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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它?它……它只是一条蛇。”
刘十三显然惧怕那条花蛇,他缩了下肩膀,往母亲的床榻旁移去。
原本已经合上眼睛的刘大娘,听见动静,又掀开了眼皮,瞧见爬在窗台上吐着蛇信的那条化蛇,忍不住白了刘十三一眼,骂了句:“没出息!你爹捉了半辈子的蛇,不知道被咬过多少回,怎么到了你这里,变得如此怯懦、胆小、不争气!”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娘,不是人人都能像我爹那样。”
“我瞧着咱们整个村子就你没出息。”刘大娘转过脸去:“离我远些,看见你就生气。”
刘十三动了动嘴唇,将头低了下去。
“这蛇,的确是个不讨喜的东西,但有一点,它却是比人强的。它不会说假话,也不擅长说假话。”
尽管不喜欢这种软趴趴,浑身冰凉的动物,可迫于眼前的需求,刑如意还是将自己的手臂给伸了出去。花蛇歪着脑袋看了看她,顺着她的手掌,爬到了她的胳膊上,缠成一圈儿。
“你见过住在隔壁的王叔吗?”
花蛇摇着脑袋吐信子,发出“哧!哧哧!”的响声。
“那我再问你,王叔是自个儿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吗?”
花蛇朝刘十三看了眼,继续摇头,发出“哧!哧哧”的响声。
“掌柜的听得懂蛇说话?”刘十三不敢看蛇,将身子背了过去,声音里夹带着颤音儿:“这蛇它……它说了些什么?”
“它说它认识住在隔壁的王叔,因为那个叫做王叔的男人占了它的窝,它被迫无奈才会来到村子里。它还告诉我,王叔是自己从坟墓里爬出来了。”
“它,说了那么多?”
“嗯。”刑如意点头,将手搭在窗台上。花蛇晃晃脑袋,从她的胳膊上爬了下去。“小花还告诉我,它见过你爹。”
“它见过我爹?那我爹呢,他在哪儿?”
“山上。”
“不可能!”刘十三快速回答。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因为我爹失踪之后,我们上山找过。他不可能在山上,如果他在的话,我们怎么会找不到呢。”
“那是因为他害怕被你们找到!”刑如意寻了张凳子坐下来:“十三,你对我说了谎,且不止说了一个谎。”
“我听不懂掌柜的在说什么。”
“听不懂吗?”刑如意紧了紧衣裳:“那我们就从刘大娘刚刚讲的那个故事说起吧。”
刘十三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刘大娘,露出心虚的表情。
“王叔,原名王奎与你爹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用村里人的话说,是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的朋友。你爹虽然只比王奎大了七天,但他为人实在,是个值得依靠的男人。王奎呢,正好相反,他看似精明,却不能干,但因为生了一张能活会道的嘴,在村子里比你爹人缘要好。
王婶儿娘家也是姓王的,说起来,与这王奎还是远亲。按照辈分,王婶儿还应该管王奎叫表哥。
你爹是与王奎一起到王婶儿娘家做短工的,且两个人一同喜欢上了当时还是王家小姐的王婶儿。你爹老实,只知道拼命干活。王奎呢,则利用那一张巧嘴,日渐赢得了王婶儿的芳心。
这王婶儿是个未曾出过门的小姑娘,经不住王奎的哄骗,可王婶儿的爹是个同样精明的庄稼汉,他一眼就看出王奎那小子居心不良,且不堪托付终身。本想着,等那一季的秋收结束后,就将王奎从庄子里赶出去,没曾想,王奎先一步从王婶儿嘴里知道了这个消息。
你说他是为情也好,为财也罢,总之他生了歹念。
他先是利用雷电劈死了王婶儿的爹,接着又设计将王婶儿那几个哥哥一一谋害。这件事,他本做得十分严密,但不想在谋害王婶儿四哥的时候被你爹给撞破了。
你爹去找过王婶儿,他本想将这件事告诉王婶儿,甚至还想过陪王婶儿一起去衙门报官。可当他看到王婶儿柔弱无助的趴在王奎怀里哭的时候,他改了主意,他决定接受王奎的提议,收下王家的那一亩良田,从此对王家庄里发生的事情闭口不谈。
两家毗邻而居是王奎的意思,他的本意就是监督你爹的那张嘴,让他时时刻刻的注意着,不要将当年的事情外传。你爹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关于王家庄的事情,他一直搁在肚子里,连你娘都没有说过。
如果王奎对他的妻子一直很好,生活或许会这么平静的过下去。只可惜,王奎是个不知知足的人,且骨子里有些混账。他喜欢喝酒,更喜欢在酒后殴打王婶儿。隔着这两道篱笆,你爹将王婶儿的哀嚎全听在耳朵里。他原本就心怀愧疚,因为王奎的混账,对王婶儿就更多了一份怜悯与疼惜,他甚至觉得,他有义务保护王婶儿,照顾王婶儿。”
“我那老头儿跟王家妹子是清白的。”刘大娘一下子坐了起来:“王家妹子的事情我都知道。老头儿觉得她可怜,经常劝他王叔,也经常让我过去帮衬一下他王婶儿。他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
“是的,刘大娘您的确都知道,甚至一开始,您也是同情王婶儿的,可这份同情伴随着刘老爹对王婶儿的关心越来越多,眼神里带着的疼惜越来越多,您这心里也开始变得不平衡起来。”
“你胡说!”刘大娘恼怒的指着刑如意:“出去!你给我出去!我本以为你是个城里来的夫人,懂规矩,知分寸,却没想到竟是个信口开河的。”
“等我说完,我自会出去。”刑如意虚空一点,刘大娘就那么张着嘴定在了那里。
“掌柜的,你把我娘怎么了?”
“你娘没事儿,我只是觉得她有些聒噪。”刑如意掏了掏耳朵:“我跟你来,是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帮你找你爹的,可不是来听你娘指责,受你娘辱骂的。”
“我娘她,不是那个意思。”
“是也好,不是也好,我刚说过了,等我把话说完,我就会离开。当然,答应你的事情,我也会办到。”
刑如意对刘十三勾了勾手指,问他:“你爹的失踪,是不是跟娘有关系?”
“没……没有!”
“哦,那就是跟蛇有关系了!”刑如意拍腿站了起来,走到窗口,推开窗子,看着王家的院子:“事情应该从一个晚上说起。那天晚上,王奎又喝酒了,他喝得醉醺醺的,走路都要飘起来的那种。他手里拎着酒壶,用脚踹开了自家的篱笆门,抬着朦胧醉眼,支吾不清的喊着王婶儿的小名。王婶儿答应了,但她没有向往常那样跑出来迎接他。王奎晃晃悠悠站在院子里,看见窗户上映着两个人的影子。气恼之下,他将手中的酒瓶朝着窗户掷了过去。砰的一声,外加一声惨叫,跟着从房内冲出来一个人。那人,不是王婶儿,而是你爹!”
刘十三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王奎掷出去的酒瓶穿过窗户砸到了王婶儿的头上,她被砸的头破血流,样子十分可怜。你爹恼怒之下,从屋内冲了出来,与院子里喝的醉醺醺的王奎扭打到一起。你和你娘听到声音,也从屋里跑了出来。他着急慌忙的前去拉架,你娘却站在院子里,用一双带着嫉妒和仇恨的眼睛瞪着额头还在流血的王婶儿。
发生在王家院子里的事情并未引起村民们的关注。王奎打王婶儿,这是村子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你们跟王家是邻居,出现在王家的院子里也能说的过去。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看似就这样结束了。
第二天,酒醒之后的王奎忘记了前一天晚上发生的所有的事情,甚至,他还以为自己身上的伤是喝醉了之后自己磕碰的。他找你爹出去喝酒,你爹则因为动了杀机,约他一同上山捕蛇。没有人知道,此时,还有一个人也动了杀机。那个人,就是你娘。
你爹虽不好酒,可上山捕蛇时,都会随身带着一壶雄黄酒。你娘,暗中将你爹的酒壶给换了,并且在里头放了一条小青蛇。那蛇,是有毒的。”
提到小青蛇时,刘十三的眼皮颤了颤。
“那天,你爹原本是不想让你跟着上山的,可你偏要跟着。到了山上,你爹就把酒壶递给了你,说是万一遇到了蛇群,就含一口雄黄酒喷出去。也不知你是走运呢,还是不走运,你真碰到了一个蛇窝,且还有几条蛇窜了出来,缠到了你的脚上。你心慌意乱之下,抓住酒壶将壶塞咬开,结果却被关在酒壶里早已愤怒不堪的小青蛇给咬了一口。
这,就是你被蛇咬的真相。
作为捕蛇者的儿子,你自小就与各种蛇类为伍,绝不可能像外人说的那样,因为被蛇咬了一口就惧怕起蛇来。你害怕的不是蛇,而是被蛇咬的真相。你和你爹都清楚,那小青蛇是你娘放进去的。只不过,你爹以为你娘是拿错了酒壶,而作为旁观者,你却十分清楚,你娘是想要杀死你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刘十三脚步踉跄的向外跑去:“我去找我爹,我得去山上找我爹!”
“你爹不在山上!”刑如意指着刘大娘的床板:“你爹在你娘的床板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