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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华匆匆下了车,快步进了医院。他所属的辖区是西九龙总区,今天的几单案件都发生在港岛总区,本不在他职权范围内。但他听说红磡隧道闯杆一案涉及夏六一,就匆忙赶了过来。
他刚刚步入院区,就见整个医院都被封锁,警员们神色紧张地盘查着病人与医护人员。谢家华亮出证件而入,到了五楼的病房区。几名鉴证科人员还在现场采集信息,督办案件的港岛总区警司黄Sir正与下属低声交谈,迎面看见谢家华,“阿Ward!你怎么来了?”
“黄Sir,我听说骁骑堂大佬夏六一涉案。我调查骁骑堂两年多,十分了解他,也许能帮到你们。”
黄Sir递了他一副手套,两人一起步入病房。椅子上和被子底下的两具警员尸体已经被移出,只留下了人形的尸体痕迹固定线,地上的血迹都还未干涸。黄Sir沉痛道,“夏六一杀了两名看守的警员逃走了。法医初步勘验,坐在椅子上的是机械性窒息死亡,另一位头部遭受重击,致颅脑损伤死亡。”
谢家华穿上鞋套进入现场,小心翼翼地翻查了一下室内的东西。他隐约觉得两名警员一坐一躺的姿势有些不对劲——椅子上的那名警员如果最先遭遇袭击,为什么会面朝夏六一病床的方向坐着死亡,没有明显的抵抗痕迹?如果后遭遇袭击,为什么其他两人都打成这样了,他还能从容地坐在椅子上?
“你再来看这边。”黄Sir带他下楼去了重症监护室,病室门口一滩血迹,同样有一圈尸体痕迹线。
“秦皓你认识吧?他是前不久从你那边调来的。”黄Sir从下属手中接过一大包证物递给谢家华。谢家华看到了上面秦皓的照片。“这是他遗留在停车场的随身物品。跟他一起值班的另一位警员被利器割喉致死,而他和病房里的案件当事人都失踪了。”
谢家华心头一凛。“您怎么看?”
“阿Ward,这件事我必须慎重地问你:秦皓这个人以前的言行有没有出格之处?”
“没有,他的人品我绝对信任。”
黄Sir神色复杂地扫了他一眼,“但我听说之前他被派到夏六一手下做卧底,因为他的重大失误而导致整个行动失败。”
“那单案子的责任在我,是我作为上级指导和判断失误,我也因此接受了降级处分。”
黄Sir叹道,“阿Ward,我是你父亲的下属,从小看你长大,你跟你父亲一样行事严谨,刚正不阿,我相信你的办事能力。我的信任没有给错人,希望你的信任也不要给错人。”
谢家华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秦皓曾跟夏六一一起出生入死,不仅卧底行动最终失败,而且今天又与杀警后的夏六一一起失踪,实在令人怀疑他对警队的忠诚。谢家华紧蹙眉头没有答话。多说无用,他只有找回秦皓本人、找到证据才能证明秦皓的清白。
“那两单汽车爆炸的案子,我们也怀疑与夏六一和黑帮火拼有关,死者有二十六人之多,身份还未查明……”黄Sir接着道。话未说完,他接到了一个电话。“什么?廉署出事了?!”
“出什么事?!”谢家华想起两天前离开他家的陆光明,心头一寒。
……
黄Sir留下一部分人看守现场,带着几名下属与谢家华匆匆赶往港岛西区的一处廉署办公室。正值下班高峰期,道路上拥堵不堪,就算他们一路亮起警灯警鸣,也花了大约半个小时才堵到了现场。
现场楼下已经聚集起乌鸦鸦的一片人群——有围观市民,也有采访记者。警戒线内,消防员已经扑灭了余火,正在进入现场勘查。而跟他们同时赶到的警员们却都被同样闻讯赶来的廉署人员拦在了大楼门外,十几人凑成一团,激烈争吵不休。
“怎么了?!什么事?!”黄Sir奋力挤入。
“Sir!他们不准我们进去调查!”
“我们的人失联了!办公室也被烧了!谁有这个能力和动机?!我们天天都在查警察受贿,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警察下的手?!你们是进去查案还是进去毁灭证据?!”
“扑街!你胡说八道什么!”
“干什么?!当着记者的面你们还想动手打人吗?!”
双方都推搡起来,多年积累的怨气一触即发,当着记者的面从斗嘴演变成了斗殴。黄Sir大喊“住手!”,却连眼镜都被人扫到了地上!谢家华赶紧挤进去搀扶他。远处警戒线外,相机闪光灯啪啪地闪烁不停,明天的报纸头条可有好戏登了。
“住手!”斗殴的人群外突然又响起了一声咆哮。然而双方斗至酣处,完全没人搭理。紧接着一声枪响震颤了天空!“砰——!”
双方都动作一僵。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拨开众人走入了争斗中心,对警员一方喝道,“吵什么?!打什么?!”
警员们被骂得蔫头蔫脑,纷纷后退两步,站直身体行礼道,“Sir!”
来人转向了廉署那边,“我是警务副处长谢英杰。你们的负责人是谁?”
廉署的人犹豫着互相看了看,一个人答道,“我们许Sir失联了,其他区的上级正在赶来的路上。”
“你们知道失联的人是去做什么吗?”
“不知道。我们几个有的休假,有的是后勤人员,准点就下班离开了。办公室里本来应该还有几个值守的人。”
谢英杰扫了一眼远处的围观群众,对廉署的人严厉道,“你们都看到了,现在事态非常严重!今天是多事之日,港岛发生了一系列重大案件,在市民中影响非常大,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警廉还要内斗,会严重打击市民对我们的信心,造成全城恐慌,动摇社会安全!这是你们想见到的结果吗?”
廉署的人情绪产生了动摇,微摇了摇头。谢英杰缓和了声音,安抚道,“只有警方才有能力彻查此案,‘一哥’已经指派我亲自督办今天发生的一系列案件,我和同事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当然,也欢迎你们廉署加入一起侦查,我会跟你们的负责人沟通。警廉本是一家人,都是为香港市民服务。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和市民一个交代。”
这番义正言辞的说话安定了现场气氛,感染了所有人。但却并没有感染到旁观的谢家华。他强压着心底的焦虑,大哥大握在手上,始终在拨打陆光明的电话,那边却始终是盲音。
他突然注意到了自己父亲走进来时微跛的左脚,袜子上渗出了一丁点血迹。什么伤会伤到那个位置?这并不像普通的扭伤。他觉得所有的事都并不如看上去那么简单——虽然看上去已经够复杂了。
消防那边的负责人拿着通话器跑了过来,“你们谁是警方负责人?火场里面有三具尸体!”
谢家华一下子变了脸色!他扭头就向楼里冲去,廉署的几人也慌乱地跟着他往里跑,却都被警员们拦住。“做什么?!不能胡乱进去破坏现场!”“你们的人不也胡乱进去了!”双方在后头争论又起,谢家华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了楼道中。
他匆匆跑入了办公室所在的楼层,一边跑一边戴上口罩和手套,打起电筒。黢黑的楼道内仍有烟雾弥漫,几个身着防火服和防毒面罩的消防员站在房间内,几道探射光打到了他脸上。
谢家华摸出警员证,“我是O记督察谢家华!”
对方撤回了灯光,谢家华套上鞋套踩进房内,令人作呕的浓郁焦臭味扑鼻而来,连口罩都不能遮挡。电筒灯光之下,只见三具焦尸横倒在地,烧化的血肉都与地面糊在了一起。谢家华强忍着恶臭步上前去,仔细照亮了三人的颈部和胸部,没有发现任何颈链的痕迹——而陆光明应该戴着那只唐嘉奇的灵牌项链。
他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微微一松。接着又捏开三人的口鼻仔细观察,没有发现烟灰;三人的横躺姿势并不像烧死之人的蜷缩之态,而且都存在颅骨破裂的情况,看起来像是子弹损伤——这几个人在失火之前就已经死了,这绝不是一起意外失火案,是蓄意谋杀。
一阵缺氧的眩晕与汹涌的反胃感袭来,谢家华起身跌跌撞撞走出楼道。还未喘上两口气,脸就被人重重地扇到了一边。“啪!”
“不听命令擅自行动!你还有做督察的自觉吗?!”平息了争论、匆匆赶来的谢英杰怒喝道。他身后跟着黄Sir、几名警员和一名来协查的廉署人员。
谢家华摘下了口罩,被打的面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红痕。他没有理谢英杰,而是问那位廉署人员,“除掉你们几个和里面的三位,这处办公室总共有多少人。”
廉署人员面色惨白,“大概四五十人。”
“车呢?失踪了多少辆?”
“我们先前去停车场看过了,开走了两辆车。不过有的同事有私家车,有时为了伪装他们还会临时租车。”
谢家华没有再说什么,面无表情地扫了他父亲一眼,独自转身下楼离开。谢英杰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