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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攸看着顿时没了身影的人,不由心下无语。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这人好似是晒不得日光的。每次白日见着她,都能看到她身后跟着个撑伞的婢女。
人走了,但今日拿到的东西,还有一半在她那儿呢,裴攸没有办法,还是得往贺府去一趟。
然而,他不过走出了两条巷子远,便看着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手撑一把布伞,正立在一株树下。
看到他过来,她微微抬起伞面,露出伞下的那张脸来。
是贺令姜。
裴攸走上前去,挑眉问道:“这伞哪儿来的?”
今日出来,可未曾见她带伞。方才她还着急,跑得那般快呢。
贺令姜扬扬下巴:“喏,附近那么多户人家,随便找一户,就能买着了。”
为了离郡守府远些,不露踪迹,她还是特意多跑了两条巷子,才去敲门的。
附近的人家都是非富即贵,家中自是各式各样的伞都不缺。
门口的仆从就见一个长得甚是好看的小娘子,张口就要买伞,且就要那厚实的桐油布伞。
这天,没要下雨呀!
哪有人买伞,找到人家府上买的?
那仆从心下奇怪,奈何小娘子给的铜钱着实多,他还是压下了要出口的疑虑,老老实实钻到自己屋里,翻出了那把桐油布伞给她。
贺令姜转了转手中的伞柄,伞面也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旋转起来:“今日也算有些成果。”
“我听阿满说,附近有家丁记馄饨,味道很不错。走,咱们正好尝尝去!”
“你这是不急着回去了?”
“有伞遮着,不着急。我极少在白日里上街,难得有个机会。”贺令姜侧首看他,“你若是不想去,便先回去吧。”
“去,怎么不去。”裴攸立时接道,“忙活了一夜,我也有些饿了,先吃饱喝足了再说吧。”
幸而两人昨夜穿的衣衫,亦算得常服,只是颜色偏暗些罢了。若是真在白日一袭夜行衣出去,怕不是就大咧咧地告诉路人,我有问题。
两人隔着伞,并排而行。
裴攸时不时地侧首去看她。
他这般不加掩饰的窥视,贺令姜怎么会察觉不到?
“说罢,你到底想说什么?”贺令姜开口问他,这人的目光,搁着把厚实的布伞,她亦能感觉到。
裴攸右手握拳,清了清嗓子:“那我便直接问了。”
“你这……到底是人是鬼?”
贺令姜冷哼一声:“你可真是直接。”
“是你让我说的。”他先前与她近距离交手,便察觉这人并非正常人类,但若说是借尸还魂之人,也并不相似。
后来两人联手去处理南山的事,他却一时未曾找到合适的机会去问。
贺令姜并未真正动气:“我也说不准。”
她神魂被人强行抽出体内,对方一心要将她绞杀,幸得定魂珠才能保住魂魄未散。
按理说,她这般的孤魂,也是要归于太山幽冥的,谁料机缘巧合下却借了贺七娘子的身躯醒了过来。
只可惜,这身体已凉,她附身其上,虽能行动自如,却无血液流动和心跳,也见不得日光。
所以啊,她这当下虽不能说是鬼,却也算不得一个人。
裴攸听了不由眉心微蹙,这般情况,他倒是未曾听说过。
他本想再问问她是因何而死,却见她眉间一亮,指指了面前的摊子:“到了!”
他只好把未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罢了,罢了,这般探人隐私亦是不妥。
这丁记馄饨的味道不错,附近往来的人都喜欢到这里来。
正是用朝食的时辰,此时馄饨摊前的桌凳上已经坐满了。
贺令姜与裴攸两个等了一会儿,才寻了个空位坐下。
“老板,来两碗馄饨,一碗不要葱花。”贺令姜喊道。
“好嘞!您稍等!”摊前忙碌的老板扬声应道。
裴攸挑眉:“你不吃葱花?”
贺令姜将手中的大伞支在桌角,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那伞柄就好似粘在桌面上似的,不倒也不动,恰好将她整个人的身形遮在伞下。
贺令姜漫不经心地回道:“吃呀。”
裴攸眼中一迫:“那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葱花?”
他在饮食上的习惯,并无多少人知晓,这个声称在北境见过他的人到底是何人?
“说了,我以前……没死那会儿,见过你嘛……”贺令姜打着哈哈。
裴攸双眸微眯:“可不是每个见过我的人,都晓得我不吃葱花的。我们以前很熟?”
贺令姜摇摇头:“算不得熟,我不过无意间见过你两面罢了,裴郎君你可未曾与我说过话,我这般小人物,你哪晓得是哪个呢?”
“至于这葱花的事,谁还记得哪里晓得的?也许是我曾在酒楼遇着你,偶然间知晓的,或者听旁人随口一提的?”
“呵!”裴攸冷笑一声,一副明显不信的样子。
贺令姜微微耸肩:“不信便算了。”
裴攸算是明白了,面前这人若是不想说,问她也是白搭,他索性也不再问下去了。
“馄饨来喽!”摊主和了一声,端着两大碗冒着白烟的馄饨,放到两人面前。
新出锅的馄饨,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静静躺在雾气氤氲的大碗中,喜人得紧。
贺令姜持了汤匙舀了一个,送入口边吹了吹,然后咬去一大半,肉馅的鲜香瞬间溢满口腔,她不由弯了弯眼睛。
裴攸看着一脸满足的她,眼中满是疑色:“你真能吃下食物?”
她现下这幅身体人非人,鬼非鬼的,还能如常人一般吃东西?
贺令姜将余下的半只馄饨一口吞进腹中,才开口回道:“少食尚可。”
这幅身子没有心跳,且连伤疤也恢复得极慢,按理来说,难以处处等同常人。
但她是用魂力来御使躯体,少量用些食物也未尝不可,倒省了她再费心遮掩的功夫。
否则,这贺家的七娘子从来不在人前吃东西喝水,时间久了也是要令人生疑的。
“那挺好的。”
至少能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裴攸不再多问,持了汤匙低头用起馄饨来。
两人吃东西时,都不爱说话,相较于旁的桌子上聊天笑骂的喧嚣,他们这桌倒是安静得紧。
“两位,某可否在这里一坐?”一道声音从两人头顶传来。
贺令姜抬头,顺着伞沿看去,便见一个身着黄袍的俊俏郎君,笑盈盈地看着她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