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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来瞠目结舌的看着云婉姑娘,她脸上的神情与平日里清高孤傲的她不一样,这是一种兴奋的,期待的、陶醉的神情,与她给自己的印象完全不相吻合。
云婉,却无视阿来的诧异,径直走到桌子前,小心翼翼的将那箱子放在桌上,轻轻的打开。
一股油彩之气顿时冲淡了屋子里的清香。
云婉将一面镜子放在对面,用两根手指轻轻的按住眼眉上方,将眼睛往上推,然后用一块黑布左一圈右一圈的缠住,看得阿来真咧嘴,这种勒法,还不得把脑袋勒下来?
可是,缠完了布的云婉,眼睛却立刻灵动起来,妩媚起来了,云婉左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的轻叹了一声。然后取出一个小盒子,用中指去醮那里面的东西,一点一点的在脸上晕开来,再用笔轻轻描画,她认认真真的上着妆,一丝不苟的贴上一大堆亮晶晶的贴片和花朵。左一个,右一个的,仿佛乐在其中。
阿来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个云婉姑娘,心里不知为什么升起一股子悲凉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隐约,是阿来这辈子没有感受到的。他平生第一次去观察女人,感受女人。这个云婉姑娘,此时正像是一位准备舒广袖,飞入月宫的嫦娥,带着兴奋与期待的神情,欣赏着自己、端详着自己,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看不到外面。
那个世界,似乎比现在的世界更加的多姿多彩,喜、怒、哀、乐也更加的明显和剧烈,这些个情感似乎在她的脑子里、心里汹涌的翻腾着,让她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了。
云婉慢慢的转过了头,涂着胭脂的樱唇微微的上扬着,眼睛里流光溢彩,似是转动着无数的星辰,那双眼睛里饱含着热切,荡漾着秋水,看得阿来根根汗毛都立了起来。
这、这真的不是平常的云婉姑娘了!
阿来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云婉姑娘,却伸出一根葱心儿似的手指,举到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手腕微转,眼睛望向窗子对面的墙上,手慢慢的指向那里。阿来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却见云婉姑娘指的,正是那件水粉色的水纹戏服。
他恍然大悟,急忙走过去,将那戏服摘了下来,双手捧着拿给云婉姑娘。
云婉姑娘却并不伸手来接,而是挺直了腰背,伸开双臂,面带微笑的转过身去。阿来愣了愣,立刻反应过来,赶情这云婉姑娘是在等着自己伺候她穿衣哪!
阿来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但见面前的云婉姑娘煞有介事的样子,却也只得配合她,便将戏服展开,轻手轻脚的为这号称“绝代青衣”的云婉姑娘套上了戏服。心里还不由得连连暗叹――
瞧见没有?角儿就是角儿,骨子里就透着这么一股子角儿的劲头儿!怕是死都忘不了端着这架子呢!
见这姑奶奶已经穿上了戏服,阿来便立刻转身退下去,人家角儿都上了行头了,咱这伺候角儿的,还不赶紧下去?却不想还没等他来得及走开,那云婉姑娘突然“喂呀――”一声叫板,吓了他一跳。
屋子本来就静,阿来又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真真儿的跟野坟地里的鬼嚎一样。阿来没看过几场戏,穷人命贱,哪里懂得什么戏的?见云婉姑娘徒然一个亮相,俏生生的站在那里,阿来感受得到的,只是她一身的鬼气,令人抓狂。
却见那云婉姑娘玉手挽成兰花儿,一指窗外,整个人也做成向外看的姿势,阿来也忍不住伸着脑袋,顺着她的手向窗外看去。
“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云婉姑娘兀的唱了起来,如同玉琢的手指头轻颤着,头轻轻的摇着,眼睛里似是含着点点泪珠儿,衬得那双美目璨若繁星,樱唇红艳欲滴。
什么什么跟什么?阿来糊涂了,他看了看窗外,还是翠绿的枝子衬雪白的玉兰花,哪里来的什么莺,什么线的?
“嵌雕栏芍药芽儿浅,一丝丝垂杨线,一丢丢榆荚钱。”云婉姑娘又唱,她的声音有如黄莺,婉转、凄美、含着凄凄切切的悲,浸着清清凉凉的怨。
嗐!阿来一拍大腿,转身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下来,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奶奶。
难怪魏爷瘦成这样,八成都是这云婉姑娘给闹的!
正在阿来忍无可忍的当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何人敲门?”阿来还没有来得及跳起来去开门,云婉姑娘倒抢先应了。只是她似乎还没有从她的世界里出来,依然拖着韵白念道。
门开了,诚哥面带笑意的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大束花儿。
阿来刚还想冲上去好好感谢诚哥,却被他手里的花弄得愣住了。
然而愣的显然不仅是阿来一个人,云婉姑娘见到这束带着露珠儿的娇艳花朵也微微的愣了那么一、两秒,但随即脸上绽开了如花般明艳的笑颜,这笑,是阿来在这的几天里完全没有看到过的,那样动人,那样妩媚。
“你还记得?”云婉姑娘终于用正常的语调说话了,她的眼睛里依然转动着繁星,但却仿佛是闪动着感动的光芒。
“云婉姑娘,今儿是你的生日。”诚哥脸上含着笑,不卑不亢、不温不火的说道“魏爷叫我把这些花儿送来,顺便让我告诉你一声,晚上七点他在‘梨香苑’点了你爱看的几出戏,到时魏爷会派车来接你过去。”
云婉姑娘的脸刹时变了颜色,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圆睁着立了起来,秋水般的光芒消失了,星辰们也慢慢的向瞳孔中间收拢过去,凝聚成灼人的亮点,透着冰一般的光芒,牢牢的盯住了诚哥。她伸出了一只手,颤颤的指着诚哥,嘴唇轻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诚哥默不作声的看着云婉姑娘。
“罢、罢、罢!”云婉姑娘突然一甩水袖,转过身,云一样飘上楼去。
诚哥脸上的笑意也在慢慢的褪去,他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愧疚。但只那么一小会儿,诚哥便自嘲的轻笑一声,回过头来,拍了拍阿来的肩膀,道:“怎么样?还习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