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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梦幻,皆为泡影,穷极一生,蓦然回头,我才发现,原来,我爱错了人,也恨错了人。
南国泰安八年,曲城。
大雪临城数天,银霜漫天裹,冷寒四处来,乌云压城,久久不曾散去,家家闭户,处处无声,只余满天飞雪兀自喑哑。
一处平凡的院落里,一身素服的绝美女子躺在床上,眉如新月自敛芳华,眸如碧波清辉荡漾,肤如雪,肌如玉,一头浓墨青丝直泻铺开,如玄夜般的丝绸,这是一个人间难得的女子。
明明极寒的天气,她的额际却沁出许多汗渍,她抓住趴在身边的碧衣女子的手,言语断断续续,“如眉,你……”
那碧衣女子反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似是在安慰她,“椤娆,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蓁儿的,你放心……”
那素衣女子怅然摇了摇头,苦笑,“如眉,若不是没有办法……”她眼角有有泪滑落,打在枕上,如月边晕开的流云,清美,绝尘,“将蓁儿交于你,我自是放心,可以就是觉得拖累了你,如眉,来生,我必尽我一生来还你……”
那唤做如眉的女子摇头,将椤娆的手覆在她的脸上,虽也是泪水肆意,但始终含笑,“椤娆,你我情同姐妹,如今……”她痛苦地皱了皱眉,“既是你临终所托,我自是当倾力而为,你放心!”
椤娆轻轻点头,闭了闭眼,眉间微显释然,然后缓缓睁开眼,吐了口气,轻声道,“如眉,把蓁儿抱过来吧,我要做最后一件事……”
握着她的手微微一顿,如眉抬头,看着椤娆的神色颇为复杂,“椤娆,你真的……要让蓁儿换面,今生顶着假面而生么?”
椤娆苦笑,面容隐隐涩然,“如眉,蓁儿的这张脸,随我……”她微微抬眉,看着如眉,略显喟叹,“自古红颜多薄命,美人配英雄自是佳话,但万事有度,过了,便是祸,倾世之美,天理不容啊!”她苦笑。
如眉叹了口气,怅然若失,但自是明白她的道理,“好,我自是明白。”说完起身,将不远处小榻上的婴儿抱出来,初生的婴儿,本无美色之颜,但她手里的女婴,却依稀露出国色,这,令人惊艳,也令人惊心。
榻上一息尚存的椤娆接过孩子,将她放在怀里,她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她的女儿,似要将她刻在心里,从今以后,便是天人永隔,阴阳……不得见。
一滴泪落在孩子的眉心,她低头吻了吻孩子的眉心,然后轻轻一笑,容颜苍白若雪,但依旧绝色,抬起手,伸出中指,抵在唇边,紧闭双眼,略带隐忍,不久,她面容稍露痛苦之色,下一刻,她轻咳一声,顿时,豆大的血珠从她的喉间落在她的中指上,她微微平复下自己不稳的气息,然后将手指抵在自己的眉心,微微闭眼,轻念咒语,指间泛着淡淡紫光,在这略显低沉幽暗的环境里,迷离而梦幻。
她缓缓睁开眼,低头看着依旧熟睡在怀里的孩子,带着无限的不舍,将手指轻轻抵在孩子的额头上……
“椤娆……”在旁边观看的如眉还是忍不住出声,今日这般下去,从此这孩子便是永远顶着另一副面孔活下去,若她不说,她将永远不知道,自己每天对着的,其实是一副不相干的面孔……
椤娆微微一顿,苦笑,“若是将来有不测,使她知晓,如眉,还请你务必告诉她,她的娘亲对不起她,给了她生命,却不能让她以真面孔活在世上,可是……”椤娆绝美的面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声音更轻了些,“你也要告诉她,她娘亲这是不得已,如今局势尚不稳定,她姑姑初登帝位,羽翼未丰,护不得她周全,若将来有幸可以认祖归宗,还请她可以谅解……”
椤娆轻抬素手,在半空中画了几笔,空中诡异的出现几道奇异的光晕,她嘴里喃喃有辞,嗓音清亮,无波深邃,“以我心头血,定此浮生咒;盖汝绝世颜,愿得一世安。”
等光晕消失,如眉看见,椤娆怀里的孩子面容已经改变,虽依旧觉得丽于一般孩童,但已无先前的惊心动魄之姿。
“嗒”的一声,椤娆的手重重地搁在榻边,她集聚最后一丝气息,不过是为了定下这个咒,血力耗尽,油尽灯枯。
如眉定定地站在那里,良久,她讷讷移步,至榻边,微微倾身,将孩子抱起,然后复杂而痛苦地看着榻上已经冰冷的女子,沉沉地吐了口浊气。
“如眉,我死后,万万不得留下尸身,所以,你必须用涅槃玉将我的尸身化去……”
“什么!为什么?”
“……你该明白,椤如现在根基不稳,她不可能护得我周全,武陵秘术颇多,得了我的尸身,难免他们会查出蓁儿的身世,所以,你必须毁了我的尸身,等再过几年,七年之期过去,那么蓁儿便安全了,椤如那时想必也已经大权得揽,就无忧患了……”
如眉面色沉静,凉如深潭,缓缓从袖中拿出一枚赤如血的玉佩,放在椤娆尸身上,下一刻,她全身便笼罩在如烈火的光晕之中,直至,榻上只余那枚玉佩。
三日后,如眉冒雪回了南国都城境月,南国都城本不叫境月,三百年前,南国被赵国侵略,本有灭国之患,是当时的皇后楼境月,与君王共同谋划,连出巧计,才解了南国之患,帝感其功,加之帝后本是伉俪情深,便将帝都改名境月,以记其功。
“什么!你要我认下这野孩子?还要对外宣为嫡女?”尹平生怒视着自己的妹妹,真是气死他了,三月前君王下旨,拟了京中名媛数人进宫为妃,其中便有他唯一的妹妹尹如眉,他尹家世代为医,因在民间颇有医名,所以一年前被君王诏进境月,任职太医院,但也只是副职,这次榜上有名,对他而言真是天赐良机,若妹妹可以隆获圣宠,他便可以升迁,搞不好便可以成为太医院的首座……
“呵!不愿意,好,那也可以啊,那我便不入宫,即使入宫,你也别打算我帮你!”如眉冷笑道。
“你……”尹平生恨恨地看着她,心中怒极,奈何却不能把她怎么样,思来想去,咬牙道,“好!我答应你便是!不过你也……”
“不用说了,”如眉淡淡扫了他一眼,“你要什么我知道,你只要对这孩子好,我便会助你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