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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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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蓑烟雨任平生,不盼风雨只盼晴。

    岁月静好。不知不觉柳树黄了又绿。河畔的野菜又长的绿莹莹一片。爱尝鲜的人背着柳筐去挖野菜。

    黄巧云也挎着篮子去挖野菜。柔柔的风,暖暖的阳晒的人有些微醺。巧云这次的目标是野蒜,眼下正是野蒜最鲜最肥美的时候。野蒜很显眼,成群结队的长在野地里,不发现则已,一发现就是一大片,尤其是坡边的树林子里多的是。

    巧云很快就挖了小半篮子,挖的浑身冒汗。索性坐下来晒晒太阳歇歇脚。一冬的冻土解冻后变得异常柔软,加上厚厚的落叶坐上去非常舒服。巧云眯着眼睛看见远远的来了几个人。慢慢地近了,领头的是槐花。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站起来给槐花打招呼,“是槐花啊,回家看看唻?”槐花眼皮也没翻一下,仅仅是哼了一下,就风风火火的过去了。弄的巧云异常尴尬,心想早知道就不热脸贴冷屁股了,弄的啥事这是。

    槐花没给黄巧云一个好脸,看到巧云那窝里窝气的蹩屈样心里就莫名的舒爽。最近槐花支楞起来了。村里人见着她都躲的远远的,即使迎头碰见实在躲不了也是瑟瑟发抖,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忙不迭的叫槐花主任好。槐花很受用。

    做官就是要有官威。走起路来也是仿佛浑身吹满了气,飘飘然。

    槐花不再是以前的槐花了。她又升官了。

    以前她这个妇联主席干的太憋屈了,公社里开会在前排主席台排不上号,只能坐下边。妇联主任说好听是个官,其实一点权力也没有。在官场上那就是白脸蛋上擦粉可有可无,官场人前人后没人拿她这个官当回事。哪怕就是回趟泇水村,也没多少人拿笑脸相迎。这与槐花一心想要的排场差距太大了,槐花的梦想就是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她内心深处藏着一个梦,那就是不论走到哪里她都要万众瞩目,众星捧月,自己头上顶着主角光环。

    怕啥来啥。槐花一到村就通知村里有产业的人开会。传达上级精神要搞公私合营。

    “这个大家都当家做了主人,抬起腰杆子做人了。要把公社的事当成自家的事。”这些话大家都认同。接下来槐花就变脸了。比翻书还快。

    “宗震岳来了么?”

    “花,我搁这儿。”

    “到前面来,你离那么远说话我哪听的见。”

    宗震岳不情愿地挪到前面。

    “刚才的政策你有什么看法?”

    “俺拥护唻,俺把药店捐公。不要股份。”

    “那你干啥?”

    “俺到了退休的年纪了,干不动了,药店我不要了。”

    槐花觉得宗震岳这是搞对抗,对着弟弟槐树使眼色。槐树冲上去猛跺一脚,一脚就把宗震岳踹下主席台。

    “看把你能耐的,你还退休!让你什么时候退休你什么时候退休!”

    宗震岳当时就倒下主席台,腰眼直接顶在桌子尖上,疼得直不起腰。爬也爬不起来了,栓柱听说叔被打了,直接从药店冲进村部把槐树死锤一顿。他直接槐花的鼻子说,“你他妈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看病的大夫都敢打,打死了谁给泇水村人看病!你再耍横我连你一起揍,我管你什么大干部小干部。在泇水村你都给我老老实实的。”

    有人挑头,看不过去的人都站出来,帮衬着把宗震岳抬回家。会议不欢而散。

    药店彻底没人干了。

    宗震岳躺在床上半个月。自从被槐树一脚跺伤了腰到现在还没好利索,下不得床。到现在他还心悸槐树,这愣小子真下死手。

    村民们还是淳朴的,老少爷们心里都有一杆秤,槐花没敢太为难宗家。农民书是没念过,但良知不缺。人还是要多积德行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平时积德行善大家伙是看的见得。

    上次野韭菜都搁蔫黄了也没心情吃。今天丈夫总算是好点了,说要吃野韭菜盒子。黄巧云赶紧去野地里挖了一把。把井水倒进盆,野韭菜夹带的枯草断茎就飘了上来,用手一捞,就捞净了。井水温乎乎的,用心洗了几遍,准备用刀切碎。

    头低的长了便有些晕,巧云后仰身子歇一歇,就瞅见震岳一手扶着门框,一手叉着腰在堂屋口站着。巧云哎吆一声,“我的个老祖宗,你悠着点。老天爷。你怎么敢下来也!”

    “没事,没事,都是皮外伤,我谅那小子也没那么大的本事能踹断我的腰。”

    震岳是个闲不住的人,更别说让他躺平。踅摸着下床活动活动帮着巧云干点活。

    “你挖的野韭菜不错啊,肥的很唻。”

    “今年野菜长的可好了,马上咱摊韭菜盒子,补补你的小馋嘴。”

    “吆呵,我是馋,只用韭菜盒子怕填不饱我哦。”

    人一轻巧就贫嘴。这半个月遭了这么大罪能缓过来劲不容易唻,不由得心酸眼红。她赶紧找个椅子把震岳安顿好。

    “好好坐着,韭菜盒子马上就好,吃好喝好咱就是过好日子唻,其他啥乱七八糟的咱别往心里去。”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本质上人就像草木一样,一茬一茬的,草芥般出生,草芥般死去。草芥本质上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在野地里不受束缚,是自由的。思想上能转过来这个弯的人就能活的通透点。

    巧云干面活是一把好手。和面,揉面,擀面杖摊成皮,活干的很丝滑。调好料的馅香的满屋鲜。两人在旺炉上架起小平鏊子烙野韭菜盒子,烟火气笼罩了小房间。咬着咬着震岳眼角溢出了泪。

    “巧云呐,药店咱干脆关了吧。这年头安安稳稳地吃上饼比啥都强。”

    巧云摊鏊子的手顿了一下,“好,种地也挺好的。”

    改天槐林药店牌子悄然不见了。宗震岳以腰坏了为由谢绝了上门看病取药的人们。

    “都回吧,俺自己都看不了自己了。腰不行了,站不住。实在对不住了。”

    泇水村少了一位先生,多了一名农民。

    槐林药店被村里以是翟文采的资产被收去当了小学校。这次宗家人没说话,一家搬回了自己家里住去了。黄巧云心有不甘,宗震岳看的开,他可不想腰再断一回。

    世态炎凉。走到哪都少不了势利眼。有些人再见到宗震岳就不像先前那么客气了,有些人碰到了干脆就当没看见他,招呼都不打,低低头就擦肩而过。

    村里跟着槐花的那帮人,看到宗震岳都昂首挺胸,脸上都带着莫名的自豪感,俨然忘记了自己浑身的补丁和包不住脚的破鞋。

    宗震岳干脆就少出门。呆在家里研究古书,他最近迷上了《资治通鉴》。

    泇水人经历过那场风波后,对槐花都怀带一种敬畏,槐花对此很满意,走在村子里都是两手抄在背后,昂首挺胸。

    穷人乍富,挺腰洼肚。当官也是如此,权越大,腰越挺。

    翟柏用被枪决后,在槐花的劝说下,他新娶的姨太太牡丹嫁给了槐树。“牡丹啊,别看家里穷,咱家根正苗红唻,以后形势家里是饿不着,你跟着槐树不亏。”

    槐树三十大几的光棍汉捡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心里乐开了花,对牡丹和翟柏用这一段孽情毫不在意。俩人当天就搬到一个屋里住了。

    牡丹虽然嫌弃槐树邋里邋遢,好在上面还有个正当权的婆家姐。将就着凑合着过起了日子。

    第二年大旱,地里打不出粮食。村里人渐渐有人外出要饭,槐花这个主任不同意人外流,这样影响她的工作,所以就安排人堵路。堵路奈何不了肚子空,还是有人陆续夜里往外逃。

    宗震岳家里一时倒是撑的住。两口子现在店不开了,无事一身轻。宗震岳腰被伤了以后怕种不好地把多年的积蓄拿出来悄悄买了不少粮食豆油。没想到今年就用上了,现在上哪里买粮食花多少钱都买不来。

    光景眼看着越来越慌,宗震岳让黄巧云在门口挨着墙边支一个小锅。

    “以后啊,咱俩得出门挖野菜,扒树皮,就在门口煮。”

    黄巧云不知道丈夫为啥要这么做,家里粮食三年也吃不完。

    “听我的,以后你就知道了,家里的粮食任谁都不能说。不然咱家还得被抄。”

    粮荒越来越厉害。更多的人往外逃荒。宗震岳天天跟着巧云去野地里挖野菜,回头就在门口煮,盛两碗回家喝。锅就放在门口支着,夜里槐树偷偷去揭开锅看了几回,跑到公社给她姐汇报,“老宗家也断粮好几天了。怕是也得逃荒去唻。”

    “呸,老东西,你也有饿肚子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