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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冢外,李玉麟跟兰珠走了,转眼间已趋于平静,恢复了原有的寂静、空荡。
但,巨冢内,却是不但不平静,反面掀起了波涛。
那间石室里,就在那间垂着层层帷幕的石室里。
一个人静静的面对帷幕站立着,一身白衣,透着懔人的森冷,脸上一点表情都役有,那是德俊琪。
帷幕后,坐着一个身影,一个女子的身影,虽然隔着层层帷幕,让人觉得,那冰冷逼人的气息.已经透穿了出来。
而,帷幕后那女子身影的话声,更见冰冷,简直就像发自极地的万丈冰窟中:“说话!”
德俊琪仍然没有说话。
那冰冷的女子话声接着又道:“你好大胆,你可知道,不听母命,就是不孝。”
德俊琪说了话,脸上仍然没有一点表情:“孩儿不过只跟她在外面站站。”
“你还敢顶嘴?”
“孩儿不敢!”
“不要把我当瞎子,不要把我当废人,外头站站是没什么,可是外头站站的背后隐藏着什么,意味着什么,你自己清楚。”
“娘”
“你敢瞒着我把她弄醒,已经是不听母命,胆大妄为,现在居然你简直得寸进尺,太以大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么?”
“娘,不甘怎么说,孩儿总是个血肉之躯的人。”
“你承认了,你到底还是承认了,你没见过女人,她就那么让你不能抗拒,你要天下任何一个,我不管,就是她不行,就是她李家人不行。”
“娘,当年事跟她扯不上”
“往口,你居然会这么想,居然会帮她说话,为她辩白,我养了你的人,没养你的心,我忍辱含羞,怀胎十月,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生下你,过着这种不是人的日子把你养大,造就你一身天下无敌的武功,我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谁”
德俊琪没说话。
“说啊!你知道不知道?”
德俊琪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听见没有,说!”
德俊琪开了口,居然连话声都不带感情了:“孩儿知道。”
“那就说,说给我听听。”
德俊琪又是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那女子话声近乎嘶叫:“听见没有,我叫你说。”
德俊琪说了,终于说了:“您是为了报复,为了您自己。”
“住口!”那女子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身躯往上一跳,又跳了下去,尖声厉喝:“你,你,你,你好大胆,你好大胆,你是想死,还是想气死我?”
德俊琪又没说话。
那女子却接着又开了口,话声明显的带着颤抖:“我没想到你会说这种话,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我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怀胎十月生下你,我过了廿年不是人的日子把你养大,到现在你却好,就算我是为了自己,我是你的娘,我是你的生身之母,你给我报仇,给我雪恨,给我尽点心力,难道不应该?”
“孩儿应该,孩儿千该万该,可是,娘,孩儿不是没有做,孩儿也不是没有尽心力,可是她无辜,当年那时候还没有她
“好,好,好,德俊琪。”那女子一声厉笑:“说来说去你还是这么护她,不错,当年那时候是没有她,可是她总是李家人,身上流的是那个姓李的血”
“娘一-”
“住口,不要叫我,廿年来,我什么都没有,没有家、没有亲人,在这种地方,过这种日子,有的只是你,只是你这个儿子。忍辱含羞,花尽心血,只指望你能给我报仇雪恨,安慰余生。没想到这个李家的贱丫头一来,连我仅有的也背叛了我,连我仅有的也没有了,那个姓李的害我失去了一切,这个姓李的又要害我失去我仅有的,我不甘心,我不能让他姓李的害我这一辈子。我要把李家人一个个赶尽杀绝,这个贱丫头就是头一个,我现在就去要她的命,去”
德俊琪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了惊容:“娘”
“我叫你去,听见没有?”
“娘”
“去不去,不去就从此不要再叫我,永远不要认我这个娘。”
“娘,您”
“好,德俊琪,养了你廿年,到今天我才算真正认清了你,生身之母居然比不上仇家一个贱丫头,好,我不用你,我自己去,自己动手。”
帷幕后,那女子身影霍地站了起来。
“娘”德俊琪大叫,闪身往前逼进一步。
“怎么,难道你还想拦我,对我出手?”
德俊琪颤声道:“孩儿不敢。”
“那就给我闪开。”
德俊琪两眼发了红,一双奇光闪射的目光怕人,一袭白衣无风自动,紧接着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
突然,他低下子头:“孩儿愿意自己去。”
“你怎么说?”
“孩儿愿意自己去。”
“你舍得?下得了手?”
“请您恩准,请您成全。”
“好,我要看她的人头,你要留她的全尸,就把她整个儿带过来,去。”
没听见德俊琪答应,只见他一闪就不见了。
帷幕后,那女子的身影没再坐下去,也没再动,但那透穿帷幕的冰冷气息却更加冰冷,更加逼人!
口口口
兰珠格格一骑快马飞也似的进了北京城。
只她一个人。
李玉麟不见了。
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
恐怕只有她跟李玉麟才知道了。
没多大工夫,兰珠她又飞骑进了“正阳门”同样的没多大工夫,她驰抵了“福王府”
王府大门口,一向是武官下马,文官下轿的。
可是兰珠她居然飞骑直驰到“福王府”大门口,到了门口,翻身下马就往里闯,连坐骑也不顾了。
站门的亲兵施礼都来不及。
谁敢拦,谁又敢吭一声,唯一能做的,就是忙不迭地施过礼后去牵那匹蒙古种的健骑了。
一进“福王府”迎面就碰见个胖老头儿,兰珠劈头就问:“齐禄,伦奶奶呢?”
敢情胖老头儿,就是当年那位白胖总管齐禄。
齐禄没顾得答话,先要请安见礼。
兰珠没让他见礼,一把就拉住了他:“伦奶奶呢?快告诉我。”
齐禄道:“您有事儿?”
兰球道:“废话,你没见我这么急呀!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齐禄忙道:“是,是,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老郡主现在在佛堂,容奴才这就给您通报去。”
兰珠道:“还用你通什么报,我自个儿见她老人家去。”
说完话,往后就走。
齐禄一急,在后头就跟。
可是兰珠蛮靴迈动,脚下飞快,他怎么跟得上?
偏他知道这位格格的脾气,既不敢嚷嚷,也不敢叫,上了几岁年纪,人又胖,这一路追赶也真够他受的。
“福王府”的佛堂,设在内院最深处的一个小院子里,是当年德瑾格格故世以后,老郡主下令搭建的。
爱女在那种情形下亡故,老郡主伤心欲绝,万念俱寂,深居这座别院佛堂,不再过问外间事,青灯古佛,以慰剩余岁月。
老郡主她自己不再过问外间事,同样的也不许任何外间事再打扰她。
所以别院佛堂无殊“福王府”的禁地,没有老郡主的允准,任何人不许擅进这座别院一步。
兰珠格格心里有事儿,不但任性惯了,也恃几分娇宠,三不管的就闯进了别院那两扇朱红的小窄门儿。
齐禄混身哆嗦着追到,带着喘扬声急急喊着:“禀老郡主,兰珠格格进佛堂给您请安来了。”
当然,他这是禀报一声,以免老郡主责他不通报、不阻拦。
佛堂就坐落在小院子里,瓦房一间,旁绕花草,不但简朴,而且清静,还带几分肃穆气氛。
那里齐禄话声方落,脚下飞快的兰珠已一步跨进了佛堂。
但是她一进佛堂就停了步。
只因为,神案前,蒲团上,正跪着一个身着朴素的白发老妇人,手持着念珠,低声诵经。
别看兰珠心里急,别看她任性惯了,恃几分娇宠,如今她不但立即收势停步,甚至连大气也没敢喘一声。
过了一会儿,老妇人把经念完了,伏地一拜,缓缓站起,转过了身,一脸的肃穆,无情的岁月遍留痕迹,但仍掩不住当年那美艳的风华。
兰珠连忙请下安去:“兰珠给您老人家请安。”
老郡主脸上没一点表情:“兰珠,你知道不知道我立下的规矩?”
兰珠这会儿她竟没敢抬头:“伦奶奶,兰珠知道。”
老郡主道:“那么,为什么不等齐禄通报,为什么不等我的允许?”
兰珠一颗乌云螓首垂得更低了:“您老人家别见怪,兰珠有事儿,心里急。”
老郡主神色动了一下:“怎么说,你有急事儿?”
“是的。”
“我多年不过问佛堂以外的事了,你会有什么急事儿来见我?”
“回您老人家的话”
“起来说话。”
“是,谢谢您老人家。”
兰珠站了起来,老郡主则盘膝坐在了蒲团上,闭上了一双凤目,静等着答话。
兰珠格格看了看那庄严肃穆的脸,有点犹豫,迟疑了一下才道:“有个人急着见您,可是他不敢贸然上‘福王府’来,所以兰珠先来禀告您一声,听听您老人家的意思。”
老郡主道:“你不是不知道,多少年了,我不见一个外人,甚至是‘福王府’以外的人,只有你例外。”
“兰珠知道,可是伦奶奶,说起来,这个人不能算是外人。”
“呃!那是谁?”
兰珠又迟疑了一下,但是她还是说了。
她不能不说,不说岂不等于是白来一趟,她说是说了,可是话声很低:“伦奶奶,是‘辽东’李家第三代。”
话声虽低,老郡主听完了,猛然睁开一双凤目:“谁?”
兰珠一颗心猛一跳:“伦奶奶,他叫李玉麟。”
老郡主寿眉微耸:“李家的第二代,兄弟三个人,怀玉、念伦、纪珠,他是谁的儿子?”
兰珠道:“回您老人家的话,他是第三位老人家的独子。”
老郡主一双凤目倏现奇光,旋即老脸上微一抽搐,闭上双目,道:“打从当年事后,我已经不认李家人了,我不见他。”
这原是兰珠意料之中。
李玉麟所以没同来,也是为这,可是乍听老郡主这么一句,兰珠她心里不免还是一急:
“伦奶奶!”
只听老郡主道:“我刚做完早课,要歇息了,你也可以走了。”
兰珠忙道:“伦奶奶,您老人家不该这么做。”
老郡主猛又睁开一双凤目:“兰珠,你什么时候学得这样跟我说话了?”
兰珠道:“兰珠不敢,可是事关重大,不得不这么说。”
“那么,以你看,我该怎么样?”
“您该见见他。”
“我已经告诉你了,早从当年事后,我就不认李家人了。”
“伦奶奶,您老人家恕兰珠斗胆,当年之事,兰珠多少也听说了些,那不能怪人家李家人。”
老郡主脸色倏变。
兰珠紧接着又是一句:“伦奶奶,当年咱们这些人里,最受人崇敬的只有两位,一位是神力老王爷,一位就是您。那是因为您两位同样的刚烈正直,嫉恶如仇,您应该知道,兰珠说的这句话,是不是实情。”
老郡主脸色缓和了些;可是老脸上却闪过了抽搐:“你不是不知道,我唯一的女儿死了。”
兰珠道:“那是您老人家逼她自尽的,瑾姨她就是死在您老人家的刚烈、正直之下的。”
老郡主一双凤目暴睁,沉声道:“兰珠”
兰珠毅然道:“伦奶奶,兰珠说的是实情实话,以您老人家的心性为人,一定不喜欢听矫饰巧言。”
老郡主冷笑道:“你很会说话,没想到你这么会说话,不错,错是在我女儿,她也是我逼死的,可是李家人是不是也太绝情了?”
“伦奶奶。”兰珠道:“别人或许不懂,可是您绝不该不知道,情之一事,不能勉强,否则今天您也不会还在这座和硕福亲王府里了,是不是?”
老郡主一双凤目中冷芒暴射,厉声道:“兰珠!”
兰珠跪了下去,又道:“伦奶奶,您老人家要是认为兰珠说错了话,兰珠情愿领您的惩罚。”
老郡主威态半敛,道:“从当年事起,彼此已经两不亏欠,也多少年没有来往了,今天,他李家这个第三代,为什么非见我不可?”
“伦奶奶,也是因为当年事,李家人原不敢再来惊扰您,可是,事情逼得他不能不来惊扰您。”
“事情逼得他什么事情?”
兰珠说了,李玉麟的妹妹遭到失踪,怀疑大内主使,经过察铎被扣,一直说到夜探巨冢。
静静听毕,老郡主脸色大变,道:“怎么说,他怀疑是大内的主使?”
兰珠道:“连我也怀疑,您想想兰珠刚才所说的,如果不是大内主使,谁有这种能耐呢?”
“察铎也让皇上扣在大内了?”
“是的,伦奶奶,这是大内对付鹰王跟李家的一石两鸟毒计,您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了,您又怎能不闻不问?”
“你们已经去探看过西山那座巨冢了?”
“普天之下,谁也对抗不了一国之君,为此,李玉麟也不能不先掌握证据,使他李家站稳脚步。”
老郡主脸上再闪抽搐,一叹道:“是不是咱们这些人欠了他们李家的,我就不明白,不乏前车之鉴,为什么每一代还总有一个满旗皇族女儿,为他们李家尽这个心,出这个力”
兰珠只觉娇靥一阵奇热,不由自主低下头去。
只听老郡主又道:“我可以不认他李家人,但是我不能不管铁王事,就算我是为察铎了,去告诉他吧!我准他随时来见。”
兰珠猛抬头,急道:“谢谢您老人家,他现在就能来见您。”
老郡主道:“怎么说?现在?”
“他已经来了,只不过没敢进‘福王府’,只兰珠求得您的允准,叫他一声,他马上就能跪在您跟前。”
老郡主听得一怔。
兰珠格格那里向外撮口发出一声尖锐哨音。
哨音方落,微风飒然,人影疾闪,李玉麟已在蒲团前恭恭敬敬施下礼去:“再晚玉麟,恭请老郡主安。”
老郡主直了眼,一时间脸上的表情好复杂。
她没动,也没说话。
兰珠忍不住叫道:“伦奶奶”
老郡主缓缓定过了神,脸色也渐恢复平静,道:“起来吧!”
李玉麟道:“谢老郡主。”
他站起来。
老郡主道:“让我看看你。”
李玉麟闻言站好,很谦恭的望着老郡主,不亢不卑。
凝望了他片刻,老郡主叹了口气:“你长得很像你的父亲,天地间的灵秀之气,全让你们李家人占光了。”
李玉麟欠身道:“谢谢老郡主的夸奖。”
老郡主道:“你听见我跟兰珠刚才说的话了么?”
李玉麟道:“没有,再晚候在府外已是逾越,何敢再潜近老郡主左近?”
老郡主道:“你们李家人也都很会说话”
一顿,接问道:“那么,当年你父亲在京里的事,你也清楚了?”
李玉麟道:“是的,再晚听他老人家说过,也只说过一回,他老人家没再提过第二回,因为他老人家对老郡主,以及德瑾格格,怀着很深的歉疚。”
老郡主道:“是么?”
“再晚说的是实情实话。”
“不是帮你父亲说好听的?”
“再晚说的是实情实话,还请您老人家相信。”
老郡主沉默了一下,然后才道:“我也知道,当年事怪不得你父亲,迁怒移恨于你李家人,在一个‘理’字上也说不过去。可是,毕竟我身为人母,德瑾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是上上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见着你这个李家人,我心里居然恨不起来了,或许兰珠说的对,不管怎么说,你们这一辈是无辜的。”
李玉麟欠身道:“谢谢老郡主,您老人家的宽大仁厚,李家上下俱感。”
老郡主道:“我倒不指望你李家上下俱感,我根本也没有这个意思,毕竟是已经过去近廿年的事了,我心里要是还存恨意,岂不是愧对佛祖,白翻了这么多年贝叶”
一顿接道:“你妹妹的事,我听兰珠说了,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李玉麟道:“老郡主已经多年不问世事,不敢劳动您老人家,再晚所以来见您,是为西山那座”
老郡主道:“你是势必先掌握证据不可?”
“是的。”
“这件事,从头到尾,我已经全盘了解了,毕竟我还是个在宗籍的皇族,我不便说什么,不过你确是得先充份掌握证据,否则你救不了你的妹妹,如果强要张扬,或者硬找大内要人,那对你李家,甚至于远在蒙古的铁王是大不利。二十年后的今天,你李家的事我可以不管.但是,我不能让那双沾满了血腥的手再伸向铁王”
吸了一口气,接道:“不错,你跟兰珠在西山所见的那座巨冢,是我女儿德瑾的,她不能葬在皇族的陵园里,所以我把她埋在西山。”
李玉麟道:“那么,兰珠格格一定禀告了您,她跟再晚昨天夜里在西山的所见,格格跟再晚,怀疑大内利用那个地方设置了秘密机关。”
老郡主道:“我不相信大内会对我母女这样,可是兰珠跟你昨天夜里在那儿又确有所见,那么这样,让我来查问一下,明天这个时候,再让兰珠带着你来见我,我会把查问的结果告诉你。”
李玉麟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兰珠心窍玲珑剔透,替他把想说的说了:“伦奶奶,您打算怎么个查问法?”
老郡主道:“那是我的事。”
兰珠道:“不管您怎么问,您这一问,不就打草惊蛇了么?”
老郡主看了她一眼,道:“兰珠,我已经这么大年纪的一个人了,难道我还想不到这一点?”
兰珠微一笑,没敢再说什么。
听老郡主这么一说,李玉麟在一旁也放心了。
只听老郡主道:“我刚做完早课,想歇息了”
李玉麟跟兰珠哪能不懂?
李玉麟当即施下礼去:“谢谢您老人家,再晚告辞!”
兰珠也跟着施了礼,道:“伦奶奶,明儿个早上再来给您请安。”
两个人先后行了出去。
望着那一双背影出了小院门,老郡主脸上浮现起令人难以言喻的神色,只听她喃喃地说道:“但愿这孩子别象我跟德瑾一样,到头来落一场空,一段恨”
话声未落,她脸色忽转冷怒:“齐禄。”
一声恭应,小院子步履匆忙的走进丁总管齐禄,他一进佛堂,立即双膝跪倒:“奴才该死,没能拦阻兰珠格格”
老郡主象没听见,冷然道:“准备准备,晚上跟我上‘西山’去。”
齐禄一怔抬头。
但入目老郡主的脸色,他竟没敢问一声,忙又低头恭应。
口口口
明天早上再上“福王府”来听消息,这会儿离明天早上几乎还有一个对时。
在这时近一个对时的工夫里,无事可做,的确,没有别的任何一点线索,在这种情形下,除了待着等,还能怎么样?
兰珠想起了察铎身边的四蒙古勇士。
李玉麟也想起了杜如奇、杜如风兄弟。
于是,两个人去了外馆。
外馆是专为接待蒙古外藩设置的,等闲人岂能近。
好在有这位“承王府”的和硕格格兰珠在,李玉麟哪儿都能去,一点也受不着盘查跟阻拦。
四个蒙古勇士还真听话,都在外馆待着,没敢到处乱跑。
可是一见着兰珠格格跟李玉麟,劈头便问-句:“格格,您可回来了,都快把我们急死了。”
兰珠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儿?”
“姓杜的兄弟俩让人带走了。”
李玉麟心头一震。
兰珠脸上变了色:“让谁带走了?”
“大内侍卫。”
“你们怎么会让大内侍卫把他们俩带走了?”
“他们说是王爷进宫的奏禀,皇上听说他们俩是官家人,牵连了劫持李姑娘的事,大为震怒,特下旨把他们两个带去问话。”
“你们怎么会信他们的?”
“我们不信,可是不让他们带走哪行?王爷已经被扣在了宫里,我们哪敢再给王爷惹麻烦。”
兰珠急得直跺脚。
可是,四个蒙古勇士说的也是实情。
李玉麟道:“格格不要着急了,人都已经被带走了,急有什么用?”
兰珠道:“他们把杜氏兄弟带哪儿去了?”
李玉麟道:“来的既是大内侍卫,就一定把人带进了大内。”
兰珠一拉李玉麟道:“简直就咱们走。”
他拉着李玉麟要走。
李玉麟反手拉住了她道:“格格,哪里去?”
兰珠道:“找他们要人去。”
李玉麟道:“格格,现在去太迟了,恐怕只能要回两具尸体。”
兰珠一惊,道:“你是说”
“格格以为大内会轻饶他们俩。”
兰珠气得咬了牙:“他们简直”
李玉麟截口道:“格格,杜氏兄弟既然承认是官家人,尽管是出首,可是只牵涉了劫掳舍妹的事件,官家把他们带走问话,带走处置了,名正言顾,也冠冕堂皇,谁管得着!”
兰珠叫道:“可是你不是不知道,这明明是惩处他们的背叛”
李玉麟道:“我当然知道,只是,又能怎么样?”
兰珠气得猛又跺了脚,也砰然一声坐了下去,拿几上的茶具出气,挥手一把全都扫了下去。
李玉麟道:“格格,出这口气,不必急在这一时,是不是?”
兰珠没说话。
李玉麟又道:“格格如果可以不必回府一趟,就请在外馆待着,我出去一趟。”
兰珠说话了:“你要上哪儿去?”
李玉麟道:“尽管杜氏兄弟死有余辜,毕竟他们曾是铁霸王手下弟兄,我不能不知会铁霸王昔日手下豪雄一声。”
兰珠道:“你上哪儿告诉铁霸王的弟兄去?”
李玉麟道:“别处也许还有,可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座小寺院里,住着昔日铁霸王手下的一位堂主,可是那个地方我说不上来。”
兰珠道:“我跟你去。”
李玉麟道:“格格去,恐怕不大方便。”
兰珠道:“我是怕你让他们几个营的碰上。”
李玉麟道:“格格放心,凭他们,还奈何不了我。”
兰珠明知道是实情,她所以要跟去,只是想跟李玉麟在一块儿,说什么怕让几个营的碰上,原是借口。
听李玉麟说不方便,也只好作罢,当即道:“那你去吧!早点回来,别让万一有点儿什么事儿找不着你,害我着急。”
李玉麟也没再多说,答应一声就走了。
口口口
李玉麟脚下快,没多大工夫就到了地儿了。
这一带真够僻静的,无论什么时候,都很难看见几个人,这座小寺,似乎也不需要十方信徒的香火跟布施。
尽管如此,李玉麟他还是没敲门。
再看看四下没人,一纵身就翻墙进去了。
落脚的地方是条小走道,刚落下来,一阵轻快步履声带来了一个人,正是姑娘黑妞,她手里还端着个盆儿。
李玉麟没动,也没出声。
其实用不着,黑妞一眼就看见他了。
一怔,满脸惊喜,脱口叫道:“李少爷。”
李玉麟道:“姑娘,多日不见了!”
黑妞道:“是啊!您,您今儿个怎么来了?”
李玉麟道:“我来看看,大姑娘的伤好些了吗?”
黑妞道:“好多了,多亏了莫堂主跟宫叔”
李玉麟道:“他们两位呢?”
黑妞道:“宫叔没住在这儿,但是常来,前儿个在这儿,今儿个许又会来了,我带您去见莫堂主去。”
李玉麟道:“不用了,二姑娘请忙你的去吧!麻烦告诉大姑娘一声,我一会儿会去看她。”
黑妞道:“那也好,我这就去告诉姐姐上。”
她带着一脸的惊喜走了,走得飞快。
黑妞的喜,当然是替白妞喜,入目黑妞这份儿喜,李玉麟心里忍不住泛起了一种异样的感受。
黑妞走了,他也带着那份异样感受去了禅房。
还没到禅房呢!他就先发了话:“莫大爷,玉麟来了!”
话声刚落,禅房门口出现了老和尚莫堂主莫威,他也带着一份意外:“真没想到,李少爷怎么今儿个来了?”
李玉麟道:“我来看看,也该来看看了!”
这还真是句实话。
怎么能把人家姑娘杜凤仪姐妹俩往这儿一搁,就不管了?
老和尚把李玉麟让进了禅房。
落了座,还给李玉麟倒了杯茶。
李玉麟道:“我刚碰见了二姑娘,听说宫叔不在这儿!”
老和尚道:“李少爷碰见二姑娘了,也好,省得我再送信儿了”
顿了顿道:“我这儿本来就小,两位姑娘往这儿一住,哪还有闲地儿,好在海波自己原也有地方住。”
李玉麟道:“麻烦您一个人”
老和尚望着李玉麟笑了笑:“李少爷还跟我客气,麻烦谁了?麻烦二姑娘了,大小事儿她全包了,真说起来我倒是落了实惠了,长此下去,只怕往后我什么都不会做了,等日后她们两个一走,我可就辛苦了。”
李玉麟见老和尚这一笑,再听听这番话,只觉脸上热热的。
他也知道,老和尚的话十九是实情,可是人家当初把杜凤仪姐妹俩留在这儿,也是为了他。
不管怎么说,这份情总是欠他的,他还想说几句。
哪知道老和尚把话题扯开了:“今儿个怎么得空了,令妹李姑娘的事,有什么进展么?”
本来也没什么好隐瞒了,如今人家问起来了,当然要说,李玉麟遂从那天别后,一直说到了进福王府见老郡主。
静静听毕,老和尚微皱眉锋,沉吟着道:“怪力乱神之说,本不可信,尤其咱们这些人,是从来不信这一套的。只是,那座巨冢如果是福王府老郡主那位独生爱女,当年那位德瑾格格的,只怕这里头不单纯”
李玉麟目光一凝,道:“您是说”
老和尚道:“真要我说,我又说不上来,我只是觉得,大内真要假怪力乱神设置机关,‘北京城’一带的乱坟岗不在少数,何必非挑远在西山,一个福王府和硕格格的陵寝?”
李玉麟怔了一怔,道:“这倒是,我没想到,那么以您看,这件事”
老和尚摇头道:“说不上来,我真说不上来,要是照你所见所闻,再加上跟老郡主见面的情形看来,闹鬼的事儿,只怕‘福王府’脱不了关联了,可是那位德瑾格格,当年明明让老郡主逼着服了毒”
“您所说跟‘福王府’脱不了关联是”
“‘福王府’难道真一点儿都不知道?”
“如果真是大内弄的鬼,恐怕还真不会让‘福王府’知道,有人往‘大兴县’报案,硬让九门提督衙门压了下去,恐怕也就是怕事情闹开,让‘福王府’知道。”
“可是大内真会单挑那个地方弄鬼么?”
李玉麟想了一下,眉锋微皱,摇了头。
显然,他也是说不上什么来。
只听老和尚道:“不管怎么说,就整个事情来说,出自于大内的指使是不会错了,那位出尘道姑说得好。事实上,大内扣住了那位鹰王之孙,歹毒用心也已至为明显,先掌握证据是对的,看看老郡主她怎么说吧!”
李玉麟道:“莫大爷,有件事我是来给您送个信的,我先告诉您,请您别让大姑娘姐妹俩知道。”
老和尚凝目问道:“什么事?”
李玉麟把杜氏兄弟被大内来人带走的事告诉了老和尚。
老和尚为之默然,片刻之后才道;“这也是他们俩卖身投靠的下场,尽管是他们俩该得的下场,允祯之心性、为人,跟他的对付异己。也可见一斑了。”
李玉麟扬起双眉,道:“不管怎么说,对允祯”
老和尚截口道:“李少爷,要是为李家事,你怎么对付允祯,我不便置喙,要是为杜氏兄弟报仇,我认为那大可不必。我刚说过,这是他们俩卖身投靠的下场,要是他们俩这仇该报,多少忠义之士的壮烈牺牲,那又该怎么说?”
李玉麟为之默然,他不能不承认,老和尚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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