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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琪扶着环春起来,准备要走了,对荣姐姐道:“我去打发她,姐姐好好照顾杏儿,她底子不差,兴许能躲过这一劫。”
荣妃望着她不怒自威的架势,皱眉说:“你别和那种人生气,犯不着的。你现下说她几句,她唬住了安静几天,等缓过神只会更加恨你。那种没心肝的东西,咱们多说一句话都嫌浪费。”
岚琪没有应,若是开口,只怕说出来的话会伤了荣妃。岚琪并不想指责荣妃不愿惹麻烦的处世原则,可她今天一定要给平贵人教训,和荣妃的原则完全相悖,说出来也没意思。
景阳宫门外,平贵人正站在风口里。二月末的天气还很冷,所以路上才会有冻干了没化开的雪块。按说她被砸了一下也的确委屈,可之后的手段太恶毒,硬是把自己从吃亏挪到了施恶的立场上。对宫女往死里打,对章答应和万常在拳打脚踢,闹成这样,还有谁来可怜她?
“主子,德妃娘娘出来了。”此刻跟在身边的宫女提醒了一句,平贵人晃了晃身子站稳。她也算有几分气性,不愿在德妃面前卑躬屈膝,高高昂着头等她过来,想要哪怕在气势上多少震慑对方一些。
可她这一切都是徒劳的虚张声势,宫里的人不大与她计较,并非真的怕了她,不过是懒得理会,或不想惹麻烦。但到了平贵人这里,就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高人一等。
“听说了吗,章答应有了身孕,你差点儿一脚把皇嗣踢没了。”岚琪到了平贵人的面前,稳稳地扶着环春,神情淡定地问她,“为了给章答应积福,眼下什么都暂且等一等。若是孩子保住了,是章答应的福气,也是平贵人你的运气。可若孩子没保住,平贵人,伤害皇嗣的罪过,你说该怎么办?”
平贵人神情慌张,顶着一股子傲气,目光还是那么锐利,算是有胆子敢盯着德妃看,嘴硬着:“不知者不罪,嫔妾可不知道章答应有了身孕。娘娘您不是也不知道吗?大家都不知道啊。”
岚琪冷笑道:“知道与否重要吗?但凡没保住孩子,谁伤了她,谁就是凶手,哪个来管你知道不知道?”
平贵人眼神虚晃,底气越发弱了,抿了抿唇又扬起脸来说:“娘娘不必吓唬嫔妾,宫规律法尚在,总有嫔妾说理的地方。”
岚琪淡然道:“平贵人说得不错,真有那一天要拿宫规律法来约束你,眼前的事有一件算一件,多多少少别人看不见的,也该理一理拿出来说。平贵人你入宫时间还短,宫里头有一个道理,不知你在宫外可曾听过?”
平贵人避开了德妃的目光,撇了撇嘴说:“还请娘娘赐教。”
挺着肚子的人毫不顾忌,甚至都不怕平贵人急了会伤她,岚琪朝前又凑近了两步,反而逼得平贵人往后退开。她才清晰明白地告诉小赫舍里:“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平贵人转过脸,与之四目相对。岚琪继续道:“还有一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高贵的出身家境是你最大的骄傲,可是你想过没有,有一天他们若抛弃了你怎么办?”
“娘娘的话……嫔妾听不懂。”平贵人揪紧了眉头,但她没忘记上回被皇贵妃责罚后,家里人对她的冷漠无情。此刻德妃说出口,真真戳到了她心里最痛的地方。
“回去吧,脑袋上的伤,本宫会派人好好为你医治。太医要你休息多久,你就休息多久,别再出门了。”岚琪一面吩咐环春继续为平贵人请太医,太医的医嘱要送去永和宫让她知道,不能让人亏待了平贵人养伤,诸如此类不痛不痒的话。看着人把平贵人架走,她才回的永和宫。
到底是身怀六甲的人,这么一番闹腾,岚琪在外头顶着一口气面不改色,回了永和宫就觉得不大舒服,靠在榻上歇了好一阵。环春送来安胎药吃了,才缓过些精神。环春觉得事情都这样了,说大道理谁不懂,还不如顺着她一些,只是笑着说:“娘娘今日可是出了口恶气。”
岚琪则静了会儿,才呢喃道:“你说我是不是也学得像皇贵妃那样了?苏麻喇嬷嬷从前要我别把这种嘴脸放在自己身上。可是刚刚我对平贵人,没什么两样。”
环春笑道:“怎么会一样,从前皇贵妃娘娘欺负您是无理取闹,和平贵人现在的行径一样可恶。过去的事当然就不提了,可您教训平贵人,是整肃宫规、震慑旁人,本来就是您的责任。”
岚琪苦笑:“算了吧,我心里明白,今天多少是冲动了点。我虽在妃位,可还不该管六宫的事,这件事本该荣妃或惠妃出面才对。”
“只怕没人会计较,大家心里都叫好呢。”环春应着,但见绿珠进来,说太医已经照娘娘的吩咐去看过平贵人,说平贵人伤了脑袋,没有四五个月是养不好的,等入了夏更容易犯病,且要养个一年半载。岚琪眉头都不动一下,只冷冷地说:“那就让她养着吧。”
边上香月嘿嘿笑着:“娘娘今天可真霸气,您冲上去抓平贵人那一下,奴婢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岚琪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方才在景阳宫洗了几遍手才把指甲缝里的血迹弄干净。现在想想,自己真是气疯了头昏了才会做出那么不可理喻的事。
可她原有几分反省的心,偏偏有人上赶着来添堵,寝殿里因为香月的说笑气氛才缓和些,许久不在永和宫露面的李公公突然来了。
李公公从没这样尴尬地面对德妃娘娘过,此刻脑袋垂得低低地不敢直视岚琪,一字一犹豫地传达皇帝的意思道:“皇上说您怎么能怀着身孕去管那些闲事?从今天起到临盆前,再不让娘娘您出永和宫的门。万岁爷……万岁爷要奴才原话传给您,问……问您是不是闲得发慌,没事找事。”
玄烨说这话时的模样,岚琪完全能想象出来。虽然一屋子的人尴尬,可她心里明白,人家是在为她担心为她着急,说难听点儿平贵人算什么东西,她的确犯不着去和她计较,自己全身而退尚好,若有什么闪失,实在不值当。
“娘娘,您若没什么吩咐,奴才就先告退。”李公公尴尬地笑着,又殷勤地说,“娘娘安胎要紧,过些日子风一吹还要扬柳絮,到底永和宫里干净安宁些。”
岚琪点点头,她知道玄烨是担心她,可做什么还要隔着个李公公来“教训”她?有什么话不能当面来说吗?眼下的他已经不想再见到自己了吗?
“李公公,你回禀皇上。”岚琪扬眉望着李总管,“我并非闲得发慌没事找事。”
李公公满面堆笑,一连串的:“是是是是……”
岚琪微微一笑:“你告诉皇上,我是吃饱了撑的。”
屋子里瞬间陷入寂静,德妃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神圣不容亵渎。李公公半张的嘴不知是开是合,等一众人回过神,环春赶紧让绿珠几人照顾好主子,自己麻溜儿地拉着李公公出来。她急得脸都绿了,小心翼翼地说:“李总管,您可千万不能把这话带回给皇上听,这样大不敬的话传出去,我们娘娘还不给人笑话死了?再万一皇上动了气,往后可怎么好,连带您也要受牵连不是?”
李公公脑袋晃得拨浪鼓似的,无奈地笑着:“在宫里这么多年,从先帝爷那会儿到现在,还是头一遭遇见这样的事。娘娘的脾气原来也能这样拧,十多年看着娘娘温柔地陪在皇上身边,果然老实人逼急了不好对付。”
环春急道:“您瞧您这话说的,奴婢可更不知该怎么好了。”
李公公反而淡定了,冲环春一笑:“你这么多年还没长心眼哪,这样子才好呢。娘娘此刻若是一言不发,我回去没话说,万岁爷一定担心娘娘是不是受委屈、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又是多出来的事。可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堵回去,皇上才知道娘娘好着呢,这是他俩的默契。你想想我刚才说的那两句,皇上还能对第二个人说吗?我这一趟没白跑,过年以来心里就没踏实过,今晚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环春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李公公乐呵呵地要走,她赶紧跟上来说:“李总管您说得轻巧,可这样子我家娘娘不能出门了。才在平贵人面前的威风怎么办哪,平贵人还不得更嚣张了?”
李公公笑道:“杂家来这里说了什么,外头哪个人知道?娘娘再两个月就生了,不出门再正常不过。再者说,两人都这样隔着空叫板,还能不见面?你赶紧把永和宫收拾干净,随时准备接驾吧。”
环春还是不踏实,可李公公到底走了。等她回来看主子,岚琪安安逸逸地靠在大软枕上闭目养神,发现她走近了,才问:“李公公走了?”
“是啊。”环春应,皱了眉头想了半天说,“娘娘您刚才那句话,万一把皇上惹恼了呢?奴婢求李公公别说,可他不肯。”
岚琪却笑:“若是恼了,也不过继续现在的光景。可若这句话能解开我和皇上的心结,多好啊!”
“可是您……”
“你想说,我一向谨言慎行是不是?”岚琪微微叹息,“这一段日子我迷茫得很,人生的路明明是看不见的,可我却觉得自己好像走到了岔道口。这些天和皇上拧着,我倒是想明白了,往后的路也知道该怎么走,心里越来越敞亮。”
环春不大信:“那您今天还对平贵人发脾气?若是没有怨气,何至于动手啊?荣妃娘娘那样劝您,您都不肯听,这会儿又说心里敞亮。”
岚琪却道:“对平贵人发火,那是攒着之前的不高兴,你还真当我是佛爷?再说我想通了,也是近来才有的事。至于荣姐姐劝我,我就是想和皇上和好,也不能因为被人劝,那还有什么意思,我白受那么久的委屈了?”
环春禁不住说自家主子:“您哪儿受什么委屈,奴婢怎么觉得,万岁爷才委屈呢。”
岚琪瞥她一眼,恨恨道:“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一个个,都是向着皇上的。”
众人怎么也没想到,皇帝突然派李公公跑来禁止德妃出门,还撂下句不怎么好听的话。本以为两人的关系要雪上加霜,可永和宫里的气氛却完全扭转了。德妃脸上有了暖暖的笑容,上上下下的宫女太监都轻松起来。环春更是听李公公的话,把宫里宫外收拾干净,随时准备接驾。
至于李公公回到乾清宫,正遇上皇帝忙朝务,一时没说上这些话。等傍晚时分皇帝闲下来,李公公才端了参茶进来说:“皇上喝几口润一润,这参茶是蜜制的。娘娘怕您喝参茶多了上火,请太医院调制出这个方子,加了几味清火俊补的药材,吃多了也不伤身。”
玄烨悠闲地喝茶,不用问也晓得李总管口中的娘娘是指德妃。清香温润的茶水进了身体,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玄烨也不再似前头刚知道德妃跑去教训平贵人那般着急了,很平静地问了声:“你去传话了?她怎么说?”
李公公低着头,没瞧见皇帝又喝茶,自顾自一五一十道:“德妃娘娘要奴才回禀皇上,娘娘她不是闲得发慌没事找事,娘娘说她是吃饱了撑的。”
“咳咳……”玄烨一口茶水呛在嗓子里,咳得双颊通红。李公公想笑不敢笑,赶紧上来伺候。玄烨撂下茶杯,怒视着李总管,“她真这么说的?”
“娘娘就说了这一句,其他都没有。”李公公略有些不安,又补充,“但是娘娘精神很好,满面红光的,就今天这样折腾,也没见不舒服。”
“不然她哪里来的精力去折腾这种事?”玄烨直摇头,又怪李总管,“叫你盯着平贵人那边,怎么又出这种事?
”
“是奴才疏忽了。”
“章答应怎么样了,胎儿可保得住?”玄烨这会儿才惦记起人家的身孕,好歹也是他的骨血,吩咐李总管,“让荣妃好好照顾,别有差错。荣妃是求担当求周全的人,她宫里的人有闪失,她又要几天几夜睡不着了。”
李公公一一都答应下,见皇帝欲言又止,他便耐心等着不动,果然半晌后玄烨问道:“平贵人有没有对她不敬?”
“听说只是顶了几句嘴,毕竟地位有别。”李公公应着,抬头看了眼皇帝,顺水推舟道,“皇上那么担心娘娘,不如去永和宫坐坐吧,今晚没有大臣进来了。”
玄烨微微皱眉,毕竟还有些抹不开面子。但今天听说岚琪挺着肚子对平贵人动手,不管李公公怎么描绘那些事,怎么与他道平安说没事,他仍旧担心岚琪会不会有闪失。
这几个月虽然彼此僵持着,可一来玄烨开年忙碌本就分身无暇,二来她安安生生在宫里待着,在皇祖母身边陪着,自己的确不必担心。就岚琪那样的人,他真想象不出还能与人动手。这一整天惦记在心里,非要亲眼看看她全须全尾的,才能踏实。
算起来,皇帝腊月以来几乎没进过后宫。虽然乾清宫里频繁有妃嫔进出,但是几乎没谁能入他的眼。李公公那儿派人盯着永和宫的动静,本以为很快会听到德妃吃醋发脾气的话,结果一天天一月月地过来,人家怀着孩子,比谁都淡定。渐渐地玄烨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怄什么气,就今天那几句话非要李公公原样传达,其实巴不得当面训斥她不自量力。
李公公笑道:“过几天德妃娘娘家里的二小姐要入宫,皇上是不是赏赐一些什么?二小姐和阿灵阿大人的婚礼就在眼前了。”
玄烨没好气地说:“就为这件事闹的,朕还去给她添堵,她是怎么也舍不得这个妹妹的,恐怕想起来就要怨。”
李公公讨了没趣,不敢再瞎出主意,可皇帝却道:“明儿一早散了朝,你派软轿去永和宫把德妃接出来。”
“接来乾清宫?”李公公欣喜不已。
“去前头文华殿。”玄烨淡淡一笑,心情见好,“文华殿修缮完毕,之前带她去,那里还是一片废墟,该让她看看如今的模样。”
李公公欢喜异常,总算落下心里的大石头,乐呵呵地应着:“奴才一定准备好。”
皇帝更不忘嘱咐一句:“若是她不舒服,就别勉强出门,你再来告诉朕便是。”
这一天宫里的热闹,很久以后宫里仍在传说。章答应是永和宫出去的人,得宠不过几个月,就有了好消息。想她从前是瀛台最低贱的宫女,如今却要成了皇子或公主的生母,这般福气运气,真真不是常人能有的。仿佛从永和宫出去的人,身上也沾着德妃娘娘的福气。
相形之下,平贵人莫名其妙脑袋上被砸开花,轮到她教训奴才,反被德妃一顿整治。章答应被她一脚踢出了喜脉,孩子稳不稳当更牵连着她自己稳不稳当。从永和宫回去好半天都没回过神,夜里好容易外头家里传话进来,却是索额图一句冷冰冰的话:“贵人自重。”
四个字,字字刺心。平贵人想起德妃今天对她说的话,若有一天被家族抛弃,她就一无所有了。
她以为德妃吓唬自己来着,可冷静下来想,上一回皇贵妃惩罚她,家里一句话也没有。这一回闹出这样的事,叔父也只送进来冷冰冰的四个字。是啊,她到底不是索额图的亲女儿,到底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孤女,有朝一日被家族抛弃,她真的会一无所有。
平贵人呆坐在床榻上,直到深夜都不曾动一下。她年纪还小,虽然自视颇高为人嚣张,可毕竟初涉人世,仿佛这一刻才刚刚醒悟过来。她到底凭什么在这宫里横行霸道?便是太子,进宫快一年了,她们姨甥俩几乎没说过什么话。
“主子,很晚了您睡吧。额头上的药换了新的再睡,不然会留下疤痕的。”宫女来提醒她安寝。平贵人直直地看了她们,莫名其妙地问:“章答应的孩子还在吗?”
宫女低垂着脑袋,亦是十分后怕。都不记得哪个打了章答应一鞭子,但平贵人那一脚踹上去,所有人都看得清楚。这会儿战战兢兢地说:“奴婢觉得只要没人来咱们院子里找麻烦,应该就没事儿。”
平贵人点点头:“我巴不得她胎死腹中,可为了自己周全,还是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吧。反正生下来,也不晓得能不能长大。”
大半夜里说这么恶毒的话,宫女听着只觉得背上凉飕飕的,不敢再多嘴多舌,伺候着平贵人盥洗换药。冷不丁地突然被她抓了胳膊说:“你们好好跟着我,好好帮我,若是家里指望不上的,我也要靠自己挣下脸面。我终归是皇后的亲妹妹,是太子的亲姨娘。他们投鼠忌器,绝对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宫女看着她眼中幽幽溢出的凶戾神情,不禁打了个哆嗦,颤颤点了头答应:“奴婢记着了。”
如此一夜相安,平贵人自去年被皇贵妃禁足后,这一次又因脑袋开花要关起门来养病,下令的是永和宫德妃。多年来只在慈宁宫行走,不问六宫琐事的德妃娘娘第一次指教妃嫔,就盯上了嚣张的平贵人。虽然上头没说惩罚,可到底发生了什么早就在六宫传遍。德妃这一口恶气给出的,往日没少受平贵人闲气的,都暗暗叫好。
但另一种声音也迅速热闹起来。近些日子关于德妃失宠的传言本是愈演愈烈,要紧时候德妃惩治了平贵人叫人眼前一亮,顺带着她宫里出去的章答应也有了喜。本以为德妃若真的失宠,其他人的机会就要来了。结果隔天散了朝,乾清宫就一乘软轿,大大方方把德妃接走了。
软轿自承乾宫门前路过,里头的宫人瞧见,默默把话传进来。青莲捧着汤药正要进门伺候皇贵妃喝药,听说了不禁皱眉头,吩咐众人:“别在娘娘面前提起,问起来了再说吧。”
进了门皇贵妃正歪着,昨天那样的闹剧也不见承乾宫出面,实因皇贵妃身子不好。最近这些日子她总是生病,太医查过说体虚。等佟国维弄了外头的大夫进宫给女儿诊治,说是少年时心气浮躁伤了心肝,这些年又为四阿哥操心诸事十分辛苦,再加上几次流产和一次辛苦的分娩,身子几乎被掏空了。这些话佟国维找来的大夫敢说,宫里的太医可不敢说。
皇贵妃才皱眉喝了药,突然见跟着四阿哥的小和子跑回来。她急着问是不是书房里出了事,小和子却笑道:“四阿哥打发奴才回来,说娘娘到了该吃药的时辰,请娘娘一定按时服药,别耽误了。”
“这孩子,不专心念书,惦记我做什么。”皇贵妃心里温暖,一嘴的苦涩也无所谓了。让青莲赏赐小和子,又教训他,“好好跟着四阿哥,别招四阿哥闯祸。四阿哥好,自然多得是赏赐给你拿。若是不把主子伺候好,我拆了你的骨头。”
小和子憨憨地笑着,青莲抓了一把铜板给他,打发回书房去好好伺候小主子。回来对皇贵妃笑道:“大人细心挑来这小和子,真是中用得很。六阿哥出事后,小和子说往后但凡在外头给四阿哥吃的东西,他都要替主子先尝一尝,奴婢听了都感动呢。”
“他好好跟着胤禛,将来一家子都能指望他过好日子。挑选这小和子,阿玛他费心了。”皇贵妃欣慰地一笑。想到家里,不禁想起那位出洋相的小贵人,哼笑道,“索额图那么要脸面的人,偏弄了个侄女进宫糟蹋他们家的门楣,这个小赫舍里真是愚蠢至极。”
青莲听见这句话,悄悄看了眼皇贵妃,收拾了东西退出来。又唤众人到跟前吩咐:“德妃娘娘被皇上接走的事不要在娘娘面前提起,娘娘好容易安心养身体,过几天再听说什么也不迟的。”
她这样吩咐,底下都不敢造次。皇贵妃的脾气不好惹,承乾宫的人都明白。而青莲刚刚之所以会看一眼主子,只是觉得光阴流逝,皇贵妃如今能取笑平贵人愚蠢,实则当年的她何尝不是如此,甚至更加暴虐偏执,以至于落下这一身病如今报偿在自己身上。可她似乎都忘记了,忘了也好。
且说乾清宫的轿子把岚琪接走,似乎考虑到德妃娘娘大腹便便,那轿子乌龟爬似的行进。好半天岚琪挑起帘子看也没走多远的路,等她不耐烦了问要去哪儿,随行的梁公公就只会笑:“娘娘稍等,快到了。”
岚琪记得自己好几次被皇帝这样接走,去过许多的地方。最让她记忆深刻的,是太和殿前的茫茫白雪,但犹在昨日的事,一眨眼竟已匆匆数年。
好容易轿子停下来,岚琪觉得所在之处似曾相识。紫禁城之大,妃嫔大多只在后宫行走,极少会来乾清门以外的地方,这里是朝政的所在,女人不能轻易踏足。可岚琪记得她似乎来过这里,待抬头仰望门上匾额,“文华殿”三个字勾起曾经的一段回忆。不敢想象昔日废墟的所在,如今已重现巍峨庄重之貌,和与之相对的武英殿,终于齐全了。
“娘娘,皇上在里头呢。文华殿修好之后,皇上还是头一回来,今天之后才要与大臣们来这里。”梁公公给德妃引路,岚琪挺着肚子一步步走得极慢。为了身体考虑之余,也想好好看看这里的光景。可听见梁公公这番话,忽然停下脚步道,“我一介女流,先于文武大臣来这里,合适吗?”
梁公公倒是被问住了,岚琪便差遣他:“你且再去问问皇上。”
去的人很快就回来,说皇帝让她放心进去。梁公公更是道:“来打扫的宫女太监不计其数,娘娘您说,这又要怎么算呢?”
岚琪这才放下心里的包袱重新入门,紫禁城内建筑大同小异,文华殿也并无过人之处。只因见过昔日的废墟,才会为眼前的一切震惊。
皇帝立在庭中,只着了玄色龙纹长袍,长身玉立,丰神俊伟。岚琪见他如是,立定解开了氅衣的带子,交付给身后的环春,一身珊瑚色云雁细锦的袍子,缓缓朝他走去。
两人并非许久不见,但凡年节聚会总在大场合上见过彼此。虽没有久别重逢的感慨,可现下心境都不同,四目相接时,心内都掀起涟漪。当日玄烨带着岚琪来看文华殿废墟,彼时的帝王不复存在。而今的德妃,也不再是昔日模样。年岁匆匆,褪尽青涩,一个三十而立越发沉稳内敛的年纪,一个琼花绽放正在最美的年华。
细数来,他们之间的矛盾,似乎永远是因为其中一个为另一个思量过甚;细数来,若不论六宫妃嫔不得已的存在,他们之间似乎从没什么值得生分的要紧事。
“朕等了你半个时辰了,到了门前,还要磨蹭?”玄烨咕哝了一句,脸上有暖暖的笑意,看着岚琪行礼,伸手扶了一把,摸到她柔软的胳膊,更是笑道,“倒是没瘦,这才好。”
岚琪微微垂着面颊,轻声道:“那轿子一路慢悠悠地过来,还不如臣妾脚程快。皇上等久了,怪不得臣妾。”
“你如今多厉害,朕竟不知道,你还会出手打人?”玄烨看似皱眉头,却是宠着她笑。岚琪望了一眼道:“不过是推了一把,算得什么动手?”
玄烨才略略有些严肃地说:“可你何必呢,你若有什么事,如何是好?”
岚琪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好久没这么近距离相望,觉得玄烨眼角多了一道细纹。到底三十多岁了,虽然没了意气风发的青春年少,可岁月在他脸上磨砺出男人的魅力。她只是这样望一眼,就怦然心动,就放得下心里一切不自在。她一直贪恋着自己的丈夫,爱一
个人,真真是不由自主,想要包容他的一切。真真是在自己眼中,他的一切都那样美好。
“之前的事,是我不好,皇上不要计较了。”岚琪软软地出声,一手捂在他胸前说,“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咱们的感情,是不是就这样结束了。”
没有了尊卑称谓,彼此的距离又近一步。玄烨浅笑,稍稍歪了脑袋问:“还有呢?”
岚琪的个子差了玄烨一截,即便穿着花盆底子也不够高,何况如今出入都是软底的鞋子,每每看他,总要仰望。此刻尖尖的下巴抬着,不经意露出几分骄傲的模样,她略不服气地说:“皇上往后有什么事,请一定先和我商量。”
玄烨笑了,温和地点头:“一定先和你商量。”
可岚琪盯着他的眼睛瞧,看到浮在眸子里那一层笑意,不免嘀咕:“皇上这句话又是哄人的。”
玄烨抬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扣,笑道:“你要是不信,朕说什么都没意思。你也该知道,并非事事都能与你商量。朕与你,但求日日相伴的过程,可与朝政,朕要的只有结果。”
岚琪收起下巴,微微垂着脑袋:“反正也没有妹妹好让皇上卖了她,臣妾也没别的可操心了。”
“哪个卖她了?”玄烨无奈地笑,可却挽起岚琪的手往里头逛过去,一面说,“可惜这里你不能常来,朕会在文华殿内藏书,收尽天下好书放在这里。”
岚琪稍稍拉了拉玄烨,示意他走得太快了,她大腹便便不能那么着急地走,玄烨才惊觉自己的疏忽,两人才并肩缓缓走过各处殿阁。岚琪则笑道:“皇上真以为臣妾多爱研究学问?不过是闲来随手翻翻书。如今也不爱这些正儿八经讲经世治国的学问,新鲜有趣的话本子才好看。”
玄烨不以为意:“那里头也有学问,但将来孩子们长大了,你不能听不懂他们说话不是?”
岚琪望了他一眼,皇帝眼中有着未来,想起胤祚的名字,只叫她心内一紧。昔日嬷嬷的话也犹在耳,太子虽好,终不知能否敌过命运,健康长寿才是太子将来践祚的根本。可若太子无福,继承者的位置随时都会发生改变。那是皇帝与太皇太后对于皇位传承的信念,也是这些日子来,困扰了岚琪,让她迷茫不知所往的原因。
“皇上,往后臣妾还能像从前那样,跟您撒娇耍赖吗?”岚琪冷不丁冒出这句话。玄烨正要领她去东侧跨院的传心殿看看,一时停下来笑问,“怎么了?”
“这次闹别扭,岚瑛只是其中一个缘故。要紧的是胤祚走后,臣妾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可越努力就越迷茫,突然就不知道将来的人生,该往哪儿走才好。”岚琪安宁地笑着,再说起这些话时,她已经足够坚强,“臣妾一面想要与您亲近,想像从前一样无所顾忌,可又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想到膝下的孩子们,就不敢肆意放纵情绪。对于您,更是总在丈夫和皇帝之间患得患失。不高兴的时候发脾气,心里却害怕您是帝王,这样子发脾气,会不会惹怒您?会不会自此被您厌恶?即便是高兴的事或是稀松平常的事,时时刻刻不在您这两种身份间徘徊犹豫。每一次心情波动,过后都会不断地自责和反省,结果高兴的事高兴不起来,委屈的事也弄得自己后悔不已。日子越长,渐渐地臣妾就厌烦了,甚至见也不想见您,知道您好好的,就足够了。”
玄烨听得很用心,不说话是想等她继续说下去。果然,岚琪清了清嗓子,又说道,“往后,一件事归一件事,高兴的时候就真正地高兴,不开心的时候也不藏着掖着。臣妾做不了荣姐姐、惠妃那样贤惠的人,本来人与人就是不同的。臣妾求的,是长长久久陪在您身边。可若总是不断地后悔后怕,不断地责备自己该这样不该那样,莫说皇上不抛弃臣妾,臣妾自己就先要放弃了。这样的日子再长一些,乌雅岚琪就不成了。”
“胡说八道。”玄烨嗔怪她最后那句“不成了”,面上则是挂着笑容,轻轻一叹道,“后宫所有的女人,都这样存在于朕的身边。她们每天要反省自己的言行是否会触怒圣颜,每天要想法子下一回能把朕哄得更高兴。朕也会迷茫与她们的关系,那样的相处连朕都会觉得疲惫。政治的联姻,自有它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朕不想多计较。可并非人人都牵涉政治,虽然朕不是因为你的清白简单才喜欢你,可这的确也是让朕可以全心全意无所顾忌疼着你的缘故。既然你自己也想明白了,从前怎么样,现在、往后还怎么样,咱们不是说好了?”
岚琪欣然一笑,握紧了玄烨的手,郑重地应道:“与子偕老。”又恬静笃定地笑着,“臣妾自知不是能与您并肩叱咤风云的女人,就不要操那些心了。如太皇太后所说,照顾好您,在您疲倦心烦时,能有一处安心之所,是臣妾所愿,亦是责任。”
玄烨欣然,笑着捏紧她的手说:“实在笨,这些道理参悟那么久,都两个多月了。你对朕而言一直与众不同,那些事,本就不要你操心。”说话时,无意间碰到了肚子,欢喜地问,“瞧你精神好,朕很安心,你别再想其他的事,好好养身体要紧。”
两人说甜言蜜语,旁人自然听不得。但之后到了传心殿,岚琪听玄烨问底下准备在此祭孔的事,她知道是要开经筵大讲了。却不料玄烨对她说:“太子就要出阁,正在拟定出阁讲学的日子。那一日后,诸王、大臣于太子面前要行两跪六叩头礼,阿哥公主们也不例外。妃嫔之间与太子接触,也要有所限制了。”
岚琪记得当年来看文华殿废墟时,经过毓庆宫原址,东宫尚未建造好。可一转眼太子已经长大,即将出阁讲学,更与兄弟之间有了君臣之别。昔日五台山归来途中的事还清晰地在眼前,之后的日子虽然相见有限,宴会上也不过是颔首间几句寒暄。可岚琪依旧觉得,那个孩子无论何时,都让人觉得他孤独。
两人逛罢了文华殿,一人一轿往慈宁宫来。太皇太后自然很高兴,避开岚琪时对玄烨语重心长道:“后宫妃嫔无数,哪天你就真喜欢上了别人也指不定。现下既然还疼着岚琪,她才没了儿子多可怜,你多疼她一些多担待些。朝廷上多少事和你拧巴着你都能笑看风云,对个女人就没耐心?”
玄烨说祖母偏心,太皇太后则笑:“皇祖母也是女人,一样和岚琪做着你皇爷爷的妃嫔,她的心思我全都懂。可玄烨你的心思,皇祖母就未必都明白。”
苏麻喇嬷嬷则在边上笑:“主子这些日子急得什么似的,奴婢劝她牙齿和舌头还打架呢,但小打小闹怡情,瞧见您和娘娘一直这样僵持着,奴婢真担心这时间一长,就伤感情了。”
说话时岚琪带着宫女奉茶水进来,虽然挺着肚子,还是想亲手为太皇太后烹茶。老人家看到她的肚子,便想起那个章答应有了,吩咐苏麻喇嬷嬷:“那个答应在景阳宫,荣妃照顾着我放心。可她在瀛台跟了岚琪,进宫又上了龙榻,总觉得不简单。往后要盯着些,别叫她被宫里五光十色的欲望迷了心。将来做出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事,我可容不得她。”
这一句话,是当着岚琪和玄烨的面说的,皇帝尚可,岚琪不免紧张。之后玄烨先回乾清宫去,太皇太后果然私下与她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不要对她太好了。人在利益面前往往能抛弃一切,谁不愿活得更好?昨天你为她出头的事,再不允许有了。”
岚琪不想和太皇太后辩驳什么道理,她年纪大了,但凡顺着些就好。可如何对待杏儿,岚琪心里原有一本账。今日又和玄烨说明白了,往后要忠于自己的心意,不要戴着面具辛苦地活着。是以太皇太后的叮嘱她会牢牢记着,可自己也会照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去面对一切。
这日从慈宁宫回去,岚琪带了许多赏赐之物,是太皇太后给她妹妹添置嫁妆。想想乌雅家何德何能,到了这一代,嫁个女儿不仅有皇帝指婚,更有太皇太后赐嫁妆。难怪阿玛额娘对圣上感恩戴德,对自己更是觉得亏欠。而岚琪今天与玄烨解开心结,也算能坦然面对妹妹的婚事了。
两日后岚瑛进宫,快嫁人的小姑娘,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因近来时常入宫,和姐姐相见的机会比往年都多,渐渐不再拘谨胆怯,露出女儿家的本性。岚琪冷眼看着妹妹活泼开朗的个性,也信了额娘的话,这丫头去了钮祜禄家,未必会被欺负。
姐妹俩说话时,咸福宫送来了东西,这叫岚琪有些意外,与环春商量:“我是不是该让岚瑛去一趟咸福宫,有没有这个礼数?”
环春也不大懂,拿百姓家嫁娶的规矩说:“也该过门后才去见过姑嫂妯娌,并没有规矩说这会儿就要去见贵妃娘娘这个小姑子。只是这些赏赐拿了,不去谢恩说不过,可娘娘您不方便走动,让二小姐一个人去,又不大合适。”
岚瑛在边上听着,满不在乎地说:“谢恩磕个头而已,有什么难的,贵妃娘娘还能吃了我不成?”
岚琪见不得妹妹毛躁的模样,虽知她初生牛犊不怕虎,可做得太过只会惹人厌。一时提起将来她在钮祜禄家的事,语重心长道:“她们自家的姑娘不必说,就是妯娌里头、那些伯母婶娘里头,那一家子嫁进门的女人,都有些来头,咱们家算得上是最次了。你虽然为姐姐骄傲,可你骄傲过头,只会给自己树敌太多,也给姐姐添麻烦不是?”
岚瑛笑着:“我心里有分寸呢,皇上说了,又不要我在他们家呼风唤雨。皇上说让我先把自己的日子好好过起来,既然是嫁给阿灵阿了,要紧的是夫妻和睦。将来真有什么事,也用不着我一个妇人顶在前头。”
“皇上这样嘱咐你的?”岚琪听着略觉安心,心想玄烨向来做事周全,该说的话一定都对岚瑛说尽了,不禁摇头笑叹,“这件事,我终究是个外人,管不得你们了。”
妹妹娇然一笑,边上环春问:“还要不要送二小姐去咸福宫谢恩?”
岚琪看着满桌的贵重之物,微微皱眉道:“她既然大方地送来这么多东西,就知道咱们不会不过去谢恩,或许就是她要瑛儿去一趟咸福宫呢?若是不去,她都该记在心里,一天天地化成怨恨了。”
“奴婢会跟着二小姐。”环春接话,岚琪看向她,主仆俩心照不宣。知道是觉禅氏之前传来的话,要她们小心看护二小姐。她传话给阿玛额娘,在家把妹妹牢牢看紧了。这下到了宫里若再出什么事,可就是她的罪过了。
“瑛儿不懂宫里的规矩,你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岚琪这般说,拉了妹妹给她扶一扶发髻簪子,将衣衫整理熨帖,认真地叮嘱道,“到了咸福宫别多话,最好磕个头就回来。你年纪小就算什么都回答不懂、不知道,也没人和你计较。”
“姐姐放心。”岚瑛很自信,朝姐姐周正地行了礼,便由环春领着往咸福宫去。
东西相隔的两座宫殿,距离并不近,一路走来,岚瑛脸上红扑扑的,轻声问环春:“咸福宫和永和宫离得那么远,难道皇上故意分开贵妃娘娘和我姐姐?”
环春笑道:“咸福宫是钮祜禄皇后为贵妃挑选的,早好几年的事了,那时候宫里还没这么复杂呢。”
“环春,往后你多劝劝娘娘。”岚瑛趁机对环春说,“我在钮祜禄家不会被人欺负的,我知道该怎么过。她们那些高门贵族出来的都一个心气儿,可好对付了。”
环春不敢多嘴,只是劝二小姐要先顾好自己,娘娘在宫里的事也不用她操心,她们两姐妹各自照顾好自己才是最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