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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在我和云箫的执意要求下,父亲带了李总管和十六名护卫一起上路。我们姐弟和郑夫年一起将他们送到官道才打道回府。
早就听说扬州城非常繁华,我和云箫自是不肯错过。打从我们俩来到东越以后,日日窝在府里头“养病”还没出过府门,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逛一逛古代的街市,我们俩都很兴奋。
走在宽阔的大街上,我们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扬州城的各种风情。云箫幼时便钟情于化学、物理等理学,对历史文化所知甚少,而我则相反,不仅喜欢探究地理、历史、名人逸事、连古建筑也有所涉猎,因此,一路上全由我兴致勃勃地给他讲解。由于云三不在旁边,我也不担心会有人指出其中谬误。至于郑夫年,我觉得他既然是个绝顶高手,应是没有什么闲工夫来研究这些方面的知识,所以说起话来也全无顾忌。
“云箫,你看那斗拱,做得多精巧,上面的花纹都是有讲究的看来应是前朝作品。你再看它的屋顶,上面的走兽竟有七个所以,这户顶是官宦之家,而且等级不低。”
“云箫你知道吗,这些街道的宽度也是有讲究的。考工记中说”
“你看那边这正好符合营造法式开篇中所说的”
我一直认为,云箫最大的优点就是善于倾听,不管是他喜欢的或不喜欢的,只要我在说,他都会非常认真的倾听我的话,甚至会给出自己的意见。当然,这个说话的人只限于我。我后来曾见过他忍无可忍地把一个聒噪的家伙仍进西湖。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也并不是多嘴的人,只有在他面前才像只麻雀,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要是别人,我才懒得浪费唇舌呢。
虽然不知道云箫的心情,但自己还是说得很尽兴。冷不防一转身,却见郑夫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我,直看得我身上凉飕飕的。
我心里一虚,讪笑道:“郑先生可是认为小女有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指教。”
郑夫年摇摇头,说道:“指教不敢当,老夫听雨小姐对各朝建筑、历史典章如数家珍,深感佩服,只是不明白,刚才雨小姐所提到的唐朝是何朝代,那营造法式又是何人所著。老夫自问读遍天下营造之书,竟从未听过此书。”
“唐朝”我完全楞住了,刚才一时口快,完全没顾上还有郑夫年在旁边。更没想到的是他竟还是建筑方面的专家。还有营造法式,李诚还没出世呢,难道告诉他,这书是我写的。失策啊失策!
“这个唐朝嘛”我编起谎话来一套一套的。“并不是我们中土的朝代,而是极西之地的一个国家。小女年幼时曾在法源寺遇见一位高僧。他曾游历各国,见识颇广,尤其对营建之术很有研究。这唐朝之国便从他口中听得。而营造法式一书却是高僧所译大唐的书籍。当时只译到了第三篇。我虽是女子,却对这些很有兴趣。蒙高僧不弃,将书中部分内容口述给小女,本是时间久远,也忘得七七八八了,刚才见到这些建筑,一时兴起,竟随口说了出来,让郑先生见笑了。”
“哪里,雨小姐学究天人,幼年竟有此奇遇,真是可叹啊。只是不知那位高僧如何称呼,现又在何处呢?”
“师父佛法精深,但修行中常有疑难,故五年前,他已孤身上路,前往天竺求取真经。至于师父法号——”我顿了顿,偷瞥了一眼云箫,见他满眼谑笑,忙双手合十,作出宝相庄严,道:“阿弥陀佛,师父法号玄奘”
“那真是可惜了”郑夫年轻声叹道,双眼却颇有深意地盯着我,也不知信了没信。
我心里头虚得很,这郑夫年不是什么简单的鸟,我也索性不直接了。“这营造法式的原文我虽不大记得,但基本原理还是有些印象。不若等小女回府后,仔细回忆,将这大概默一份,以供先生参考。”
郑夫年双眼微闪,看来还是有所心动。“那就麻烦雨小姐了。”
“先生太客气了,小女只是先生的晚辈,这小姐二字如何担当得起,若先生不弃,请直接唤我名字便是。”我也不管是否意图太明显,有空就钻。
“也请先生换我云箫”云箫在我一旁帮衬着。
“这——”见郑夫年面有豫色,我又忙道“父亲虽委托先生护送我们,却也只是朋友之托。先生并非我云府下人,且您才华卓绝,志存高远,决非屈居人下之辈。我们姐弟年纪虽小,却非不懂礼数之人。还望先生成全。”
郑夫年看了我们半晌,笑道:“你们太抬举我了,我郑夫年一介武夫,怎当得起什么志存高远、才华卓绝的赞语。
见他已经应允,我也不再大放赞歌,只是淡淡地笑道:“我说当得起便是当得起。”
——
回到云府,我们就忙着为接下来的旅程作准备。在现代时,我从学生时代就喜欢自助旅游,工作后,又隔三差五的出差,对出行的种种考虑得十分周全,下人们也对我惟命是从,有时虽不知我带的东西有何用处,却也老老实实地依言办事,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当当的。
只是我一直抽不出时间来兑现对郑夫年的允诺,好在他并不十分着急,不但不催,反而劝我不必着急,这让我觉得更不好意思,琢磨着是不是把古希腊、古罗马的建筑图也画几张出来好好地弥补他。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我越来越发现郑夫年的不凡,不仅是建筑,诗文、书画、历史等也是无一不精。当然,这都是我旁敲侧击后得出的结论,至于他还有什么其他方面的能赖,就不清楚了。
了解这些后,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拉拢他,收为己用”对于他这样的人,想拉拢他的最好方法就是:拜他为师。当然并不是我自己,而是云箫。云箫自小就对武术有种近乎狂热的爱好,而且资质也非常好。七岁时就开始学武,空手道、跆拳道、柔道统统都学过。直到后来,市里找不到教练敢教他。若不是我将他看得紧,只怕他早就一个人偷溜到少林寺作和尚去了。来到东越才两天,就向我试探着想要学武。那日一见郑夫年,更是如同蚂蚁见到蜜糖,恨不得马上贴上去。若不是我对他晓之以理,他早就冲过去要求拜师了。我自己对学武却是兴趣缺缺。我虽然怕死,但更怕疼。想起现代电影中那些武林中人为练武功,夏练三九,冬练三伏。可不是一般人能吃的苦。而且,我只是个女子,谁会无缘无故地要杀我呢?所以,我只要舒舒服服地做我的大小姐就是了。更何况,等云箫武功练成了,出什么事儿我都躲在他后边儿,以我们俩的感情,只要云箫有命在,我就绝对不会出事。
当然,像郑夫年这样的人,心气是很高的。虽然他对父亲和我们两姐弟恭恭敬敬的,谁知道他心里头怎么想。我琢磨着父亲可能因缘巧合帮了他什么大忙,然后他就为父亲做几件事情作为报答。只不知父亲到底帮他做了什么事呢?除了这一点理由,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无论如何,在还没有把事情弄清楚之前,拜师之事就不可莽撞,否则,热脸撞上冷屁股,那可就尴尬了。所以,我一边要想方设法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另一方面还必须慢慢地拉近我们之间的关系,让他觉得我们姐弟俩的人品、性情都不错,使他自己生出收徒之心,然后再投之以李,水到渠成。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奸笑出声,惹得几个丫鬟担心地望着我。
——
由于再过两天就要动身,小绿提醒我去跟夫人告个别。我发了半天楞,才意识到她口中的夫人便是我的母亲。母亲姓卢,闺名如虹。据说她本是扬州衙门师爷的小女儿,却生得花容月貌,才华横溢。十五岁便名震扬州,十六岁时嫁给父亲。当时我的爷爷不同意这桩婚事,他认为作为云家下任家主继承人的父亲应该娶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而不是一个小小师爷的女儿。但当他见过母亲并与之长谈后,便长叹“世间奇女子也”然后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母亲非常贤惠,在云家的几年里,不仅把府里上下打点得井井有条,就是在父亲继任家主的事上,也出了不少力。她过门后第三年才生下我,五年后,在生下云箫后不久病逝。父亲遂不再娶。
——
傍晚,我叫上云箫,由小绿引着,来到云府最里的一座庭院“听雨小轩”这是母亲生前住过的地方。母亲过世以后,父亲便把这里封了起来,闲人不得出入,只由母亲生前的婢女云罗每天打扫,前年云罗因病去世,就由小绿接手,只是,以前的一天一扫成了三四天一扫。
我和云箫立在门前,心里有一种奇特的感受,仿佛在我们眼前的并不只是一间普通的房间,还有一种与我们紧密相连的气息。这种气息,从我一踏进听雨小轩时便感受到了,那么熟悉,那么亲切,仿佛触手可及,却又,莫可名状。
我低头看了一眼云箫,见他也是一脸疑惑,心知他的感受与我一致,便不再犹豫,轻轻推开房门。
屋内陈设十分简单,与我的闺房全不相同,没有此时期常见的雕花,倒有些像现代的装饰。床、几、桌、椅,式样均非常简洁,只在细节处才见得到一些古朴的花纹。墙上有几幅挂画。我对绘画并不精通,所知道的也只有唐时的吴道子、明时的唐伯虎而已,之前的画家更是毫无印象,因而无从辨认这些是否出自名家之手,倒是那副字却有几分像王羲之的体。因为外公外婆在世的时候,我被逼迫着练过几年书法,那时写的便是王羲之的行书,写的也有模有样,只是这几年没摸过毛笔,有些生疏了。转念一想,王羲之出生在东晋,现在历史已乱,不知这世上还有没有王羲之此人。一念至此,我便走近这副字,细细打量,看能不能从名签上找到王羲之的些许痕迹。想那王羲之也是东晋最大的士族王家的人,他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是可能的。可是,我很快便失望了。那图章上的字体是隶书,我仔细辨认了半天,确定并没有“王羲之”三字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一个字“虹”
难道是我的母亲卢如虹?若真如此,难怪她十五岁就能名动扬州,只凭这一副字,在前无王羲之这个古人的情况下,已是绝品。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心潮澎湃,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母亲,确实非常崇拜。
“扬州好,第一是虹桥,杨柳绿齐三尺雨,樱花红破一声箫,处处驻兰桡”不知什么时候,云箫站在我身边,轻轻吟道“姐,这词里头有我们一家人的名字呢!”
这几句词我是听过的,只是不记得出处,依稀记得是扬州的民谣,而虹桥则是扬州有名的景点,我以前虽没到过扬州,虹桥却听人提起过。没想到现在就已经存在了。
我轻抚着面前的字,心中思绪万千,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再看云箫,虽还未落泪,但那满眼的哀伤和怀念却清楚地写在脸上。我想,其实我和他的大脑里还保留着之前云雨和云箫的意识,虽然我们不记得以前的事,但潜意识中还保存着种种情感,对母亲如是,对父亲也如是。而且,我和他从未到过扬州,却能听得懂当地的语言,并说得一口地道的扬州话,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云箫,我想把这副字带去杭州,你说好不好?”我擦干眼泪,问道。
“这屋里的东西我们还是不要动了,让它们都保持原状吧”云箫低声道“你若喜欢就自己写一副啊,你的字体和它很像。”
云箫言之有理,我也不再坚持。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要带它去杭州的想法,只是莫名地觉得它对我很重要。
也不知在屋里待了多久,等小绿提了灯笼来叫我们用晚餐的时候,外面已经漆黑。我们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