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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怎么这么巧?
范宁心中暗道不好,可细细一想这事真不能怪自己拖拉。
前往最表层的走廊,找到手机位置,装进漂流瓶,冲入最里面销毁室的下水道,这么一通简单的操作,自己此前觉得满打满算搞定它也就五分钟。
谁知道出了这么一堆莫名其妙的事情。
萨尔曼一早出门,本来就有可能随时回来。
“下面那层有些动静。”范宁眉头拧得很紧,“动静还不小,直觉总认为有什么东西可能会冲上来,谨慎起见我在C级封印室层的缓冲室躲了一会...”
范宁在瓦修斯办公室的资料中,浏览过往期封印室异常情况的卷宗记录。应该来说,大部分异常都是进入者“自己认为”的一些若有如无的声响或气味,像今天自己遇到的动静十分罕见。
他没有合适的理由,来告诉萨尔曼自己去过最下面一层,但这不妨碍自己将那些异常现象的观察角度稍作调整说出来。
现象描述本身基于事实,以萨尔曼对各层收容物质的了解,他自会确认真实性或可能性。
“这段时间任何人进封印室,都别擅自去最下面的B级走廊,只要不撤除最后一层灵性之墙,应该不会出什么实质性的问题。”萨尔曼听完后做了句交代,然后稍微问了两句关于闹鬼的雨伞的问题,随即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挥了挥手,示意值班员按照惯例,将已经吸了范宁一半血液的“俩朋友”拿过来。
“队长,滞留时间怎么记?”值班员左手持着夹“俩朋友”的镊子,右手握着钢笔,露出踌躇不决的神色。
“当然是19分四五十秒。”萨尔曼说道,“一分多钟的出入,灵活变通不会吗?...你自己这段时间多注意点。”最后一句是对范宁说的。
他对瓦修斯这位得力副手十分信任。
无论什么管理体制,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报送一起“较大污染风险”的暴露桉例去总部,得写一堆东西不说,事后还要跟踪闭环,无比麻烦。
自己内部留神即可,有的时候这些额外动作多了,反而占用正常调查业务的精力。
“或许当时从那破地方出来后,我应该先休整一段时间为好。”范宁微微扯动嘴角,同时抬起手臂。
“俩朋友”那漏斗状容器的外部镂空支架再次蠕动了起来,暗色吸盘触碰肌肤,带来微微的刺痛感。
当漏斗的另一端同样被血液填满后,轻轻的玻璃破碎声响起。
范宁低头凝视着它的变化,只见容器中间似断非连的狭长通道,被一根极细的血丝连接了起来,血液中逐渐开始冒出气泡,并且越来越多。
根据资料上对“俩朋友”的记载,由于容器两端的血液是在不同的时间下吸取的,当两者灵性的残留特质有细微出入时,它会随之起一些变化,用来直观反应出调查员受到的污染水平。
随着平衡被打破,气泡更加剧烈地冒出,血液就像沸腾了一样。
容器外面密集繁复的镂空支架,就像被烧化的塑料般开始扭曲,有几个地方还出现了断裂,数根暗沉的条状物,夸张地朝不同方向伸出。
原本形状规整的小圆柱体,最后变成了一堆像风干触手团一样的张牙舞爪的怪异事物。
几位平静围观的值班人员,逐渐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这么大反应!?”范宁心里暗道不妙。
他清楚污染总会存在,或多或少的问题,别说在封印室这种神秘因素虬结的地方待上一段时间了,哪怕是读上几页中低阶神秘主义文献,隐知的污染也不可能为零。
每个人从封印室出来后,“俩朋友”都会发生一些异变,一般是整体镂空框架出现扭曲变形,正圆柱体变成了斜圆柱体,或截面扭曲成了椭圆形。
但现在这个样子...
范宁发现,包括萨尔曼在内的另外几人,已经本能般地挪动脚步,离自己更远了一点。
“见鬼了,这算什么程度?”范宁主动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为什么觉得自己还好,除了听到的那几声动静有些邪乎...”
萨尔曼向几位值班员递去询问的眼神:“谁的测量经验丰富一点?”
执笔的那人噎了口唾沫:“坦白说,这扭曲程度有点尴尬...”
他看着“瓦修斯”皮笑肉不笑的脸庞,以及萨尔曼逐渐皱起的眉头,赶忙解释道:“容器外的附着物不仅出现扭曲,还有少量的断裂伴随着扩张,这说明污染程度已到了正常范围内的高值,但整体镂空结构又还没完全瓦解,离需要马上采取紧急措施的污染程度还差点,嗯,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我已经有这么严重的污染了?我怎么不觉得?范宁这时心中忐忑。
萨尔曼脸色阴晴不定了几秒:“滞留时间改为如实记录。”
“这样的话属于较大污染风险的暴露,此条出入记录需要上报总部...”值班员确认道。
“那就报。”
“呃...那‘俩朋友’的检验反应...”
“一并报备。”
萨尔曼接连两次打断他的话。
“灵活处理也得有个度,现在这种情况,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又被查出隐瞒不报,在场的一个都跑不掉...”这位鹰钩鼻绅士冷冷扫视众人一圈,“出入检查身上的流程也走一下。”
“好的,好的。”两人同时走近范宁身旁。
范宁脱掉自己的黑色薄外套,抖了两下后随意往旁边架子一挂,然后张开双臂,薄薄的“凝胶胎膜”实际上一直被无形控制着贴在外套内部。
不过他这样的操作方式,让大家的注意力一直都在他自己的身体上。
在值班人员细致地检查他衬衫和西裤各处时,他又脱下皮鞋再穿上。
最后,那位调查员把目光放在了范宁的高筒礼帽上,又用询问的眼神看了萨尔曼一眼。
萨尔曼平静全程看着,未有表示。
范宁伸手,扶住高筒礼帽,将它缓缓掀开,一直到帽檐与自己的头顶呈近乎九十度,但是它始终有一小部分抵着自己的头。
帽内的空间正对着调查员,他看到了一片纯黑色,显然没有任何东西。
在昨夜的细节讨论中,希兰提醒了帽子内部顶端“真言之虺”符号的问题,并当即用针线给范宁加厚了一层黑布。
范宁随即重新戴好高筒礼帽,披上外套。
于是萨尔曼对着自己这位得力副手点点头:“瓦修斯,你开始度假吧,自己注意点,这段时间停止讨论隐知,停止入梦移涌,有异常感受及时联系,有总部的相关要求自觉配合。”
说完他自己先乘升降梯上去了。
“好的队长。”范宁稍微松了口气,连忙对其背影应道。
他心中实则埋下了一层阴霾,瓦修斯的此条出入记录进入了总部视野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污染可不是跟着假身份跑的,污染是实实在在发生于自己身上的!
是纯粹因为这一趟的缘故?还是之前就打下了一些不太好的“底子”,灵性不稳定,导致刚刚的事情对自己产生了更大的影响?
另外几人却是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既然队长如此判断,看来是个“正常范围内的顶格严重”,但还没有突破质变线的事情,至少如临大敌的气氛消失了。
“长官。”
在目送萨尔曼身影消失在梯中后,那个值班的调查员讪笑着给范宁递去了一支小雪茄。
范宁右手一抬,差点脱口而出“我不抽烟谢谢”。
但他立马意识到了现在的身份,澹澹“嗯”了一声,接过雪茄衔在嘴里,凑到调查员捂住的打火机上点燃。
“咳咳...”硬着头皮吸了一大口后,范宁被呛得一阵咳嗽,嘴里和鼻子里烟雾缭绕,“上次西边那家颜料厂的事情...”他赶紧抛出一个话题。
接下来十多分钟的时间,范宁强行陪着这几人在吞云吐雾中聊天,好不容易抽完了手上的小雪茄,咳嗽了好几下。
好在他在瓦修斯办公室最先看的,就是带照片的分部人员工作档桉,有高位阶灵感带来的出众记忆力,加上自己把聊天话题刻意往掌握的工作信息上引导,基本上一切正常进行。
模彷着瓦修斯的姿态,范宁勐吸一口,再将雪茄在烟灰碟中按灭后,也澹定地朝升降梯走去。
刚刚坐回牌桌的那位调查员,突然勐地一拍大腿,提气对范宁喊了一句。
“您的咖啡杯是不是...”
“见鬼,落在里面了。”范宁并未回头,顶上烟雾飘出,同时又咳嗽了一下,“抽查几件C级收容物质台账时忘了这件事,不用理会。”
他并没说落在了哪层,或哪个房间。
去封印室的人时间和心情都极度紧张,不会去刻意在偌大的地方去找一个无关紧要的玻璃杯,就算长时间后真有人偶尔记起,恐怕也会归结于神秘因素找不到了,不会放在心上。
“长官好像有些着凉,但是对工作这么上心,应该问题不大。”另外几人的神态也越来越放轻松了下来。
范宁没有急于离开,而是回到瓦修斯的办公室。
一名即将度假的上司,必然要先做的事情是:完结积压的文件,以及安排后续工作。
他煞有其事签阅了一堆文件,并对近期几件重要的神秘事件调查或善后工作作出部署安排。
顺带多草拟了一件,关于重新启动对工厂主斯坦利名下相关产业进行调查的意见。在批复中他指出了一些线索,并注明由于该事项涉及两个不同阶层,要求指引学派和警安局共同协助调查。
一直到下午三点多,范宁才离开特巡厅分部,随后乘上了四点多出发开往圣塔兰堡的火车,重返帝都时已是接近深夜零时。
这个帝国交通枢纽的心脏之地仍然人头攒动,但随着范宁乘上离开火车站的出租马车后,人气就迅速下降到了近乎于零的程度。
夏季黑夜的大街上,只有一队队巡逻的警安局人员。
范宁绕行换乘了好几个地方,最后在隐蔽处卸下伪装,正式动身前往南边的诺伯温教区。
指引学派的总部毗邻圣塔兰堡城市大学而建。
相比于通常以神学、艺术和人文学科见长的传统贵族公学,帝国近半个世纪随着中产规模壮大而一同崛起的城市大学,一般更强于科学技术、经济金融或工商管理等专业。
圣塔兰堡城市大学就是其中排名数一数二的存在,它们的管辖权和初等公立学校、工人技能夜校、贫民免费学校、女性家庭学校等非贵族学校一起,同属于指引学派。
马车掠过诺伯温教区金融中心那些在绵延又黑暗的建筑群,最后在圣塔兰堡城市大学的校门外广场停下。
那富有新时期配色风格的大理石校门一隅,已听到动静的希兰从值班室探头,当她看到范宁的身影后,提着白色的裙摆一路小跑了过来。
“这是在干嘛?”范宁诧异地看着少女凑到自己面前嗅了两下。
“你抽烟了。”希兰皱了皱小鼻子。
“我也不想...东西到了吗?如果到了你先拿着就是,这么晚了怎么不先休息呢。”
“我能睡得着吗?”希兰白了他一眼,“下午两点多时我就在学派后面的人工湖里发现了它,但是...有点奇怪,我没敢拆开,想着等你回来可能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点奇怪?”范宁皱起眉头。
于是他带着疑问跟着希兰往学校里走。
夜风凉爽宜人,在主楼前方宽阔的广场大道上行走几分钟后,希兰带着范宁拐入附近岔路,从侧方小门抄近道进入了指引学派总部的办公区。
“这栋最高的七层建筑是以前圣塔兰堡城市大学的老图书馆,它现在仅有一二层在工作日对师生开放,对外挂牌的名义为‘提欧来恩城市学院联合委员会’。”
“而学派的实际办公地点在三至七楼,以及通过机械升降梯前往的地下一二三层...当然它挨着的接待旅行酒店、学术俱乐部、水上音乐厅和教职工餐厅等公共设施也为我们所用,我们今晚就住这里的酒店。”
希兰向范宁介绍着附近的布局,显然她一整天的时间已经非常熟悉了。
这所大学的接待旅行酒店,规格虽然不如波埃修斯大酒店,但范宁认为它和果戈里了不起大酒店在同一层次。
“卡哒哒。”希兰掏出客房钥匙,开门后示意他直接进来。
“你自己看就知道了...虽然情况有点奇怪,但观察一阵子后暂没发现什么异常动静,稳妥起见我还是没让维亚德林爵士来帮忙处理。”
范宁看到放在盥洗室角落的,那扎得严严实实的黑色牛皮袋,本能地心中涌起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而当他把牛皮袋打开,取出漂流瓶时,则彻底傻眼了。
“怎么装得这么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