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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再说一次?!”海兰珠的脸色突然巨变,她死死地盯着跪在脚前哆哆嗦嗦的宫女,厉声问道,我们刚刚经历了听到那个惊人消息后的震动,就马上为海兰珠的模样而心惊,真怕她接下来会有个什么
小宫女估计是第一次看到主子如此惊怒,早吓得几乎成一滩稀泥,她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奴才,奴才万万不敢不敢欺骗主子,主子一看便知”
海兰珠突然从翻身下炕,然后狠狠地一脚,将倒霉的小宫女踹翻在地,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她已经赤着脚向门外奔去。
“我们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哲哲一向沉得住气,可是乍一听闻这一消息,她也是全身一颤,紧跟在海兰珠后脚就下了地,琪儿慌乱地给她穿鞋子,其他几个主子的奴婢们也抢步过来给各自的主子穿鞋。
我自己用最敏捷的动作蹬上了寸子鞋,头也不回地对赶过来帮忙的乳娘丢下一声:“你照顾好东莪!”
话音未落,我的人已经出了门,后面的一帮女人还在原地忙活,由于事发突然,平时手脚麻利的宫女们此时似乎也乱了方寸,于是我便捷足先登,成了继海兰珠之后赶到关雎宫的第二个人。
等我迈入关雎宫后,就发现这里已经聚了一大堆人,前面不远的海兰珠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众人连忙让开一条通道,我注意到几乎每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宛如秋风中即将飘零的枯叶,我心中一沉:看来这八阿哥是凶多吉少了。
紧跟着海兰珠闯入内室,一帮正围在那里的太医闻声回头,见到我们后立即惶恐地跪了一地,连连叩头,只是说不出话来。
海兰珠一句话都没有问,就径直向摇篮奔去,停住脚步后,她定定地望着摇篮,整个人像僵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只是死死地盯住摇篮。
我放缓了脚步,慢慢地走到海兰珠身旁,然后将目光投向摇篮里的那个小小的孩子,只见孩子两眼紧闭,脸色青灰,没有一丝动静,也没有一丝气息。
我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在八阿哥的小脸上一摸,触手的是令人彻底绝望的冰凉。我的心里顿时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冰凉,就仿佛现在饱受丧子之痛的不是海兰珠,而是我一样。
没救了,我心里对自己说着:难道历史真的如此固执吗?这八阿哥注定命浅福薄,无法消受他父皇和母妃的万千溺爱吗?
我正无声地叹息着,后面一阵骚动,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哲哲她们赶来了,几个惊愕万分的女人几乎同时地奔到摇篮前,结果都是一样,不约而同地呆滞住了。
大家愣愣地看着早已没有了气息的八阿哥,忽然间,哲哲转向一大帮跪伏在地的太医,厉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八阿哥本来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面对哲哲咄咄逼人的目光和一连串严厉的追问,太医们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出,哆嗦半晌,终于为首的一位太医小心翼翼地硬着头皮开口了:
“回娘娘,这八阿哥不是突发急病,而是而是溺水,溺水”
“什么?!”这回不止是哲哲,我们几个一起惊叫起来,除了海兰珠仍旧在那里发愣,恍若不闻。“好端端的怎么会溺水?”
我忽然想起了关雎宫毗邻御花园,御花园里有一个面积不小的荷花池,上面有曲折的回廊和颇具规模,怪石嶙峋的假山,莫非
果不其然,我们接下来惊愕不已地得知了事情的前后经过:
原来海兰珠刚用过午膳之后就到了清宁宫,是哲哲告诉几位嫔妃,说是我要带着睿亲王的一双儿女来宫里,所以特地请她们一道过来小聚。结果海兰珠走了没多久,八阿哥就又哭又闹的,乳娘见怎么哄也哄不好,于是想叫宫女去找太医来看看是不是生病了。
那个叫做阿布的宫女瞧了瞧八阿哥,说小阿哥看起来没什么毛病,大概是烦闷了,想去外面看看花草风景的,上次抱小阿哥去后花园看风景,不是笑得挺欢的吗?
乳娘想想也是,于是就抱着八阿哥到紧挨着关雎宫的御花园去了,谁知道这一去就没有了动静,等到关雎宫里所有人都着了慌,这才赶忙去御花园里寻找,结果找了半晌都没见任何踪影,直到有人在毗邻假山和回廊的荷花池水面上,发现了漂浮着一方淡黄色的手绢,一个眼尖的宫女认出,这手帕就是那乳娘的。
于是立即出动大批人马,将这附近的水池打捞了个遍,结果很快就将肚子胀鼓鼓的乳娘和八阿哥从池水中捞了出来,不过为时已晚,早就都没有气息了,任闻讯赶到的太医们如何施救,都是徒劳了。
刚刚听完汇报,大家仍然在狐疑中,就听到一直呆立不语的海兰珠突然凄厉地尖叫一声,这声音实在襂人,闻者无不浑身一颤。我急忙转身时,她的整个身子直直地向我这边倒来,我急忙伸手扶住:“娘娘,娘娘!”
几个女人手忙脚乱地扶着失去重心的海兰珠,等再看时,她已经昏厥过去“太医,太医!”
哲哲急忙叫着,太医们立刻上前掐人中,不见任何效果,于是赶忙七手八脚地将人事不知的海兰珠抬到一旁的床榻上,围成一圈施救去了。
望着已经僵硬的八阿哥,几个女人纷纷从旗袍的斜襟处摘下帕子,抽抽噎噎地抹着眼泪,一面悲声地替八阿哥惋惜悲痛着:
“这,怎么会这样呢?唉,这孩子真是命薄啊,要是皇上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是啊是啊,八阿哥可是皇上的命根子,比任何宝贝都珍贵,简直跟心肝儿差不多,怎么说没就没了”
“这可苦了宸妃姐姐了,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一个骨肉,天天宠还来不及呢,谁想到天有不测风云,竟然把八阿哥收回去了,可怜姐姐以后怎么活啊?”庄妃无疑是五个女人中哭得最投入,最逼真的一个了。
我虽然也跟风,用手帕遮着脸装模作样地哽咽悲痛着,实际上正偷偷地透过手帕和手指之间的缝隙,悄然地观察着庄妃的表演,试图找出一些破绽和漏洞,因为八阿哥的非正常死亡,肯定没那么简单,谁相信那乳娘会好端端地从回廊上掉下去,何况她怀里抱着小主子,还能不一万个小心?此事定然有猫腻,毫无置疑的,从现在开始起,一场不可预知的风暴即将来临,乌云已经悄然地向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头顶压来。
几个“真情流露”绘声绘色地演着戏的女人,有几个是真正为八阿哥的死伤心难过的呢?除了我和哲哲确实有点怅然和伤感,其他三个女人此时估计正快慰异常呢,简直要打心眼儿里笑出来了,还要难为她们如此辛苦地伪装,其实都是心怀鬼胎,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离谱的是,饶我是火眼金睛,也在大玉儿的一举一动中发现不了任何破绽和可疑之处,说破天去也无非是“虚伪”二字,莫非几个月不见,她的韬晦功力又进展了一层?又或者是,这一次我倒真的是冤枉她了?
看着大家表演得差不多了,哲哲最先恢复了情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看今天这事儿,肯定非同寻常,这乳娘失足失得也是奇怪,倘若真的有人天良丧尽,蓄意害死八阿哥的话,不查个水落石出,可难以向皇上交待!”然后转向我们几个:“你们说是不是啊?”
“皇后娘娘此言甚是,我等也正是此意。”大家都点了点头,顺便再一次擦拭一下脸上残存的泪痕,佩服她们的演技,现代专业科班出身的演员还要用眼药水呢。
“好。”哲哲再次转过身去,一改平时雍容慈和的语调,严厉而果决地下数道命令:
“加紧对后花园出事地点周围的封锁,务必严密妥当,不得有一人擅自踏足入内,待皇上回宫后再行勘验。
从现在开始起,所有东西五宫,后宫人等的各处住所宅院全部严密看守起来!各侍卫务必严防,不准任何人四处走动,也不准踏出各自院子的一步!
凡此时正在外面走动和办差的宫女和太监,以致到可以踏足后花园和后宫内院的杂役人等,全部在原地待查,不得再移动半步!
立即从各处抽调大批护军,搜查和验看东西五宫是否有可疑人等;内务府及相关衙门彻底查阅这三天内的各宫出入记录,将一切涉及人员分开审问,尤其是从今天清晨起出入过后花园的,要严加询问!“
哲哲在短短的时间内一连下了多道命令,后宫之主的威严和冷静显露无遗,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发号施令,可谓沉着老练,平时还真是隐晦颇深啊!
此时我即使心里有多少个猜疑和假象,也绝对不能贸然开口,因为在这个非常时刻,任何一个人的言语都是相当敏感的,虽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嫌疑对象,但是我倒是可以轻松地置身事外,因为我没有任何谋害八阿哥的动机和条件,所以我只是一个旁观者,旁观者最重要的就是冷眼注视,而不要轻易开口,哪怕是心里有那么几分“清”也不能自找麻烦。
现在看来,那个海兰珠的宫女阿布的嫌疑很是明显,要不是她提议乳娘抱着八阿哥去后花园游玩的话也不会出了这天大的祸事,她的动机确实值得怀疑,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太医看个究竟,就主观臆断,认为八阿哥没有生病呢?按理说做奴才的无不是把主子当成一根汗毛都不能损的菩萨伺候着,唯恐有个闪失,何况八阿哥这样被皇上视为掌上明珠的小贵人呢?
哲哲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抿了口茶水,问道:“那个叫做阿布的奴婢,现在可曾严密关押起来?”
“回娘娘,奴才等刚刚得知了大致经过,就立即将她羁押起来,只等慎刑司的人前去审讯呢!”一个看服饰品级颇高的太监连忙躬着身子回答道。
“奇怪,当时是不是不止阿布和乳娘两个人在场?不然她们的对话怎么有人知道呢?”哲哲提出了这个疑惑,没错,也许这个正是问题的关键。
“回娘娘的话,当时有另外一个名唤娜喜的宫女正巧在内室整理物事,所以将外厅的对话听了个清楚,这是她本人所述。”
“哦?”哲哲沉思了片刻,重新盯着管事太监问道:“那么这个阿布有没有招认呢?”
“她一直大呼冤枉,说是从来没有说过劝乳娘抱小阿哥去后花园的话,一口咬定是娜喜在诬蔑她,奴才等觉得此事定有蹊跷,所以特地将娜喜也另外单独关押起来,等待严加审讯。”
看来这眼下的情形真是复杂得可以,稍微处理不好就会是一团乱麻,也许在狗咬狗的热闹大戏进行时,真正的凶手就此趁着一片混乱就逃之夭夭了。看来是有人存心想把这池水搅浑,并且希望越浑越好。
我默不作声地站在没有注意的角落里,静静地关注着眼前的一切事态发展,心里的思考却丝毫没有停顿:海兰珠虽然脾气不算温和,人也直爽开朗,有时候说话稍嫌不够妥贴,但是她绝不是一个颐指气使的暴虐主子,所以首先就排除了手下奴婢因为被她严厉责罚或者凌虐从而心存怒忿,想报复到她儿子身上,看着她痛不欲生来解气的可能。
那么极大的可能就是,她的宫里出了背叛主子的奴才,或者开始就潜伏下了奸细,一直寻机准备动手,而今天算是成功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奸细的幕后主使是谁呢?由于对大玉儿的恶感和戒备之心,所以我自然而然地将她视为第一嫌疑人。
可是转念一想,也不能主观臆断,也许是平时不熟悉的贵妃娜木钟或者淑妃巴特玛干的也未可知,毕竟两个已经是半老徐娘的人入宫不久,就以原本寡居之妇的身份一跃而身居成五宫的显赫主子,没有点心机和手段是做不到的,而海兰珠和她的八阿哥显然也是她们的眼中钉和肉中刺,非欲除之而后快,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嫌疑呢?
不管怎么说,这两个宫女其中必定有一人在说谎,我一时也没有判断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只得静观其变。
小半个时辰后,接到飞骑火报的皇太极从睿亲王府里心急火燎地赶回宫中,身后还跟着几个最为亲信的兄弟子侄,他们都是原本一同在王府里喝满月酒的宾客,闻讯后也随同皇太极一道赶来了。
“皇上驾到”外面的通传声入内,我们急忙转过身来,刚一见到急怒交加,一脸铁青的皇太极,就纷纷敛衣行礼:“皇上”看着所有的奴才们都跪了一地,我们的口头也简练了许多,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行礼之后,就低着头悄悄地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皇太极的一举一动,连大气都不敢喘,谁都知道他的脾气一旦发作,那真是天威震怒,见者倒霉。
皇太极丝毫没有心情理会我们这些女人和地上的奴才,一个箭步冲到摇篮前,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里面没有一丝气息的八阿哥,他一时间僵住了,虽然没有任何反应和言语,却让人更加心惊胆战,因为他扶着篮框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最后越抖越厉害。
大家屏住呼吸,准备经受即将爆发的地动山摇,呼啸而至的狂风暴雨,无不紧张万分,我悄悄抬起头来,正好与站在皇太极身后不远处的多尔衮目光相撞,显然他看出了我的紧张,此时不便用微笑来宽慰我,但是他仍然递给我一个温柔体贴的眼神,示意我尽管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