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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烟作为东道主,听说李宪想去看极光,嘴角挑了一下,“好,那我带你们去。”
白雁翎看的很清楚,她那一笑分明是在嘲讽,就好像李宪要去北京,开口的第一句便是嚷嚷着要去看长城。
李宪财大气粗的人,听林烟说了个地点,立即包下能在最佳视角看见极光的一个酒店。
他和林烟在前面走路。白雁翎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也并不说话,似乎不在意李宪为了一个女人忘记他这个生意伙伴。
他们到了酒店的顶层,露天的餐厅,还有一个泳池。
“这么冷的天还在池子里放水?冰岛人皮也太厚了。”
“游泳嘛,都是越游越热的。”
林烟淡淡笑了一下,点了菜单递给李宪,好像丝毫没有看见他身旁坐着的人。
林烟好像很不希望白雁翎出现在餐桌上,她一直和李宪言笑晏晏,却鲜少与另一个人搭话。
过了会,连李宪都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你们聊,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白雁翎起身,冲两人笑了笑,就离开了。
“烟烟,你不喜欢我带来的这个朋友?”
李宪有些奇怪。
林烟面色自若,“他自己都说了,他是电灯泡,你好不容易来了,我当然想和你多待一会。”
她的语气虽然淡淡的,李宪却从中听到了一丝娇嗔的意味,心里不免得意,毕竟白雁翎在江山市的相貌要比他好许多,他在有些自卑的情况下听到这样的肯定,自然是大喜过望,与林烟觥筹交错中。竟稀里糊涂地喝完一整瓶红酒。
“李宪。”
林烟撑着脑袋,看向远处的天空,“今天可能不一定有极光了。”
李宪晕晕乎乎地趴在桌上,“是吗……那就,那就不看……之后再看也行……”
“李宪。”林烟很随意地问他:“你还记得一个叫苏泓窈的人吗?”
冰冷的夜晚,极为寂静的气氛里,仅有他们两人的餐厅。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极为冷魅的气息。
李宪浑浑噩噩,笑道:“她是谁,和你一样漂亮的女人吗?”
林烟转过头,看见他已经喝了个七七八八,叫他:“李宪,你起来。”
李宪抬起头,之间林烟娇艳欲滴的唇就在眼前,他一下子就站起身,伸出手想抱她。
林烟微微勾起唇,也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快走到李宪跟前,忽然闪了下身,往泳池边走。
“你去哪……”
李宪想跟着追过去,只觉得眼前的美人如一只冷蝶。快要在他触手可及的时候又翩然起飞,转到下一个地方。
他在这样左右摸索中忽然脚下一空,“扑通”一声掉进了泳池里。
那样冷的池水刺激着他的神经,求生欲让他本能地想游到岸边,却因为被灌进去太多的酒而浑身无力。水里扑腾着,张着嘴,就快要陷进去。
林烟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眼睁睁地看他逐渐被池水吞没。
她还没来得及静静感受心底的那种快意。突然有人从身侧出现,眼疾手快地把快要淹死的李宪捞出来,扔到一边。
她一转头就看见他。
两人目光相撞,白雁翎看着她:“你现在勾引人的水平比从前厉害的多。”
林烟皱眉,“你怎么没走?”
“你之前那副英勇就义的样子。我看不出来就有鬼了。”
林烟心底涌起一股怒火,她抬头看着比他高了整整一头的男人。
三年了。
她第一次见他。
想法居然被他摸得透透的。
因为她不知道,这三年,他已经无数次地偷偷见过她。
“为什么想杀他?”他问。
林烟淡淡道:“我什么都没错,是他自己多喝了酒不小心掉进泳池淹死的。”
“你以为这里的警察都是吃干饭的?”
他冷叱:“几年不见。胆子倒变大了,因为心不一样了?”
林烟猛地抬起头瞪着他:“那你猜我是林思涵,还是林烟?”
他哑口无言。
他曾经听说过,有人换上别人的心脏,会渐渐有了之前那个人的样子,哪怕,他从来都不会知道捐赠心脏的人是谁。
见他沉默,她闭了闭眼睛,冷静下来,“苏泓窈两年前生病,在做手术的时候出意外去世了,那场手术有问题。”
她补充:“李宪是那家医院的儿子,当年出了这件事,他把苏泓窈生前的事情抖出来,并且是用抹黑的方式,他的公关很成功,毕竟世人对一个生前曾是富家女,后来不知为何沦落成一个裁缝师傅的故事更感兴趣,没人会去关心一个死人……那段时间,你不知道她身上被泼了多少脏水。这位李公子这样厉害,我无可奈何,就只好用这样的方式送他早点入地狱。”
白雁翎冷沉的脸色缓和了些。
“你不恨她?”
“我怎么会恨她,她救了我的命,她也拯救了我的梦想。不然我现在也不会站在这为他手刃仇人……虽然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白雁翎摇头:“你不必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就像苏姨,她从没必要吊死在我父亲这棵树上,就像现在,她去世了。而我父亲呢,引起这一切仇恨和痛苦的人,还好好地活在世上,并时不时地去母亲的墓地缅怀他,所有不知道他这段过去的人。都以为他是绝顶的好男人。”
林烟别过脸不去看他。
“这件事我会帮你解决。”
他看了眼在地上哆嗦近乎陷入昏迷的李宪,轻声说了一句,然后往外走。
“我不需要你帮我。”
“就当我欠你的。”他头也不回。
“白雁翎!”
林烟朝他大喊一句:“你也从来不欠我什么!”
他停下身,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含着淡淡的笑。
“你今天拉的曲子。真不错。”
继续往前走。
林烟无奈,只好走出去让服务生把李宪送到医院,自己抬脚朝远去的人追了过去。
今晚,月光一如那时皎洁。
白雁翎听见声音,转过头看见她。意外地抬了下眉毛,“你现在跑步还挺快的了。”
林烟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她看着他,憋了半天,“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三年前就应该说了。”
“我正好也想跟你说。”
白雁翎看着她:“你敢说吗?”
林烟笑了起来。想起从前的事情,恍如隔梦,“有什么不敢说的。”
“这些年,你变了不少。”
“这些年,你好像一点没变。”
两人默不作声地往前走。直走到一处长椅上坐下,中间隔了不少的距离。
林烟在椅子上坐了会,“你说我哪变了?”
“我也说不清楚,你自己感觉不到?”
林烟靠在椅背上,看着远处的天空,淡淡道:“你说的对,我是变了。”
“可能是因为……因为现在在胸腔里跳动的心脏是姐姐的,我有时候好像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她以前喜欢你的时候,把自己身上的枝枝桠桠都砍光了,又太过在乎别人的目光,终其一生都在追求错误的东西,所以现在,我可能有时候变得喜怒无常了些。”
白雁翎认真听着她说的话,“我倒是想起来一首汪老先生的诗,你要是被这种情绪困扰了,不妨念出来听听。”
林烟笑:“行,先不说这个,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你呢?”
两人看着对方,都觉对方比从前诡怪了许多,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要不……”白雁翎提议:“你说一句。我说一句?”
“这样也好。”
都同意了,就开始说了。
白雁翎:“这事得从八年前说起。”
林烟:“?我也想说一个八年前的故事呢。”
白雁翎:“那年我二十二岁,才大学毕业。”
林烟:“那时候我正在上高中,确切地说是高三,当时特别困难。”
白雁翎:“所以我去了一个地方。一个娱乐会所。”
林烟笑了:“原来你也去过这种地方。”
她挽着发丝,“算了,也没什么好奚落你的,我也去过这种地方,还在那工作过。叫×××,就是那段时间去的。”
白雁翎沉默下来。
林烟:“怎么,你不敢继续说了?”
白雁翎突然指向天空,“极光?”
林烟顺着看过去,“你有没有见过极光……”
她突然看见他专注地看着自己。心里一跳,“怎么了?”
“林小姐。”
白雁翎缓缓道:“你在那家娱乐会所工作的时候,有没有给过一个人一条红绳?”
林烟张了张嘴。
她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却什么也不用说了。
良久,她看着他。笑起来。
两个人面对面地笑着,笑完又哭,哭完又笑。
如此循环了很久。
(全文完)
附白雁翎让林烟看的那首诗:
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
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汪曾祺《人间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