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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然晚了,天上云都散去,好像被水冲干净了似的天空,已经慢慢的呈现出渐深的蔚蓝。
沈清弦提着水桶和自己的那套“家物事儿”慢慢的向清扫房走去。这一天的活儿下来,已经让她筋疲力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自从离了管事房,沈清弦就再没有照过镜子,她没有照的勇气。现在的她,袖子挽到胳膊上,露出半截粉白的手臂,好在现在是春季,气候不算太干,才使得她那双整日浸在水里的手没有干裂,但是却已经起了皱,整天皱皱巴巴的。每天干完一天的活,汗水早已经将衣服浸透,湿湿的贴在身上,连额前的头发也打着缕儿紧贴在脸颊两侧,显得整个人狼狈不堪。
不过,在清扫房唯一的一点好处是,锻炼了身体。整日的劳动使得沈清弦的身体健康起来,面色也更加的红润起来,她渐渐的有了些力气,性子也不再慢吞吞的了。
从物事房到清扫房都要经过后院的花园,这是每一天沈清弦最放松的一个时间。她慢慢的走过这里,抬头看着满眼的绿树红花儿,闻着清香的空气,每一次都恍若第一次路过这里,看到了正在沉睡着的大少爷,每一次,她的心都在轻轻的悸动。
桃花依旧在盛开着,伸展着粉嫩的花瓣,芬芳吐蕊,在微风中轻轻颤动着。沈清弦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凉亭边,在这儿,她看到了一个她既盼、又怕见到的人――楚伯雅。
楚伯雅正坐在凉亭里,手里捧着一本书。
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头发还是那样短,肩膀还是那样宽,大少爷今天穿了一袭玄色的长衫,显得他的身姿更加的挺拨,他低着头,浓重的眉微微的颦着,似乎是完全沉浸在书的世界里了。
沈清弦的心,在看到楚伯雅的一刹那间,猛烈的动了一下,她看了他一眼,突然间想起了自己这副狼狈的形象,忙转身想要离开。偏巧这时楚伯雅发现了她,他抬起头,唤了一声:“沈清弦?”
沈清弦的身子猛的一颤,她止住了脚步,却不敢回头。
“是沈清弦?”身后那个温和的略带着低沉的嗓音动听的又问了一声,沈清弦感觉到大少爷的脚步声慢慢的近了,不由得手足无措起来。
他记得她的名字了,她有点感动的想,可是涌上心头的却是一股子心酸。他是在什么情况下记得她的名字的呢?
想起那一天在客厅里那令她屈辱的一幕,沈清弦真想拨腿就跑,大少爷,现在会怎么看她呢?她不敢想。
身后的那个人,已经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站住了,沈清弦不得不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子,低下头轻声打了个招呼:“大少爷。”
楚伯雅淡淡的笑:“我猜也应该是你。”
沈清弦有点感动,忍不住抬头偷偷的看了一眼,见楚伯雅正低头看着自己,脸上挂着淡如水、明如月的笑意,她的心在一瞬间暖了起来。
她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拎着个脏兮兮的水桶和一堆破抹布,忙慌慌张张的放在地上,却始终低着头,不再敢抬头看了。她只看到自己身上又脏又皱皱巴巴的粗布衣服,那衣襟的下摆正被自己用手紧紧的揪着,皱得更不像样子。
“很辛苦吧?”楚伯雅轻声的问了这么一句。
一股辛酸之后终有人慰藉的委屈突然间汹涌而来,沈清弦觉得自己的身体轻轻的晃了晃,眼泪便呼啦啦的涌了下来。
她张了张嘴,嗓子里却像堵了东西似的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听见自己轻声的抽泣声。沈清弦的肺里也像堵了东西一样,堵得她喘不过气,只得张开嘴巴去呼吸,弄得抽泣声也跟着大了起来,很是狼狈的一种哭相,沈清弦从来没有这样哭过,她知道这样很丑很难看,她想让自己在大少爷面前更漂亮一些、更高雅一点,可是她就是克制不住自己变成这样。沈清弦一边委屈的哭着,一边抬头去看这个就像天上的月亮一般皎洁而又高不可攀的大少爷,她何尝不希望自己也是一个出身旺族、身份高贵而又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呢?可是,她只是一个下人,一个双手沾满了脏圬的下人,一个在这样完美的男人面前流着眼泪鼻涕的下人,她沈清弦真是没救了。
楚伯雅由衷的笑了起来,他的眼睛里闪着光,隐隐的,并不很耀眼,却在那双温柔如黑夜一般的瞳孔间游走。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手帕,递给沈清弦。
沈清弦犹豫了一下,慢慢的接了过来。这是一个淡青色的手帕,只在边缘有一道深蓝色的边儿,叠得方方正正,很男性,很大气,也很沉稳的颜色。她舍不得用它来擦眼泪,只是泪眼婆娑的看着、抽泣着。
“鼻子。”楚伯雅笑着提醒沈清弦。
鼻子?沈清弦迷惑的抬起头,忽觉鼻孔下有什么东西凉凉的,徒的一惊,忙用手帕去擦,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这叫怎么话儿说的?也忒丢人了!
“谢谢大少爷!”沈清弦擦了鼻涕,又低下头,鞠了一躬,红着脸道“让您见笑了。”
楚伯雅又一笑,转过身,徐徐的走了。
“大少爷!”沈清弦没头没脑的喊了一声,见楚伯雅回过头,便又窘迫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喊住他,喊住了他,要说些什么呢?
“那个”沈清弦结结巴巴的道“真的不像他们议论的那样”
楚伯雅又笑了起来,他漆黑如夜的瞳孔里映着眼前这个脏兮兮的粉嫩丫头,委委屈屈的站在那儿,红着脸,红着眼睛,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帕,会让任何人的心没有来由的软下来,柔下来。
“有些人,或许真的会把黑的看成是白的,把白的看成是黑的,”楚伯雅笑道“可是清者终究是清的,浊者终究是浊的。”他说了这么一句,便又转身走了。
沈清弦呆呆的看着这个大少爷,看风轻轻的吹起他长衫的下摆,看他沉稳离去的脚步,看风吹着花儿飘落的粉嫩花瓣打着旋跟随着他俊秀的背影。
清者终究是清的沈清弦歪着头,心里顿时觉得无限安慰无限感动。
手里的手帕,沾着泪和鼻涕,被这自己的两只手紧紧的攥着、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