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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痛苦的地方
世界上的这个地方,人们以为她经历过逝去的痛苦、这一所谓的痛苦的地方,渐渐地从她的记忆里物质地消失了。为什么是这个地方而不是其他地方?无论劳儿去哪一地点,她都像是第一次去。与记忆的不变距离她不再具有:她在那儿。她的出现使城市变得纯粹,辨识不出。她开始行走在沙塔拉豪华的遗忘宫殿中。
当她回到家的时候——若安倍德福向塔佳娜卡尔证实了这一点,当她重新在她所安排的秩序中就位的时候,她是快活的,同她起床时一样一点儿也不累,她更能接受孩子们,更多地迁就她们的意愿,甚至在仆人们面前自己把责任承担下来,以确保她们在她面前的独立,庇护她们做的蠢事;她们对她的无礼言行,她一如既往地原谅;甚至那些她要是早晨注意到不可能不难过的小小迟到,在时间上的小小不规律,在她的秩序的建构上的小小错误,散步回来后她也几乎注意不到。另外,她已经开始和丈夫谈起这一秩序了。
有一天她对他说也许他是对的,这一秩序也许不该是这样的——她没有说为什么,她可能要改变一下,过些时候。什么时候?以后。劳儿没有明确。
就好像是第一次一样,她每天都说她散步到哪里哪里,在哪一个街区,但她从来没有提到过她可能看到的任何一个事件。若安倍德福认为妻子对自己的散步有所保留是自然而然的,既然这一保留涵盖着劳儿所有的行为,所有的活动。她的意见很少,她的叙事是不存在的。劳儿越来越大的满足,难道不证明着她在自己青年时期的城市里感觉不到任何苦涩与忧伤?这才是最主要的,若安倍德福大概这样想。
劳儿从来不谈她本该进行的购物。她在沙塔拉散步的时候从来不去。也不谈天气。
下雨的时候,周围的人知道劳儿在她房间的窗户后面窥探着晴天。我相信她会在那儿,在单调的雨声中,找到这一别处,整齐、无味且高尚的别处,在她的灵魂中比她现在生活中的任何其他时刻都令人倾慕的别处,这一别处是她回到沙塔拉以来在寻找的。
她的整个上午都奉献给她的家,奉献给她的孩子们,奉献给只有她才有力量和见识支配的如此严格的秩序的庆典。但是当雨下得大不能外出时,她什么也不做。家务事上的这种狂热,她尽量不过多地表现出来,在她出门的时候,或者上午天气不好而她本该出门的时候,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此前十年这样的时候她做了些什么?我问过她,她不知道回答我什么。在同样的时候她在u桥镇是否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还有呢?她不知道怎么说,什么都不。在窗玻璃后面?也许,也是,是。也是。
我相信的是:
在劳儿瓦施泰因行走的时候,来到她脑中的是一些思想,一片思绪,在散步一结束一概遭遇贫瘠,其中没有任何一个思想走进过她的家门。就好像是她身体的机械移动使这些思想在一个无序、含混、丰富的运动中一起醒来。劳儿带着愉悦、在同等的惊讶中接收它们。家中刮起风,干扰着她,她被驱逐。思想就来到了。
本该试一试却没有试
初生的和再生的思想,单调平常,一成不变地蜂拥而至,在一个边际空阔的可支配空间里形成生命和气息,而其中的一个,惟一的一个,随着时间到来,终于比其他思想更可读、可视一些,比其他思想更催促劳儿最终抓住它一些。
舞会,古老的舞会,在远处颤抖,雨中的沙塔拉现已平静的海洋上惟一的漂浮物。塔佳娜,后来,当我这样告诉她时,同意我的看法。
“这样说来她是为了这个才去散步,为了更好地去想舞会。”
舞会重新获得了一些生命,战栗着,紧抓着劳儿。她为它暖身,保护它,喂养它,它长大,脱离褶皱,伸展四肢,有一天它准备好了。
她进去了。
她每天都进去。
这年夏日午后的日光劳儿没有看到。她深入到t滨城舞会那人工的、奇异的光线中,置身于向她的惟一目光大大开放的围场中,她重新开始了过去,她安排它,她的真正居所,她对它进行布置。
坏家伙,塔佳娜说,她大概一直在想着同一件事。我的想法和塔佳娜一样。
我认识劳儿瓦施泰因是通过我所能采取的惟一方式:爱。基于这一认识,我才得以相信这一点:在t滨城舞会的众多方面中,抓住劳儿的是它的终结。是它终结的确切时刻,当黎明以前所未闻的粗暴降临,将她与麦克理查逊和安娜-玛丽斯特雷特组成的一对永远、永远地分开的时刻。劳儿在这一时刻的重建中每天都有所进步。她甚至成功地截取了一点它闪电般的迅疾,将它展露出来,将其中的瞬间安上铁栅栏,固定在极度脆弱但对她来说是无限恩惠的静止之中。
她还在散步。对她想看的东西她看得越来越确切、清晰。她要重建的是世界的末日。
她看到自己,这才是她真正的思想,自己在这一末日中,总是处在同一个位置,在一个三角测量的中心,而黎明和他们两个是永恒的界标:她刚刚瞥见这一黎明而他们还没有注意到。她知道,他们还不知道。她无力阻止他们知道。她重新开始想:
在这一确切的时刻一个东西,哪一个?本该试一试却没有试。在这一确切的时刻劳儿待在那里,四分五裂,没有声音喊救助,没有论据,无法证明面对这一夜晚的白日是不重要的,在她整个生命经常且徒劳的恐慌中任黎明将她从他们那一对那里抓获,掳走。她不是上帝,她谁也不是。
她笑了,当然,是对着她生命中这一被思考的时刻笑。源自某种可能的痛苦甚或任何一种忧伤的天真随风飘落了。这一时刻只剩下它纯粹的时间,尸骨的白色。
又重新开始想:关闭的、封固的窗,夜色下被筑上围墙的舞会,将他们三个人,只有他们三个人存留住。劳儿对此深信不疑:在一起,他们会被另一个白日、至少另一个白日的到来所拯救。
会发生什么呢?劳儿没有在这个时刻所敞开的未知中走得更远。对这一未知,她不拥有哪怕是想象的任何记忆,她一无所知。但是她相信,她应该深入进去,这是她应该做的,一劳永逸地做,为了她的头脑和她的身体,为了它们那混为一体的因为缺少一个词而无以言状的惟一的大悲和大喜。因为我爱着她,我愿意相信如果劳儿在生活中沉默不语,那是因为在一个闪电的瞬间她相信这个词可能存在。由于它现在不存在,她就沉默着。这会是一个缺词,一个空词,在这个词中间掘了一个窟窿,在这个窟窿中所有其他的词会被埋葬。也许不会说出它来,但却可以使它充满声响。这个巨大的无边无际的空锣也许可以留住那些要离开的词,使它们相信不可能的事情,把所有其他的不是它的词震聋,一次性地为它们、将来和此刻命名。这个词,因为缺失,把所有其他的糟蹋了、玷污了,这个肉体的窟窿,也是中午海滩上的一条死狗。其他的词是怎么被找到的?通过那些与劳儿的故事平行的、窒息在卵巢中、充溢着践踏和屠杀的随处可见的故事。而在这些尸骨堆积到天际、血腥永无止境的故事中,这个词,这个并不存在而又确实在那儿的词,在语言的转弯处等着你,向你挑战,它从来没有被用来从它那千疮百孔的王国中提起、显露出来,在这一王国中消逝着劳儿瓦施泰因电影里的大海、沙子、永恒的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