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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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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滇池的清晨弥漫着雾气,微弱的晨光白灰蒙的远方出现,谢锋鎏觉得自己的心境就像此时的天色,如果是完全的黑暗也罢,偏偏像灰扑扑的云层压得心头好闷。

    闷什么呢?

    随着马车晃呀晃,视线在晨曦中没有目标的飘移,直到巍峨的山庄在雾气中逐渐清晰,他像是畏冷的瑟缩了一下,目光倏的抽回。

    睁着眼,瞪视着华丽的车厢,觉得自己像被锁在金笼里的鸟,而且是一只垂头丧气的笨鸟。

    自以为鹤立鸡群,赢得众美的青睐,沾沾自喜下,被人耍弄了都不知道,现在可好了--他嘴角苦涩的垂下。在自家的属下面前像只瞎眼的笨孔雀般出糗,再也趾不高气不扬,只能像尊傀儡般被架上车,赶着夜路离开繁华热闹的昆明城。但这些都不算什 ,他只担心等会见能拿什么颜面去见向来冷峻的父亲。

    绝望使得全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似的,他软倒在铺着香暖的锦衾里,感觉到马车缓慢了下来,估料已经进庄子里了。他可以听见隐约的人声自窗口传来,浑噩的脑子除了绝望,仍只是绝望呀。

    万福掀开车帘时,看到的就是他捧着头呆坐的模样。年轻的小厮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恭敬的低声道:“少庄主,请下车。”

    谢锋鎏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万福接着道:“少公子的意思是请您先回洗剑院梳洗,再去见庄主。”

    肯给他梳洗的时间?这个姚静还挺懂得做人的,是不想让他在父亲面前太狼狈吧!他沉默的跟万福下车,这时候天光从雾气中灿亮起来,一株缀满大红花的山茶就开在通往洗剑院的垂花门边。

    脚步沉重的走向所住的院落。离家有半月余,沿途栽种的花卉轮替竞放,端的是李花娇、杏花俏、桃花艳、芙蓉雅看得人眼花撩乱,他的心情却抹上一层灰。

    这层灰是再美的花颜都擦拭不去的,这层灰任再清净的湖风也吹不开,这层灰是逐渐灿起的晨光所照不透的,这层灰

    他忽然有种转身逃开的冲动,但寝室的房门被仆役关上,万福绞了条温熟的毛巾为他拭脸,伺候他更换衣物。

    “少庄主”

    侍仆送上香茗,他坐在铜镜前端着杯子发呆,万福为他重新结上发辫,他情不自禁的轻抚向曾被掴一掌的脸颊,红肿的掌痕到哪去了?如冠玉的脸颜尽管有些苍白,却一如往昔英俊,再找不到象征着耻辱的手印。

    昏沉的脑中有丝残余印象,那个自称是他弟弟的姚静曾命人为他上药,他还记得脸上的清凉舒适感觉。

    真希望他受创的自尊和自信也有同样的良药可以医治。然而,谢锋鎏清楚的知道,昨晚烙下的伤痕怕是一辈子都抹去不掉了。

    “少庄主。”在万福的催促下,他没精打彩的走出洗剑院,老远就看见擎天庄的总巡院查中野迎了过来。

    怕他逃跑吗?竟要庄中武功仅次于父亲与二叔的查中野前来押人?谢锋鎏苦涩的扬起嘴角,强烈的屈辱感席卷全身,只得紧握住拳头,控制自己想要发狂怒吼的冲动。

    昨夜的出丑全让查中野看见,不晓得这位从小看他胡闹到大的查叔会说什么。幸好他保持着昨晚至今的一贯沉默,只朝他道:“随我来。”

    令他意外的是,查中野并没有带他朝前厅走去,而是跨过一道自滇池引进来的人工溪流,往父亲所住的松云院。

    不知是不是他太敏感,路上的气氛显得凝重,好几次他想开口问查中野,但话到嘴边便梗住了。越过了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护卫们,他被带进内室,一抬眼便见到姚静,睁着黑白分明的灵秀眼眸注视过来。

    “大哥,锋鎏来了。”

    柔和的醇厚嗓音传来,他定睛瞧向声音的主人,擎天庄的二庄主夏孟哲就坐在床侧。他的目光越过他,落向床上闭目休息的长者,震惊像无情的巴掌掴向他。

    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的场景太出乎他意料了。

    在他的想象中,父亲必然是威严凛然的坐在大厅的主位上,等着训斥他这个不肖子。可为何这出他早已习以为常的父子会戏码不像往常在大厅上火爆搬演,反而转移到弥漫着浓烈药香的卧室?让他像个跑错舞台的戏子,忽然间不晓得该怎么演出了!

    “快过去呀。”

    姚静在他耳边的低语,有如暮鼓晨钟敲醒他昏然茫惑的脑袋,他快步走到床边。

    “爹?”干涩的声音自紧绷的喉头挤出,他不敢置信的瞪视着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庞,心脏蓦地抽紧。才半个月不见,被江湖人士誉为雄踞西南武林的雄狮的父亲,怎会变得这样?

    谢擎天听见儿子的呼唤,勉强撑开眼皮。独子脸上不可错视的忧虑与无措令他心头刺痛。他忽略他太久了,如果他肯听义弟的话,或许情况不至于演变至此。

    “鎏儿”

    “爹”酸热的情绪猛地冲到眼睛,谢锋鎏双膝一软的跪倒在父亲床前,像个孩子般无助的伸手握住他虚弱的手掌,颤抖着嘴唇,表情凄惶。“您怎么会”

    “说来话长”谢擎天抖落一朵苦笑,急促的喘息了起来,夏孟哲忧急的蹙起眉。

    “大哥,你身子骨仍虚,先喘口气,其他事我来跟锋鎏讲。”

    谢锋鎏闻言,悲愤的转向他。“二叔,我爹怎会变成这样?”

    “锋鎏,你冷静点听我说。”夏孟哲先安抚他的情绪,才沉重的接着道:“三天前,你父亲去棋盘岩赴与笑天堡堡主吕笑天每三年一次的约战--”

    “爹是被吕笑天”他难以相信,两人往常都是不分胜负,点到为止的结束约战,何以这次

    “不是。”夏孟哲摇摇了摇头“大哥与吕笑天的约战向来点到为止,这次也相同。只是在他们以内力比试时,突然出现了个蒙面人偷袭。”

    “怎么会?”谢锋鎏困惑的问“据我所知,每次比试都有二叔和查叔领着擎天庄菁英随行保护,至于笑天堡方面也有高手在旁戒备,那名蒙面人是怎么突破一庄一堡的高手偷袭爹呢?”

    夏孟哲与查中野闻言都羞愧的低下头,前者声音?哑的道:“锋鎏,是二叔对不起你,没有尽到保护你爹的责任。对方先派人挑衅守在要道的兄弟混乱我们的耳目,趁众人分神之际,一跃而上棋盘岩迅速下杀手。等我和李岩警觉到,双双赶上棋盘岩,只看到那人一掌拍向吕笑天背心,浑厚的掌力先是将你爹震得朝外飞去,我只来得及接住他。”

    “那吕笑天和凶手呢?”

    “等我喂了你爹救命药丸转头一瞧,只见李岩抱着他师父吕笑天为他输送内力,凶手已经逃之夭夭。”

    夏孟哲虽说得轻描淡写,但能在三大高手的警戒下上棋盘岩偷袭后从容逃走,足见此人功力之高。

    “我爹现在”忧虑的心情如今只有空间容纳父亲的安危,其他人、事只得以后再说。

    “大哥的伤势虽然沉重,但总算捡回一条命,只是”

    “只是怎样?”他颤抖着唇问。

    夏孟哲深深看他一眼,表情沉痛的道:“大哥经脉受损严重,如今内力全失,如果没有妥善的治疗仍有性命之危,我打算送他到药王谷养伤。”

    “药王谷?”他听了一怔。药王谷是武林圣地,听说,药王不仅医术过人,武功同样深不可深,他的妻子玄机仙子更精通奇门八卦,谷内不仅遍植药草,也充满要人命的机关,是以再凶恶的狂徒也不敢轻攫其锋。

    “是。药王已经允许我们进谷了,所以”夏孟哲边道,边扶起谢擎天的身体,让他能枕着堆高的枕头勉强坐起。“锋鎏,这就是你爹急着召你回来的原因。我必须陪你爹到药王谷休养,擎天庄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自为之。”

    “不”他慌乱的摇头,看向父亲。

    “鎏儿”谢擎天紧握住儿子的手,尽管有太多的不放心,但孱弱的身躯根本容不得他说不。“庄子要交给你了”

    “爹孩儿扛不起呀”事到如今,他只得向自己承认,他一直是个任性、不懂事的儿子,以为父亲能庇荫他一辈子,从来没想过要独自撑起自己的天。

    “扛不起也得扛!”谢擎天对儿子的孬样感到悲愤,都到这种时候,他还不肯振作起来吗?“爹是再也护不了你了。鎏儿,该是你像个男子汉的时候!”

    “可是”他空空的脑袋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当男子汉呀。绝不是像以往般只懂得花天酒地就行,庄中的生活营计、擎天庄在武林的声望、还有偷袭父亲的凶手这些都得他来做,问题是他不知道怎么做呀!

    看儿子捧着头难过的样子,谢擎天的心刀割般的疼,连忙向义弟求助。

    夏孟哲喟叹了声,他是早有准备。“静儿过来。”

    被点到名的姚静心不甘情不愿的来到床前。

    谢擎天欣喜的望着他,对儿子道:“孩子,知子莫若父,我也晓得以你现在的情形是扛不了这个重担,所以爹都帮你安排好了。我们到药王谷后,武事方面你可以仰仗中野,其他方面就得听静儿的话了。论起文韬武略你是样样不如他,幸好静儿念在你二叔的份上愿意留下来帮你。”

    静儿?他狐疑的抬起头,发现那双清澈却又神秘的黑眸正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回视过来。

    “他是”这个疑问压在胸口有一整晚了,谢锋鎏看向父亲与夏孟哲寻求解答。

    “静儿是你二叔的孩子,他深得药王夫妇的真传,这次是看在你二叔之面才出谷相助,委屈自己拜我为义父,并愿意留下来襄助你接掌擎天庄的庄务。鎏儿,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为父的安排呀。”

    谢锋鎏抿紧嘴,心里极不是滋味。父亲就这么看不起他吗?虽然见识过姚静的手段,可他不认为眼前乳臭未干的小子会有什么能耐可襄助他!

    “静儿”

    谢擎天朝他伸出手,姚静在父亲的示意下,只好将小手伸过去给他握,神情有些莫可奈何。

    “静儿,义父就将锋鎏托付给你,我知道这么做很难为你,可是除了你外,我真不知道谁可以托付,这时候我方能体会刘备向诸葛亮托孤的那种心情。”

    “义父”姚静灵秀的眼波朝谢锋鎏看去,端丽的嘴唇委屈的撅了撅。“就算您真把我视为诸葛亮,但别忘了即使是他,也扶不起阿斗呀,就怕大哥不听我的。”

    什么话嘛!敢情他--

    “你很过分喔!竟敢拐着弯骂我是扶不起的阿斗!”谢锋鎏气得全身颤抖。

    “我哪有骂你呀?”他顽皮的吐着香舌。“你年纪比我大,长得比我高,照理是比刘备托付诸葛亮时的那个阿斗强呀,又不需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拔你。”

    “你、你”什么一把屎一把尿的,当他是什么!?

    见他气得眼睛冒火,姚静脸色一整,接着说:“如果你不想象阿斗那样,就得当着义父面前发誓,说你会听我的话振作起来。眼前的情况再不容你胡闹下去,擎天庄的重担就落在你头上,你扛不起也得想办法扛,这道理你明白吗?”

    这番话说到他心坎里去,他的确没有退路了,但要怎么扛?

    “鎏儿”

    父亲心急的呼唤让他回过神,谢锋鎏不忍受伤沉重的父亲还要为这件事伤神,只得硬着头皮点头。

    “孩儿谨遵父命。”

    “我放心了”谢擎天欣慰的紧握住两个孩子的手,擎天庄的未来就靠两人携手同心。

    身心一放松,他沉沉睡去,但对于谢锋鎏与姚静而言,却像一个大石压在身上,用头焚心痛来形容也不为过。

    要怎么扛起这责任?谢锋鎏无助的想。

    要怎么教他坐稳擎天庄庄主的位子?姚静一个头两个大。

    可以知道的是,未来的日子不会太无聊。将阿斗调教成英主,是连诸葛亮都办不到的事。不过,对姚静而言,越艰难也就越富挑战性。

    谢擎天在义弟夏孟哲及药王谷派出的高手护送下,秘密前往药王谷。

    心情低落的谢锋鎏顿觉失去依怙,对未来感到茫然不可期,浑噩的脑子还整理不出头绪,隔天便被迫面对擎天庄派驻各方的大小帐房。

    虽然知道父亲这些年来在夏孟哲的辅佐下,名下的产业生意兴隆,也约略晓得是哪几种营生,但从来都懒得接触。是以当他坐在父亲的位子面对一只双目露算计的精明眼睛,听他们报告名下产业的状况,顿时有种陷入雾障里的茫然,两鬓的太阳穴大大的剧痛了起来。

    倒是一旁的姚静显得气定神闲,总是恰合时机的点头、蹙眉,仿佛底下人的一言一语都在他的掌握下。

    当管香料买卖的祈帐房报告完毕,姚静优闲的开口:“祈帐房,我曾喝过一种兰香茶,气味清醇馥郁,你等会儿找管茶叶的秋帐房与我一同商议。”

    “是。”

    众帐房见他年纪虽小,但气度雍容,一双深黑如子夜的瞳眸令人高深莫测,明白他非可小觑,心下都生了戒惧之心。

    只见那双深黑眼眸似笑非笑的扫过众人一遍,俊美可爱的脸庞绽出动人的笑靥,声音轻柔的传送进每个人耳中。

    “这次召大伙来,主要是告知虽然庄主身受重伤前去药王谷疗养,但庄子里还有少庄主与我主持大局,请众人勿要忧虑。自今天起,大事自有少庄主裁夺,琐碎小事由我与查总巡院打理。希望各位能本着庄主主持庄务时期的忠恳之心,协助少庄主将擎天庄的名下产业经营得更胜从前,若是欺少庄主年轻,可就小看了他明察秋毫的吸力,少庄主必然依庄规处置。”

    “属下不敢。”尽管众人看不出来少庄主有何明察秋毫的眼力,还是不约而同的迭声道。

    姚静示意谢锋鎏颔首,紧接着又说:“少庄主备下丰盛的料理款待各位辛苦前来,请诸位人内赴宴。”

    “多谢少庄主。”

    恩威并施的招待完这批属下之后,谢锋鎏轻松不少。当家作主其实没他想得困难。他曾见过几次父亲主持庄务的情形,跟今天大同小异。只要不苟言笑的坐在主位,其余小事交由他夏二叔处理即可。

    是呀,大事由他裁夺,小事则交给姚静与查中野。

    他不禁纳闷起来,大事与小事要怎么判别?要是姚静把小事都当成大事要他裁夺,他岂不是一个头两个大?

    幸好这种事在接下来的五天都没有发生,除了查中野每天清晨前来敦促他练功外,姚静因为忙着跟主管各项产业的帐房核帐商议而无暇理会他。直到这天,他闲得发慌在庭中练剑,姚静不知何时到来,人如其名的静立一旁,等到他满头汗水的停下剑势,万福上前递上毛巾,他才发现他。

    “这是义父的擎天剑法吗?可惜空具其形。”那两片温润的美唇一开口就没好话,听得他牙痒痒。

    “什么意思?”

    他视而不见他眼中的怒气,淡淡的回答:“你内力不够,无法发挥剑法的最精妙处。”

    谢锋鎏心中一凛,没想到他眼力这么好,一眼就看出他最弱的一环。他的确是无法发挥擎天剑法的精妙,每次练剑时,虽然知道剑势还要往前送或更迅捷的回抽,但总是力有未逮的不能达到希望的境界,以至于在明眼人眼中,纵横天下的擎天剑法被他使得破绽百出。

    “这件事我们暂且不提,今天有件大事要你裁夺。”

    “大事?”他忍不住眉飞色舞了起来,闷了五天终于有大事发生。

    “喏。”他递出一张白色的帖子。

    “这是什么?”他犹豫的接过。

    “丧帖。”

    “丧帖?”这算什么大事?他眼里有种被人摆一道的狐疑。

    “吕笑天七天前过世。”姚静严肃的表情仿佛在说这可是件道道地地的大事。“这是笑天堡为他发的丧帖。”

    “吕笑天死了?”他微微发怔,眨了几下眼才消化这件事。“他怎会死的?”

    “你忘了他与义父在棋盘岩决战时被人暗算的事吗?”

    “我当然记得,可是爹并没有”

    “对方那掌是直接打向吕笑天的背心,混合着两人功力贯进义父体内,将他打退到三丈以外,幸好我爹及时接住义父,喂了他一粒续命金丹,才暂时保住他的命。当时候,吕笑天的心脉已被震断,虽然我爹也赠了续命金丹给他,但仅能让他存一口气交代遗言。我还觉得这丧帖发得晚呢。”

    问题不是丧帖发早发晚的问题,而是他该拿这件“大”事怎么办!

    “他们发丧帖过来”他满怀期待的盯着姚静看,似在向他要求答案。

    “吕笑天与义父齐名,于情于理你都该亲自前往吊祭。”他理所当然的回答。

    “我?”谢锋鎏表情愕异“可是吕笑天是在跟爹约战时丧命,笑天堡会不会对我们心生敌意?”

    “李岩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他当时就在现场,亲眼见到蒙面人偷袭两人。掌力是由吕笑天发向义父,又不是义父发向吕笑天,擎天庄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来都是被害人,而不是加害者呀。”

    “可是爹没事,吕笑天却”

    “吕笑天在中掌之后,心脉已被震断,李岩是第一个赶到他身边的人,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而且,若不是我爹及时喂义父续命金丹,接着赶到药王谷向我求救,今天发丧帖的可不只是笑天堡了!”

    谢锋鎏讶异得无已复加,万万料不到他父亲的命是姚静救回来的,他猛然记起那日父亲曾提过,姚静深得药王夫妇的真传,看来他还真是小觑他了!

    忽然间,他不晓得该怎么面对那双深沉多智的眼眸。眼前可是救他父亲的大恩人哩,照理说,他是应该跪下来叩谢一下

    “你到底要不要去呢?如果你不去,我一个人去。李岩素有西南武林年轻一辈第一高手之誉,我早就想会会他了。不过,如果你不去,恐怕会有好事者误会你是胆小怕事,这可弱了擎天庄的名头。”

    瞧他那副嘲弄的眼神,分明显示那个好事者就是他!谢锋鎏登时想起之前他曾暗喻他是阿斗,一股不服输的怒气自他心底升起。

    “我当然要去!这可是大事!”他咬牙切齿的掷出决定,低头翻开手中的丧帖,除了李岩的名字外,赫然还有--

    吕锻金!

    诡谲的寒意贯穿全身,心脏不由得狂跳起来。他讶异的张着嘴,目光抬起迎上姚静,那双深澈的眼瞳中正流转着一抹了然。

    他早就知道了!

    洱海,位于点苍山下,碧绿的湖水与点苍山上的积雪相映,妩媚迷人,自古有“银苍玉洱”之誉,笑天堡雄伟的建筑便是建在洱海畔。

    擎天庄一行人在中午时抵达大理,依照姚静的安排投宿在最大的客栈朝阳楼。用过午膳后,他们前往笑天堡,沿途但见江湖人士络绎不绝,都是为吕笑天吊丧的,只见个个神情哀戚,显见吕笑天在众人心中的地位。

    谢锋鎏心怀忐忑,他几乎可以确定丧帖上的吕锻金与那晚在楼兰阁给他难堪的吕锻金是同一个人。想到与她再次相逢,心里便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不晓得她是不是还认得出他来。

    该死的,他忽然有种临阵脱逃的冲动,要不是姚静老拿那双等着看他逃跑的嘲弄眼睛盯着他瞧,他说不定真的逃了,倒不是害怕笑天堡中的人会对他怎样,而是不想再次面对那个给他生平奇耻大辱的吕锻金。

    “振作点。”来到笑天堡前,姚静的声音低低的送进他耳中,提醒他如今的身分不同。

    他代表的是滇境一带与笑天堡分庭亢礼的擎天庄,不再是流连花丛的纨夸子弟,绝不能让外人瞧不起。谢锋鎏深吸了口气,挺胸抬头,表现出一庄之主无与伦比的高贵神态,雄视阔步的进入气氛肃穆的笑天堡。

    堡中的接待人员看清楚他们递上来的拜帖,眼中有着夹杂讶异的复杂情绪,指引他们加入前往灵堂祭拜的队伍。

    当报到“擎天庄少庄主谢锋鎏偕其弟姚静前来吊祭”时,众宾客的目光纷纷投过去,紧接着一怔,只觉得缓缓行到堂前的两名少年俊雅得不似武林中人,尤其是一身白衣更将他们衬得清逸出麈。

    谢锋鎏接过点好的线香,与姚静一同上前祭拜,心跳逐渐加快,他闭眼祈祷,希望能避过与吕锻金的见面。他实在不晓得该用什么样的心情见她。想到那晚她对自己的伤害,胸腔便有种剧烈的疼痛,混杂着耻辱与自尊受伤的情绪随着血液扩散向四肢百骸。

    “大哥。”

    姚静悄声的提醒他该把线香插进香炉里了,他沉默的照做,依照礼俗向丧家致意,低垂的目光短暂的盘旋在神情哀戚的俊朗青年头上,猜忖着他的身分,随即被一双水气饱满的怔仲黑眸吸引住。

    那原该是双天真无忧、盛气凌人的明亮眼眸呀,怎么几日不见,深澈的眸底就被揪痛人心的沉痛与哀愁给填满?那夜鲜妍丰润的面容,如今瘦了一圈,红润的脸颊被一层死灰的惨白所覆盖,笼罩着异常悲哀的阴影,再见不到阳光般的灿烂。

    谢锋鎏的心纠结绞痛着,他不明白自心底升起的怜惜从何而来。见到她这么凄惨,他竟一丝愉悦也生不出来,反而为她的情绪所影响跟着难受起来,甚至想要将她拥进怀里,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慰她、鼓励她,以灼热的双唇吻去她眼中的悲伤,用身体护卫她娇弱的身心。

    这番认知令他表情惊c恐。

    他疯了吗?

    何以在人家父亲灵前生出这么奇怪的想法?

    困惑中,一种他未曾有过的情愫明明白白的熨烫着他的心,堆积到胸口的柔情再按捺不住的泛上眼睫,汹汹的冲卷向吕锻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