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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华宽敞的书房里,朱葛恭敬地禀告著
“巫家为了寻找巫蝶衣,一群人四处探查,短短几天下来已弄得筋疲力尽、人仰马翻。属下认为,就算他们求助于聂靖天帮忙,相信以意轩阁如此隐蔽的地方,连聂靖天也无法查出。在未来这半年内,意轩阁毋须担心会有闲杂人等前来打搅。”
朱葛瞄了闭目养神的主子一眼,吞了口唾沫,加大音量接续说道:“还有,小的已派遣多名弟兄,二十四小时守著思凝楼,以避免有人企图混入破坏凝小姐的遗体。关于这点,主子您大可放心。”
“嗯。”藤井彻淡应了声。
“再来,就是关于小小姐的事情”搔著光溜脑袋,朱葛欲言又止,圆脸上净是苦恼。
“米儿?”藤井彻睁开眼,略微扬起的音调泄漏出浓浓关切。
“嗳,是啊,今早第十一任家庭老师又自动请辞了。”
藤井彻低垂眸子,掩去无奈。
“每位辞职的家庭老师都说小小姐不爱搭理外人,若强行接近,她会出现恐惧、反抗的行为。她们都觉得很抱歉,无法再继续教导小小姐。”
蚌性过于孤静的叶米儿在面对熟人之际,或许言语不多,但也会稍微绽露一些笑颜,表露自己的情绪。
但陌生人一靠近,她便马上将自己缩回保护罩里,整天面无表情、不言不语,宛如一个没有生命的搪瓷娃娃。
藤井彻叹了口气,揉按著泛疼的太阳穴。
“主子,会不会是当年那件事,盘留在小小姐潜意识里,所以她才会”朱葛揣测地说。
当年叶米儿只是个不满三岁的孩子,亲眼目睹自己父母亲凄惨的死状后,便呈现怔愣痴儍的模样好几个月。而待她清醒后,却遗忘了父母惨死的事。
这么多年来,她越渐反常的行为似乎来自于隐藏在潜意识中的梦魇
藤井彻眸子布满深沈伤恸。“另外重金聘请一位家庭教师。”
“是。”
“舅。”
同时,软绵绵的童嗓飘进书房,叶米儿小小的头在门前探啊探的。
藤井彻迅速褪去悲伤的表情,咧开笑痕。“进来。”
“小小姐。”朱葛恭敬地唤道,退至一旁。
叶米儿碎步跑到藤井彻身旁。“舅找米儿?”
“是啊。”藤井彻拍拍自己的大腿,让她爬上坐著。“米儿,你把项链送给别人了?”
叶米儿向来不爱拍照,唯一一次愿意拍照是去年生日时与藤井彻合照,最后他命人将照片镶在藤井凝生前最爱的链子上。
如此弥足珍贵的宝贝,她却舍得送给陌生的巫蝶衣?!
叶米儿粉脸漾著浅浅甜笑,轻轻点头。“米儿喜欢姨。”
为什么是巫蝶衣?!
为什么仅单凭几眼,巫蝶衣就能使叶米儿改变往昔的性格,挂著一脸笑意?
“米儿为什么喜欢姨?”轻轻撩拨她柔顺的发,藤井彻淡然地问著,眉头却蹙得死紧。
“姨是米儿的第一个朋友。”她没有注意到藤井彻的不悦,兀自说著:“而且姨好像妈妈,有著长长的头发,笑起来好温柔,身上还有好闻的玫瑰花香。”
六年来,对母亲全无印象的叶米儿,仅能从藤井凝所留下的照片来认识自己的母亲。自小缺乏母爱的她,一见著与妈妈长相相似的巫蝶衣,便禁不住涌起孺慕之情。
朱葛插嘴说道:“小小姐,你说的那些安娜小姐也都具备啊!怎么我就没瞧你对她笑过一次?”
身为藤井彻未婚妻的安娜小姐,清雅美丽的外貌更加神似藤井凝。若叶米儿只为了寻找妈妈的影子,那她理当更喜爱安娜小姐啊,怎么会只喜爱相处不到几天的巫蝶衣?
叶米儿长睫垂下,没有回答。
“米儿舍得把妈妈最爱的项链送给别人?”藤井彻轻问。
“把项链送给姨,是希望姨别像妈妈一样把米儿忘记了。”她拾眸望向藤井彻,相同的眸色有著同样的寂寥。“米儿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妈妈他们都不要米儿”
听见她细如蚊蚋的嗓音带著哽咽,藤井彻心头一缩。
年纪尚小的叶米儿记不得当年父母逝去的事实,甚至一直认为父母亲是因为不喜爱她才会丢弃她那么多年。藤井彻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遂选择让真相一直隐瞒下去
“米儿喜欢姨,却害怕姨也和爸爸妈妈一样不要米儿了,所以才会决定把照片送给姨,让她每天看着米儿,永远记得米儿”
聆听著她的话,朱葛陡地瞪大眼,尴尬地望着一脸铁青的主子。
小小姐怎能喜欢巫蝶衣?
这下完了!
“你不能喜欢她。”藤井彻绷著嗓子说。
叶米儿一怔。“为什么?”
“她不适合当米儿的朋友。”
半年一到,巫蝶衣势必以体内的“钛魔晶”救活凝凝,他不能让米儿在这时对她产生依赖,届时一定会对米儿造成伤害。
叶米儿小脸垮下,沈默不语。
“小小姐,你想要交朋友,我和老严都能当你的朋友啊!”朱葛出声安慰。
叶米儿淡望了他一眼,泪珠串串滴落。她好不容易拥有了第一个朋友,舅却反对
“朱葛,安排一下,另外找个隐密住所安置巫蝶衣。”他必须在错误扩大之前遏止下来。
“遵命!”朱葛无奈地点头,心疼地望着叶米儿那张泪湿的小脸。
“米儿讨厌舅。”小子诟然吐出悲忿之语。“如果舅要把姨送走,米儿从今以后都不再跟舅说话了啦。”
藤井彻与朱葛两人被她首次的反抗声音吓了一跳。
“米儿”藤井彻眉头郁结。
“米儿讨厌舅、讨厌舅”她哭喊著,从他腿上跳下,扭身冲出书房。
“该死!”藤井彻一拳打上紫檀木书桌,低声咒骂著。
巫蝶衣究竟施了什么妖法,竟让米儿学会反抗他?
“主子,如果真的把巫小姐送走小小姐,可能真的就不再理您了。”朱葛嗫嚅地说。“其实,这段时间让巫小姐陪著小小姐并不打紧,半年后凝小姐复活,小小姐有了妈妈的关爱,自然会忘了巫小姐的。”
“我不是让她来当保母的。”森寒嗓音响起。
“是没错啦,可是,主子您也不忍小小姐老封闭著自己吧?”朱葛点出事实。“更何况我们手握巫家那么多条人命,相信巫蝶衣不致妄想利用小小姐来耍诈的。”
眯起瞳眸,思虑片刻,藤井彻紧握双拳,最后,无可奈何地依了叶米儿的心愿。
注意主子每一分神情,朱葛搓著下巴,疑惑地多嘴问道:“主子,您那么不开心让巫小姐接近小小姐,不会是因为嫉妒巫小姐夺走您在小小姐心中的地位吧?”
刹那,墨绿瞳仁有著一丝被人戳中心事的窘色,藤井彻利眼瞪向朱葛。
他,该死的猜中了!
***
晚餐过后,巫蝶衣想起该定时服用葯物,从严易口中问出藤井彻的所在位置,一下子便找到了琴室。
她伫立于核桃木门前,伸手轻叩门。
静待半晌,里头没有回应。
秀眉微微挑起,巫蝶衣轻旋门把。
门扉开启,橙黄的灯光洒映满室,一片宁静。
“藤井先生?”巫蝶衣走进琴室,浓郁酒香扑鼻而来。
仍是悄然无声。
忽地她在左侧窗前的躺椅上发现他健硕的身躯,一动也不动的,似乎正沈睡著。
窗外不小的雨势,被风吹打进来,微微溅湿躺椅上的藤井彻。
颦蹙眉头,巫蝶衣放轻足音,趋上前替他关掩上窗户。
睡梦中的藤井彻忽地发出呓语,晕黄的光线将他脸庞上的痛苦表情映照得清清楚楚。
巫蝶衣小心地痹篇地面上凌乱倒放的酒瓶,考虑著是否该退出琴室,或者将沈溺于梦魇中的他唤醒。
窗外雷声震耳,藤井彻全身更加蜷缩,眼眸紧闭、面色阴郁,似乎深为梦境所扰。
“藤井先生?”瞧他一脸痛楚的模样,巫蝶衣委实狠不下心置之不理,轻声唤著。
性感薄唇持续逸出梦呓,由于他的音量过于轻细,巫蝶衣只好微弯身子,凑耳倾听。
“是大哥的错”
“不,凝凝,别死千万别死”
“藤井先生,醒一醒,没事了,那只是梦。”巫蝶衣轻推著他的肩头。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捞起掉落地面的薄毯,巫蝶衣动作轻柔地为他盖上。
对于眼前的景况颇为苦恼,她正准备起身召唤严易他们过来处理,纤细雪腕却被一双大掌串牢攥握。
“藤井先生?”右手被箍制,巫蝶衣只好蹲回躺椅旁,盈盈水眸无奈地凝视仍未清醒的藤井彻。
她一直以为藤井彻是位狂狷不羁的男子,没有想到他也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同情地飘出喟叹,巫蝶衣瞧他额头上布满冶汗,柔荑轻柔探上,为他擦拭乾净。
这时藤井彻已逐渐沈静下来,她试著抽回自己的手,却徒劳无功。双腿因蹲姿而酸累,她干脆坐在地板上,望着自己被他扣在胸前的手,一脸无奈。
她视线缓缓溜转到藤井彻脸上,仔细打量起他。
散乱的褐发搭配邪俊的脸庞,显得更加狂佞。身上那股仿佛与生俱来的优雅气息,更为阴邪俊美的他添加了独特的魅力。
瞧他攒紧眉心的模样,巫蝶衣伸手替他抚平皱痕。
“藤井先生,快醒一醒。”她自由的左手伸上前推他一下。
他明明趋于熟睡状态,却能把她手扣攫得死紧。巫蝶衣皱眉瞪著硬邦邦的桦木地板,嘟囔道:“你再不清醒,我可要累了。”
久久仍未等到他苏醒,巫蝶衣渐渐觉得疲乏,眼皮变得沈重,娇颜偎著躺椅一侧缓缓地睡去。
良久过后
藤井彻清醒,睁开眸子,一张粉致容颜映入眼瞳,鬈翘的羽睫覆盖著那双灿亮秋眸,即使在睡梦中,那两片蔷薇色唇瓣仍是镌著熟悉的浅笑。
柔亮的乌丝肆意散落在他的胸膛上,空气中渗透著淡淡的玫瑰花沁入他鼻肺。
望着自己手中紧扫著的纤纤素手,剑眉益发拢紧。
多年的梦魇一向让他无法睡得安稳,甚至夜夜折磨他至天明才肯罢休。
然而今夜,她那娇嫩嗓声竟能轻易解救他逃离噩梦的深渊。俇俇失措的心,在她恬静的陪伴下,也能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一个与他毫无交情的陌生女人,竟有这般魔力?!
忽地,她发出轻细的嘤咛声。
巫蝶衣浓密鬈长的睫毛轻微晃动,眼睛缓缓地睁开,视线犹蒙胧著,唇儿呵出小小的呵欠。
待意识清醒些,她眼波与另道绿眸紧黏、相触。
“嗳,你终于醒了。”挪挪坐疼的臀,巫蝶衣对藤井彻尴尬地一笑,纤指点点仍被他挟制的右手。
藤井彻不发一语,松开手。
双手重回自由,她拍拍发麻的腿,努力撑起身子。转头望向阴黑的夜色,雨犹未歇,反倒有持续加大的趋势。
“你到这做什么?”他沈声问道。
“吃葯。你忘了吗?是你说必须每日固定服用葯水的。”由于藤井彻对她的不信任,坚持必须亲眼见她饮下葯水,他才会放心。
巫蝶衣忽然想起之前他陷入噩梦的痛苦模样,开口问道:“你还好吗?刚才你”藤井彻离开躺椅,傲然身躯挺直站立,绿眸紧锁著她。“你一向如此关心欲夺取你性命的人吗?”语气中饱含讥笑。
“你一向习惯排斥人家的善意吗?”她反问。
她脸上又再度挂著那抹碍眼的柔笑。
藤井彻撤嘴,脸色不善。
“或许你迫不及待能早日牺牲我、取得钛魔晶以救活凝小姐,但是我并不会因为如此就希望你过得痛苦,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真神圣!你就是用这副天使模样迷惑米儿的吗?”
一想到米儿为了挽留巫蝶衣,首次与他闹别扭,藤井彻心底大为光火。
靶受到他的讥讽,巫蝶衣安静下来。一会儿,才轻启唇办。“我现在才知道,堂堂武藤组的首领,竟拗执得像个任性小学生。”
一个想法偏激的男人,老把每个人想成阴险歹毒,她怎么与他解释皆是浪费时间。
她淡瞄了挂钟一眼。好险!仍未超过午夜十二点。
若错过召唤“钛魔晶”魔力的时间,影响甚深,只怕他会把气发泄在巫家人身上,届时可糟了!
“葯水呢?”
藤井彻移至琴架旁,一把攫起葯瓶。
从他手里接过葯水,巫蝶衣不拖拉地旋开瓶盖,仰头灌下。
“一滴都不剩。”她将瓶口朝下,证明里头毫无残留一滴液体。
苦辣的葯水顺滑入胃,体内迅速窜起灼热的感觉。巫蝶衣感到难受,脸上仍坚持挤出笑容。
藤井彻挑起眉,宛若欣赏著她的痛楚。“喝下祭司特制的魔葯,强迫逼出钛魔晶的能力。我不认为饱受魔葯折腾的你,仍能笑得如此灿烂。”
此际的巫蝶衣心脏似有把烈火狂燃,猛然剧烈地灼痛起来。
“啊”她不由得痛吟出声。
额上冷汗直冒,她揪著胸口,忍受著极大痛苦,全身不停地颤抖。
“我现在才知道,你和喜爱佯装坚强的小丑没什么两样。”邪佞的嘴角弯起嘲讽笑意。
真是个爱记恨的偏激男人!
笑颜不再,巫蝶衣痛得说不出话来,连瞪视他的力量都没有,困难地挪动双脚,准备回房间去默默承受痛楚。
膝下一个虚软,巫蝶衣趴跌在地面喘息,不用仰视藤井彻的表情,她也猜得出他正乐得欣赏她的窘况。
忽地,一双铁臂牢牢捞起巫蝶衣。
“你”眼睑微掀,巫蝶衣怔仲地望着神态悠然的他。
藤井彻将她抱上躺椅,男性大掌替她拭去满头大汗。
虽然不解他反常的举动,但承受著烧灼痛苦的巫蝶衣,仅能柔顺地偎在他怀里,透过疲累模糊的视线,望着陌生的他。
修长大手最后轻轻覆盖她眼帘,引诱她入眠。
“算扯平。”
巫蝶衣坠入睡梦前,清楚听见他在她耳畔这样低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