过来了。”罄竹靠在那儿小声道,她才进安乐堂多久,难怪那些年长的宫女都不肯来,这里的活比安乐堂内辛苦的可不止几倍。

    “你现在也回不去啦。”戚相思拍拍她肩膀,“吃饱,把这喝了,今晚我值夜,你好好休息一晚。”

    罄竹转头看她,眼底还闪着不可思议,这个跟着陈太医前来的学生,竟然是官家小姐,她的亲伯父是太医院内的院判大人,她居然还要被派到这儿来。

    “怎么了?”

    戚相思起身掀开锅子看了眼,转头见她盯着自己,笑道:“我脸上有什么?”

    “你干嘛去太医院吃苦。”罄竹掩不住心里的疑惑,她要没记错,她的父亲应该是个四品官,这官儿也不小啊。

    戚相思笑了笑没有回答她,转身进棚内看了看,有几位喝了药的病人看起来好了些,里面陈太医看完最后一个,也累的直不起腰来。

    “老师。”戚相思搀了他一把,“我去给您煮杯茶吧。”

    陈太医点点头,他就一个喝茶的嗜好,现在大半天没碰,就跟犯了烟瘾一样难受:“淡的泡一壶放着就行。”

    戚相思转过身去箱子内取茶叶,直接压了一壶放在哪儿给陈太医喝,就这时,院子门口姜应背了个人进来,一面走着一面还喊:“老师,这人吐血了!”

    ......

    王麟上前搭手,把人从姜应背上扶下来,陈太医这边喝了一口茶起身过去,姜应的肩膀上都沾满了血迹。

    他背来的是个中年男子,脸颊火烫发着热,皮肤下像是透着血丝。

    放下之后那男子又侧过身咳了一口血,陈太医压住他,拨开眼睛看了眼,眼底充血。

    跟来的还有中年男子的妻子,看到这样早吓呆了,问她好几遍才絮絮叨叨说起这几日的症状,发烧已经有几天了,上吐下泻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呆滞。

    咳了几日后今天中午忽然开始咳血,但她就给丈夫喝了一碗前几日从村里大夫那儿抓来的风寒药,直到姜应去了后才把人背过来。

    陈太医伸手在他脖颈上按了按,最后诊脉,越诊脸色越沉。

    “你们这些天吃了什么。”

    妇人怕的抓着丈夫的手不肯松开:“就吃了家里的余粮,地里的东西都没了。”

    “喝的水呢?”

    “就......就外头打的,柴火都淋湿了,就留生火做饭的。”妇人停停顿顿的说着,吃的是半生不熟的东西,喝的还是生水,地里赶着救上来的菜放在那儿不舍得扔,能吃的自然也吃了,戚相思听到她提到厨房,“这些菜放在哪里?”

    “篮子放在地上,底下架了板子的,不会沾水。”

    戚相思没再往下问,而是看向陈太医,心中有猜测却不敢肯定:“老师,刚刚过来的时候我在巷子里看到很多老鼠,这些老鼠生的奇大,在巷里窜走,要进棚子也是很容易的事。”

    鼠识水性,如今这边水涝未退,生水都是不干净的,那些家中储粮也不一定能逃过这些老鼠的啃咬爬行,那人一旦喝了这些水......

    陈太医初看症状也是像,但确诊带来的后患是比眼前的要更严重,他回头仔细给男子检查,掀开他的衣服看了看,衣襟内的汗竟透着黄。

    陈太医抬起头:“王麟,你去把宋大人请来。”说罢,陈太医又让姜应去把衣服换下,很快,前面在和几位属下商议安置问题的宋大人过来了。

    几个太医聚在一起,戚相思走到门口,对面的开着门的屋檐下坐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大一点的哥哥护着妹妹,两个看起来都很消瘦。

    哥哥手里拿着刚刚不知在那儿捡到的半个馒头,他小心用袖子擦了擦,大半个掰开都递到了妹妹手中,刚要张口咬时,戚相思走到了他们面前,阻拦了他们:“这个不能吃。”

    男孩飞快的把馒头藏回去,警惕的看着她,戚相思摸了摸身上,刚刚还有半块饼她给了那个妇人,遂她和善的看着他们解释:“这是捡来的对不对?不干净,吃了会生病。”

    男孩子不信,怕戚相思是来抢的,抬手就要往嘴里塞那馒头,也就是刹那间,男孩子的头顶忽然伸出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嘴巴,强行让他把馒头吐了出来。

    下一刻,小女孩怀里的馒头也让陆勤给收了过去。

    男孩子的下巴都让箍红了,他怒目瞪着他们几个,把妹妹挡在身后护着,冲着他们喊:“你们要干什么!”

    严从煜看着两个脏兮兮的孩子眉头就皱的老高了,在戚相思的注视下,他把之前她给他的饼拿了出来。

    戚相思脸上一喜,从他手中接过递给那两个孩子,尽量笑着安抚他们:“这个给你们,你们记住了,外面捡来的东西不能吃,也不能喝生水,不然会生病。”

    男孩子看了她一眼,又飞快看了严从煜一眼,从戚相思手中抢过饼藏到怀里,拉起妹妹躲入了屋子里面,戚相思无奈的看着小王爷和陆勤,两个煞面,这还不把人吓跑呢。

    想罢戚相思记起自己给他的白布:“你来这儿做什么,我给你的白布呢?”

    严从煜脸上闪过一抹情绪,翻手拿出她给他的布,戚相思正要开口让他蒙上,院子内两个官兵正好抬着刚刚那中年男子出来。

    戚相思心里一急,嘴上还没开口,手上的动作已经快了一步,她踮起脚,用白布直接替他绑上捂住了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