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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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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从窗帘的隙缝透进来,计算好似射在床头塑料蓝框的闹钟面上,霎时,预谋似的,闹钟震天价响起来。

    名副其实的吵“死人”

    床头下,薄被裹着的像木乃伊的东西,忽然由头部地方伸出一只没吸过多少阳光的惨白臂膀,往床头乱搭胡摸一阵。好不容易,终于摸到目标物,狠狠用力一掐,掐得吵死人的闹钟断掉气。

    没十秒,那只木乃伊突然掀翻被子,露出巴掌大、看起来严重吸血不足、同样惨白的脸,骷髅般黑窟的大眼溜溜楞楞地望着天花板。望着望着,猛然坐了起来。

    房门外有脚步走动的声音。煎蛋的油香由门缝飘进去,人气烟火味十足。

    满足似的呼出一口气,又躺回床上,望着对了将近一个月、已看得有点熟的天花板。天花板被漆成淡青的天空,还有几朵有点闲的白云在上头飘着。

    是的了。这是她的新房——她有点熟又不算太熟的同校学长许志胤的家。她搬到他的公寓当房客!或者说室友,与他同在一个屋檐下“同居”的生活,已经三个多星期。

    这个星期开始,在许志胤没课的早上,她都会被这样的油香!喔,闹钟,引诱醒——不,吵醒才对。

    光凭那香味,她就可以勾绘出一桌子的好料。烤得金黄的土司、现榨的果汁、鲜奶、新鲜的水果,或者中式的清粥和开胃小菜,外加煎得恰到好处的煎蛋,都是她觉得对味的东西。

    她跳下床,开门出去。

    “早,钟意。”

    “学长早。”

    许忘胤正拿了草莓、蓝莓以及花生等口味的果酱摆在桌子上,抬头看见她,含笑打招呼。徐钟意掩掩口,阻止自己张嘴打出呵欠,回一声早安。说:“学长你先吃,不必等我。”

    但实在忍不住呵欠,说到最后已经变了音调。她赶紧蒙住嘴巴,朝许志胤胡乱比个手势,飞快冲进浴室。

    也不是怕没形象!他早都瞧见过她穿著睡衣、刚睡醒两眼惺忪、双目都沾了眼屎的邋遢模样。只是,能避就避吧,留点形象也是好的。

    其实,她也没想存心遮掩什么。虽然刚搬来时,她早上起床后都会先在房间穿戴好整齐,才出去洗脸刷牙。过后没三天,想想要这样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不晓得多久,一直这样“全副武装”也实在太累了。

    所以就顺其自然——呃,露出狐狸尾巴——呃,本性了。

    许志胤的房间是套房,有卫浴设备,所以外间这套卫浴设备就由她在用。

    搬来之前,她来过一次。当时还说人家是公子哥儿,吃米恐怕不知米价呃,她跳一下,水温放得太烫了。

    这么大的房子,起码有四十多坪吧,三房两厅外加两个卫浴设备,采光好不说,随便朝窗外一望便是青山蓝天绿水,而且离捷运站不远,交通相当方便。难怪,他们那回来看得都挺羡慕的。

    实在,这么大空间,只住他自己一个人,真有点奢侈。她知道蔡头和他学妹洪心怡都在打他公寓的主意。

    可偏偏许志胤他

    冲好澡,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将换洗的衣服丢进她的洗衣篮子里。忽然觉得不对,又回头捞起刚丢下的衣服!篮子是空的?昨天她丢在里头打算今天晚上才一起洗的衣服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她觉得纳闷。

    这屋里就她和许志胤两个人!

    实在想不通。

    走到外间,许志胤正将一篮子的衣服,一件一件放进洗衣机里。她眼尖,他手上正拿着的那小小白白的布料,相当眼熟啊!可不是她昨天换下的小丁内裤

    “学长,你别——”她大惊失色,瞬间胀红脸,扑过去一把抢下包在他手中的那片小小可怜的布。

    都说他功课家事一把抓,学业家务都出色,是新新好男人。但好到连内裤都帮她洗的地步,未免也太那个了吧!

    “怎么了?”许志胤拿那双难得没近视的深褐色眼睛瞧着她,对状况似乎有点不了解。

    “学长,你别我的衣服,呃,我自己洗。”

    许志胤深褐色的眼睛乍看浓烈不透光,在阳光下,却是像水晶清澈会吸光的那种。这在第三次看见他时吧,她就注意到了。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还能说什么?徐钟意只觉得困窘比抱怨还多。

    “这个啊,你别客气。反正我也刚好要洗衣服,只是举手之劳。”许志胤好脾性地一笑,顺手拨开垂到额头前的一撮发丝。

    他的头发软软散散的,半干不干,才刚梳洗不久,尚未吹整,所以有几绺不听话的垂落到额头。身上穿一件夏季薄料的白衬衫,隐约露出饱吸阳光棕色的肌肤,真有点性感。

    可是他自己许是不自觉,不然他不会还那样对她笑。

    徐钟意觉得不自在,你人担骸刚庋**缓靡馑肌易约旱囊路?Ω米约合础!?br />

    虽然没有订立所谓的生活公约,但和一般的房东房客租约模式一样,一搬进来,她就很自动自发。许志胤允许她用屋内所有的设备,冰箱、厨柜都空出一层给她使用,所以她自己购买生活必需品,自己开伙;个人的衣物当然自己清洗;用过的厨具也会立刻清洗干净;自己的房间当然自己整理;公共区域则很有默契地轮流整理。

    开始的前两个星期,就像这样,他们就像普通的房东与房客那样,客客气气的,碰面打个招呼,但各住各的、各过自己的生活。

    然后,上星期开始,许志胤忽然早餐时也帮忙准备了她的份,说是他一早没课,反正也不赶时间,就顺便多做了她的份,反正一个人或两个人吃的准备时间都差不多。

    他们研究所的课不像大学部排得那么紧密,虽然功课并不轻松,但时间上比较有弹性。所以他几乎每天都顺便多准备了一份早餐。

    刚开始她实在不好意思,想付他早餐费,他又不收。一个多星期下来,她也慢慢习惯了,虽然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小心留意,如果牛奶、鸡蛋等快吃完了,就会赶紧到便利商店买回来补充。

    午餐她多半在学校的宿舍餐厅吃,晚上则自己回家煮。有时因为活动忙或有事,干脆就在外头随便吃吃解决。

    然后,昨天晚上,他居然煮了一桌子饭菜等她回家。她肚子正饿得厉害,没力气再磨自己煮饭,抵不过他和气的招呼及诚恳的邀请,厚脸皮地吃起人家的白食。吃饱后,她大大不好意思,赶紧表示由她收拾,自动收拾桌子清洗碗盘。

    再然后,许志胤泡了茶。他们在客厅一起喝茶、一起聊天看电视。由房东房客变成一般意义上的室友。

    现在,他居然帮她洗起了衣服!

    “那个学长,我自己洗就可以了。”你鹊刂馗矗你滦碇矩肥稚系睦鹤印鹤永锖杖惶勺潘?陌咨?匾拢?湍歉鲂愠梢惶椎模?约八?蛲砘幌碌囊患?恤。不禁又脸红起来。

    “其实我只是举手之劳,并没有特别麻烦,你不必那么在意。不过,既然你不需要帮忙,我就不帮。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太多事。”那张斯文但又性格的脸认真又正经,挂着淡淡的笑,让人无法怀疑他有什么不良企图。

    “呃,不我知道你的好意,只是,呃,谢谢学长。只是,我还是自己洗就可以了。”她在说什么啊?这个男人刚把她贴身的底裤把握在手上,她还在跟他说谢谢!

    他真没察觉他洗的是什么吗?

    但他表情那么认真严谨,那双漂亮的深褐色眼睛那么坦然,她要有一丝怀疑简直对他是亵渎了。

    许志胤微微笑起来。那笑背后,还有另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藏着某种不透明的深意。

    “早餐快凉了,赶快去吃吧。”极自然转了话题。

    徐钟意点头,这才松一口气。

    她将待洗的衣服还是放在原来洗衣篮里,没有拿进房间去,怕太刻意。既然要长期住在一起当室友,她就不能防他像防小偷一样.

    许志胤看着,眼里浮起笑意。不是太强烈,但可以解释做高兴。他好象没有吓着她。这是好现象。

    *  *  *  *  *  *  *  *

    “你搬到志胤学长那里,住得还习惯吧?”梅子没形象地张着大嘴巴咬了一大口汉堡,一边贪心地往嘴里猛塞薯条,两手沾满红糊糊的蕃茄酱,像黏了鼻涕一样。

    上完中级日语课,徐钟意本来要到宿舍餐厅去吃饭,却被梅子拉到麦当劳。梅子点了全餐,汉堡薯条加大杯可乐。吓死她!热量那么高,她只敢点汉堡配开水。

    “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

    “学长很客气友善,什么东西都让我用,又只收我便宜的房租,算我运气好。”

    “说得也是。”梅子舔舔红黏黏的手指,蕃茄酱沾到嘴巴,变成一张血盆大口。“志胤学长的公寓那么大,他又自己一个人住,挺多人打他公寓的主意的。蔡头就是。他一直磨着志胤学长,但老被学长拒绝。”

    蔡头和梅子同社团。蔡头念大气科学,却是标准动画迷,一入学就瞄准“卡漫社”念到大三了,还成天抱着卡通漫画,是资深社员。他们卡漫社的,有一大票都是日本动画疯,有的还自己搞了同人志,一没课就窝在社办。

    梅子则算是标准哈日一族。从hello kitty到皮卡丘,从柯南到金田一,从井上雄彦到富坚义博,从flower 4到贫穷贵公子,从滨崎步到柴崎幸,从木村拓哉到近畿小子再到洼冢洋次,甚至从川保久铃到三宅一生,没有她不迷的。这也是为什么梅子捡了日文系念。

    她没有梅子那么疯那么哈,新鲜人刚开学那阵子,也只是在各社团的摊位逛逛晃晃。加入过一两个社团,但忠诚度都不高,最后都不了了之。现在大二了,更减少那种狂热。

    可因为梅子,她才会认识蔡头,然后暑假那一回,他们一伙人杀到许志胤住的地方,才连带被梅子拉着去。

    “所以说我运气好。”她家在中部,学校宿舍供不应求,他们这些外地来的,只好自己住自己。但学期才开始,苛头房东示意要涨房租,她只好学蜗牛另外找壳。

    本来经济都这么不景气了,房地产什么的实在没有“通货膨胀”的道理。可各大学周边一向抢手,即使是难民窟也有人抢着住。偏偏公馆方圆连带和平东路及木栅这一地带就矗了三所大学,房租一直是居高下不的。

    她正在苦恼的时候,许志胤就找上她。

    “你跟你爸他们说了吗?”梅子问。

    “没有。”她怎么敢!“我只说我搬家了。我哥打电话来,要我用功点,还要我多省着点,没事别乱花钱。”

    “你哥打电话给你?你自己装了电话?”

    “没。我用学长的。”

    “志胤学长还真大方,什么都让你用。不过,你不怕学长接了,却是你爸妈或你哥打来的?”

    “学长的电话有来电显示。我们说好了,陌生的号码他不会接,反正有录音机。再说,他自己也有手机。当然,我也不会随便接找他的电话。”

    “那就万无一失了。其实现在男女合租一间公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人家国外这种情况很普遍,尤其是大学生为了省房租都会和人合租房子。你老爸他们怎么会那么古板保守”

    “怎么会不保守?这里又不是国外,说起同居,大家就都会想到那些有的没有的。”

    “既然担心,那你干么还搬去志胤学长那里?”

    没办法。以她的预算,她绝对找不到环境地点都好、交通也方便,还能安静住宿念书的地方。而且,时间也很赶,又开学了,房子又不好找。许志胤存心帮她的,她知道。人家的好意,那就恭敬地接受吧。

    “我不是担心。只是我爸他们若知道了,会很麻烦。”

    她自己一个人北上念书,一开始得过且过,随波逐流,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好,对未来没有特别的计画;念的科系也是因为觉得日文比较好念,又刚好喜欢看日剧漫画,不巧又考上了,就那么念了。功课一直平平,只是应付考试,混文凭,只求不要被二一就好了。

    但大半的工厂外移后,她老爸丢了工作,她哥哥已经结婚有小孩,赚的钱要顾他们自己还要顾她老爸和老妈,顺便供一点给她念书,就要她多“省着点”了。

    可如果他们知道她省钱省到搬去和男孩子一起当室友,一定会一直“碎碎念”念到她耳朵生茧再孵化成虫。女孩子还没出嫁怎么可以和男孩子住在一起光想就可以想象她老爸知道后指着她鼻子臭骂的模样。

    “说得也是。你就算到三十岁都快变成老处女了,你爸他们也一定不放心你跟男人住在一起。”

    梅子认真的感叹,徐钟意正喝着水,差点呛到。

    “拜托!就是活在我爸他们那年代,也没那么悲情。我爸妈只是担心我而已。你爸妈不也不让你搬出来?”

    梅子家住淡水,到学校捷运一条通,可她嫌天天通勤麻烦浪费时间,一直想搬出来,偏她爸妈一直不点头。

    咬一口汉堡,徐钟意继续又说:“梅子,我打算去补日语。真的得好好用功了。”

    用力想了一下后,她觉得她应该开始努力,用功念点书,多少考虑一下将来的事。

    “还补?系上的课你还念不够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年级根本没念什么书。我想把阅读听力和会话练好一点,可以去翻漫画或者找类似的打工,有得看又有得赚顺便练习日文。”摸蛤兼洗裤子又洗脚,一举三得。

    梅子不置可否。大学还没念到一半,都还没有享受够,未免太早未雨绸缪。

    三两下把汉堡塞进嘴里。双手黏糊糊的,擦干净了,还是沾满变质的味道,闻起来有点恶心。

    “我去一下洗手间。”她对钟意比个手势,走到楼下。

    已经过了中午颠峰的时间,但麦当劳里人还是很多,一楼位置几乎都坐满。左转右摆都会看到人。

    “钟意?”一个男生停在钟意位置前。

    “蔡头!”没想到会是蔡德伟。他们系馆离这里可不近。“你怎么跑到这里?下午没课?”大气科学馆靠近基隆路那里了,离新生南路侧门这里怕不要走半个地球;中间还隔一个舟山路,就算骑脚踏车,感觉也挺不方便。

    “我刚从活动中心过来。下午我修的是外系的课,在共同教室。”蔡德伟一屁股坐下,抓起盘子上的汉堡就咬一口。边嚼边说:“你一个人?”

    “我跟梅子一起。她去洗手间。”

    “喔。”咕噜喝一大口可乐,蔡德伟才呼口气。瞅了瞅钟意,表情变得有些怪气。“听说你搬到学长那里了?”

    “干么听说?你不早知道?”

    蔡德伟扁扁嘴。“学长实在偏心。他跟我说他不习惯跟别人一起住,结果却把房间分租给你。”语气十分酸。

    “他真的那么说?”他跟她说他希望找个室友,免得一个人太冷清。

    蔡德伟瞥她一眼,一副“我干么骗你”的鸟头样。

    “我们系上几个学弟妹都想分租学长的公寓,学长都不为所动,却被你后来居上,捷足先登,实在真不公平!”

    “这哪有什么公不公平的。志胤学长看我顺眼,所以把房间分租给我,不行吗?”

    “我没有说不行,可我搞不懂学长在想什么。小吴说学长是见色起意,不过心怡比你漂亮,学长还不是不肯租她。你不知道,她肖想跟学长一起住很久了。”

    所以说她真的是运气好吧?

    “学长问我你是不是对他有成见,我跟他说你觉得他像公子哥儿!”

    “我哪有那么说”钟意忍不住抗议。

    “差不多啊!你就是这个意思。”

    她是有说过一些话,但是无心的,并不是存心批评许志胤,只能算是当时“有感而发”而已。

    “他什么时候问你的?”

    “开学前不久吧,就那回到他公寓之后几天。学长说他在诚品遇到你,跟你打招呼,但你对他不理不睬。所以他才问我你是不是讨厌他还是对他有偏见什么的。喂,你架子干么那么大?”

    “我哪有!”大冤枉!的确是有那么一回事没错。不过,是许志胤和同行的朋友聊天聊得太专心而不鸟她才对吧!

    “不然学长怎么会那么问我?”实在不通。蔡德伟赶苍蝇一样挥个手。“结果到头来,好康的都被你捡走。我们鹬蚌相争,倒是你渔翁得利。?g,钟意,你到底是用什么苦肉计让学长心软的?”

    “我没有。”她那时根本没想到去打许志胤公寓的主意。她跟他又不算熟,她再厚脸皮也不会算计到他上头。

    “没有?也是。对学长采取哀兵政策没什么用。”完全是经验之谈。苦肉计也不行,美人计也不成。“我实在真搞不懂,那么学长为什么就那么偏心,把房间租给你”

    为什么?她也不知道。

    “啊!都怪我不该引狼入室!”蔡德伟鬼叫一声。

    “你别乱说好不好?”听了教人白眼。

    但是为什么呃?

    蔡德伟这么一搅,她也被扰得乱了。

    愈想愈理愈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