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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倏忽即过,将一年已经过去。
这一年里,计软几乎每天都来铺子走一遭,扮了男装,学着交易,学着查看货物,学着打理生意,后来让人把狮子街空余的几间房都从头到尾的清洗涂抹粉刷了一遍。干脆自己住了进去。
在计软的参与管理下,这狮子街的绒线铺生意是越做越好,每天发卖绒丝,净赚几十两银钱不在话下。好的时候一天能赚近百两。
至于这可“传世”的经营窍门:那就是别人赚五分利的话,他家只赚三分利,别人赚三分,他家就赚一分,不贪心,不讹别人,保证物美价廉,童叟无欺。这般一来,短期是赔钱的,但半年以后,那门口的生意鼎盛。三街五巷但买绒线的都来他家,且名声越传越远,通把其他的绒线铺生意给比了下去。近一年,这三条街之内的绒线铺,已只剩他们一家了。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在这个口口相传的时代,好就是好,差就是差,所以计软家的东西便宜,加上她会严格对质量进行把关。便是想不来客人都难。
然如今正是七八月份,计软却有一项忧愁之事,那就是赵大赖就快要回来了。期间他去洛阳送生辰担回来过一次,没呆几天,计软撺掇他拿了三千两银去江南买货物。三四月份去的,现在也该要回了。
其实按计软的想法,也不是非得离了赵大赖不可,经了一年,几乎不见这个人,她对赵大赖的嫌恶减了许多,且细思下来,除了他行事作风让人不喜以外,其实对她到底不差,也愿意把她捧在手心。而且,其实她可以列举出来他的长处,比如这厮不吝他的甜言蜜语,坦白说,她还是受用的。其次,大弦不大太平,如今北戎人缕缕犯边,而头顶上的皇帝又是个无能的,计软总是担心会发生什么战乱,凭赵大赖的武艺,在这个不大太平的世道里保护她是足够了。她如果当自己吃了只苍蝇的话,也能跟他过一辈子,毕竟下一个就未必有这一个好,后来的未必有原装的好。
但眼下却有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让计软不得不深忧。那就是她的名声。
她对自己的名声虽不在意,但知道名声坏了的后果,也有警惕。所以应酬她都是让韩伯做的,所谓高薪养廉,在那些账目出错之后,她没有辞退他,只是让他知道自己对他干过什么都知道,恩威并施,给他涨了三倍的工资。任务当然也随之增加。但看他现在干活,已是老实多了。
但这个世界蛮奇怪的,不知道人们是太闲还是每天能接收的信息量太少。
铺子她是要去的,且每每扮了男装去,也不知道哪个闲的,传这赵家的铺子里来了个白面傅粉、貌若潘安的少年郎。
那些子妇人、少女乃至婆子,一个个借着买绒线的由头都争相来看。把门挤的里三层外三层,没破了。计软但抬头瞟她们一眼,或故意抛个媚眼,这些子少女都拿着帕子捂脸低了头嘻嘻作笑,一边瞄她一边凑在一处小声议论。
计软但碰见这种场面也只能笑一笑,其实,还挺好玩的。且对生意有好处。便也随她们去。
但后来这坊间传着传着,有人看见计软回了家换了女装,就又传成她是个女的了,是赵大赖的媳妇,这一点计软本就没想隐瞒。所以这门前女的少了一半谁知又来那龌龊的男的了,也借着给家里买绒线的由头来瞧她,甚至有那土匪一般的人常常以笑语调之恶语戏之。鉴于赵大赖的名声虽不敢直接欺辱,但这般调戏已是过分了。
因此计软后来就直接在后面处理账上铺子的事,不大去前面,不得不去时碰见了要么以严词拒之要么干脆不理。处理起来很是落落。
可哪知,她越是这般,越是心正,人便越切慕其姿态,犹如天上碧桃,日边红杏,越是下不了手,越是妄想,越是妄想,闲言碎语越多。
所以计软愁就愁在此处了,门前的生意是好了,可外边不知怎的传她呢,若被赵大赖得知他房下不但被人窥见还传来传去,又不是烟花女子被人东传西传的好扬名四海,不捏死她也少不了剥她三层皮下来。一想到赵大赖的雷霆之怒,计软便有些惶惶然,很是着急,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可一时又想不到好的办法。好不愁苦。
这一天,落了些微雨,铺子里客人稀少,计软在柜前一边拨弄算盘作耍一边拄着脑袋昏昏欲睡。突然外边好不喧嚷。计软脑袋往下沉了一下差点撞上柜台惊的抬了头起来。
睁了睁惺忪的双眼,将咯的疼的算盘丢到一边去,木愣愣了一会儿才回神,计软听着外面的喧闹,又看见门口跑来跑去的人,一时好奇,便拉了拉衣裳离了柜台走向门首去瞧。
待走到门首,见跑过去的基本都是身穿道服的人,计软心知都是文人书生了,见着他们吵嚷着什么“快去看涌金门的告示!”计软听说告示只当发生什么大事,有心拉过个人来问问,鉴于男女有别,却是不好意思。
站了一会儿,见临着的铺子也探了个人头出来瞧,也是迷惑的眼神,正想跟他说两句话,问一问他。却见韩伯拄着一把绸伞手拿着两包药回来了。
计软便收回视线跟韩伯说话:“韩伯,药都买回来了?”
韩伯一边甩了两下脚把药放到柜台上一边收了伞把伞放在墙角:“买回来了,这些药够吃一旬了!”
计软笑道:“正好够一个疗程,吃完嫂子的病也就好了。”
韩伯叹道:“但愿如此吧。”
计软抬眉,顺势给他倒了一盏茶,便问他:“你刚才从外边走回来,可知道外面是发生什么了?我怎么看见这一个个书生跑来跑去的?”
韩伯接了那茶吃了一口道:“最近青州府府试夫人可知?”
计软点了点头:“府试不是刚结束么?难道这些书生因为刚结束了考试所以雀跃?可我又似乎听见他们说什么告示?”
韩伯笑了笑:“那“荆中鬼才”沈荆夫人又可听说过?”
计软诧异的摇了摇头。
韩伯一看她不知道便来了兴致,这韩伯本就是个言谈滚滚的,爱卖弄自己,此时一谈起这沈荆韩伯便滔滔不绝,半伏在柜台上跟计软讲来:“南京沈万三,北京枯树湾,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这沈荆谁不知来?少年英才,长的秀美的跟个女人似的,面上也是春风和气的,可你却别被他那外表迷惑了,底下毒着呢,这人九岁就跟着他父亲经商,十三岁就中了举,一肚子鬼心肠,算计人算计的精,他卖了你你还帮着他数钱呢,这就叫花枝叶下藏针,黄蜂尾上含毒!他经商经的好,加上又有点才气,所以这江湖上都称他为“荆中鬼才”!”
计软一头雾水,她问这外面发生了什么韩伯跟她说什么荆中鬼才?
但听韩伯继续口若悬河,唾沫星子横飞:“要说他家那可排得上是山东第一豪富了,就是比咱们青州府的高家也不差什么!这山东济南府的城墙就是他家盖的,可见奢豪!若是这也就罢了,顶多就是个商人,可这家偏偏又是有家底有渊源的,沈家是世代公侯,祖上立过汗马功劳,朝廷还特赐他一所养闲堂,教他安享,闲人不许擅入。那养闲堂还正好,就在咱青州虎门巷立着呢!”
计软眉微扬,听出来点意思:“所以这沈家跟外面发生的事有什么关系?”
韩伯这才忘了最重要的还没说,就道:“哦,这些文人骚客赶过去就是为了看涌金门的告示,好记下地点在何处,好去抢位置,今年这诗词字画赛会不知道又占了几条街几条巷,几年前沈荆在济南府的时候可是足足包了十二条街的墙面!”
计软好似有点明白了又好似有点不明白:“你的意思是这沈荆发起的诗词字画赛会?可是比赛就比赛了,又包那么多条街干吗?”
韩伯道:“前朝时候不是有诗墙诗板?如今比不得前朝文风浓厚,但这沈荆他就喜欢诗词字画,更喜欢古风,所以总是想往前朝效仿一二,便每组织比赛的时候总是包下许多墙面,让参赛者在墙上题词作画。意在鼓舞文人墨客多多学习,恢复前朝盛世风气。”
计软挑眉,骚包就骚包吧,还盛世风气:“我看这沈荆倒是个极爱显摆的人。”
韩伯道:“这我不知,我只知道,各府比赛但获得第一名者,都能获得千金的奖励,且能成为沈荆的入幕之宾。这钱在小数,重要的是获得第一名那铁定是名扬四海,各种大家争相邀访,那可是给祖上添光的!”
计软眨了眨眼:“千金?一万两银子?”
韩伯笑了笑:“一万两银子对他家算得什么?抖抖袖子就出来了,况且这赛会也不是每年都办的,每五年才办一回,今年正好轮到咱青州府。”
计软点头,原想就罢了,这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可突然想到一茬:“你说他家在这青州府有个养闲堂,闲人不得擅入?”
“那可不是?养闲堂乃是朝廷钦赐的禁地,别说是闲人了,就是青州府的知府老爷,朝廷的一品大员,没主人家的同意他也进不得去!”
计软眼亮了亮:“那若是有人硬闯呢?”
“这种地方谁敢硬闯?闯了就是死罪!”
计软唇抿了抿,已有数在心。
“那这赛会几时举办?”
“看眼前这状况,告示都出来了,有些子府试完的人是要回家的,我看不会耽搁太久,顶多半个月恐就要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