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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难不倒李玉翎,虽然从“古北口”到这儿来的时候他是坐在马车里没看见路,但他能就星斗辨别方向。
李玉翎前行带路,护着这位七贝子玉铎,整整费了一整天工夫才到了“燕云”附近那处驿站。
到了驿站再看,站里面好好的,根本没有一点发生过事的迹象,李玉翎明白了,那纸条是小秃子弄的鬼没错。
七贝子玉铎受了惊吓,靠两条腿走了一整天的路也够累了,到了驿站便被那些拍马屁的官儿拥了进去,把这个救驾有功的李玉翎抛在外头,没人过问,连看也没人看他一眼。
李玉翎站在那儿,心里好不是味儿,他也不是铁打的金刚。铜铸的罗汉,虽然不会比处尊优惯的七贝子窝囊,可也够累的,加上那一身的风尘,他那付模样也够瞧的。
七贝子玉铎一定是沐浴更衣,好好歇歇,在那些官儿们奴欢婢膝的相慰下压压惊。
突然,一个清脆话声起自身后:“回来了!”
李玉翎扭头一看,只见是多伦格格身边那美丫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了他身后,他忙笑说道:“是的,格格安好!”大姑娘眨动了一下大眼睛道:“格格在您走后的当天晚上,就起驾回京了,这儿的人多事讨好,派快马上京报了信儿,京里派了人到这儿来接的,格格本来不肯走的,可是经不起这个催,那个劝,格格临上车的时候交待我留下来等您,告诉您一声。”
李玉翎这时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哦”地一声道:“格格是该先走的,虽然在驿站里也不见得平安,我的意思原先是请格格先回京的。”
大姑娘道:“您太辛苦了!”
李玉翎道:“谢谢姑娘,也没什么,倒是玉爷”
大姑娘截口说道:“我没想到您会这么快回来,现在天晚了,您请歇息一夜,咱们明天一早就走,格格临走交待我好好侍候您,您要不要先换换衣裳?”
大姑娘的意思是问李玉翎要不要先洗个澡,可是一个大姑娘面对一个大男人,这洗澡二字不便出口。
李玉翎忙道:“谢谢姑娘,我怎么敢当”
大姑娘嫣然一笑道,笑得神秘,道:“有什么不敢当,格格说侍候您就跟侍候她一样!”
李玉翎心头一震,沉默了一下后点头说道:“格格待人好。”
大姑娘道:“格格待人是好,可是待您更好!”李玉翎一时说不上话来,半晌才道:“我感激格格的德意。”
大姑娘道:“格格可没让您感激,您请跟我来吧!”
转身走了。
李玉翎迈步要跟,突然一个意念掠上心头,他忙道:“姑娘。”
大姑娘停步回身,含笑说道:“李爷,我叫德玉,您叫我阿玉好了,格格都是这么叫我的。”
李玉翎道:“德玉姑娘”
大姑娘德玉睁着一双明眸,一眨不眨地望着李玉翎。
李玉翎有点不安,迟疑了一下道:“我有件事想请姑娘帮个忙”
德玉道:“您这么说我怎么敢当,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就是。”
李玉翎道:“姑娘这么说我就更不敢当了,是这样的,我临时有一点小事要办,得迟一两天才到京里去,麻烦姑娘代我向格格禀报一声。”
“怎么?”德玉圆睁一双明眸道:“您不跟我一块儿走?”
李玉翎道:“我恐怕得迟一两天才能到京里去。”
德玉娇靥上浮现了一丝难色,道:“那我一个人怎么走啊!格格让我留下来等您,就是要我跟您一块儿走的。”
李玉翎道:“这个我想过了,要不然我不敢让姑娘先走,我看七贝子在这儿待不了多久的,姑娘可以跟七贝子一块儿走。”
德玉哼了一声道:“让我跟他一块儿走,我宁愿一个人走也不愿意跟他一块儿走,我瞧见他就讨厌。”
这就麻烦了,李玉翎皱了眉。
他这里眉锋才皱起,德玉那里又开了口:“冲着您了,冲着您也只有委曲我自己一点儿了,您什么时候到京里去,有个准日子么?”
李玉翎道:“我不会迟过三天动身。”
德玉道:“路上走两天足够了,那么我跟格格说五天,您看怎么样?”
李玉翎道:“麻烦姑娘,我很不安,姑娘本来是等我的,我却不能跟姑娘一块儿走,心里觉得十分抱歉”
“哎呀!”德玉皱了眉,瞧模样儿她恨不得堵耳朵,道:“瞧您,您怎么这样说话呀!
您这不是折我么?我没拿您当外人,您干嘛跟我这么客气呀!”
顿了顿,接道:“别在这儿站了,您赶快换换衣裳歇息吧!”
说完了话,她要转身。
李玉翎忙道:“别麻烦了,姑娘,我这就走。”
德玉圆睁美目道:“您这就走么?上那儿去呀?”
李玉翎道:“我刚才不是跟姑娘说了么,我有点私事。”
德玉道:“您要去办事没人拦您,总得换换衣裳,歇歇再去呀!什么事儿您这么急。”
李玉翎笑笑说道:“谢谢姑娘,姑娘别照顾我了。”
“那怎么行!”德玉道:“格格交待要我侍候您的,您累了半天回来,连衣裳也没换,要让格格知道了,我会挨骂的。”
李玉翎道:“格格跟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件事很急,去迟了怕耽误,姑娘请忙吧!
我走了。”
他是怕德玉侍候他,说走就走,转身往外行去。
德玉急了,在后头直叫,李玉翎扭头打了个招呼,脚下却连停也没停,德玉没奈何地跺了脚。
“真是,怎么是这么个人”
李玉翎出了驿站踏上往“古北口”的大路,他走得很快。
天都黑了,路上没行人,只见夜色一片。
可是刚走没几步,身旁突然传来一声叫唤:“大叔。”
李玉翎闻声一怔,扭头左看,路旁一棵合围大树后闪出一个人来,一颗光头,两道黄鼻涕,冲着他直傻笑。
李玉翎道:“小秀子,是你。”
小秃子挤了挤眼道:“您当是谁,驿站里那位美里又带三分俏的丫头。”
李玉翎道:“小秃子,你真好眼力。”
小秃子抬眼往上看了看,一咧嘴道:“我不是千里眼,全是这棵大树下帮忙。”
李玉翎道:“小秃子,天都黑了,你一个人躲在这儿干什么?”
小秀子道:“等您哪!”
李玉翎道:“等我,有事儿么?”
小秀子道:“讨赏呀!”
李玉翎道:“对了,小秃子,我还没谢谢你。”
小秃子走了过来,笑着说道:“说着玩儿的,我那敢当真向您讨赏,要让我那算命的师父知道,不打烂我这双手才怪,大叔,我是来给您送信儿的。”
李玉翎道:“给我送信儿的,送什么信儿?”
小秃子道:“我师爷爷交待了我师父,我师父让我告诉您。”
李玉翎心里一跳,忙道:“赖大爷。”
小秃子道:“您可以这么叫,我可不能这么叫,我师爷爷!”
李玉翎道:“干脆说你师祖不就成了么,干什么绕这么大圈儿。”
“是,大叔。”小秃子一咧嘴道:“我师爷爷说:‘大刀会’里没一个好东西,往后再碰上你尽管放手去做。”
小秃子道:“是我师爷爷说的。”
李玉翎道:“这我知道,我是问他老人家是听谁说”
小秃子道:“干吗听谁呀!这您就不知道了,前些日子我师爷爷跟我师姑跑了一趟‘大刀会’,我师爷爷的原意嘛,彼此既然全是一条路上的,就应该大伙儿携手起来,谁知道‘大刀会’那个一条腿的一口拒绝了!”
李玉翎道:“有这种事,他们不是”
小秀子一摇头道:“您不知道,那个一条腿挂的是羊头,卖的却是狗肉,那老小子想当皇上,想一个人席卷天下,我师爷爷说更坏的是他那两个拜把兄弟,一个险,一个狠,这两个您见过了,那个姓赵的够狠,您瞧见他那只手么?就是前些日子跟我师爷爷斗硬,在油锅里废了,我师爷爷吃了多少年饭了,可没上他的当。”
李玉翎忙道:“怎么回事儿,小秃子?”
小秃子把古大先生跟古芸“大刀会”之行,概要地说了一遍,听毕,李玉翎点了点头道:“原来赵大海的那只左手是此人果然够狠的!”
小秃子道:“那姓柳的更险,您可别瞧他脸上老挂着笑容,那小子一肚子坏水,杀人不见血。”
李玉翎微一点头道:“这我看得出。”
小秃子道:“大叔,您想,要是正正经经的忠义豪雄,会抢人家的闺女么?”
李玉翎道:“说得是,小秃子”
小秃子道:“我师爷爷说,再碰上您就别客气,要您先除去独腿荣奇的那两个把兄弟,那两个东西是最坏不过的了。”
李玉翎道:“小秃于,谢谢你跑这一趟。”
小秃子道:“您干吗还跟我客气,您这不是折我了,听我师父说,您保不定还是我的师叔呢!我想起这话心里就乐。”
李玉翎道:“现在你不就叫我大叔么?”
小秃子摇头道:“那不一样,您要真是我的师叔的话,那咱们的关系就更深一层了。”
李玉翎道:“我看咱们现在的关系也不浅。”
小秃子还待再说。
李玉翎话锋忽转,道:“小秃子,你师祖如今在”
小秃子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师爷爷这个人很怪,很少跟小辈在一块儿,没事儿的时候我都找不着他,有事儿的时候不找自来,怎么,您有事儿。”
李玉翎忙道:“没事儿,我随便问问。”
小秃子看了李玉翎一眼,嘴一咧道:“大叔,我看您不是惦记我师爷爷,大半是惦记我那位师姑吧!”
李玉翎脸上一阵奇热,他绝没想到小秃子会冒出这么一句,窘了半天他才说了这么一句:“小秃子,好规矩,跟长辈开玩笑,这是你师父教的么?下回碰上,我得当面问问他。”
小秃子一伸舌头道:“老天爷,好厉害,您明知道我最怕这个,大叔,您饶我这一回,下回再敢您打烂我的秃头。”
李玉翎没说话。
小秃子忙又说道:“大叔,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您好胸襟,好气度!”
李玉翎突然说道:“小秃子,告诉我,那张纸条是不是你搞的鬼。”
小秃子乐了,忙道:“谢谢您,大叔,我那有那么大的本事,那是我那位算命的师父的杰作,您可不知道,我那位算命的师父有一手独步当今,傲夸天下的绝活儿,无论谁的笔迹,他只要看一服,拿起笔就能学,而且学得维妙维肖,就是本人也看不出来。”
李玉翎动容说道:“我还真不知道你师父有这种才智。”
小秃子道:“这就叫人不可貌相。”
“好话。”李玉翎道:“这我得告诉你师父去。”
小秃子伸伸舌头,咧嘴笑了笑,没说话。
李玉翎道:“这么说,你师父根本就没跟‘大刀会’的那位瓢把子碰过面。”
“那也不是。”小秃子道:“那独脚荣奇当真是带着他那五堂高手趁虚到这儿来了,要不然我躲在马车底下辛苦这一趟岂不多余,可是那一条腿的还没到驿站就被我师父拦上了,好一场龙争虎斗,我师父却挂了彩。”
李玉翎神情一紧,忙道:“伤着那儿了,碍事么?”
小秃子摇头说道:“谢谢您,大叔,不碍事,只不过是一点皮肉伤,在大胯上让那独腿的一根哭丧棒划了一下。”
李玉翎道:“想不到那独腿荣奇有这么好的身手。”
小秃子“哈”地一声道:“您可别小看这个一条腿的,江湖上响当当的,黑白二道提起独腿荣奇来没一个不怕的,要不然他那‘大刀会’会那么安稳,别说那一条腿的,就是那两把兄弟也都有一身不含糊的好功夫,好能耐,我是没领教过,听我师父说他那两个兄弟,一个是胡子出身,一个是南七省绿林中顶尖儿人物,全都是当今的一流好手,尤其那姓柳的小子,不知道有多少白道人物伤在他那口丧门剑下呢!”
李玉翎扬了扬眉道:“小秃子,你可知道他兄弟三个现在何处?”
小秃子眨了眨眼道:“您要干什么?”
李玉翎道:“我要找他三个。”
小秃子道:“是听了我师爷爷的话要下手,还是要替我师父找回来么?”
李玉翎道:“你看该不该。”
小秃子道:“我师爷爷的意思是说下回碰上,可没让您现在找上门去,至于后者,那您更要让我师父知道是我多嘴,好家伙,我吃不完兜着走,一对三,‘大刀会’还有不少高手,万一您再出点差错,大叔,您是要小秃子这条小命。”
李玉翎笑了,道:“小秃子,有这么严重么?”
“怎么不。”小秃子道:“我们那几口子一天到晚嘴上挂着您,连做梦都能梦见您,不说别人,单说我那位八叔爷,他就老板着脸这么说,你们都给我听着,那小子不是等闲人物,干的不是等闲事儿,说不定还有咱们这一窝的,谁要让他出点差错,谁就干脆死在外头别回来,您听听这话,说句话您别不高兴,好像我们这几口子专是为您而去,为您而活似的。”
李玉翎着实的很感动,道:“小秃子,他这几位的心意让我感激,不管我是不是他几位的师侄,这份情,我会永远记住,这份交情,也会永远存在的,而且比一个门里的还深厚。”
微一抬头道:“小秃子,你放心,我找那弟兄三个不是为的这两件事,我自己有点私事要找他三个弄个明白。”
小秃子道:“什么私事,大叔,能说给小秃子听听么?”
李玉翎道:“小秃子,这是我的私事。”
小秃子道:“您是让我别问,是么?”
李玉翎笑笑,没说话。
小秃子道:“大叔,信息我送到了,我该回去交差了。”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小秀子,你好厉害,我不说,你也不说,是么?”
小秃子脸一红道:“大叔,那我可不敢,您想,我那来那么大胆子呀!”
李玉翎道:“小秃子,难道你信不过我。”
小秃子道:“没有呀!大叔,我也不敢。”
李玉翎道:“小秃子,难道我会害你?”
小秃于道:“瞧您说的,那怎么会。”
李玉翎道:“那就告诉我荣奇弟兄三个现在何处。”
小秃子面有难色,迟疑了一下道:“大叔,您告诉我,您找那独腿的弟兄三个,用不着挑斗。”
李玉翎道:“那很难说,也许不必,不过照目前的敌对情势看,只怕拚斗在所难免。”
小秃子道:“这就是了,我刚说过,您以一对三,‘大刀会’还有别的好手,‘大刀会’分日蓝黄黑青五堂,五个堂主个个了得,这样您已成了以一对八,有道是:‘双掌难敌四手,好汉不敌人多’,万一您出点差错”
李玉翎道:“小秃子,说不说在你,你要知道,你告诉我他们在何处,我只是找起来容易一些快一点,迟早我总会找到他三个的,在这一带,我只要亮出李玉翎这三个字,我不信他三个会不自己送到我面前来。”
小秃子目光一转道:“听您的口气,是势必要找到他三个不可!”
李玉翎微一点头道:“不错,正是这样。”
小秃子道:“既然这样,告诉您我也愁心,不告诉您我也愁心,大叔,他三个还没回张家集?”
李玉翎道:“张家集?”
小秃子道:“‘大刀会’的总舵,他三个的窝在‘张家集’的‘锡儿山’上。”
李玉翎道:“那么他三个现在在”
小秃子道:“从这儿往西南走,十里路,那儿有个小林子叫‘李家集’。”
李玉翎道:“谢谢你了,小秃子,天不早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小秃子嘴张了几张才道:“那些贼占了个林子,有些事是可以想像得到的,能别管闲事您最好别管闲事。”
李玉翎双眉一场,还没有说话。
小秃子欠身施礼,腾身纵起,快得像一溜烟般,转眼间消失在夜色里
李玉翎照小秃子的说法,往西南走了十里,十里过后,天已经快二更了,夜色里不远处黑压压一片,灯光几点,他心知这准是小秀子所说的“李家集”
城镇外的人睡得早,这时候这“李家集”已然是寂静一片了。
边走边打量,这“李家集”不算大,也不算小,近百户人家,全是平房,只有近村处有几间茅舍。
夜这么深了“李家集”的人早就入了梦乡,荣奇三兄弟究竟住在那一家,那一个角落。
他这里心念正自转动,突然身前不远处响起了一阵犬吠,紧接着一处草堆后窜出一条大黑狗拦在路中央,望着他翘着尾巴直吠。
乡村里就怕这个,只一只狗吠,马上就会惊动全村的狗,果然不错“李家集”每个角落马上响起了狗吠。
一阵一阵的,此起彼落,把原有的宁静吵得一丝儿不剩。
李玉翎不耽心惊动人,他也没把这长尾巴的畜牲放在眼里,迈着步往里走他的。
他往里走,那条黑狗往里退,狗就是这样,你不怕它怕你,走着走着,突然一声咆哮,另一条狗从村口暗阳里窜了出来,直奔李玉翎小腿。
李玉翎一抬腿,那条狗扑了个空,腿往下一落,那条狗飞出了丈余,夹着尾巴带着一阵低吠转眼没了影儿。
蓦地,村口里起了人声。
“朋友好身手,可以停步了。”
随着话声从村口里闪出一个背插大刀的黑衣壮汉来,李玉翎眼力好,一眼就认出这黑衣壮汉正是“古北口”送信儿那个人,当下他道:“阁下别来无恙。”
那黑衣壮汉一怔,愕然问道:“朋友是”
李玉翎带笑说道:“分别不到两天,阁下就不认识我了么了”
那黑衣壮汉往前探身子,凝目一细看,旋即“哦”地一声道:“原来是你,姓李的,我们三位当家的正愁找你不着。”
李玉翎道:“我这不是送上门来了么?”
那黑衣壮汉又一怔,道:“你怎么说!”
李玉翎道:“我送上门来了。”
那黑衣壮汉道:“姓李的,你知道我们三位当家的找你。”
李玉翎淡淡说道:“接走了七贝子,他三位要找我那是一定的。”
那黑衣壮汉疑惑地看了看李玉翎道:“姓李的,你真是”
李玉翎道:“我不正站在阁下眼前了!”
那黑衣壮汉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三位当家的在这儿。”
李玉翎道:“不知道我会找到李家集来么?”
那黑衣壮汉道:“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我非告诉你不可么?”
那黑衣壮汉往李玉翎身后,村外夜色中望去。
李玉翎道:“不用找,只我一个人。”
“好。”那黑衣壮汉一点头道:“你等着。”
他伸两个指头往嘴里一放,就要吹。
李玉翎抬手一拦道:“慢着,别跟我来通报那一套,你们当家的那兄弟住在那一家住宅里,你带我去就是。”
那黑衣壮汉冷笑一声道:“这是‘大刀会’的规矩,别说你‘神武营’一个小小的领班,是你们少主要见我们瓢把子,也非等通报不可。”
他手指头往嘴里一放,又要吹。
李玉翎道:“我不信。”
一停步已到了那黑衣壮汉眼前,出手如风,一把抓住了那黑衣壮汉放在嘴里那只手的腕脉,沉腕往下一扯,然后五指一用力,道:“没有你我也可以找到他三个,你信不信。”
那黑衣壮汉脸色大变,道:“姓李的,你要干什么?”
李玉翎淡然说道:“不干什么,找他三个谈谈,给我带路。”
一抖腕,那黑衣壮汉踉跄冲出好几步去,他刚站稳,李玉翎冷然又是一句:“你敢有一点异动,我就先毁了你。”
那黑衣壮汉一句话没说,转身往里行去。
走了没多久,那黑衣壮汉停在一户住宅之前,回过身来冷冷说道:“就是这一家,你叫门吧!”
李玉翎看得很清楚,这一户住宅瓦房五六间,那气势一看就知道是这小小‘李家集’的大户。
他问了一句:“没错么?”
那黑衣壮汉冷冷说道:“错不了的,我在你眼前,错了你找我就是。”
李玉翎道:“现在你可以为我通报了。”
那黑衣壮汉呆了一呆道:“姓李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玉翎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明白么!”
那黑衣壮汉盯了李玉翎一眼,转过头去迈步就要往那户宅门口走,李玉翎突然说道:
“用不着你了,里头已经有人来开门了。”
话声方落“砰”然一声,那住宅两扇门大开,赵大海当门而立,衣裳都还没穿,他寒着脸,瞪着眼道:“我一听就知道是你。”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赵二当家的好敏锐的听觉。”
那黑衣壮汉一欠身道:“禀二当家的”
赵大海转脸怒喝说道:“没用的东西,再带你就把他带到我房里去了,给我滚一边去。
那黑衣壮汉一句话没说,头一伸退向后去。
李玉翎笑笑说道:“赵二当家的好不威风。”
赵大海转过脸来冷然说道:“姓李的,你少废话,深夜找到‘李家集’来,你的神通不小,有什么事,说吧!”
李玉翎缓缓说道:“听说三位正愁找不着我。”
赵大海浓眉一耸,道:“不错,正愁要踏破铁鞋,不想来得全不费工夫!”
李玉翎道:“那么赵二当家的就不该再问我有什么事,是么?”
赵大海一怔道:“这么说你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李玉翎道:“事实上并没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
赵大海阴森森的一笑,点点头说道:“好吧,我接下了!”
转眼向那黑衣壮汉喝道:“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进去取我兵刃去。”
那黑衣壮汉忙答应一声迈步就往住宅走,赵大海却堵在门口,那黑衣壮汉迟疑了一下又停了步。
赵大海冷哼一声,抬腿迈了出来。
那黑衣壮汉一溜烟般奔了进去。
李玉翎笑笑说道:“二当家的,有道是:‘仇人见面,份外眼红’,你我既然见了面,拚斗那是在所难免,不过在你我还没动手之前,我想请教二当家的一件事,还望二当家的据实相告。”
赵大海一翻眼,冷然说道:“什么事?”
李玉翎道:“二当家的还记得树林前那一场拚斗么?”
赵大海道:“忘不了的。”
李玉翎道:“那最好不过,请问二当家的。二当家的那高绝的一招刀法,是那儿学来的,是那位高人教的。”
赵大海一怔道:“你问这个?”
李玉翎道:“是的,二当家的。”
赵大海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玉翎道:“自然有我的道理。”
赵大海道:“你有什么道理,我记得那天你也问过我,现在你又问我,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玉翎迟疑了一下道:“不瞒二当家的说,二当家的所施那招刀法,跟我一个朋友的师门绝艺极为神似,我怀疑二当家的跟我那位朋友是同师习武,艺出一门。”
赵大海哈哈大笑道:“姓李的,你别想套交情吧!你尽管放心,咱们套不上交情,我那招刀法是无师自通。”
李玉翎道:“二当家的,我无意跟谁套什么交情,我只是”
步履响动,那黑衣壮汉捧着赵大海那口大刀走了出来。
赵大海劈手夺了过来,把革囊一褪一抛,然后把大刀往身前一横,望着李玉翎冷然说道:“姓李的,弄鬼施诈只有那么一次,绝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今晚上你要能走出‘李家集’,赵某人从此江湖除名,亮你的兵刃吧!”
李玉翎道:“赵二当家的,你我之间并没山仇海恨。”
“谁说的。”赵大海冷笑说道:“你弃祖忘宗,卖身投靠,咱们之间仇比山高,恨比海深,姓李的,废话少说,你亮兵刃吧!”
李玉翎扬了扬眉,从腰间解下了他那柄软剑,道:“赵二当家的,在动手之前我再问一句,二当家的所施那招刀法,是”
赵大海暗暗一笑道:“你只能把剑抵在我的喉咙上,还怕我不说么!”
掌中大刀抡起一个大刀花,由上而下。当头劈了下来,刀还没到,那森寒劲道的刀风已然通人。
李玉翎跟赵大海动过手,知道这位“大刀会”的二当家在他这口刀上确有不凡的造诣。
李玉翎他未敢轻忽大意,凝神、提气、滑步、侧身、出剑,一气呵成,软剑灵蛇般指向赵大海右肩。
赵大海冷哼一声刀锋走偏,带着一片劲风反削李玉翎持剑右臂,应变之快令人咋舌。
别看他这刀上去极其笨重,可是在赵大海手里却施得上下翻飞,刀光闪闪,轻若无物。
高手过招,如捷如电,转眼又是十招过去。
赵大海突然大喝一声大刀飞舞,但见刀光闪闪,森寒逼人不见人,一团雪亮的刀光直向李玉翎罩去。
乍看之下他这一刀没什么出奇处,但李玉翎却觉得这一刀施得势如惊涛骇浪,排山倒海,那刀风明阴令人有窒息之感,确有摄魂夺魄之力。
李玉翎猛提一口真气,右臂功凝十成,软剑毒蛇出洞,闪电一般往那迎面而来的刀光中点去。
赵大海刀法特异,造诣不浅,但他内功修为究竟比一身集几十年修为的李玉翎差了一大截。
只听“当”地一声,那圈刀光顿时不见,赵大海一柄大刀被震斜斜飞起,人也踉跄退了几步。
李玉翎得理不让人,如影附形,跨步欺到,软剑一抖,三朵剑花飞向赵大海胸前三处重穴。
赵大海陡然一惊,他体大人不灵,猛提一口真气,一式“雪里翻身”飞快向后翻了出去。
李玉翎沉腕变招“翻云覆雨”软剑飞递“唉”地一声血光崩现,赵大海左大腿添了一道口子,血丝立即顺腿流下,他立足不稳,高大身躯一晃,往后便倒,只见他大刀往后一插,刀尖柱地硬把那高大身躯撑住。
撑住了身躯是撑住了身躯,然而李玉翎一柄软剑闪电递到,那锋利剑尖正抵在赵大海那咽喉上。
那黑衣壮汉大惊失色,闪身就要动。
李玉翎冷然说道:“你不要他的命了。”
那黑衣壮汉被这句话震住,硬没敢动。
赵大海肩头一晃,提起了大刀,但那柄大刀离地还不到半尺却又落了下去,他眼一闭,半句话没说。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二当家的,我遵嘱把剑抵在了二当家的咽喉上,请告诉我那招刀法的出处。”
赵大海听若无闻,闭着眼没说话。
李玉翎冷笑一声道:“赵二当家的不愧是条硬汉子,我要看看赵二当家的究竟硬到什么程度。”
软剑一翻,往赵大海左耳削去。
摹地一声霹雳大喝划破夜空。
“阁下,手下留情。”
忽地一道黑光从那住宅敞开的两扇门中射出,势若闪电,带着一股劲风袭向李玉翎石肋。
这道黑光攻人所必救,来势既快又猛,李玉翎若不回剑封架,右肋非伤在这道黑光下不可。
没奈何,李玉翎回剑一格“当”地一声,火星四射,李玉翎只觉虎口一震软剑立时向上荡起。
赵大海趁人之危,抬手出刀,大刀由下而上捺向李玉翎“下阴”
这一招十分狠毒,出人不意,攻人无备,趁人之危,李玉翎被这一刀捺中,非被劈成两半不可。
而匆忙间李玉翎确实来不及躲闪,重回剑格封架,那是绝对来不及的,没奈何之时,他暗暗一横心,一咬牙就要走险出腿去踢。
一条人影从那民室敞开的两扇门中射出,一把抓住李玉翎格飞的那道黑光,沉腕一横“当”地一声,火星四射,赵大海哼了一声,刀尖顿时落空。
李玉翎根据这一霎良机,抽身飘退,一下纵出了近丈,躲是躲开了,却出了一身冷汗。
定神凝目再看,赵大海身边多了个人,耳目铜髯,魁伟高大-一条独腿,右手一根铁拐正压在赵入海的大刀上。
李玉翎忙道:“莫非荣大当家的当面。”
荣奇一点头道:“不错,正是莱奇”
李玉翎重剑一抱拳道:“多谢大当家的。”
荣奇道:“阁下不必客气,我也该谢谢阁下手下留情。”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这话让我汗颜。”
荣奇道:“阁下就是那位‘神武营’的李领班么?”
李玉翎道:“李玉翎特来探望大当家的。”
“好说。”荣奇深深一眼,道:“难道秦天祥命丧‘承德’,连脑袋都丢了,今夜你我初会,荣奇顿感荣幸。”
李玉翎没说话,荣奇已接着说道:“听说李领班凭腔中一颗铁胆,掌中一柄软剑,单枪会荣某人两位兄弟于古庙之中,接走了那位皇族亲贵,荣某人未能赶上这场盛会,也见识此班的绝世身手,也深觉遗憾。”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的当知道,李玉翎是取了巧。”
赵大海冷哼一声道:“你怎么不说你卑鄙施诈。”
荣奇道:“二弟还能走么?”
赵大海道:“一点皮肉伤算得了什么,别说走,就是跑又何妨。”
荣奇道:“那么别等我让他们搀扶你,进去歇息吧!”
赵大海道:“大哥,我刚说过,一点皮肉伤,算不了什么。”
荣奇浓眉一耸,道:“来人,扶二当家的进去。”
那黑衣壮汉恭应了一声过来。
赵大海道:“我自己能走,用不着人扶。”
转身就往住宅走去,他走得还算平稳,但任何人一看就知道是强撑的,这赵大海的确硬得可以。
等赵大海那高大身影陷入住宅敞开的两扇门里不见,莱奇望着李玉翎缓缓开口说道:
“赵二弟学艺不精,阁下不必耿耿于怀。”
李玉翎道:“我一时失手,这在拚斗中在所难免,还望大当家的包涵。”
“好说。”荣奇话锋忽转道:“阁下一再追问我赵二弟的刀法来处,不知是何缘故。”
李玉翎道:“我刚才对二当家的说过,我有位朋友”
荣奇截口说道:“阁下这话我听见了,但不知阁下这话是否属实。”
李玉翎道:“我没有必要欺瞒几位。”
荣奇一点头道:“那就好,看阁下也不是那擅长谎言欺人的人物。”
李玉翎只觉脸上一热。
荣奇道:“阁下那几位朋友今在何处?”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问这”荣奇道:“既然是阁下的朋友,必然也是位不凡的人物,有道是:‘英雄惜英雄’,荣奇那有不想认识的道理。”
李玉翎道:“他跟我一样,也是个让诸位痛恨的人。”
荣奇“哦”地一声道:“这么说阁下那位朋友,也是个吃官粮,拿官俸的人。”
李玉翎道:“不错。”
荣奇道:“人各有志,相强不得,阁下怎么说痛恨,阁下那位朋友,如今是在‘承德’,还是在那‘北京’城里?”
李玉翎道:“他跟我一样,原供职‘承德’‘神武营’,前不久奉调京里”
荣奇道:“这么说阁下那位朋友如今是在那‘北京’城里了?’李玉翎道:“正是。”
荣奇道:“京去禁旅八旗,但不知阁下那位朋友奉调那一营。”
李玉翎道:“听说是‘亲军营’。”
荣奇道:“听说。”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该知道,这一类的事列为机密。”
“说得是。”荣奇一点头道:“阁下那位朋友的师爷是”
李玉翎脑中电旋,微一摇头道:“这个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从关外来。”
荣奇目光一凝,道:“关外。”
李玉翎道:“东北。”
荣责脸色陡然一变,很快时间又恢复平静,淡然一笑道:“那么我可以告诉阁下,阁下弄错了,我那赵二弟出身大西南一带。”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我听说赵二当家的出身东北,在东北一带是位叱咤纵横一时的人物。”
荣奇两眼一睁道:“阁下是听谁说的。”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不必问我是听谁说,只请大当家的告诉我,我听说的正确不正确。”
荣奇道:“阁下要知道,赵大海是我的兄弟,他是什么出身,该不会有人比我清楚。”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说得是,我看大当家的也不是属于谎言欺人的人物。”
不知道荣奇是世故,老练,还是他说的是实情,他神色如常,看不出一点异状。
李玉翎话锋一转,道:“这么说,赵二当家的师爷也在西南了。”
荣奇微一点头道:“不错,确是如此。”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世上有这么相似的两种武学么?”
荣奇道:“只怕是阁下看走了眼。”
李玉翎道:“我可以告诉大当家的,我心里明白。”
荣奇道:“阁下既然这么说,我就不便再说什么了,只是,阁下,那又如何?”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问得好,我既然有位来自东北的朋友,假如赵二当家的跟我那位朋友是同师学武,艺出同门的话,赵二当家的岂非也是我的朋友。”
荣奇倏然一笑道:“阁下这话说得更好,只是阁下该知道,我兄弟没有吃官粮,拿官俸的朋友,即便是同门又如何,再说一个门里出来的人,也不可能走两条路的。”
李玉翎道:“那可不一定,正如大当家的所说,人各有志。”
荣奇哈哈大笑道:“阁下这话说得好,说得好,不错,人各有忐,相强不得。”
李玉翎道:“一母能生九子,何况一个同门里出来的人。”
荣奇再度哈哈大笑道:“阁下这话深刻我心,简直跟我的想法一样。”
话落忽然一顿,凝目问道:“夜深雾重,阁下可愿进去坐坐。’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大当家的显然是把我当成了朋友。”
荣奇道:“阁下跟‘大刀会’之间是教是友,现在还难下断,要等阁下进去坐坐,跟荣某人作一席会谈之后才能肯定。”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这话令人难懂,我吃的是官粮,拿的是官俸,尤其是我放倒大当家的一位得力臂膀。”
荣奇道:“这可以暂搁一边,只要阁下点个头,这些都可以撤过不提。”
李玉翎道:“只要我点个头,大当家的明教。”
荣奇道:“我既然暂时把阁下当朋友看待,便不敢失礼。”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不必客气,凡事都要退一步想,作退一步的打算与其万一话不投机谈不拢,让大当家的几位把我赶出来,倒不如就站在这儿别动,大当家的以为然否。”
荣奇浓眉一耸,哈哈大笑道:“阁下是个趣人,想得也真够周到,既如此,我不便强邀。”
顿了顿,脸色一变,接着说道:“‘大刀会’求才若渴,荣某人更爱才如命,凡我辈有志书,有血性的忠义豪雄,‘大刀会’一概欢迎,绝不怕多,荣某人一片诚恳,请阁下留下共图大事,荣某人愿在总舵之上多添一把椅子,他日倘有所成,仰与阁下同学共尝。”
李玉翎绝没想到荣奇会有这种打算,会有这么一句,呆了一呆,旋即抱拳说道:“大当家的看重,让我感动也感激,只是”
荣奇道:“阁下,我要直说一句,是教是友全在阁下一句,倘若阁下跟‘大刀会’是敌非友,只怕今夜阁下走不出这‘李家集’。”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刚才说得好,人之有志,相强不得。
荣奇道:“我毫不勉强,是敌是友,全在阁下抉择,‘大刀会’虽然爱才,求才,但那也要两厢情愿。”
李玉翎道:“大当家的好意”
荣奇道:“好意我不敢说,本一片诚恳,丝毫不假,只有阁下的答复如何了,我无意胁迫阁下,但‘大刀会’从今后绝不放过一个是敌非友的人。”
一顿铁拐,四周住宅后立即闪出无数人影,一个个全是背插大刀的黑衣壮汉,柳青琪为首,团团地围个水泄不通。
李玉翎倏然一笑道:“我说怎么迟迟未见三当家的出来,原来三当家的另有任务。”
荣奇道:“事关阁下,阁下幸勿玩笑视之。”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我可以告诉大当家的,在找到‘李家集’来的当初我就定了心意,‘大刀会’三个当家的只有一个在,我绝不离开‘李家集’。”
荣奇脸色陡然一变,仰头哈哈大笑,裂帛穿云,震天慑人,他似乎有意炫他那惊人的内功修为。
“好,好,好,阁下快人快语,算得上干脆二字,令我荣某轻佩服佩服,我倒要看看是你阁下躺在这‘李家集’,还是荣某人三兄弟躺在这‘李家集’。”
铁拐一挥,喝道:“大伙儿跟这位李领班亲热亲热。”
叱喝声中,柳青琪跟五个壮汉正闪身拣了过来,离李玉翎一丈一起落了地,十二道锐利目光密集一点,虎视眈眈,跃跃欲动。
李玉翎抬眼一扫那五个汉子道:“想必这就是大当家的五位堂主。”
荣奇冷然说道:“阁下知道得不少,荣某人爱才、惜才,在此再给阁下一个”
李玉翎截口说道:“李玉翎倘若弃明投暗,放着官儿不干向投身所在叛逆一伙,岂非世上一等愚人,大当家的不必再”
柳青淇阴阴一笑道:“好话,李玉翎,你到阴间地府当官儿去吧!”
他首先发难,掌中长剑一抖,跨步欺到,长剑斜指李玉翎小腹,上手就是狠招辣着。
李玉翎挥出一剑格开了柳青琪的长剑,道:“六对一,这在江湖上倒是少见。”
柳青琪阴笑道:“对于鹰爪狗腿子,‘大刀会’向来是深痛恶绝,杀之务尽,还讲什么江湖道义,江湖规矩。”
挺碗一剑刺了过来。
他这第二剑一发,那五个汉子也闪身而动,两柄长剑,三把大刀,一起从四下里向李玉翎要害招呼。李玉翎一见这情势,心知‘大刀会’今夜是非把他留在这‘李家集’不可,眼前七位高手当面,他若不全力一拚,只怕真难出这‘李家集’。
心中念转,一提气,正要发招出剑。
忽听几缕破风之声带着轻微异哨向斗场打到。
这几缕破风之声来势极快极猛,李玉翎刚自惊觉,一阵“当”“当”连响,柳青琪跟那五个汉子的掌中兵刃全被击中,震得一斜一荡,与此同时,几个黑忽忽之物掉在地上,今夜微有月色,可以看得很清楚,那是六个麦穗。
以麦穗当暗器,这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稀奇事。
六个小小的麦穗竟能震斜六名高手的掌中兵刃,那发暗器之人的心眼,手法,腕力内力吓人,更令人咋舌。
李玉翎这里心神震动,适时荣奇跟柳青琪也都看清楚了散落在地上的“暗器”也都震惊得不可言状,只听柳青琪厉声喝问道:“那位高人架这段梁子,趟这场浑水。”
只听一声冷笑,夜空中传下一个话声:“大胆叛逆,竟敢纠众行凶,杀害官差,还不给我缚手就擒,听候发落。”
李玉翎听觉敏锐,略一辨别,立即听出这话声是来自附近一处民住宅上,而且听这口气,也居然一派“官腔”这是谁。
他这里心念转动,暗暗诧异,柳青琪霍然转过脸来望向了他,冷笑说道:“姓李的,你真是个汉子。”
李玉翎心中一动,道:“对你们这种莠民、叛逆,就更没有以江湖道义的必要了,柳三当家的,你说是不是。”
荣奇怒喝一声,独腿跳动,抡拐划向李玉翎。
李玉翎横剑一封“当”地一声,拐剑拍出,荣奇的铁拐向上荡开李玉翎的虎口一震,热辣辣的,掌中软剑险些把握不住,李玉翎心中不禁暗暗震惊,小秃子没说错,这独腿荣高不愧是一方霸主,他的一身修为较诸赵大海跟柳青琪又不知高出多少“大刀会”能这么安稳,果然有它的道理。
只听荣奇喝道:“三弟对付屋上那个,这个我来收拾。”
话落他刚要再扑,适时那住宅屋上传下适才那话声:“荣奇,你怎么不往上看看。”
荣奇没有回头,却听柳青琪惊声说道:“大哥,糟了,二哥”
荣奇一听柳青琪这声二哥,身躯一震,震然转了过去,一看之下,他怔住了,也傻了眼。
赵大海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看就知道是让人制了穴道。
李玉翎不禁暗暗惊异!这是谁?竟然这般轻易制住赵大海,是了,以他刚才所露那手麦穗震兵刃的惊人功力,制一个赵大海自是轻而易举。
荣奇一顿铁拐,大喝声中腾身而起,直上夜空。
柳青琪大惊失色,他要拦可惜为时已晚。
隐身在住宅那人冷喝道:“荣奇,你是要你这把兄弟的命了。”
荣奇听若无闻,人似行空天马,铁拐挟千钧之威直向那住宅扑了过去。
只听一声冷哼,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不要他的命我还要呢!下去。”
挺立不动的赵大海身后突然闪出一人,双掌一翻猛向荣奇劈去,荣奇的一身修为李玉翎刚才试过了,可是如今的荣奇当然抵不住那人双掌排空的一击,闷哼一声一个滚翻摔了下来,果觉他身手不弱,半空里一个“鹞子翻身”四平八稳地落了地上。
荣奇腿站实地,须发贲张,望之吓人,一顿铁拐,就要二次腾扑,柳青琪如飞掠到,一把抓住了他:“大哥,冷静点,使不得。”
荣奇如遭电殛,机伶一颤,威态倏敛,面如死灰,木然不语。
只听屋面上那人冷哼说道:“就凭你这点道行也想造反,简直是痴心妄想,不自量力。”
李玉翎凝目打量现身那人,李玉翎的站立处离那座宅屋正稍微远了些,而且那人的站立处恰好背着偏斜的目光,不容易看清楚。
纵然李玉翎有上好的目光,也只能隐隐约约看出那人是个身穿黑衣,年纪大约五十多岁的瘦老头儿。
他这里站在低处打量那瘦老头儿,适时那站在高处的瘦老头儿一双精光四射的锐利目光也望向了他。
“老弟台就是来自行宫‘神武营’的李领班么?”
李玉翎扬声说道:“不错,我就是李玉翎,尊驾是”
那瘦老头几道:“老朽从职‘犊策营’,奉格格之命特来迎接。”
李玉翎“哦”地一声道:“原来尊驾是‘犊策营’的,格格平安抵京了。”
那瘦老头儿道:“格格早就抵京了,老朽等前来‘密云’迎接格格,护送格格到了‘北苑’就奉格格之命回了头。”
李玉翎一抱拳道:“有劳尊驾了。”
那瘦老头儿道:“往后还要共事,老弟台不必客气,老弟台如果方便的话,请往我立身这民宅下站一站。”
李玉翎不知道瘦老头儿为什么让他站过去,却明白瘦老头儿必有用意,答应一声迈步走了过去。
一名施剑汉子一横长剑想拦他,李玉翎抖手一剑把那名施剑汉子逼退了几尺。
他到了那民宅下,只听上面瘦老头儿沉声道:“荣奇,你们还不缚手就擒么!”
“匹夫住口。”荣奇怒叱说道:“我姓荣的从不懂得这四个字,要我姓荣的缚手就擒,你那是痴人说梦。”
瘦老头儿冷笑一声道:“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流泪,孩子们,站出来让他们看看。”
话声方落,四下里几处民宅屋面现出几个黑衣人来,算算共是四个,每个人手里拿着一根黑忽忽的棒状物,不知是何物。
荣奇冷笑一声道:“老匹夫,你就凭这四个人么?”
瘦老头儿冷冷说道:“我带的人不多,可是他们个个能以一当十,你可知道他们手里拿着那是什么?”
荣奇冷笑说道:“无非是什么歹毒的兵刃”
瘦老头儿冷然说道:“兵刃两字不要,歹毒两字你算是用对了,说出来也好让你见识见识,站稳了,别让我吓瘫你,这是我临出京的时候,向‘火枪营’借来的火器,只要我一声令下,你这‘大刀会’的人转眼就要躺一地,你要自信是铁打金刚,铜烧的罗汉就强硬到底。”
李玉翎听得心神一震,心想:敢情这就是那歹毒霸道,当众披靡,捍卫京畿令人不敢轻越雷池一步的火器。
忍不住向四个黑衣人手上多看了两眼,看来看去仍只见是一根黑色的棒状物,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
荣奇没说话,想必他也震慑于火器之威。
只听柳青琪高声说道:“老人家怎么说好。”
那瘦老头儿冷然说道:“老夫的姓名你还不配问,对你这姓柳的老夫是久仰,‘大刀会’三大叛逆之中,论狡猾诡诈数你为最,你少在老夫面前弄鬼,老夫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
柳青琪毫不在意,居然还含笑点头。
“那是,看老人家的年纪跟刚才显露那一手绝世功力,可知老人家定然是位成名多年的武林前辈。”
瘦老头儿冷哼一声道:“你算是说对了。”
柳青琪道:“老人家既然是位成名多年的武林前辈,怎么跟我们这些少不经事的年轻后辈一般见识。”
“好话。”瘦老头儿冷笑一声道:“你果然是够狡猾诡诈的,你少在老夫面前,玩心眼儿,老夫不妨告诉你,老夫若如今身在武林,那是连看也懒得看你们一眼,如今老夫身在官家,吃官粮,拿官俸那就另当别论,如今老夫软硬都不吃,你明白么!”
柳青琪脸色变了变,轻笑一声道:“听老人家这话,就可知老人家是位何等英雄的人物。”
只听一声冷笑,正东屋面上那黑衣人开口说道:“姓柳的,你祖上开过帽子铺么?”
这话够粗薄的,然而柳青琪当没在意,道:“柳某人说的是实情实话,并不是给谁戴高帽子,在柳某人的眼里,软硬都不吃的才是真正的英雄人物。”
瘦老头儿冷冷一笑道:“谢了,老夫懒得多说,你也可以少废话了,老夫任职‘亲军营’多年,对你们这些莠民,叛逆是向不容情的,你可以四下里打听打听问一问,凡是被朝廷里列为莠民、叛逆的,那一个不恨老夫,又那一个不怕老夫,今夜你这‘大刀会’的精锐都在这儿,老头儿正好来个一网打尽,孩子们”
他那余话尚未出口,柳青琪抖起“丧门剑”一挥,厉声喝道:“弟兄们,冲出去,走!”
有他这一声厉喝“大刀会”的五个堂主与那些黑衣壮汉立即纵身腾掠,从四下里往“李家集”冲去。
荣奇眼见赵大海受制,似乎不愿舍了这位把兄弟,柳青琪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道:
“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难道你要让“大刀会”的精锐全毁在这儿。”
荣奇须发贲张,一顿铁拐厉声叫道:“荣某人那二弟暂时交给你们了,他要是少一根汗毛,荣某誓必杀尽你们这些‘狗腿子’。”
一抡铁拐独腿,直跃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