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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海盗帝国第五十六章盛宴
秦赛静静的伏在树上,身体紧贴着粗糙潮湿的树干,四肢稳稳的抓住树枝,将自己恰到好处的隐在浓密的树叶中,一柄锋利的短刀反握在右手中,悠长的呼吸若有若无,似乎已经与天地合为一体。手打
从清晨算起,她在这里已经埋伏了一整天,就为了猎杀几个扶南兵。
秦赛是一个海盗,女海盗,是离林邑国海岸十几里远的一个无名小岛的海盗头子,几年前的日子过得还马虎,靠着打劫从这里经过的商人,她和兄弟们过得很滋润,可是从去年开始,日子不太好过了,先是扶南国的水师来了,他们不光打劫过往的商人,还打劫海盗。秦赛的寨子里虽然有百十个兄弟,十来条船,但是和扶南国的水师比起来,她们的实力太差了,几个回合下来,寨子被毁了,兄弟也死了十几个,只能靠着打鱼过着半饥半饱的生活。
这次越王发出海盗集结令,她也派了一个兄弟来打听消息,听说一个扶南国的兵值五石粮,她心动了。五石粮,够一个壮汉吃两个多月,省一点的话,能吃三四个月,只要砍几个扶南兵的脑袋,今年的年就好过多了。秦赛想好了,如果战果不错的话,她准备再换几匹绢,寨子里的女人们有好久没有做过新衣服了。
白天太危险,扶南兵们总是成群结队的走,秦赛只带了八个兄弟,她可不想把他们的性命折在这里,她要的是扶南兵的人头,不是自己人的人头。
其实秦赛这几天收获不小,到日南来三天,她总共收获了十八个扶南兵的人头,不过,随着海盗们越来越多,扶南人也越来越小心,这生意现在很难做了,第一天她轻轻松松的割了十一个,第二天却只割到五个,而昨天一天才割了三个,今天她改变了策略,趁着早晨人的警惕性最差的时候,冒险潜到扶南人的军营附近来了,她知道,扶南人再小心,他们也要出来巡逻的,也要出来打水砍柴的。
而这些时间都在傍晚。
生意难做啊。秦赛一面估算着还需要多少扶南兵的人头才能过冬,一面透着茂密的树叶观察着远处的军营。她在树上已经呆了一天了,嘴唇有些发干,肚子也饿得有些难受,她的腰间就有越国人发的干粮,味道很不错,可是她舍不得吃,她想留一点带回去给年迈的阿爸。
秦赛扭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棵树上的逢明。逢明仰面躺在树干上,双手枕在脑后,仿佛是睡着了。可是秦赛知道,他不仅没有睡着,而且一旦有风吹草动,他比任何人反应都快。
秦赛对逢明不太了解,她只知道他是越国的斥候,是越王派来协助他们的。说起来,这件事还是秦赛主动提起的,鉴于扶南人的防备越来越严密,割人头已经成了一件难度不小的事情,为了割人头,很多海盗已经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这严重影响了海盗们的积极性。于是秦赛提了个建议,她说,海盗杀人很多时候并不要人头,他们可以利用吹箭或者弓弩之类的工具进行远程袭击,杀死一个人很容易,但是要去割人头就要冒很大的风险,能不能请越王派一个人跟着,见证他们确实杀死了扶南兵,只是因为不想冒险去割人头而已。
越王答应了他,派出斥候做见证,逢明就是来担任这个任务的,所以今天秦赛可以利用她最擅长的吹箭来袭击扶南兵,而不一定需要近身博杀。
咕咕咕咕
前面传来几声鸟叫声,那是靠军营最近的兄弟们发出的警报。秦赛收起心思,凝聚目力向前看去,五十个扶南兵排成两队,从军营里走了出来。
胆小鬼秦赛鄙夷的撇了撇嘴,以前都是十人一组的,现在被袭击怕了,改成五十人一组。她皱了皱眉,略作思索之后,发出了放弃这些人的信号,人数太多,她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五十个扶南兵小心的搜索着,向前去了,期间他们虽然也抬起头来看过,但秦赛她们藏得很好,一点破绽也没有。
等待,耐心是他们唯一的敌人。
在太阳落入长山之后,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在树林中不久,秦赛他们等来了又一次机会,二十人一组的打柴队。背着柴堆的扶南兵一边走,一边咒骂着,精通附近一带夷语的秦赛听得分明,他们在咒骂范旃为了自己的面子,坚持留在这里,不肯尽快的退回扶南国,让他们在这里担惊受怕。
秦赛笑了笑,发出了攻击的信号,几乎在一瞬间,她接连吹出了两只毒箭,毒箭无声无息的掠过空中,准确在钉在两个扶南兵的脖子上,那两个扶南兵伸手摸脖子的同时,就栽了下去。
八个伙伴都会吹毒箭,不过能象秦赛这么快的只有一个,其他人最多吹出一支箭,然后便拔出刀,冲着离自己最近的敌人扑了下来。
被一半同伴忽然莫名其妙摔倒吓得魂飞魄散的扶南兵一边叫喊着,一边扔掉了背上的柴堆,抽出腰间的刀,抖抖簌簌的对准冲上来的海盗们,秦赛面前的是一个身材比普通人高大不少的士卒,他显得非常镇静,在第一时间将背上的柴堆向秦赛甩了过来,同时拔出了刀。
秦赛没有想到他会甩出柴堆,再想避让已经不可能了,她心一横,借着冲劲,细细的腰肢向后反折,整个人折成两节,向那个高大的扶南士卒滑了过去。扶南士卒的视线被柴堆挡住,没有发现秦赛的动作,手中的刀跟着柴堆一起从秦赛的胸前掠过,砍了个空。
嗖秦赛口中含着的一枝毒箭迎面射到,正中那个扶南士卒的咽喉。那士卒却不管不顾,收回砍空的刀,迎面斩下。秦赛此时正停在他的腿前,避无可避,眼睁睁的看着刀落了下来。
其他的伙伴都把注意力放到自己看中的敌人身上,谁也没有注意身手最好的秦赛在一瞬间陷入了死地。秦赛的瞳孔瞬间放大,敌人的刀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她的面前,一动不动。
小心点逢明从那个扶南士卒的身后转了过来,伸手拉起仍以铁板桥姿势反卧在地上的秦赛,面无表情。秦赛愣了一下,这才握着逢明的手站了起来,那个扶南士卒还站在那里,但是他的头颅不见了,腔子里的血一股股的往外冒。
多谢。秦赛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还过神来,转身扑向了另外一个扶南士卒。
几息之间,二十个扶南士卒已经倒在地上,秦赛带来的人中有两个受了轻伤。
逢明指了指地上的尸体的首级,淡淡的说道:值钱。秦赛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射杀一个扶南兵只能拿到一颗首级的八成,能多拿一颗首级,那就意味着多一点收入。她没有再多说什么,感激的看了逢明一眼,指挥手下麻利的割下了十九颗首级,带上逢明砍下的那颗,很快消失在树林之中。
有了这二十人颗,可以休息一阵子了。想到刚才的凶险,饶是秦赛已经无数次的经历过危险,她还是心悸不已。
经过一夜的跋涉和一个时辰的海路,秦赛在天亮的时候赶到了海边集中的地方。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巡视的越王孙绍,孙绍几乎在同时也看到了她,扫了一眼他们手上拎着的首级,孙绍笑了:收获不小啊。
二十个,其中有一个是你的人砍下来的,不算我的。秦赛喘着气说道。
哦,是吗孙绍转头看向逢明。逢明点点头,一声不吭。孙绍笑了:我的人只负责点数,不计功,这颗也算你的。怎么样,今天是想换粮食,还是想换绢
我想换五匹绢,剩下的全换成粮。
孙绍点点头,抬手示意人去办理。他抬步刚要走,逢明走到他身边,低身说了几句,孙绍听了,连连点头,向正盯着称粮的越国士卒的秦赛招了招手。
你会说很多夷语孙绍很和气的问道。
秦赛有些意外,她看了一眼逢明,逢明冲她点了点头,虽然面无表情,可是也看不出有什么恶意。她犹豫了片刻,点头道:是,我从小在岘港做事,与很多夷商打过交道,懂他们的话。
你从小就做事孙绍似乎有些诧异,露出欣赏的笑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
秦赛自信的笑笑,这是她最得意的技能。
到我军中来吧,我这里缺好的通译。孙绍笑道:特别是女通译。
秦赛皱了皱眉,有些心动,经过几天和越国的人的接触,她知道越国人的俸禄很好,哪怕是一个普通的小吏,也能轻松的养活一家人。可是,她那个家也太大了,绝不是几口人,而是几十口人。
我家里人可多,负担很重,我如果不在家秦赛吞吞吐吐的说道,眼睛却盯着孙绍,一旦孙绍露出不快的表情,她就准备换一个说法。
是吗孙绍只是摸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秦赛:你要养活多少人
几十个。
几十个孙绍乐了,他被眼前这个眼神中带着戒备和希望的小女子逗乐了,他看看秦赛身后的那几个男女海盗:你们一起跟着我吧,我保证你们能养得活一百个。
真的秦赛有些不相信。
我是王,王者无戏言。孙绍拍拍自己的胸脯,一本正经的说道:你可以做通译,通译一年最少六百石,你一个人就可以养活三四十个,他们可以护卫,也可以做士卒,哪怕是做划船的水手,一个人养活十个也不成问题,怎么,你还有疑问
秦赛的眼睛顿时亮了,她看了一眼身后的兄弟,他们都用兴奋的眼神看着她,她略作思索,点了点头:那你要多少人
你有多少,我要多少。孙绍呵呵一乐,你去问问,我那儿已经招了三百多人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这儿的人我看着满意,不代表其他的人我也满意,不合格的我可不收。不过,你如果愿意让他们到林邑来定居,我也十分欢迎。经商也行,种地也行,哪怕是在岘港做个杂役,养活一家人也不成问题。
秦赛十分满意,但是她没有立即答应,只是说要回去商量一下。做了这么多年的海盗,秦赛对什么人都有些防备,她不轻易的相信任何人。孙绍也不勉强,他继续去巡视,每天上午总有许多海盗在经过一夜的辛苦之后,赶到他这里来换钱换粮。而这个时候也是他挑选人手的好时候,伏击一人,再赶上一夜的路,这个时候身体的强弱一眼就能看出来。刚才那个女海盗虽然有些气短,步子也有些沉重,但是却不散乱,可见是个很强悍的人,与她表现上的秀气并不相衬。
这样的人才是最有用的,更何况她还精通各种夷语。孙绍这次出海,越发的感到这样的人才难得,在他的手下现在只有两个人精通各种夷语,一个是专门负责做生意的程钧,一个是负责军中通译的皮罗,这两人都忙得四脚朝天,他正再找一些人来帮他们分担呢。
朝阳从海面上升了起来,映红了每个人的脸庞,昨天一夜收获颇丰,近千海盗出手,足足杀死了三百多扶南士卒,这其中大部分是被远程击杀的,这些海盗抽冷子下黑手的本事果然不是盖的,一旦解脱了要首级的限制,他们的战绩直接飘红了。
大王,三天下来,范旃的扶南兵已经被掉近两成了。敖雷笑眯眯的看着地上的头颅,闻着刺鼻的血腥味,兴奋得有些不知所以:大王,你这招太高明了,我想范旃现在一定要疯了。
老天要他灭亡,必先让他疯狂。孙绍撇撇嘴:他在踏入日南的那一天起,就已经疯了。
那也是。敖雷连连点头,见孙绍停住了脚步,抬起手对远处叫道:阿虎,把椅子搬过来。
唉一个身形高大的壮汉应了一声,搬着一张沉重的椅子飞奔过来,熟练的把椅子往孙绍背后一放,顺手用袖子抹了一下,嗡声嗡气的说道:大王坐。
阿虎,这几天力气又见涨啊。孙绍看了他一眼,坐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大王教的办法好。阿虎咧着大嘴,憨厚的笑了起来。阿虎大名涂虎,原是山越的一个酋长之子,老爹被叔叔砍了,老娘被叔叔霸占了,他逃出寨子,流落到钱唐,只会打架,不会手艺,在钱唐惹了不少事,属于那种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后来不知道受了谁的点拨投军了,结果体检的时候正好被孙绍看到了,觉得这小子体大力不亏,手脚又灵活,便收到身边做了个郎中。经过孙绍几个月的调教,这个原本力气就不小的家伙现在提着几十斤重的檀香木椅子跟玩儿似的。
好,什么时候能把敖雷给揍了,我给你娶媳妇。孙绍笑道。
唉涂虎看看敖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敖雷瞪了他一眼,反了你了,还不去拿点茶来,大王都渴了。
涂虎脸一塌,低着头,一溜烟的跑了。他刚走远,敖雷就央求道:大王,你可不能再这么说了,这小子天生神力,人又傻,练死来不知道累,我已经不是他对手了,他出手又不知轻重,万一把我打残了怎么办我阿妈要是看到我残废了,那不得哭死
对了,你阿妈什么时候到孙绍忽然想起来,转过身看着敖雷。他听敖雷说过,他阿妈是林邑国的公主,可是拿下林邑之后,他查了一下,区连并没有什么女儿被人抢走的,再问敖雷,敖雷也说不清,于是孙绍让他把一家人全搬到林邑再说,人已经派出去了,可是还没到。
快了,快了。敖雷满脸的幸福。
看把你乐得。孙绍撇了撇嘴,却是十分欣慰,敖雷虽然粗野,却是个很孝顺的汉子,不仅怕老婆,更怕老妈,这种人真是稀有啊。看到敖雷这副样子,孙绍不由得想起大桥,他这次满足了大桥的心愿,把小桥一家全带到了朱崖,又把周循从孙登那里抢了过来,给他立功的机会,周循这次和魏平一起轻松的拿下了林邑,立了首功,整个人也变得开朗起来,和孙鲁班的夫妻关系中也渐渐趋于平衡,这让他十分高兴。只是他还不能做到让大桥满意,在对待周玉的事情上,他一直没有松口,他知道大桥的心思,可是他觉得这非常不好,可是怎么对大桥说才好呢
愁啊,孙绍捏了捏眉心,非常小资的叹了口气。
呯范旃一脚踢飞了眼前的漆木案,暴跳如雷。短短三天时间,七百五十一名士卒在营外被人袭杀,昨天晚上更离谱,居然有两个士卒在营里被人杀死了,杀他们的凶器现在就摆在范旃的面前,是两枚一尺长的短箭。范旃对这种短箭并不陌生,别看这箭只是一截竹片磨尖而已,并没有金属箭矢,可是这种箭头上涂了毒药,基本上是见血就死。这种毒箭的射程很近,最多只有十步远,敌人能逼近到营盘十步以内攻击营里的士卒,这也太猖狂了。
范旃还不知道孙绍的海盗集结令,他的斥候根本派不出去,离营一里基本就失踪了,他现在已经成了瞎子聋子,所能探知的范围仅在军营以内,但是从能让人扮海盗袭击林邑国的作风来看,范旃相信这种不要脸的事情只有那个越王干得出来。汉人的官儿他知道,一般都喜欢用堂堂之阵,不屑于这种下三滥的暗杀,这种战术通常是他们用来对付汉人的,可不曾想,这次汉人给他玩了个大的。
让范旃想不明白的是,越王手下哪来的这些人,他们就算是精通暗杀之术,可是怎么可能对日南的地形这么熟悉从这个角度看,似乎又象是吴国人干的,他们军中应该熟悉日南地形的斥候,来搞暗杀倒是合适,但是他们哪来这么多的斥候
范旃百思不得其解,郁闷得快内分泌失调了。他要和吕岱决战,可是吕岱胆小如鼠,根本不出营,他想强攻,吕岱就用强弩密集射击,专挑那些象兵背上的长矛手和弓手射击。吕岱还在寨前挖了一道深沟,深得连大象掉进去都爬不上来,搞得范旃头疼不已。眼看着军粮快要见底了,没想到又冒出来这么一件事。
范旃发了一通火,最后无力的倒在榻上,长吁短叹,这仗还怎么打啊,一个对手躲在营里扮乌龟,怎么也不肯出来,另一个对手更好,连影子都看不着,就在暗中下口,一口就是一块肉,四天七百人,再被他搞几天,我还打不打了可是,总不能缩在营里不出去啊
范旃愁眉苦脸的想了好半天,最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是打不赢这场仗了,再拖下去,除非能从吴军那里抢到粮食,否则他要饿着肚子回扶南。撤,趁着吴军不敢出营的时候,悄悄的撤,只要一夜的时候,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到了长山了。
范旃打定了主意,连区连都没有通知,吩咐手下做好准备。他手下的将士们早就担惊受怕得不想打了,一听说要撤了,一个个开心得和过年似的。天色一黑,范旃假模假式的进城和区连商量了一下第二天的战法,从城里一回来,就拔营起程,连带着从林邑国拐来的士卒,向着长山方向急行。归心似箭,这支狼狈的扶南军恨不得扔掉速度缓慢的象兵赶紧回家,可是尽管如此,他们还是驱赶着战象连夜赶路,只在黎明的时候休息了一个时辰,第二天下午,他们赶到了长山。
一看到长山,他们就象是看到了家乡,一个个不顾疲劳,兴奋的向山上走去。穿过茂密的树林,眼看着就能看到扶南国的国土,范旃心烦的叹了一口气,回是回来了,可是怎么面对扶南王范蔓的质问呢这仗可打得丢人啊。
就在范旃犯愁的时候,忽然前面传来一声巨响,轰隆一声,一阵烟尘冲天而起,走在最前面的一头战象连同它背上的士卒转眼之间就消失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