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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岩桥又一次满腹疑惑回到了寝室,见胡勇一脸没好气地躺床上干瞪着眼,他却也无暇他顾,这是他头一次遇见这么近的尴尬关系而感觉不到尴尬,不是他释怀了善恶美丑,而是他真的没有其他心思去想这小事一桩的人际关系。
——在食堂的时候,我有领悟到什么吗…还原到那四个字上去…
宁岩桥一个劲地思考着、回想着——
“即使模仿的再像,出自不同的人,心境自然是会不同。”
“你自己想想,老师当时送你那副‘宁静致远’目的为何,又是抱着何种心态写下的字?心境决定了一副字的真实价值,你若参透了老师当时的心境,也在此心境下作字还一副给他,不就是同等价值了?”
“我们还只是学生,是学生就该恪守学生的本分,来日方长何尝怕没有财路?你这么心急,即使现下捞得一笔,就不怕日后得不偿失吗?”
……
这些话语不断在宁岩桥脑海里重复着。
“宁静致远…”宁岩桥躺在床上喃喃着:“他当时为什么要给我这副字…因为我不愿参加思思的生日宴…因为我穷…他希望我静心看远…不拘泥于当下…有更开拓的心胸和更远大的抱负吗…”
宁岩桥渐渐明白了这四字的含义:“如果他当时在这种心境下写下的这四字,价值是在于他对我的期望吗,我要怎么还他同等的价值呢…还他同等的期望…”想到这,他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珠一个劲地打转:“原来、原来是这样…”他顿觉内心澎湃不已,一种感激的冲动直涌上心头,回想过往种种,当真是体会到了何谓用心良苦,忍不住热泪盈眶。他从床上跳了下来直冲出寝室,却发现,天已经黑了,外面无比安静。
重回寝室,他看着躺在床上睡觉的胡勇,回想起平日似有还无的鄙夷与歧视,想起胡勇此次的所作所为,顿觉一切都是那么浅薄,他才发觉,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对他人的看法已经变得没有那么在意了,不管是因欠债苦恼无暇他顾还是待到此刻他真正的放开表象有了更明确的追求。
那些所谓的财富和尊严为人心智蒙上的霾,果真只是自己自作的迷障,什么是真正的财富?什么又是真正的尊严?在迷障的霾中行走,眼前所见的种种灿烂与荆棘统统都只能局限在眼前,被内心的纷扰动荡所激发出的迷雾所包缚,无疑只会越来越看不清前路,视野范围越来越狭窄。
宁静致远…闭上眼,静下心神抛开这个眼下所处的世界,那些世俗偏见,那些一己之私,到头看来,也不过是一时风光。他像是得到了这世上最珍贵的知识与财富,似乎感觉到,他与他人之间,从心智上拉开了很长的距离,已把他们抛得很远。再来想想他人之举,顿觉愚昧与可笑,种种行为,便再也激不起他的不悦。
他再也无法静心入睡,把自己珍藏了许久的古曲磁带拿出收听起来,在音乐的安抚下他渐渐平伏了心情,扣着海绵的头箍耳机,他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将瓮川归拿出摊在桌上摆好。室友都已入睡,他扭开暖色的白炽台灯,在微光下听着古曲静下心神写出了一副“宁静致远”。
……
“看来宁老师,最后终于不负所望,写出了最好的书法。”杨允杰猜道。
“不,写是写了,但在字的造诣上,我是真的并没有太大的长进的。只是或许因为当时的心境不一样了,对恪守陈规的看法没了拘束,倒是更自然而然地形成了自成的一体。”宁岩桥端起水杯淡道。
“宁老师还是这么谦虚。”
“哪里是谦虚,只是心性如此吧。当我把一切看穿,我就不再去在意我写出来的东西是什么样了,拿着在我看来还不错的一张纸就送去交卷了,而结果,真的如我所想,我通过了那场考验,不是因为我真的学会了将心境灌注到笔端,而是我有了自信与豁达的心。他故意把瓮川归给我,就是想要考验我,我拒绝了它能够带给我的现有财富,不再拘泥于眼下与表象的一切,逐渐做到了真正的‘宁静致远’,所以在这场心智的测试中我及格了。后来想来,那位书法家,并没有真正的从经济上去支援我,因为那样的支援对于那时的我即使投入再多,也同样只能是扶持一个前途茫然的平凡学生念完学科,而不能从根源上扶正我的思想去确立正确的目标。我想可能从他见到我的第一次,就为我的教育埋下了用心良苦的栽培种,虽然他只是被邀演讲,从来也不是这所学校的老师或教授。其实这学校的一切根本就与他无关,但他就是这样的上善若水,在暗中帮扶着我从心境上走向了正途。”宁岩桥即使现在想来这一切,都依旧觉得有如幻梦一场,也正是这场如梦般的经历改变了他对前路的认知与态度,也成就了现在的他。
杨允杰也觉十分神奇:“这样的人竟能被老师遇见,无不是迷茫路途中的一盏明灯在为行路者指明方向。如果有幸,我也好想…见见这位高人。”
宁岩桥苦笑一声摇摇头:“见不到了…”
“诶?为什么?”杨允杰条件反射,忽而想道:“难道…”
“他已经不在了…”
“果然如此…”杨允杰也低下了头。
“我过了很久才把瓮川归交还给他…他以前在世的时候,总说不急、不急…后来我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瓮川归交到我的手里。在技艺大师崔丁宁突然离世后,随之而来的则是瓮川归遗作价值的直线攀升,从此,很多人都觊觎了瓮川归,并不是因为人们懂得瓮川归这件宝砚的艺术价值,而是看准了以讹传讹的世俗价值观的升值潜力。”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杨允杰诧异之余,疑笑道:“既然瓮川归这样的绝世宝砚在宁老师手中,老师就这么直接地告诉我了,难道不会太过鲁莽?”
宁岩桥抬眼,突然大笑起来:“有你这样有表演造诣的演员学子,我不觉得你有兴趣去打瓮川归的主意,再说瓮川归在我家,是上了非常严密的防护措施的,虽说瓮川归价值不菲,但比起博物馆珍藏,它也实在算不上什么。我的话,反倒是希望瓮川归变得有价无市,那么它真正的价值才会展现得更为纯粹,这不正是‘大成若缺’吗。”
杨允杰点头称是:“宁老师果然是任何事都考虑周全了。”
“虽然我所料不差,不过我可丑话在前,你小子要是敢打瓮川归的主意,我可绝不轻饶。”
“不会不会!您也说了,作为一名演员,对书法我完全没兴趣!”
宁岩桥笑道:“小杨,我也不怕告诉你,以前陈晋永说我还不信,但瓮川归仿佛真的有灵性一般,它曾两次回归我手,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很不可思议,这让我不得不去想当时陈晋永说瓮川归有灵性的事…或许,这世上的有些事都是冥冥中规划好了的,也或许,只是巧合吧…”
“冥冥…”杨允杰陷入了沉思,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犹豫之间开口问道:“宁老师…你之前说,你在参加女孩子的生日宴时,遇见了一个女孩儿…”
宁岩桥闭起了双目,微一笑点了点头:“是啊…她是思思的朋友,但她却不是我们学校的,她一个舞蹈学院的学生,却来到了戏剧学院与我相识…”
“她…就是您…女朋友吧。”
“没错。”宁岩桥格外地平静。
——看他如此清澈又坚毅的眼,我想,他对他的女友一定很钟情吧…
杨允杰回视着宁岩桥,心中生出了这样的感慨。
宁岩桥看看窗外漆黑的夜:“时候真的不早了,你再不回房休息,天就亮了。”
“呃…老师,您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干脆让我在您这将就一晚得了!”杨允杰说着赶忙跳到床角头也不回。
“你…”宁岩桥无奈摇头叹了口气:“我去叫前台再送套被单来,你不准再有下次!”
“是——谢谢老师!”
“……还有。”宁岩桥似乎还有话说。
“呃?”
“跟你说了不用老师老师的叫我,我好像比你大不了几岁吧,你都把我叫老了!”
“呵…虽说出自同门同校,但您如今的成就也是我辈望尘莫及的啊,不叫老师那叫…前辈?学长?”
“……你啊…唉!……我从来也没那么多辈分讲究,既然都是周老师的学生,还是叫我阿桥吧。”
“阿…桥…?真的…可以么…”杨允杰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宁岩桥直勾勾看着他:“需要说第二遍?”
“哦不不不…阿桥!我记得…蒋助理好像也是这么叫的。”
“对,所以,这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那…”杨允杰眼珠直打转:“小顾…是不是也…”
“……”宁岩桥闻声就是一抬头,杨允杰赶忙闭上了嘴。
“呼…”宁岩桥叹了口气摇摇头:“你总是关心她多过你自己。她的事…以后再说吧。”
“是…”杨允杰低着眸抿了抿嘴,又把头伸回了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