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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如何找到那个乞丐的?”
“有人告诉我的。”
“何人?”
“不知道。”女鬼看着自己的指尖。“当我从地府里逃出来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声音。是那个声音告诉我,我的仇人就在这里。”
“是男人的声音,还是女人的声音?”
“听不太真切。”女鬼抬头:“夫人既通幽冥之事,应该知道,冤魂的五官五识与做人的时候不同。很多时候,我们是听不见,也看不见的。”
“是吗?”
刑如意习惯性的看向狐狸。她虽多次游历地府,也经常与一些鬼怪打交道,却对女鬼方才说的这些不是很清楚。狐狸抬眼看着刑如意,虽未曾开口,但看他的眼神,应该也是不了解的。毕竟,青丘狐族与地府是两个不同机构,狐仙与鬼怪也是不同路数。
“我依着那个声音,寻到了这里,又按照那个声音所说的,找到了那个人,然后亲手报了我孩子的仇。”
“听说那个乞丐死的很惨。”
“比起我的孩儿,算是便宜他了。”女鬼冷笑着:“原本,我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的,就算死,我也要让他死的无比痛苦。谁知,他竟那般无用,我只是吓了吓他,他就死了。”
“那她呢?你又是如何找到她的?”刑如意指着躺在床上的女人。
女鬼瞧了一眼,说:“天意吧。杀死那个人之后,我原想着躲起来的。我是打从地府里出来的,知道这人死了之后,鬼差多半会在天亮时分出来拘魂。我是从地府逃出来的,若是遇见鬼差,十有八九会将我带回去。我大仇未报,怎么甘心。可就在我打算离开的时候,我又听见了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告诉我,我的仇人马上就到了。
果然,我在人群中发现了她。
说来也巧,她竟被一股阴气缠身,让我轻轻松松就附在了她的身上。刚刚附身,就瞧见鬼差前来拘魂。我吓坏了,我以为鬼差会发现我。结果,那些鬼差只是瞧了她几眼,就带着新拘的魂魄离开了。”
“鬼差没有发现你,是因为她身上自带的这股气息将你的气息给遮掩住了。至于她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是因为梦魇。”
“我担心她也会像那个人一样,经不住我的吓唬,一命呜呼。我恨她,我不愿意让她那么轻轻松松的就死了。所以,我为她造了一个梦,将她变成了我。我要让她体会我当日的痛苦,一遍一遍,永无停歇。”女鬼说着,恨恨的瞧了躺在床上的女人一眼:“我只恨自己是个小鬼,没有太大的能耐,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前世,她拿走了你的孩子。今生,她也强行被人取走了儿女缘。这前世因,今生果,任谁都是逃不脱的。你既已经让她生了梦魇,将她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也算是发泄了心中的怨气。趁着大错还未铸成,你也赶紧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去?”女鬼指着床上的女人:“若不能亲眼看着她死,我是不会回去的。”
“留在这里,若是被鬼差发现,你可知你会落得什么下场?”
“不过是魂飞魄散,还能有什么?”女鬼一脸无畏的看着刑如意:“当人,我已经当够了。就算没有心中的这些怨气,我也不愿意再世为人。做鬼,我也做了许多人,每日看着那些途径黄泉的幽魂,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与其这么纠结,倒不如魂飞魄散,落得个清清静静。”
刑如意摇摇头,“做人的确很苦,但在你短暂的一生中,当真就没有让你值得留恋的事情吗?”
“留恋?”女鬼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眼神逐渐温柔了起来:“我家相公说过,倘若生的是个男孩子,就为他取名小九。因为他是九月里生的,希望孩子像他,一辈子对我好。倘若生的是个女孩儿,就为她取名小七。因为我是七月里生的,他希望女儿像我,长大了也能找个如他一般的男人。可惜,临了,我都未曾好好的看过我那孩子一眼,也不知道该叫什么。”
“你与你家相公感情很好?”
“寻常夫妻罢了。”女鬼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他家里很穷,也没什么本事,与我说过的最动听的话便是我方才说的那些。那个时候,他已经快要死了。村子里穷,又遇上战乱和灾荒,每天都有饿死的人。他为了让我和孩子能多吃一口,就自己饿着,结果生生把自己给饿死了。
那时候,我怨过他,恨过他,觉得他笨。但凡活着,总能给我和孩子留下一些希望不是。可怨过,恨过之后,又有些难过。他是个笨人,他所能想到的对我们母子最好的方式,大概就是这个了吧。”
“他的确很笨,但他却很爱你们。”刑如意听得有些动容:“你想没想过,也许来生,你们还可以继续这段夫妻缘分。”
“跟他这么一个笨人吗?我不稀罕。”女鬼嘴上这么说着,可眼睛里分明多了一些东西。
“既不稀罕,大概你也不想知道他去了哪里吧?”
“还能去哪里?地府有地府的规矩,他多半已经忘了我们。”
“他没有。像他那么笨的人,就算去了地府,也是个笨鬼。他与你一样,都固执的留在地府里。他,在等你。”
“你胡说,我在地府待了那么多年,我从未见过他。”
“望乡台,你可曾去过?”
“望乡台?”女鬼一怔。
“望乡台是离开地府,转世轮回前去的最后一个地方。从那里,可以看到自己生前的家乡,看到自己的亲人。待了却心愿之后,便会向孟婆讨要一碗孟婆汤,从容的去赴转生之路。你那个笨人相公,就一直站在那里,等着你。”
“你在骗我!”
“我有没有骗你,你自己去看一看也就知道了。”刑如意说着,将自己腰间的鬼牌取了下来:“你既在地府待了多年,对于这个应当不陌生。我若是想要将你驱赶回地府,根本用不着骗你。”
“你是……”
“去吧,去望乡台找你那个笨人相公。就算下一世,你不想再与他做夫妻,也总不好让他一直在那里等着你。”
“可是我的仇……”
“你应该相信地府里头的那位官老爷。若他真如你说的那般,早就派人将你捉回去了。你以为,地府阎君的眼睛是瞎的吗?”
幽暗的地府里头,正在与文判官下棋的冥君重重的打了个喷嚏。抬起头,俊俏的脸上,满是疑惑。他问判官:“你说,方才这个喷嚏,是不是如意那个丫头在念叨我?”
文判断举棋落字,顺带着给冥君泼了点凉水:“怕是地府阴冷,主君染了风寒。”
“我怎么觉得是如意在念叨我。”
“主君想多了,如意姑娘怕是没有那个闲心来念叨主君,倒是主君你总是时不时的念叨如意姑娘。此事,若是被那只九尾狐狸知道了,只怕又要寻到咱们这里惹些麻烦了。”
“你觉得我会怕那只狐狸?”
“主君自是不怕的。”文判官抬头:“可是咱们怕。”
“没出息。”冥君看了看棋盘上的棋子,问了句:“那个出逃的小鬼可查到了?”
“查到了。”
“既查到了,为何不将其带回来?”
“不用带,过会儿她自个儿就回来了。”
文判官才说完,就见地府多了一道亮光。亮光转瞬即逝,短暂的如同一束误入地府的烟花。
“是那只狐狸!”
“不是狐狸,是私自出逃的那个小鬼。主君可想好了,如何处置她吗?”
“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还用我这个主君操心吗?”冥君伸了个懒腰:“与你下棋当真无趣,我瞧着,我还不如去睡觉呢。”
文判官微扯嘴角,没有再说什么。
阳间,狐狸打开幽冥之门,将女鬼送回地府。待门合上的时候,外出采买的男人回来了。
“如何?我家娘子还好吗?”
“还好。”刑如意看了眼男子手上提着的东西:“东西可都置办全了?”
“都置办全了,只是不知道合不合夫人的心意。哦,我的意思是,我从未采买过这些东西,也不知道对不对,能不能用。”
男子说着,用手背在额上蹭了下。刑如意瞧见了,却只当做没有瞧见。
入夜之后,刑如意学着那些糊弄人的道士,在男子家中摆出了一个正儿八经的祭坛。然后装模作样的念叨了一番,并且将男子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全数给用上了。
一个时辰之后,刑如意绷着脸,对男子说了一句话:“附在你家娘子身上那个冤魂已经被驱赶走了,只是你家娘子被附身的时间太长了,能不能醒过来,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男人听了,一张脸迅速垮了下来,可眼中却分明藏着别的东西。
“夫人的意思是,我家娘子没得救了?”
“尽人事,听天命吧。趁着还有时间,你去与你家娘子说些体己的话吧。兴许,她听见你的声音,就醒过来了。”
“我家娘子都这个样子了,还能听见我说话吗?”男人犹豫着。
“兴许能,兴许不能,我也不知道。”刑如意瞧着男子眯了眯眼。
男子又犹豫了一会儿,这才走了过去。他刚唤了声“娘子”,就见躺在草席上的女子突然睁开了眼,然后犹如僵尸一般弹跳起来,并且用手紧紧掐住了男人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