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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丧钟敲响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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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告诉我,‘毒蝎’到底是谁?”汪曼春猛地吼叫一声。

    “您会见到的,很快。只要您照我说的做。”电话挂断了。

    “该死!”汪曼春掐灭了香烟。

    三天后,《南京新报》上刊登了76号女英雄汪曼春击毙反政府悍匪两名的新闻报道。报道极其详尽,并配发有两具尸体的照片及汪曼春英姿飒爽的戎装照。

    一张张的报纸从街头闹市的报童手上分发到各色行人手中。

    明台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衣,抽着一支雪茄,手上拿着一份报纸。他眼里是潮的,风很尖利,也很无情,像刀片子一样刮着明台的眉目。他拉了拉衣领,遮住自己憔悴的面颊。他的手下被人无情地出卖了,暴尸荒野,到底是谁如此残忍恶毒?谁是内奸?疑问深深植于他的脑海。

    明台在面粉厂和王天风碰了面,王天风命令他无论如何都要把于曼丽身上的情报搞到手,明台说:“我们中间有内奸!”王天风问:“你怀疑谁?”

    明台盯着他看。

    王天风冷着一张脸,说:“内部已经着手调查了,你是最大的嫌疑人!”

    “我两个手下都没了。我连自己的生死搭档都丢了,是不是等我咽了气,才能证明我是清白的?”明台的眼神发出从未有过的尖利寒光。

    “你需要做给我看,哪怕是去送死!”王天风很冷酷。

    “送死有目的吗?”明台问。

    “有。”

    “什么目的?”

    “为了最后的胜利。”王天风言简意赅。

    明台冷笑道:“您不觉得愚蠢吗?汪曼春会蠢到不检查尸体吗?”

    “她只是认为打死了一个重庆特工,她并不知道于曼丽体内藏着情报。”

    “于曼丽是被谁出卖的?如果b区行动组出卖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他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要护送一个人出去。这件事,只有我和你知道。所以,我是安全的,你就是安全的!情报就是安全的!”王天风顿了顿,说,“当然,如果你怕死,你可以不去,我去!”

    “我不怕死,我是怕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明台说。

    “你不要用郭骑云、于曼丽的死来替自己找借口,你胆怯了就是胆怯了!见到这么多的血,明少爷害怕了!”

    “死的那两个,一个是我的兄弟,一个是我的半条命!我一定不会让他们白死,我一定会弄清事实,找出真相。”

    王天风与明台面对面的目光交接,宛如刀锋相向!

    “去,还是不去?”王天风说,

    这是血与火,生与死,去与不去的抉择。

    明台有灵敏的嗅觉,他知道可能有去无回,但是,自己不去,王天风就得去。任务就是任务,命令就是命令。他怀疑过王天风,可是,他自己又不愿意怀疑王天风。他矛盾到了极点,痛苦到了极致。

    啪的一声,王天风把一个行李包扔在台面上,他当着明台的面拉开行李包的拉链,取出一包炸药,他说:“我去!”

    明台想都没想,迅速地伸手压住了王天风取炸药的手,说:“如果我今晚回不来,老师您一定记得给我们多烧点纸钱。”

    “要不要去见见你的未婚妻?我看得出来,你们很恩爱。”

    “只可惜,我的命属于国家,您教导我的话,明台永记在心。”

    “这是一场极端残酷的生死考验,没人支援,没人掩护,没人‘摆渡’,你记住,你是一头离群之狼,但是,你绝对不是孤军奋战。”王天风的眼眶有些湿润,脸上露出一种神秘莫测的表情。明台什么也不说了,他动作娴熟地把炸药捆在了身上,穿上外套。走到门口,忽然回头,问王天风:“丧钟为谁而鸣?”

    “为敌人!也为我们!”王天风答。

    乱坟岗上,磷光闪烁,荒草萋萋,尸骨横陈。阴冷的月光下,一片幽静,明台在七零八落的尸体堆里找到了于曼丽。

    于曼丽一丝不挂地躺在泥土上,她的头发里、身体里残留的气味,让明台感觉到她曾经有过的笑靥和温柔的女人气息。

    她的喉管被锋利的刀给切开了,身体的私密处也遭遇到同样的厄运。

    “汪曼春,你个王八蛋!”明台的眼睛里喷着血,他恶毒地诅咒着,他知道自己完蛋了。因为于曼丽的尸体已经被肆意地分割了,情报已经落到了76号的手里,他们无非就是等着他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既然走不了,索性他就在坟场里捡起一把铁嫩,开始用力地挖土,他要在汪曼春收网前埋葬同伴的尸体。

    忽然,乱坟岗上一片火星闪烁。几束火把、大号的手电筒聚齐了所有的光亮,照射在明台的身上和脸上。军犬狂吠,皮靴声、尖厉的吼叫声包围了整个乱坟岗。

    “原来是你!”汪曼春的脸上露出几乎不可置信的目光,“你这只‘毒蝎’!害虫!人渣!终于被我逮住了!原形毕露了!”

    “汪曼春,你摆了这么大一个场子来欢迎我,我不来,你岂不是会很失望?”明台眼光嚣张,气盖云天地把手中铁锹往黄土堆上一插,说,“我今天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他当众解开上衣扣,露出捆在身上的炸弹,特务们一声惊呼,齐齐往后退去。

    明台脱下外套,俯身将于曼丽包裹起来,把她平放在一个小坑里。然后,开始铲土覆盖于曼丽的尸体,黄土纷纷散落在半空中,又纷纷落下。

    “明台,放弃吧。”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过明台的耳膜,明台打了一个冷战,这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也是他最不愿意承认和看到的敌对场面!

    果然,自己的嗅觉没有错,内鬼就是王天风。

    王天风站在汪曼春身边,他很颓废,很压抑,不再是威严训道的模样。他说:“我给你的炸弹是假的。放弃吧,明台。”

    真相一旦浮出水面,带给明台的是激愤所致的绝望。明台大笑起来,笑声凄厉,笑声刻薄,笑声尖锐。

    “你!是你!原来真是你!你竟然害我!为什么不直接动手杀了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叛国?”明台身体内一股气血膨胀,“没人支援,没人掩护,没人‘摆渡’,你他妈的王八蛋,你怎么忘了告诉我,有人出卖!而这个出卖我们的人,就是你自己!”

    明台抬手提枪就打,王天风眼疾手快,先开一枪,明台的枪被打落,手腕处鲜血直喷,76号特务一拥而上。

    “你怎么可以出卖我!你这叛徒!”明台怒吼,“我他妈的真该死!我为什么杀不了你!我应该一枪就毙了你!”

    “因为我是你的老师,你赢不了我。”王天风收起枪,“你是我正式送给76号的第一份有分量的大礼。我并不想叛国,是戴笠逼我的!他眼里根本就没有兄弟,只有一群狗!他们上层走私谋利,一样勾结新政府。我们呢?为他们卖命。我的把兄弟宁海雨,因为失了一批货,被枪决了!你知道吗?戴笠以分权为重心,把我们当成蝼蚁,他想怎么踩就怎么踩!一旦违背了他的命令,马上就会变成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予以清除!放弃吧明台,你跟着我干,跟着新政府,一定大有前途。”

    “我真是瞎了眼了!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教我做人的人竟然是‘鬼’!”明台吼叫起来,“这里躺着于曼丽,躺着一个烟花女子,就是你口中常说的婊子!她死了!马革裹尸!壮烈殉国!你在她面前跟我谈分权、谋利,跟我说放弃,叛国!你这个婊子都不如的东西!”

    “明台!”汪曼春想制止。

    “你住口!”明台指着汪曼春,说,“这是我跟他的一笔血债!”

    “你不要一错再错!”汪曼春吼叫。

    “明台,你别傻了。你有什么啊?你就想‘苍蝇撼大象’。你除了一腔热血,你还有什么?明台,别傻了!”

    “我们的的确确只存一腔热血,因为满目河山都被你们给弄丢了,毁了!我们的热血不会白流,永远也不会被罪恶、被侵略者打垮。我们的一腔热血是火,是燃烧的烈火!浇不息、扑不灭!过去是一腔热血,被出卖后依旧是一腔热血,将来刑场上还是铁骨铮铮的一腔热血!”

    明台整个人亢奋起来,继续大声痛斥:“你们怕死的尽管怕死、贪腐的尽管贪腐、恋权的尽管恋权,出卖灵魂的尽管出卖灵魂!国家不会因为你们而摧毁、瓦解、衰亡,就因为,还有我们的一腔热血!中华民族有一颗不死的雄心!”

    王天风脸色苍白,汗如雨下。他整个人就像被鬼魅施了符咒一样,动弹不得。

    “把他带走!”汪曼春在嘶叫。

    “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热血点燃的复仇火焰永远也不会熄灭!”明台一路狼嚎,声音穿透云霄,刺破黑雾,喊亮整片坟场!

    “于曼丽,你等着我!我不会让你白死的!王天风,你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你忘了青山野冢里躺着的学生尸骨,他们每个人从坟头里爬出来,喊你一声,他们的吐沫会活活淹死你!

    “王天风!你这败坏师德、摧毁信任、卑鄙无耻的无良禽兽!你一定会遭到天谴,受到应有的惩罚!永世惊魂!不得安生!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王天风,你死有余辜!

    “王天风,我们等你下地狱!

    “王天风,你去死吧!”

    王天风的手、口、脚一直都在骂声中颤抖。

    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面对于曼丽还没有被黄土遮盖完的尸体,满耳是明台尖厉、号叫的痛骂,他的心脏剧烈颤抖,难以克制,他前胸压榨性疼痛难忍,咽喉一阵紧缩,大颗汗珠从额头上滚过。

    剧痛以不可逆转之势朝着王天风扑来,他捂住胸口倒在地上。他头脑清醒,他以十分清醒的状态在自己精心制造的死亡陷阱里挣扎。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算来算去,他没有算到自己的心脏所能承受的压力,远比自己的思想要小。

    他看着自己痉挛的身体,听着身后76号特务们的呼叫,可能是在替他呼救,他感觉有很多人围上来,他想努力支撑,但是眼前一片漆黑。

    他濒临死亡的瞬间,隐隐约约有几行字浮在他残存的意识里:“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

    乱坟岗上,明台一身傲骨,仅凭一腔气血,活活骂死王天风!

    王天风就这样形如枯草般倒下了,就势滚落在明台替于曼丽挖的坑里。黄土坑很挤,他的脸就贴在于曼丽一只苍白枯萎的手心底。

    他被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学生给送了葬。他自己给自己打造了一个出色的“掘墓人”。

    “出卖”不是目的,只是达到目的的一种决绝的手段,否则,“出卖”的人和“被出卖”的人都将死得毫无价值。

    王天风至死认为他死得其所。

    人世间,终须有,天高日正,潮退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