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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学生绝非寻常之辈,将来定会在战场上杀敌建功,血溅征袍,尽作一生拼,翻作三江浪。王天风能够感觉到,此刻的明台和于曼丽,声情激楚,胸怀壮烈,在一片荒山野地,一马双骑,披着一身霞光,光彩照人地朗笑而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王天风忽然有一种“被冷落”的滋味。
原来自己才是一片落叶,再也飞不起来,飞不出去,永远飘在荒冢的上空,盘旋,盘旋,直到落地。
明楼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他住在周佛海的公馆里,安排、调配着“和平大会”的安保事宜。由于天皇特使在香港遇刺,南京新政府除了深表遗憾,同时也加强了对参加“和平大会”新官员的保护措施。随着“和平大会”日程表时间的推进,各方势力的蠢蠢欲动和各方政权的压力已经将明楼死死地遏制住。他连呼吸都会感受到空气里的枪火味,他快累得支撑不住了。
阿诚告诉明楼,明镜打电话到新政府办公厅,要明楼回家一趟。阿诚说:“大小姐这两天咳得厉害,家里还有要紧事要您回去处理。”
这趟电话打得不早不晚,对明楼而言正中下怀,他顺水推舟,就跟周佛海告假一天,周佛海知道他连日操劳,嘱他好好休息一下,凡事切莫太过焦灼,身体第一。
汽车上,明楼心底盘算着怎么回家跟明镜周旋。他每每想到明镜那咄咄逼人的目光,犀利的言语,就很头疼。但是,再头疼,他也要去完成属于自己的工作。而且,他始终相信自己巧舌如簧,有四两拨千斤的能力,他会巧妙自如一次又一次转移阵地。
这一次,他会很主动地出击。因为,他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粉碎行动”已经开始了,一分一秒自己也耗不起。
“先生,您真的会跟大小姐摊牌吗?”司机阿诚一边开车一边替他担着忧虑。
“不然,怎样?”明楼淡淡一笑,说,“放心。”他顺手拿了一个抱枕压在自己的腰间,让自己在汽车里躺得舒适一点,然后合上眼皮,养精蓄锐。
明公馆很幽静。壁灯昏黄,明镜坐在小客厅翻阅着一份上海画报,西式壁炉里不间断地射着红蓝色的光,很刺目,但是很温暖,有一份属于家的祥和与安静。
明楼从外面走了进来,阿诚跟着他,替明楼拿着皮包和大衣。
“还没到冬至呢,天气倒冷得厉害。”明楼说。
“是啊。”明镜淡淡地回着,“人心也冷得厉害。听说昨天夜里在矿场又枪毙了几十名抗日分子,好像都是76号的杰作。”
明楼站在壁炉前搓了搓手,仿佛有意避开这个尖锐的话题。
“听说姐姐身子不大好,哪里不舒服,找苏大夫来看了吗?”明楼坐下来,很关心地问。
苏大夫是一名俄国籍医生,也是明家请的家庭医生。
明镜不说话,端起茶几上的清茶来喝。
“苏大夫来过了,说大小姐是肺热所致,开了清痰的西药,说先吃几颗试试。”阿诚小心翼翼地替明镜回着明楼的话。
“阿诚,你出去。我有话跟大少爷说。”明镜发话了。
“是。”阿诚应声。
“阿诚,你就在客厅门外守着。任何人不准到小客厅。”明楼吩咐着。
“是。”阿诚依旧应着,用眼角瞟了瞟明镜,明镜不做声,阿诚放心地躬身退下。他随手带上小客厅的门。
客厅里只剩下两姐弟,面对面,壁炉里火苗刺刺地响。
明镜拿出一个大信封,放到茶几上,说:“我离开香港前,有人托我给你带的信。”
“谢谢。”明楼拿起大信封,上面用楷体写着“明楼兄启”四个字。楷体字,代表一切顺利,写兄启,代表“粉碎计划”正式启动。如写弟启,则代表暂停一切计划。
这种最原始的传统间谍做派,其实是最安全的。明楼拿出打火机来,点燃了,就在明镜面前直接焚毁了那封信。
“你都不拆吗?”明镜不动声色地问。
“姐姐不是已经替我拆看过了吗?”明楼不愠不火地答。
“你在我面前炫耀什么?炫耀你手段高明?”
“不敢。”明楼带了几分含蓄地笑,“大姐叫我回来,一定不是单纯为了这封空白信件。您有什么事,不妨开门见山。”
明镜冷冷地一笑,说:“明长官不愧是明长官,洞若观火,明察秋毫。既然这样,我就直言无碍了。我想借你的东风,搭上一班顺风车。”
好戏终于开场了。明楼想。
只不过,这一次唱的不是“借东风”,而是“草船借箭”。
明楼伸手替明镜斟茶,说:“此次参加‘和平大会’的专员们,的确要乘坐一趟专列从上海至南京。不过,这趟专列的安全保卫工作,已经升至绝密等级。除了参会人员、日本宪兵,以及特工组成的安保人员,不要说是一个人,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你这算是警告?”
“不,忠告!网已经撒开了,所有局面和情势都不是我一个人能够控制的。这是一个极端危险的旅程,一辆开往‘死亡’的末班车。这班顺风车,您无论如何也搭不上。这是我给您的最终答案。除此之外,我不得不佩服大姐您的情报来源,的确可靠,而且有效率。”
“我只需要两张车票而已,其余的,不用你操心。”
“两张车票,足以把我和你送上断头台!”明楼声音不重,但是话说得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