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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八日巳时初。
游牧民族训练的鹰隼,不但可以用来帮助主人围猎草原上的野兽,还可以飞翔在高空中,借助锐利的眼睛,提前发现警讯,传递消息。
鹰隼传递消息,由于飞的高,飞的又远又快,不像信鸽一样时刻担心被弓箭或者其他猛禽袭杀,所以安全的很。
黑山南面山顶,李乾站在这里已经很久了,从昨天一直到现在。
原本陪同的刘宗敏去了下面山寨里,操持黑山乡堡政务,以及临战前的各种准备。
中间阿依慕担心阿卡,也上来陪着,等着南面的消息。
李乾瞪着通红的眼睛,仰望着天空,面色阴沉凝重,神情全是焦急。
从昨日接道宋献策的来信后,李乾判断出了宋献策在报喜不报忧,家里面肯定出了大的变故,敌人已经联合在一起了。
他焦灼异常,恨不得立刻带兵回去,可是现在黑山乡堡初定,对面马鬃山敌人,虎视眈眈,他不敢轻动。
他只能焦灼的站在这里,等待下一个鹰隼的来信,希望家中一切还好。
远处天空中,一个黑点唳唳的发出鸣叫,在向这边飞来,艾尔肯猛的站起来,阿依慕捏嘴尖啸一声。
天上的鹰隼发现了主人,盘旋急速冲下,艾尔肯又‘呼嗬呼嗬’两声,架出了手臂。
右手臂上套着竹筒,外面裹着牛皮便于鹰隼抓牢,噗噗的风声中,翼展一米多的鹰隼,落在了艾尔肯的手臂上。
艾尔肯急忙拿出小刀,割下寸许的新鲜肉条,喂给鹰隼吃,阿依慕则快速将鹰隼腿上的信纸解下,递给阿卡。
李乾颤抖着双手,颤巍巍打开,顿时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叔父:侄儿李过战斗间隙禀告,十月十七日寅时半,马匪李四等伙同艾家家丁奴仆百余人前来围城,帮忙驻守防护的鸳鸯寨堡总旗沙通海叛变,与敌人一同攻城。
堡外警铺岗哨失效,侄儿措手不及,他们驱赶流民要挟打开城门,侄儿犹豫间,娘亲与小妹前来,一人坐城头,一人敲战鼓!
侄儿带兵出城与之交战,敌匪骑兵呼啸而来,正结阵以待,堡内百余老者以身作盾拒马,以命替死护城。
一战,我冠虏堡战死老者百一十五人,斩杀总旗沙通海,斩杀骑兵五十,匪众六十!
而后,乡堡屯田官艾立信,乡堡佥书官胡道成,带骑兵,车兵火炮,火铳,长枪兵刀盾兵共六百余人,以接到警讯援救为借口,试图骗开城门,侄儿未从。
又战,敌人虎蹲炮五十,三眼铳,鸟铳,抬枪共上百,轮番射击,又有军士推盾车,抱火药欲炸城门。
侄儿以堡墙射击孔拒之,辅以滚油金汁,滚木擂石,灰瓶火油,一战杀敌近百,敌人恐惧暂退。
敌人后又驱赶周围乡民携沙袋填护城河,造长梯蚁附攻城,均被侄儿杀退。
至十月十七日夜,敌人疲累,加之伤亡很大,只能鸣金收兵,稍作歇息,侄儿才得闲给叔父去信。
一日间,两番交战,我冠虏堡伤亡老者百余,妇孺半百,军士数十。
堡外警铺岗哨俱毁,屯田被踩,水车被砸,城门坍塌,吊桥破碎。
堡内官厅被炸,居民住宅被炮弹引燃,草料场亦被引燃,牛马猪羊等牲畜,烧死无数。
接番墩被攻破,地道被侄儿炸毁;与我们交好的东古城墩,西古城墩,拒虏墩也被敌人占了,鸳鸯寨堡军士全部叛变!
侄儿无用,父替死在前,母呕血城头,婶婶失踪,怕是已遭不测。
侄儿懊死,李亨受创投河,伤轻君阻敌未归,军士,辅兵,青壮,堡民死伤数百!
叔父,如若冠虏堡破,侄儿与娘与小妹,必然已遭不测,请叔父杀尽仇人,替我们报仇!
豆大的眼泪,从李乾脸上滚落,他模糊了双眼,无声的张嘴嘶吼。
模糊视线中,他仿佛看见了大哥憨厚老实的面孔,满脸的不舍,却为了保护妻儿,绝然以身体作为武器,撞向敌人疾驰的战马。
他看见了李亨青涩的脸庞,浑身鲜血,嘴里大喊着‘义兄’,满眼不舍的跳进河里。
他看见了伤轻君,脸庞上再添无数伤口,身上插着长箭,横身挡在大哥身前,满脸的不甘。
他又看见,醉娘恐慌如小鹿,倔强的把一把刀子,毫不犹豫的捅进自己心口。
还有据守桥头的长枪兵,上百壮烈舍命替死的老人,以及无数的妇孺,青壮,辅兵,新兵,他们都在以死奋战。
他们所有人,临死前都瞪大了眼睛,无声控诉咒骂着敌人,这些官,官军,马匪,艾家。
阿依慕早已泣不成声,眼泪无声滑落,她担心的看着阿卡,满脸的哀伤。
这时,天上又有鹰隼鸣叫盘旋,艾尔肯招下鹰隼,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信件递给了主人。
信件是游击将军谷可成言说,谷三执笔写的,谷大成重伤昏迷刚醒。
信件主要内容就是,游击将军同意了李乾的计划,掌握着汪卫与肃州路等官吏勾结土匪,屠村灭寨,劫掠行商的证据,引而不发,作为高悬利剑,暗中要挟进而掌控这些官吏。
敌人肯定不会束手待毙,这次推出艾家为刀,他们暗中支持,就是这些官吏的反扑。
只要李乾能够撑过这次的反扑,那么以后肃州路官场上,李乾与谷大成,则官运畅通,再无掣肘。
同时,游击将军将他与右参将王同的赌注备了上去,胜者全吃,败者通赔。
对面出了两个乡堡防守官,一个艾家,四个正副千户,十个百户试百户,二十个总旗,一百个小旗。
自己这边,则出了战马两百匹,两处重堡,黄金白银五万两,屯田三万亩,人丁五千,并且销毁证据的赌注。
当然,也压上了李乾全家人的性命与谷大成兄弟的前途!
最后面,谷三添了一句:李大人,请务必战胜马鬃山马匪,此为破局关键。...如果事不可为,就暂时不要回来,我家大人谷大成,会把醉娘,与你的家眷救下以后,送到关外。
李乾眼珠通红的看完信件,懊悔,悔恨,杀意在心中翻腾,要不是自己考虑安排不周,岂能让家人亲眷跟着自己犯险?要不是自己弱小如蝼蚁,这些官匪岂敢肆意侵犯自己的地盘?
一切都怪自己的弱小,自己的刀不够快,自己的战马不够多,自己的战兵不够强,自己的势力不够大!
所以才有了视如儿戏的赌局,谁给你们的权利,将无数的人命当做棋子?
李乾抬头向天,咽下眼泪,然后面无表情转头下了山峰,朝议事大厅走去,阿依慕则一脸担忧。
大战在即,阿卡先后收到两封信,一封是后方家中战情,一封是敌我双方的赌注。
两封来信,任何一封内容都如晴天霹雳,让人惊慌担忧,至此大战来临之际,阿卡会不会被来信打乱了心境,影响作战?
阿依慕从原本的纯真无邪,也开始慢慢变得学会了思考,她亦步亦趋,紧紧抱着阿卡的手臂,小脸上全都是担忧害怕。
“阿卡,实在不行马鬃山咱先不打了,咱们回去冠虏堡,接回醉娘等人,咱们就在这关外生活,再也不回关内了,阿依慕跟着醉娘姐姐,还有红娘子姐姐,陪着阿卡架鹰打猎,驰骋草原岂不很好?”
李乾扯出一丝笑容,轻轻地揉了揉阿依慕的脑袋:“傻丫头,阿卡已经骑虎难下,只能前进不能后退,阿卡身上担了很多人的期盼,还有仇怨!”
“放心吧,阿卡没事,等下午灭了马鬃山马匪,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再也没有什么事能难住阿卡,也不会有人能要挟阿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