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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大不由娘,也由不得爹。
宗震岳觉得嘉恒苦,年轻时选错了队,只能苦闷的待在村里。不像月琴那疯丫头,天天在外面疯连个家也不着,倒真有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的自由劲。嘉善转业后在市经委工作,顶头上司就是姐夫翟柏涛,也是一天到晚忙的脚不着地,根本没时间考虑个人问题。老头都六十五了,三个孩子还都没给他生个一孙半女。天天看别人抱孙子,眼热啊。
要想尽快抱上孙子,还得从老二嘉恒这里下手,别个天高皇帝远,你也搂不着。这段时间啥也别干了,得给老二张罗个媳妇娶进门。考虑到嘉恒接连几档子风流事,宗震岳决定舍近求远,让巧云从娘家门那里给说门亲。
巧云自从被娘家哥赶出门,就断了亲,十来年没回去了。她不愿意再和无情无义的哥家再有什么瓜葛。
“那年冬天没冻死咱们全家,你真敢开这个口,让我回娘家。自从爹娘死了以后我就没娘家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到哪哪里就是咱的家!!”
“你看你,白动气哎。我也是病急乱投医。没想到撩动了你的伤心事。”
“再急,找媳妇不能急。你看槐树媳妇牡丹,天天好吃懒做的,孩子天天身上没个干净衣裳,家里锅碗多少天都不洗。槐树搁地下也不得安生。”
“别操别人的心了。”宗震岳不想提槐树,赶紧岔过去话题。
“别家是别家,各敬各的佛。古人说,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这个死老二,性子这么死?连个媳妇都搂不来嘛。你看栓柱,穷的家都掉底,不还是老婆媳妇热炕头。”
宗震岳闷头抽烟,他心想,嗨,你这当娘的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啊,你儿子性子死,没花到天上去!得赶紧说门好亲拴住他,人都这么大了,该定心了。
找谁说亲呢,寻摸来寻摸去,还是得找栓柱。栓柱前几年走过南闯过北的收货,人脉广,又了解嘉恒,说门好亲应该不是难事。
这事跟栓柱一说,栓柱没打鲠,答应的很爽快。
“腊梅家有个远门侄女倒很合适。26的黄花大闺女,长的挺利落,就是家庭成份不好,是地主。不然也耽误不了,早嫁人了。”
“成份怕啥?俺还是富农唻,也没耽误吃喝,也没耽误活人。”宗震岳一向反对将人三六九等的分类,又不是验货看成色,天大的笑话。
“还是叔开明!你要不反对这一条,这门亲包我身上了。”栓柱大包大揽的打包票。
当天夜里,栓柱就跟嘉恒说明天去一趟公社拉化肥,顺带去一趟传家姥姥家,让嘉恒驾着马车走一趟公差。
“去公社咱灰头土脸的没啥,去我老岳丈人家,俺得打扮打扮吧,咱不能给传家丢人唻,你也是宗家人,晚上拾掇拾掇。”
“好,听哥的。传家也去?”
“去。”
“那我把青骡子套上?”
“套上。”
夜里嘉恒搁牛棚里给青骡子加了一捧草料,“加餐,青下士,明天你出任务。”
嘉恒只有在牛棚里才敢想起自己的黄埔军校培训班岁月,他把牛马挨个封为中士或下士。给他们喊口号,下命令。玩着玩着就趴在草垛子上痛哭流涕。他不明白同样是抗日,为啥要分党派。现在他有苦难言。最好的青春时光成了不能说的黑历史,搁谁谁不痛苦。
再难的日头,也能熬过去。嘉恒烧了一锅水给自己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顿时神清气爽,又心血来潮给自己刮了一把胡子。看着着镜子里清清爽爽的自己,觉得自己又活回来了。
躺在床上,睡不着。腰下面被面撑起老高。人非圣贤,孰能控制自己的生理需求。于是开始烙烙饼,翻过来翻过去,还是睡不着。树上一只噪鸦不知趣的在那鬼哭狼嚎。气的嘉恒光脚冲出去,捡起一个沙姜旮瘩块就扔了出去。
“操你妈,叫个逼哦!”
噪鸦受了惊吓,噗嗤一声展翅逃窜,它不知道树底下这个人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打搅鸟生。
天一亮,三人就出发了,公社很近,到街上也就太阳刚冒头。在早点摊前,栓柱喊停车,“下来,吃点垫吧垫吧。”
要了碗热豆腐,夹点咸菜辣椒放一个小碟,要了三碗豌豆热粥几个煎饼,三人开始吃早饭,看着传家瞄了几眼热包子,嘉恒又叫了二两煎包,“吃吧,传家。这家包子铺包子有名的唻。”
“大叔吃。我吃煎饼挺好。”
“别假私了。哪个小孩子不馋包子。赶紧吃。”
嘉恒装作去续粥,顺便把钱接了。栓柱这边没和他客气。心说,这钱你该付唻,我一会给你说个俊媳妇回家暖炕头唻。
公社里人很忙活,个个说话都不耐烦,爱搭不理的死样子,让嘉恒很是心烦,“你们就是这样为老百姓服务的?我看个个都是官老爷的架子。”
栓柱赶紧喝住栓柱,给公社人赔着笑脸把化肥领了。对方还上劲,“老宗,你村的?吃枪药了?嗓门当炮用?”
“都是乡下种地的。没见过世面,恁别见怪,我们装好了这就走。”
青骡子车出了公社门往杨家庄路上拐。
“我说嘉恒,你早该骂了,公社这帮人天天拿自己当干部高高在上,不拿我们村里人当人看唻,每次来我都得带着气走。”
“嗨,驾,驾!栓柱哥,那帮是个什么玩意?吃人粮食不拉人屎的玩意。传家啊,你以后当了官可不能欺负老百姓。”
“我要护着百姓唻。”
“好,咱传家将来真能成个人物唻。”
“嘉恒叔,我能考上大学做上官么?”
“你就说刚才包子香不香吧?”
“香,我还想吃。”
“这就对了,等你考上学,在城里上了班,天天有煎包吃。”
“真的?这么好?”
“就是这么好。城里和乡下是一个天,一个地唻!”
“那我得好好上学。”
青骡子一路飞奔,很快杨家庄到了。到了丈母娘家,传家被这个抻过来摸摸,那个拽过去抱抱,亲的很唻。干枣、萝卜、糖块,传家嘴里都塞不过来。
大人们抽烟聊天。栓柱拉着嘉恒介绍,“这是我堂弟,嘉恒,27了还是个青头小伙子。”众人大笑。
“俺叔急的很唻,想赶紧抱孙子,听说杨家庄姑娘好,想搁庄上寻个亲家。”
“宗掌柜?”
“是。”
“那是个名医唻,怎么会说不着亲家?还能剩 下 了?”
“成份不好,划了个富农。”
众人不作声了。
腊梅娘接过话茬,“都是成份耽误了,不然这样的小伙子到哪不是抢手货!”
“话是这么说,现在讲这个也。”
“理是这么个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变!”
宽心话谁都会说,让自己闺女嫁富农,怕是没人敢冒这个险。
腊梅娘招呼着大家喝水,猛然她一拍大腿,“你说说,我真忘事,怎么把黄芩这多好的姑娘给拉下了?你们都怕成份,黄芩不怕,我喊她过来你们两个年轻人互相瞧瞧,我看恁怪般配唻。”
栓柱拦住丈母娘,“黄芩我认识唻,刚才来的时候看见她在砖窑场边砌砖坯子,泥手泥脚的怕是不方便喊,一会我们回去刚好路过,停一下让两人说说话,看有没有缘分?”
“那也管。”
从杨家庄拐回头二里地就到了砖窑场。杨家公社的窑很大,忙的时候需要人手不少,黄芩想挣点钱攒着给自己当嫁妆。经常农闲的时候来打零工,一天能挣块把钱。
“黄芩哎,吃块萝卜歇歇再干。”
黄芩赤着脚在泥浆池里踩泥,卷着裤腿露出两条白生生的小腿肚。听见人一喊她赶紧抬头望,正好看见嘉恒盯着她的腿看,“好看嘛?”
把嘉恒弄了个大红脸。那双黑眸盯得嘉恒浑身不自在。
“我是看你腿上的蚂蝗。”
黄芩惊得往池上跳,池子堰高,脚刚上来,整个人就要往地上倒。嘉恒一个健步跨到地方伸手扶了一把,还是没扶住,两人倒在一起。
栓柱哈哈大笑。这倒好。看起来这俩人有缘分,省得我费口舌了。
“黄芩啊,今天我给你带来个如意郎君,你俩聊着吧,我和传家还得回家做饭唻。”
“嘘,驾!”
栓柱把嘉恒就撂在了砖场,爷俩回泇水了。
“俺大,嘉恒叔不跟咱一起回嘛?”传 家有些急。
“恁叔,今天有大事要办唻。”
嘉恒有些埋怨栓柱哥,这是咋回事嘛?
黄芩倒是大大方方,“我听说过你,听说看牛棚看死一个小偷?”
“这事都能传到杨家庄?”
“哈哈哈,你搁俺十里八乡都出名的很唻。”
黄芩是个外向人,她一番揶揄让嘉恒有些接不住。
黄芩对眼前人非常满意,要人有人要个有个,“你哥为啥要跑这么远来给你说亲?家里说不下?还是你名声不好?”
“俺有成份,是富农,没人看的上俺。”
“哦,我先提前跟你说,我成份比你高。”
“啥成份不成份的,那玩意就是个笑话!”
“你胆子还不小唻。”
那双明亮的黑眸扫得嘉恒有些心热,他喜欢眼前这个姑娘。当下脱了鞋,卷起裤腿跳下池子去帮黄芩踩泥。
黄芩眼眶子有些湿润,眼下还没有哪个小伙子敢偎她这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