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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冬日来说,过于耀眼的阳光,像洁白的初雪,倾洒在整片玻璃上。木制地板上放着深冷色调的钢琴,与工作室比邻的录音室内,年轻的作曲家与两位竞争者,正在进行只有他们三人参与的最后试音会。
“从开始就说过了,唱片的主打歌曲,我会通过最公平的方式来选择。”用手帕将长发系成一束的青年双臂交加站在钢琴旁“能够把这首歌唱到使我认同的人,就是这场比赛的胜利者。”
手握歌词本,弥花紧张地站到钢琴边。乌亮的头发散落一肩,环绕着美丽白皙的脸庞。
经过百里挑一的初选、又从十五人中与真红一起脱颖而出。选择了正确的伙伴,参加杂志封面与秋叶原广告牌的甄选一连走过那么多关,现在终于到了决胜负的时刻。她和真红,究竟谁会成为星梦工厂首推的女艺人呢?
隔着一层玻璃的录音室外,雾原和银静静地站在那里。刻意忽略了站在旁边的景棋,弥花先向他们漾起一个微笑,转头深吸了口气,随着仓木琅按下琴键的声音,开始了演唱。
她的声音透彻且柔软,像淡雪一样,仿佛可以悄然飘至人的心底。
少女演唱的歌曲,嫉妒。
嫉妒是强烈的情感,但是仓木琅谱写的曲调却带有隐隐哀伤的温柔。像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却无法不向往的梦
在少女演唱的过程,负责伴奏的年轻作曲家一直低垂着头,不时闪动的睫毛与阳光投下的光影在青年的皮肤上交织着明与暗的翳动。
“你唱得非常美。”按完最后一个音符,尾指轻抬,青年向少女投去看不出表情的视线。
接着轮到了比弥花更加矮小的少女,她径直走到应该站立的位置,没有看身侧的弥花一眼,便直视着仓木琅,张口歌唱——
枝叶和花缭绕
覆盖我曾经的梦
每次被她轻易提起
都忍不住淌下眼泪的愿望
努力就可以到达任何地方
这只是痴人说梦
纠结的藤蔓长出有毒的果实
养料却来自我最纯挚的信仰
每个人的梦开始都纯洁无瑕
可怎样才能不忘记最初的自己呢
把我关在全是镜子的房间吧
让我好好看看现在丑陋的样子
就算被嫉妒蚕食成不讲道理的怪兽
我仍喜欢这个倔强的自己
哭泣也不认输的傻瓜心里
将会开出黑色的蔷薇吧
这由苦涩酝酿的香味
是比她更爱你的我
从不轻易示人的泪水
同样的歌曲,却在娇小的少女这里,被演绎得激烈无比。唱到最后,她突然调转过头,将视线投往了景棋。隔着巨大、坚固、透明的障壁,少年也安静地注视着少女。即使听不得她的声音,也一定有些别的什么,在这个瞬间,被少女强烈的感情传递到了吧。
真红的音质并不特别,可却存在着强烈的意志力。带着隐隐的凄苦,像要孤注一掷般地用力。
弥花望着真红,这个娇娇小小有着恶作剧笑容的女孩,为什么能够总是在比赛中挫败自己呢?甚至夺去了她最重要的人的关注。应该讨厌她,憎恨这个可恶的对手。可是弥花还是做不到,在真红拼命的歌声里,弥花感觉到了和自己一直以来喜欢的歌手相似的部分。那种拼命用力的感觉
只是唱歌罢了却好像就此消耗掉全部生命的能量也无所谓。
站在冬日透明的阳光里,弥花的心一寸一寸地焦躁。惶然的视线无助地投向越发沉静的青年。接触到少女的目光,仓木琅的视线像冬日湖面下的水,略微摇荡,很快恢复成一丝不乱的模样。
推了推眼镜,他说:“真红,你出去吧,我有事要先和弥花说。”
随着疑惑的开门又关门的声音,僵硬在原地握紧冰冷手指的少女,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听候审判的结果。
“如果,你有两个杯子,一个是水晶的,一个是陶瓷的。你会用哪一个来喝水?”迎接少女若有觉悟的目光,青年柔声细语地说出不相干的内容。
“这有什么关系吗?”弥花困惑地问。
“一般人都会选择后者。因为人们总想把美丽精致的东西珍藏起来。我也毫不例外。”
弥花倔强道:“我不懂。这和我们的比赛有什么关系?”
“你啊,就像那个美丽透明的水晶盏。”为难地搔了搔头,像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自己的意思,他蹙起形状优美的眉毛“你一定是在充满爱的环境中长大的。”
“那又如何?”
“你不懂得什么叫‘嫉妒’。”
平静地注视着少女,他说出自己看到的事实。
“事实上,你把我唱得非常优美。但那并不是我想要表达的感情。”
“可是”她固执地追问“嫉妒不就是哀伤的感情吗?”
无声而笑,青年觉得有趣般地捏住自己的下颌“所以我说你是被爱护的水晶盏。你不懂得什么叫嫉妒,你不曾嫉妒过任何人。”
“怎么会呢?当然有啊”她也吃过许多苦,她也会有羡慕别人的时候。那些智慧、成熟、坚强她所不具备的品质,她也会因为无法拥有而懊恼哀伤。
“那么、你有过羡慕某人到了不惜抹杀自己,也要变成对方的地步吗?”
一向俏皮的温和声线为什么带着苛责的成分呢?听到这样的责备,弥花觉得难过起来。难道她没有想过要变成别人,就没有唱这支歌的权利吗?因为她没有嫉妒过别人,就要受到苛责吗?
“对不起”
苦笑了一下,青年垂下眼眸。
“并不是你的错。是我逾矩,说了无礼的话。”他也很讨厌自己这样的性格啊。
虽然并不讨厌面前的少女,却会在看到她的同时,因为不可思议而觉得生气。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竟然没有体会到渴望得到却无法得到的负面情绪。
嫉妒永远都是爱的附加品,是丑陋却顽强的黑色蔷薇。每个人的身体内部,都隐匿着这朵黑色花蕾。完全没有嫉妒过别人,也就等于完全没有爱过别人。
至少他一直如此认为。
但是站在面前的少女好像并非铁石心肠之人。那么,就只有一个理由了,她从不曾被拒绝过
想通这一点的刹那,他感慨万千地扬起唇角“你,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你,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挑起唇角,有着月色长发的青年如此说道。却让弥花由心地感到一阵愤怒。
她是幸运的人?
失去一切的她却依然还是比真红幸运的人?
总是一次次输给真红的自己,什么都输给她的自己,却是声称爱慕自己的男人眼中,依然可以被称作“幸运”的存在呢。真是太讽刺了!
像要沸腾一样的感情,让弥花无法再站立在这里。虽然青年在转身的同时轻声说着对不起,但那也只是更大的羞辱不是吗。转过头的脸无声地淌下委屈的眼泪,弥花紧紧咬住嘴唇。却看到隔着一扇玻璃门,黑发的少年正微笑着冲她张开双臂,而与他搭肩站立的橘发少年则向自己挥动手指,示意让她快点过去。
粗暴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弥花推开玻璃门,奔向她的伙伴们。
是的,那是属于失败者的鼓励奖。
比唱片更好的礼物——朋友。
“我做了愚蠢的事呢。哥哥”
沮丧地缩在宽大的红色软椅上,手握话筒的青年有气无力地把头靠到玻璃上。
“哦,这并不值得惊讶,因为你一贯都很愚蠢。”话筒那一边是惯常讽刺的声线。
“只要违背所谓的公正,我就可以不用被我喜欢的女孩子讨厌了吧而那原本是我的唱片,怎样都没关系不是吗?”一边激烈地说着,青年却以与语气不符的漠然目光看向自己踩在椅子边沿处的裸露脚趾。
“你不可能违背所谓的公正的。因为你就是这么笨。”
“并不是这样的”精灵般的美貌露出阴暗的表情“说不定只是单纯不想让那种不知人间愁滋味的人胜利,总是担任评审的隆一,难道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吗?”
“从来没有。”
“我讨厌你。”
“不要撒娇了。琅。你是大人了。”
“我讨厌你!”
“那就快点搬出去!”难得他正经严肃地教导他一次做人的道理,这家伙竟敢继续撒娇“反正小鬼就是会故意欺负自己喜欢的女人。你闹够了吧!”
“我喜欢的人”苦涩地把声音降到更低“我喜欢的人”
“你喜欢的人不管是谁都真倒霉啊!不要烦我!我也要工作啊!反正就像之前说好的一样,你输了的话,就不要继续对她出手了哦!”扣上电话之前,贵史不忘叮嘱最后一句。
“我喜欢的人”悲哀地想要哭泣,抱住头,把扎着手帕的脑袋深深埋入自己的臂弯。在话筒从松开的手指间滑落的同时,轻不可闻地低喃。
“我喜欢的人明明是”
有人说过:“异世界”是恋爱的象征。
所谓爱就是要有穿越异世界的觉悟。
然而,无论如何也无法穿越的障壁,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所以,才会有所谓“嫉妒”因为爱,从不公平
“呼——这样一来,我们和他们就完全没有关系了对吧。”
仰望着星梦工厂的大楼,感觉几个月来的经历就像做梦一样的弥花叹息地说道。
“唉。”眉梢紧扣的少年则愁眉不展地回答“明天开始,就要去找新的打工了。”
“唉?但是你和雾原以及我不同,是星梦工厂的人啊。”少女惊讶地睁大眼睛。
“谁要当那种万年的贮备货啊。”银嘟嘟囔囔地说“我也是有自尊的啊。”
“那雾原是怎么打算的?”弥花强打精神,望向另一侧的伙伴。
“我?”男孩儿耸耸肩“继续过往和以往一样的无趣生活。”
弥花泛起微笑,虽然有点想哭但却用力忍住,拉起了雾原和银的手。
“我并不害怕从头来过,只是”
只是她真的不舍得,就这样和他们分开。
而在弥花所不知道的此刻,一家名为“秦氏演艺”的跨国演艺公司,同时也是亚洲第二大偶像培育基地,正在拨打星梦工厂制作人欧阳澈的电话。
作为星梦工厂的老牌对手,秦氏演艺的高层人物却与星梦工厂的老板有着千丝万缕的暧昧联系。熟知这一点的两个集团的高层,无论是谁接到由对方打来的电话,都迫于老板的面子,无法当场挂断。
听着自己在世界上最讨厌的那个人的声音,欧阳澈极力压抑自己游离在暴走边缘的情绪。
“秦相公,你有事找老板?”干吗打他的手机。
“请称呼我为秦先生好吗?”
“那不是一样吗?相公是古代对白面小生的称号啊。”
“可现在是二十一世纪。”
“那么好吧,秦sir,是不是秦氏演艺快倒闭了。让你闲到找我聊天?”
“你不用对我抱有如此之深的敌意吧。”
“厚厚,我不会忘记的。就是你,就是你利用你家的傻瓜偶像多次陷害我们雅人。即使当事人本身和老板原谅了你,我和月亮也绝对不会原谅你!”
“好吧,你就继续记仇到星梦工厂把分店开到西伯利亚为止吧!但是能不能和我进入一下正题?”
“正题?嗤!如果你也有正题,那么你在业界的外号就可以从此消失了。”
“我真是听够了你的讽刺,欧阳澈!不久前你不是策划了一个组合对战的企划吗?”
“是啊,特摄节目每周四晚八点会有半小时比赛跟踪录影大放送。难道你是想要主持人桃子小姐的签名吗?”
“我想要的是已被你视为弃子的fof!”
“哈哈哈。”面无表情地爆发一连串笑声,欧阳澈扯了扯领带粗鲁地在写字台上一屁股坐下来“你想捡我们星梦工厂放弃的人吗?什么时候你的档次已经下退到如此地步?”
“别和我打太极了。”电话那边的男子冷然回敬“我已经得到了你家老板的同意,打电话只是请你代为联系。既然你设计的比赛只能拥有一个胜利者,那么就把第二名交给我吧。”
“你真是想得太美了。在我们的节目里取得关注度的新人,由我们星梦工厂培养宣传的新人,却由你占便宜地挖走成果吗?”
“不必愤慨。反正你也没有栽培他们的打算。”
“那是因为节目只能有一个赢家。”面沉似水,但是欧阳澈还是感慨地表扬了对方“有时候,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个聪明且善于走捷径的家伙。你的眼光不赖,他们也是很好的艺人,在比赛中已经培养出了团队意识。好吧,我会联络他们,不过这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那几个孩子。”
“谢谢你的肯定。”挂上电话,亚洲第二大的演艺集团老板——秦帅,双手交加挑了挑唇瓣。如果是他的节目,即使是输家,也会先签下来,否则就是给其他演艺集团提供了当作对手的人才。
没错哦,这是新的对战续曲。
你看好eaa的话,我就来栽培fof吧。
一想到欧阳澈在不远的将来露出沮丧懊悔的样子,秦帅的心情就变得像天外的晴空——超超超超好!
“哪,事情就是这样。”
看了眼面前目瞪口呆的三个孩子,欧阳澈不动声色地戴上足以遮掩一切表情的墨镜。
“以后,就是敌对公司的新人了。”他伸出大手“最后一次表示友好吧。”
“可是”银犹犹豫豫地握上去“我的合约”
他和星梦工厂本来是有合约的呀。
“对方花钱买走了。因此你们三个在法律上其实没有拒绝的权利。”他看向弥花“还记得当初与真红一起签下的短约吗?”
“我并没有想要拒绝”像做梦一样被叫到公司来的弥花还保留着受到冲击的恍惚“那么,现在,我们等于是秦氏演艺的人了吗?”
“是啊。你们新的上司呢,就是我。”房门打开,梳着长辫子的中国籍帅哥穿着雪白的唐装,笑眯眯地步入。
“初次登场,我是秦氏演艺的代表——秦帅!”
“秦氏演艺是什么?”银转头问雾原。
雾原奇怪地看他“你不知道的话,我当然也不知道吧。”
欧阳澈尽量用公事公办的口吻介绍:“在亚洲的发展仅次于星梦工厂的第二大演艺集团。不过他们一直并未涉足日本演艺界,你们不知道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没错。不过不用担心哦。”长得相当漂亮,就像艺人一样拥有美丽桃花眼的秦姓男子,轻轻拍了拍弥花的肩“从现在开始,借由你们——fof,秦氏演艺将攻占日本唱片市场!我对你们非常有信心。”
“为什么?”弥花有点结巴了,她们为和星梦工厂签约,吃了那么多苦,结果却还是失败了。眼前这个家伙却不用任何考验就决定签下他们。
“因为在比赛中的你们,已经夺得了部分观众的瞩目了吧。”欧阳澈沉着脸答,替他人作嫁衣就是指这种情形吧。
弥花看了看银,又看了看雾原,接连的惊诧错愕之后油然而生的感觉应该叫做“庆幸”吧。三只手忽然同时伸出搭握一处。太好了,不必分开了。就算只是幸运也罢。
花中之花,崭新出发!
粉红色搭扣的娃娃鞋出现在大厦透明的玻璃窗畔,居高临下地俯望跟着白衣长发的中国男子绝尘而去的三个背影。少女的眼中透露出复杂的心思。
“真幸运呢。即使输了比赛,也同样得到了出道的机会。”
“是啊。真幸运。”少年附和般地说道,弯腰用已经属于他们专用的休息室内的饮水机倒了杯水。
垂下长长的睫毛,覆盖幽暗的眼眸。少女小小声道:“我最讨厌幸运的人了。”
修长的手指从身后递来热水杯“可是幸运,也是一种实力。”
“狡猾”头也不抬地接过杯子,少女继续小小声地说:“景棋最狡猾了,明明你也讨厌幸运的人的。”
“我们所讨厌的只是为什么自己不是那个幸运的人,仅此而已。”带着淡淡的微笑,景棋用手指覆盖住真红瞪视窗外的眼睛。
和以严厉的教育方式对待艺人的星梦工厂不同,主打女艺人牌的秦氏演艺对旗下艺人基本实施“爱的管理”以雾原的话说,就是“简直是对比性的宠溺。”不但为他们安排了合理的训练课程,制作人、经纪人,未来制作中的大碟以及一系列的出道策划,也包括生活方面的照顾,还可以搬入免费的艺人宿舍。
雾原因为要上学的缘故依然住在自己家里,而银和弥花在参观了高级公寓楼般的宿舍后,表示要一起搬过去。
“终于明白了真正签约后与之前当选手时的差别。”弥花感动地讲。
“应该说我也终于明白被人重视的感受了呢。”一直过着辛苦演艺生涯的银更是大发感慨。
“所以喽,那就努力在将来回报公司吧。”被安排来照顾他们的宣传是个年轻且娃娃脸的家伙,很快和弥花他们就打成了一片。
“果然。”雾原胸有成竹道“这就是所谓的怀柔政策吧。”
“不要讲得那么难听好不好。老板对旗下艺人的宠爱是有目共睹的。虽然表面上打对台,但是秦氏和星梦工厂有一个共同的理念,”宣传说道“那就是——永远善待自己家的艺人!如果有问题,是选择了艺人的制作人的问题,既然选择了,签下了,就一定负责到底!”
“听起来真有气势呢”在弥花小声地说着之际,银已经满目星光感动不已地握住宣传的手“对嘛!就是这样!如果我以前待的地方也能对我负责到底”
“那你就不能认识千本了。”雾原在一旁插话“人世间的事哦,就是福祸相倚喽。”后半句无心之言,却让弥花心中一痛。
如果不是家里遭逢变故,她也不会获得成长,但这个成长的代价如果是以父母的生命为交换,恐怕没有任何人可以容忍这样的代价。
转头望向窗外,东京下起了今冬的初雪。
细细的粉沫像盐一样洒落然后,像她一度拥有却无法挽留的东西,凉凉地滑过指间的缝隙
虽然穿着厚实的衣服,脸上的皮肤却无法逃过冷风的侵袭。为了帮弥花搬家,宣传去后面的车库取车,而雾原和银作为帮手,也留了下来。三个人一起站在被稀疏的树木包围的街道前等候,口中呼出的呵气很快变成转瞬消散的白烟。
“天气这么冷,真是麻烦你们了。”看看同伴被吹红的脸,少女露出歉疚的眼神。
“现在还说这些蠢话。”银哼了一声,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敲上弥花的头“你麻烦我们的事又不止这一桩!”
“我、我会努力的嘛。”弥花大声辩白“以后都尽量不麻烦你们好了。”
“蠢女人!我的意思是说反正从一开始你就麻麻烦烦的,以后也尽量不必客气继续保持麻烦人的本色就好了!”
看着两个人面红耳赤的样子,雾原不着痕迹地笑了笑,转头,笑容却猛然如被风吹去。
对面街道狭小的销售窗口前,一头显眼的金发正在风中舞动。身材矮小的少年扬着可爱的圆脸,打扮得极其中性可爱。一旁的女孩则穿着辨识度极高的色彩鲜艳到好像水果软糖般的衣服,拿着一根热狗在吃。正在买饮料的高个子男生转过头,视线与雾原正好对上。
不会是别的其他什么人,冤家路窄,是真红他们。
注意到雾原不自然的僵直,弥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隔着细细的自混沌天空洒落的粉雪,站在那边正向这里望来的人是
“景棋!”
身体先于意识行动。
以为已经放下了、忘掉了却发现这根本不可能做到。
只是这样看着他,想念的波动便足以让眼眶蓄满潮湿。
比赛结束后一直都没有再见面的景棋,就这样巧合地出现在弥花的视野里,仅只隔着一条街道的距离。
下意识地大喊出少年的名字,弥花已经奔了过去,这一刻,甚至完全忘记身后的伙伴。
感情永远都是一件最最偏心的事。和谁对谁好,谁照顾了谁,谁在谁身边一点关系都没有,而少年好像回头说了什么,随即微笑着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你终于肯看我了吗?”
因为那个向着自己展开,太过久违的微笑,弥花的眼泪像来自天空的粉雪,簌簌而落。景棋就站在她伸手可触的位置,两个人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交缠,又再慢慢地飘散在风里。
他穿着蓝白相间有束腰设计的羽绒服,头发难得的没有束起,生长得很慢的卷发,长度终于盖住了肩膀。在每次开口之前,都像习惯似的展开略感为难的笑容,这就是景棋,是弥花最最熟悉,最最想要得到,最最不想分离的小景。
“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就走?为什么你不肯理我?为什么”声音因哭泣变得逐渐含混,弥花把头埋入那个纤瘦的胸口,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好害怕他会在眼前消失。好害怕下次见面,他会不会又不肯对她微笑了呢哭得哽噎的声音,阻碍住喉头的那句“我喜欢你”
无比清晰地察觉,景棋之所以和其他人不同,是因为他是自己所喜欢的人。与喜欢小猫小狗不一样,与喜欢雾原和银不一样,与喜欢任何的任何都不一样,只有对小景的心情,才会这样苦涩又甜蜜,难过又哀伤。
这是恋爱的感情吧。她无论如何都希望自己也能是让小景产生同样心情的对象。挺直的鼻骨,俊秀的眉目,柔和的轮廓,微卷的茶色头发,这样清秀的脸低头看着少女,飘溢起的却是浓浓的忧郁。
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情。
但那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应的心情
苦涩地笑着,只好抱住少女,温柔地拍一拍她的肩膀,她所需要的就是这样吧。而自己所能付出、所能给予的,也仅只是这样了。
在不可弥补的地方,景棋与弥花有着巨大的鸿壑。即使她改变了,停留在少年心中的也永远只会是最初的印象。
“和我在一起吧。来fof吧。我去和公司说,他们一定会同意。”弥花激烈地说着任性的话。没有和任何人事先商量,把fof擅自当成自己的东西,轻率地提出邀请。她忽略了这是对银与雾原的不尊重。只是想着,不能让景棋离开,不想失去景棋。
“对不起”少年的声音在风里飘散成雾气。
“对不起”松开手指,让少女再次跌落在没有温度的风雪的拥抱里。
“为什么?”弥花像要哭出来的表情,就像将被抛弃的小动物。
“因为那是不可能的。”少年抬眸,凛冽且温柔地笑了“我和真红,小葵,是同伴。我不可能抛下同伴。”
雪轻盈地落下。
在被寂静的行道树环绕的路上。
两队的伙伴默契地没有靠近。
只有少年与少女面对面站立。
她可以为了他而瞬间忘记的,是他绝对不会忘记并且回绝的理由。
而这就是景棋与弥花的差距。
她看着他,虽然想要哭着质问对方,是不是责怪在一开始的比赛进行时,她没有挑选到他,但却只能倔强地瞪大双眼。任由无法阻止的眼泪,缓慢且灼热地划过脸颊少年转过肩膀,以手插着口袋的姿势向前走去。中间回眸微笑说了一句:“保重啊。”
但是弥花的眼睛,耳朵,已经完全被风吹起的雪粉阻隔。好冷,好羞耻,好寂寞。被他拒绝了。对自己而言唯一最重要的人来说,自己并不具备同样的价值与资格。
咬紧牙关,不想再让更多脆弱无助泻落。
千本弥花!你承认吧!小景根本就不喜欢你。心里有只发狂的野兽这样嘶吼,想要转过双脚却为何如此艰难。
自尊与爱人,究竟哪个更重要呢?
弥花用尽几乎让自己窒息的力量,终于转过僵直的肩膀。一步、两步只要走到马路的另一边,从此就要放弃名为景棋的少年。双拳紧握,嘴唇抽动,被拒绝的羞耻,再也不想承受第二次。五步、六步眼前的人影变得模糊,用力地低头,再狠狠地抬头,骄傲地扬着脸,任由那些眼泪滚珠而落。因为何曾几时,有个讨厌的家伙告诉她说,公主,是不管遭遇怎样的窘境,都绝不低头的角色。是的,不低头,不认输,不死心,就算这样扬脸哭泣着,也相信这种坚持就是美丽。
茶色的树木等间相隔,少年与少女背道而行。走向各自的伙伴。
伸出双臂,迎接着少女的朋友。带着寂寞的眼神,凝视少年的女孩儿。微笑或者沉默。各自不同的掩饰。风与木,雪与雾,鸣奏着无奈的青春,沉淀下永远的回旋
“谁?”
“我叫千本弥花!”
“我是景棋”
初次相逢时的记忆,是否也将随转身一并删除在风里
繁嚣的东京车站,总是布满来去匆匆的行人。宽大的站前银幕,上演着五光十色的综艺人生。虽然很少有人会专门为此驻足,屏幕上的微笑却好像永远不知疲倦。
“这么说主唱是千本小姐喽。”化着精致妆容的女主持,笑盈盈地采访着新锐乐团。站在银幕下方等车的年轻人里有人知道这档节目是每天七点转播的流行唱片街。主持人松本晴子本身就是能吸引收视率的大美女了。她会在每期介绍新的娱乐势力,并推荐对方的歌曲。是正在推出唱片的年轻艺人们自我宣传时首选的音乐节目。
“是的。”浅笑着回应的少女留着齐眉的刘海,后面的头发长至腰部,用藕荷色的缎带松松绑了两条辫子。虽然是坐姿,但从系着闪亮腰带的蓬蓬公主裙里露出的双腿长度来看,若是站起来,一定拥有高人一等的娇好身材。闪烁着意志的大眼尾部贴着银色亮片,橘色口红与雪白肌肤更是装?点出少女青春明媚的一面。
“这位是吉他手——银!”少女微笑着将戴着嵌有黑色蕾丝边与银色小碎钻的手套的手搭上少年的肩“这次有三首歌都是由他写的哦。”
“哇,那不是很厉害喔。能够自己作词作曲的新人现在并不多呢,期待你们的专辑能够大卖。”主持人将视线转向最右侧,戴着宽边黑色帽子,身穿黑色风衣,黑色裤子黑色军靴,黑眸黑发,简直就像死神装扮据说是团长的人物。
“雾原秋人。”没有表情的少年简单的自报家门。
“可我要问的是你们乐队的名字啊==”主持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后,才提起精神让自己尽量忽视那个一团漆黑到连脸孔都被大脑自动模糊处理了的黑影,大声问道:“新专辑是与乐队同名吧?”
“嗯。”少女用力点头后,握紧麦克风,站了起来。
“那么,就让我们大家先听为快喽——”女主持笑吟吟地对镜头摆了摆手,镜头切换,站在舞台中间的少女拥抱着麦克架,以像对情人耳语般的姿态向话筒呢喃:“fof的花的秘密”
吉他的前奏带入,橘色头发的少年轻轻拨动琴弦,随后是钢琴流畅有力的伴奏。用很有个性背朝观众的坐姿在那里负责钢琴与伴唱的人自然只有雾原秋人。
这是一首极度清冽的歌曲,它一字一句都唱得很慢,却又很有节奏。会有这种效果,是因为它的每一个音符都会有一个停顿的节拍,就像把每个字都特别用力地唱出来。因此虽然是慢歌,却还是让人感觉得到隐藏在其中的激烈情感。
形体优美的少女站在舞台正中,抱着麦克风,凝视镜头,大大的眼睛清澈洗练却并不矛盾的带有如湖的梦幻感。被她的眼眸注视,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她所要唱的歌,只是为了在镜头前会听到她声音的某一个人。
不知不觉间,车站旁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占据了整个屏幕的少女被放大的面孔,依旧美丽精致得挑不出任何瑕疵。唇齿亮丽,柔婉的声线如水淙淙在东京这个冬天的傍晚,第一次传入世人的耳朵。这是“花中之花”乐队第一次的演出,也是千本弥花的首唱:
等到重逢的那天
我想告诉你
曾有很多机会开口
却终于未能传达的话语
虽然会被其他的人讪笑说
年轻的时候
谁没有暗恋过呢
但是对你的心情
却并非其他人所说的喜欢那样简单
如果我说
你是笨拙的我的救世主
想要拼命膜拜你的恋爱
也会沦为他人口中的笑柄
我总是努力
想变成你眼中的完美女孩
却在不觉之间
拉开了和你的距离
我的心情还可以保留多久呢
为你的回眸而心跳的时间是否正在倒数
物质的世界一切都在不停转换
消失的爱是否也能转换成某种诺言
就像星星的碎片变成坚固的陨石
就像我的眼泪渐渐结出紫色的浆果
把感激放在心里
歌唱着并不止一个结果的未来
笨拙的我正在打造名为希望的另一扇门
以我心中的种子为力量
我们一定可以重逢
这是花的誓言
“唱得很好呢。”车站前三人一组的少年甲抬头抱胸看着大银幕如此说道:“真不愧是我写的歌!”
“呦呦。不是人家弥花的词好吗?”冷眼吐槽的少年乙从旁补充。
“哼哼,我的曲,千本的词,那你呢,新任团长,你你你不会只是个伴奏吧!还有哦,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竟然改叫千本为弥花了!”
——或许后半句,才是少年甲生气的重点。
“别傻了。就是因为我高贵灵活的手指的演奏以及繁复的编曲,才能把你们拙劣的词曲变为华丽的声音啊。”
“你你你——竟然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谁理你呀。弥花?”别过头才发现,站在中间仰望屏幕的少女面红耳赤,正用戴着厚厚棉手套的手使劲按着双腮:“好、好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