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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软等人回去时,仍过了白龙滩,涌金门,路过菜市桥时,计软令肩舆停了下来,在菜市桥上买了新鲜的大闸蟹。
赵大赖也跟着她下来了,令韩伯等人先走,又打发散了轿夫。
待完毕见计软已买好了,赵大赖便走到跟前拎过买好的蟹,道:“菜市桥离东大街也不远了,我把轿夫都打发走了,咱们两人就走着回去吧。”
计软点头,反正她坐那轿子坐的也有点晕。颠死了个人。
赵大赖瞅了瞅手里用麻绳编起来的蟹,询问道:“你买大闸蟹做什么?”
计软挑眉,回的言简意赅:“重阳节快到了。”
赵大赖耸了耸粗眉:“很是。待到十月间我要把高大人的生辰担送往洛阳,少说得有俩月才赶的回来,趁这时间,你可不得好好的体贴你丈夫?”
真你娘的自恋!她不能做给自己吃?计软很想骂人,心里冷笑不止,然面上没露什么声色,机械的在大街上往前走。
赵大赖边走边又道:“那洛阳的名妓馆才是众多,更兼热闹,那勾栏院占了三十二条街,堵坊杂耍娱乐场地占了七十二条巷,好不让人流连!待我赚足了钱,便带你去各处的名山名水、繁华地儿富贵乡处去走一走,这样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不是?”
计软狠狠的皱了下眉。忍了忍,没骂他。
赵大赖顿了一会儿,又道:“说着我又想起来一事,待到九月末乃是我的生辰,我想那时我也不必大张旗鼓的作寿了,只在家里我俩人办了就成,只你那日做碗寿面与我吃,我不要蔬菜,也不要油腻的,你只设法做出那种鲜美的。多放点蛋。”
计软吸了口气,作死你个贱/人,吃面?还要鲜美的?像你这种人渣只配□□!
赵大赖见她不吭声,回首用大掌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是不是又欠收拾了?”
计软被他那大劲儿拍的身体往前一跌,真个气恨不已,杀了他的心都有,怒从心起,恶狠狠瞪向他:“你若再拍我一下别怪我跟你翻脸!我看是你欠收拾还差不多!我早受够你了,你莫再招惹我!”
赵大赖被惊的张了张嘴,倒也不见动怒,反又拍了拍她后脑勺,教育般的道:“我儿,咱俩已是同理连枝,和合百年,你不必羞答答作出这副色厉内荏模样,你口里是这等说,心里还不知如何念我哩!”
这回轮着计软张大了嘴,真个是被气倒了,却是无法,结果只得朝赵大赖那大脚上狠跺了一脚,甩了他离开。
哪知这赵大赖皮糙肉厚,加上计软穿的那绣鞋,看官试想,那绣鞋有多大气力?被跺了一脚他甚至都没啥感觉,只道计软作甚碾他脚,又作甚快走了?
待回味过来,只道她是女儿心态,在跟他玩耍,他说中她心思她不好意思走了,便跟在计软后面,看着她走路的背影儿,自个儿笑的要不的。
待走回东大街,走至家门门首时,刚要开门进去,却见一顶轿子过来,停到门口,计软回首去瞧,见下来的是赵管家的,怀里还抱着岱荣,几日不见岱荣又长高了。
计软便过去迎接:“娘怎么过来了?”
赵管家的一边下了轿一边抬首道:“重阳节不是快到了,高府里赏了家里不少的菊花酒,你爹说大赖他爱酒,这酒搁在家里又没个人吃,便给你们送了过来。”
赵大赖此时也跟着走了回来,见到赵管家的,行了一礼,道了声“娘!”,便去轿子里把酒都搬了下来。
计软则过去开了门,请赵管家的进屋说话,赵管家的见计软脸色不是甚好,当她是着恼,便拍了拍她手:“这些都是水酒,醉不了人,吃些子对身体好的,不碍甚事。便是你,吃多了也没事。”
计软点头,知道赵管家的是多想了,微微笑了笑。
又看向岱荣,只有她看见孩子时候心情才能好些,见岱荣仍旧粉雕玉琢,自个拉了赵大管家的手跟着他们走,小腿一迈一迈的,倒还稳当,只今个儿不似以往活泼,眼圈还红红的,小脸上似有泪痕,便靠近了戏他道:“小赖皮,今个儿见了我怎不叫嫂嫂?”
小岱荣仰起了小脸,眨巴眨巴了眼,两颗眼泪豆滚了下来,道:“嫂嫂,我要佛佛!”
计软疑惑,不由蹲下身体问他:“你要什么佛佛?”
岱荣抽了下鼻子:“我见爹爹请金先生画张人儿,红红绿绿好耍子,又画个叔叔,又画个婶婶,又不给我画,我又没得耍子。”
赵管家的道:“我儿,那画的是佛佛菩萨,用来祭拜的,怎么好耍哩?”
岱荣又重复了一遍:“我要佛佛,我要菩萨。”
计软大致也明白意思了,便给岱荣擦了擦眼泪道:“嫂嫂会画,嫂嫂给你画个花花绿绿的人儿出来好不好?”
岱荣道:“你骗人的。”
计软笑道:“我再不骗人的。不信你跟着我走,我画给你看。”
岱荣眨巴眨巴了眼,含泪把手伸给了计软。
计软笑了笑,拉着他进屋了。计软没画别的,倒把小岱荣给画下来了,画张肖像的素描不是难事,即便在没有材料的情况下。且哄孩子也不用画多精细,画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把画递给小岱荣了。
小岱荣张大了嘴,东看西看却认不出:“这是菩萨座下的童子吗?”
计软笑了笑:“恩。不过是观音菩萨座下的童子。”
小岱荣呜呜高叫着拿给他娘看去了。
赵管家的看了那画,正跟赵大赖笑着闲话,便道:“这跟岱荣倒有些相象。”
又闲话家常的赞道:“坊间迷了皇上的花月娘子,如今甚负盛名,百金都难求见她一面,人们倒编了一首词儿来赞她:又会写,又会画,又会作诗,吹弹歌舞皆能事,常把西湖比西子,就是西子比她还不如!我看咱家这软娘,也是会写会画的,比那花月娘子也不差什么!且还是良家女,当时也不知怎的落到你这个赖皮手上哩?”
赵大赖笑了几声,道:“娘这话错了,俺俩是天定的姻缘,俺在外人眼里看着是个无赖泼皮、吓煞人的恶徒,可俺在俺软娘眼里,便跟个珍宝一般,哪哪儿都是好,不说三十三天之上了,就在这凡世间,那也跟皇爷有的一比,她爱都爱不过来,怎还觉得俺是赖皮?”
赵管家的打了他一下,笑着骂道:“什么话你都敢说!看你那得意的,嘴里说个话没个把门,没皮赖脸的,皇上你也敢比哩?若被那有心人听见了,到官府上告你一状,有你受的!”
又道:“这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我看她品性不差,待你也不差,你也好好待她,便守着过长久日子罢。”
赵大赖唇勾着,贱兮兮的回道:“这个可说不准,她可是爱煞了我,娘不知,今个去天竺寺里进香,她那手就一直拉着俺的手,放都不放一会儿,那天她还跟俺说俺在三十三天之上,想俺想的心都邪了,她这般重的情,我倒觉得些倦了,赶明儿待我真倦的很了便找了人把她发卖了罢。”
赵大管家的脸一变,斥道:“说什么嘞?你要是这么没有良心那下一世是要遭报应的!人家好生生的一个黄花闺女怎的亏了你哩?你把人卖了人娘不还跟你拼了命!”
赵大赖吃着茶笑的要不的。眉稍眼角都是情意。
赵管家的瞪他道:“我看你倒是高兴死了?以前也没见你露过个笑脸,卖人你倒高兴?等真卖了有你哭的!”
正说话间,计软从灶房里进屋来,问赵管家的:“娘中午想吃点什么?屋子里正好有新鲜的豆角,我预备做个焖面,娘看可成?不成我再换别的。”
赵管家的笑道:“看看,多贤惠个老婆,怎么不成?岱荣他就最喜欢焖面了。你随便做。”
计软应了。回了灶房。
赵大赖又倒了一盏茶来吃。赵大管家的跟他道:“听说你们去了白衣赐子观音殿,怎么,想要孩子了?你不是要发卖了软娘,等赶明儿你儿子生出来你让他连娘都没有?”
赵大赖笑了笑,身体扭了两下:“罢,罢,我是玩笑的,娘倒越说越认真了,只让人招架不住!”
“……”
计软刚做好饭,呈上桌,不想马氏又来家。
打她进屋,计软见了她权当没看见,自顾自放那三双碗筷并饭菜。那天都要动手了,又那么没有脸面的回了家,倒还有脸来?不怕给她难看?真个有志气。
倒是赵管家的见了马氏,不知道发生过什么,跟她说话:“你怎么也来了?这不正好?赶上了吃饭时候,咱们一道吃,也好说说话。”
马氏讪讪笑了笑,看了看赵大赖跟计软,有些尴尬。
赵大赖抬了下眼皮,跟计软道:“你去灶房里,再拿副碗筷过来。”
计软手顿了顿,拿吧,起身就往灶房里走。
马氏却拦住,倒有几分局促:“别,别了!俺不在这儿吃,俺来就是给软娘送个秘方的!大赖不是想要个孩子哩?正好,俺们邻居是个姓侯的道婆,听说她的方子百试百灵哩,街头的韩婶儿试了她的方子,那韩婶儿都近五十的人了,都要绝经了,还怀了一胎哩,俺这不就想到软娘了?特意给你求了个方子送来。”
这一话落几人都有点愣住,视线停在马氏脸上,不敢相信马氏居然如此“好心”。
而赵管家的则狐疑的看向了计软,讨要方子?难道是生不出来?
马氏脸皮倒也有点厚,拉过计软把张符纸塞到计软手里,切切道:“你晚上把这个符烧了拌了水喝,保准过两天你就能怀上!”
计软捏了捏那纸,心里毫无动容,莫说她不相信马氏会这般好心,不是害她,就是她真正好心,她也不会喝这种所谓的符水,有验证过吗?迷信还是科学?况且她这个身体才十七岁,发没发育好她都怀疑,怀个屁的孩子!她这个年纪高中毕业了没?她还是孩子哩!
计软笑了笑,把符纸推回马氏手里:“多谢娘的好心,还是娘喝吧。”
马氏脸一僵,顿时难看起来,这话可就难听了,她都多大年纪了,她儿子都多大了,还喝这个做什么?这不是当着几人的面给她脸子看吗?就要动怒。
却见计软又笑吟吟的道:“我才去了求子观音殿求了菩萨,现在又要喝这道家的符水……虽然娘是好意,可我听说佛家和道家是两相冲突的,若我拜了菩萨再喝符水,那菩萨是不是就不保佑我了?所以这符水要么留着日后再喝,要么还是娘喝吧,娘不都说了,五十的女人都能怀上,娘一定能枯木逢春的。再生一个儿子出来。”
这是什么破歪理论?你以为那菩萨还真个会保佑你了?况且什么枯木逢春,她都多大年纪了还生什么孩子?你计软养啊!马氏就要争辩。
却见赵大赖皱着眉打断了两人:“什么大事儿?早喝晚喝不都一样,你先收着吧,先去给娘拿副碗筷过来!”
计软收了那符纸,往灶房走去。待走到灶房,走到灶台前把那符纸往火未熄尽的锅灶里一投,见那纸蜷缩燃出火焰,眼随之明灭,化成灰了才去拿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