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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好不容易挨过那一时三刻,我已像死过一次,脖颈僵硬得过分,自我感觉甚是不良好,差点就永生落枕了。
两个人交替上工,后面轮到清姨亲自给我扑粉抹红,戴上一点首饰便由神女老人搀着我慢慢走出房间去,不知怎么,总有一种出嫁的感觉在里面。
在堂中一个显眼的位子上端坐着换装完毕的清姨,这打扮的那是一个大红珠翠,闪闪惹人爱。这美丽的老姑娘乃是此次仪式中最重要的人——我的干娘。
清姨站起身来拿着一卷不知是什么的卷轴,毕竟这山谷里就我们三人,也不用说一番场面话,仪式就正式开始了。
按着之前神女老人教的,我自觉的行了一长串礼,咚一声,跑到前面红蒲垫子上跪下。
谷里没什么人,没有小丫鬟给我把茶水端过来,该项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了神女老人的肩上了,想起之前她帮我梳头的一个惨痛经历,我端起她递过茶杯的手都是抖的。
我接过茶杯,双手举于头上,老练的俯身递茶,清姨稳稳的接了过去。
我还以为完了,兴奋地抬起头来。清姨自觉地抿了一口,放下茶杯又将我的脑袋按了下去,拿起了另一卷长长的轴开始读起来。
不过她念得虽然也是南魏正经话,不是什么犄角旮旯的方言,但是我一句也没听懂。正迷惑着,清姨已经抬起双手将我扶了起来。
“好了,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干女儿楚歌啦!”
我感激地擦了擦满脸激动的泪水。还以为仪式告一段落,可以闪人回房间,卸下这大头娃娃的造型了,正准备朝着门外冲。神女老人好像知道我要这么干一样,一把抓住我:“等一下,谁让你走了。”
我真想在手上扛上一面旗帜,上面泼墨挥毫“规矩多的地方都是雷区,下次请告诉我此处应绕道。”
清姨从袖兜里取出一个飘玉的镯子,轻轻的往我手上上一套,那贵妃玉镯子便滑进了我的左手,她轻声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本意是给我女儿,可惜她没能留到现在,现在,就给你啦!”
我轻轻摸着玉的表面,光洁如新,成色极佳。
“这可是觳觫山庄的好东西,你要好好留着。”
我看着清姨郑重的表情,不住地点头称是。
我还装模作样的指着书屋那里,对着清姨道:“镯子太贵重,清姨把那一屋子话本子赐我吧~”
清姨一个鄙视我不识好货的眼神,我赶紧禁声。
就这样,等我这杂七杂八的礼节都行过一遍后,都已经是下午了。回到我房子里,往床上一倒,真想一觉睡下去不醒人事。
在这个山谷里面,我整整待了四年。用我刻在竹子上的痕迹来说,刻完了四根零三个月的竹棒棒。也就是说,我在这儿,和着清涧溪共度了四年多。
在这待着的第三个月过完,即将开始第四个月的时候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对我们三人来说的大事儿。
神女老人殁了。
明明是你感觉身体倍儿棒的人,却在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说蹬腿就蹬腿了。我带着两只小鸭子下的满满一筐蛋坐在迷雾口子那里,坐等神女老人每三月一见,但是坐了整整一天都没见着她的身影。
清姨后来冲进迷雾里的木屋里一看,神女老人已经殁了一周有余。临了,似乎是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留下了一封信给清姨,一个锦囊给我。对我来说,神女老人不只是个有点耳背,疯疯癫癫的老妇人,而是真正真正治病救人的神医,若是她愿意出山可以拯救多少流民百姓,但是她却只救了我,甚是可惜。
那锦囊里面夹了个纸条。
“楚歌小姑娘,我时日已无多少,你的性命乃是我救,学医之人,从一而终,说了救你便要救到底,奈何我命不久矣,这锦囊里装着的是最后可以救你的法子,关键时刻,务必打开,可保你一命。无法根治你身体里的余香毒,乃是我此生憾事,今后,还望你千万珍重性命。”
短短的几句话,虽不如给清姨的信那般长篇,但是却读的我热泪盈眶。
我虽然四年间和她见面次数不多,但是,她可爱的举止和言语却给我在山谷里的生活添了些许调味。突然少了一个人,让我觉得身边空落落的,仿佛心里的空洞又继续开始坍塌。
我还记着她在院子里抓我的鸭子,还闹着威胁我,让我“鸡飞蛋打”,“得不偿失”。
然而她的去世,这对清姨来说,打击来的最大。
等我夜半捂在被子里哭完,胸口空闷,又觉得气短,我张开眼睛,睡意全无,窗外天黑的格外透彻,静谧的夜里,连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音都显得格外孤寂。总是觉得心口缺了那么一块。
门外有种东西轻微掉落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滚落,让我听得是坐立不安。我起床披了件外衣,走过去,打开门。
外面明月高悬,山谷里迷雾挡着,常年不见的月在今日突然出现了开来。洒下的冰凉满地,浸碎了多少人的梦,夜风吹过,甚是寒冷。门外小竹梯边突然冒出了一只小树芽苗,干巴巴的枝桠在夜风里显得楚楚可怜。
我以为清姨坚强的可以,至我们同那遗体一起,火烧了神女老人的木屋她都未曾落泪半分。
现下,却孤零零的坐在那台阶上,怀抱酒瓶二三,悠悠的抽泣。
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头顶上明月高悬,四下皎洁,如盛了雪霜,她朝着天空伸出酒瓶来,不禁呢喃:“都走了,你们都一个一个的走了……”
“可惜独留我一人存世,只我一人呀!”
我看着她喝得醉意更浓,双手学着那兰花指,不知学的是哪家戏剧里面的台词。
“咿呀……咳嗽病多疏酒盏,村童奉薄减厨烟……争知天上无人住,吊下春愁鹤发仙……”
看她自言自语地在哪里比比划划,心里面心疼得皱眉,眼泪也不住的从眼角滑落。
第二日,清姨没有醒过来,睡得甚是熟,我叫了好一会儿都未曾醒过半分,我一下子慌了。
“清姨你怎么了?清姨你说话啊!”我边摇着她一边在她耳旁呼唤。
摇了很是有一段时间,清姨醒了,缓缓的睁开眼。不过人甚是憔悴,带着浓浓的鼻音,她对我说:“我没事儿,好着呢,死不了。”
我端过特地熬下的汤食:“我煮了个提神益气的汤,清姨你好歹还是喝一点吧。”
清姨没有接过去,只是看淡的看着我道:“小歌儿啊,你该出谷了……”
之前她从未这样与我说过,为何单单就今日,说让我走就让我走,一下子眼泪没绷住,我含泪道:“清姨你心情不好我理解的,可是你不能赶我走啊,我离了这里还能去哪里呢?”
我还是端着那碗羹汤,想要说服清姨:“这里是我的家,离开了你我要怎么活下去啊!?”
只见清姨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我担惊受怕了一夜,脑子里乱的如同一团乱麻,直到第二日黎明,我才又渐渐睡着。睡着了后,幻觉之中,有人来到我身边,轻轻抚摸我的脸颊,温暖恰如山谷黄昏时分,祖孙三人曾对饮的余热。
我真想什么悲伤的事都没有发生,所有人都平安健康快乐。还有那神女老人,依旧会靠在门框那里对着我歪着嘴笑,带着孩子般的顽皮,还时不时的告诉我一些人生大道理。
约莫过了三天,清姨胃口稍微好了一点,也肯主动吃东西了。虽然不多,我看着心里却是开心的不得了。她开始忙其他的事情,收拾竹屋,整理一些旧收藏,还砍了好几段长竹不知要做什么,不过我看她的精气神慢慢好起来,不再向我提让我离开的事儿,也觉得挺好,还感叹生活终于慢慢地回到了正轨。
那日清晨,清姨难得的端来一碗香喷喷的长寿面,对着我道:“我不知你的生辰,今日正是我认你做干女儿的那天,我私下里觉得就将这个定为你的生辰吧,没什么送的,我替你煮了碗面。”
我感激涕零,忙接过来,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吃完了略有一些困,便迷迷糊糊的说再睡一下便起来给清姨帮忙。
谁知,这一觉醒来,就变了天了。
我独自一人躺在一个竹筏子上面,旁边溪水幽幽,流过石头,叮咚作响,山口子已无迷雾,两侧高山挺拔,可谓青山绿水,我猛地回头一看,背后那里迷雾重重,偶尔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唤,幽寂地毫无生气。
我竟然出了谷了。
还是强制的被送出了谷。
竹筏之上,还绑着一个大布包,打开来,金银细软样样皆有,不知是清姨何时收好放我身边的。这布包里,还有一封信,我顿感无奈,师徒二人竟都是喜欢提笔抒发情感的多愁善感之人。
“小歌儿,
我想待你见信时刻,你该是在山谷之外了罢,我将你迷晕送走,请勿怪为娘,神女老人一去,我思索了甚多,深感人世茫茫,我有好多前程往事需要一一了断。神女老人同我说过,你的人生正是花样年华,白白浪费于这清涧溪谷中实属可惜,我虽从神女学艺,但竟无一时半点本事能医治你的余香,为医为娘,对你深有愧疚。你不必担心我去寻短见,我从未打算这样做过,我也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有小畜生们陪着也不会无趣。你同我这半老徐娘不同,我希望你活得更加精彩,不要在谷里枉度人生。最后仍是那句话,你后半生还长,务必好好珍惜性命,谷里永远是你家,开心了就笑,不开心了等开心了再笑,外面要是不好,有人欺负你,过得不舒心了,我等你回来,再给你做粥。勿念。
清姨上”
我看着这信,难过得无以复加。
远处密林深深深几许,藏多少孤独与幽寂,我却不得不提起精神,一手收拾好那盘缠布包,起身前往那所谓的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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