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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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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路边,一枚落叶幽忧地落下,又到秋天了。人常说,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可是,在钟小印的眼里,秋天却是失去的时节。

    这枚落叶正在归家的途中吧?她是不是也和它心爱的他被秋风吹散了?她一定很想他吧?

    钟小印弯下身子,感伤地将那枚落叶拾了起来。

    “叮”一个小东西从她的双肩背书包中滑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夕阳像滴血的伤口一样露出了半边红色,照得那个小东西闪烁着银红色的光芒。钟小印拣了起来,北海船上的那枚指环。本以为能够将所有的往事都忘掉,但是,不经意间,一枚小小的指环便将她的心事全部泄露了出来,宛如一不小心触动了时空的按扭,被迫地踏入到诗的唐、词的宋,让李清照和姜白石摇上一叶扁舟,行使在伤而感之的河流中。

    蓝冬晨现在怎样了?结婚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吧?今天,酒店里的员工在议论,说他这个月就将举行婚礼。往事就像烟雾一样,被风吹散再也回不来了。不要去想他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还是默默地祝福他吧!

    只是,不知道薇薇姐是不是像蓝母想的那样愿意嫁给蓝冬晨。那天,雷雨哥还到她家里找过她,婉转地向她询问了她和蓝冬晨的关系,她告诉他他们之间只是雇佣关系,由于常常接触,充其量也就是个朋友,其他的一概不是。雷雨哥的脸灰灰的,像是听到了很不愿意听到的话,连连地说“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走出了门外。后来,傍晚她要和酷儿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薇薇姐和雷雨哥从他家走出来,薇薇姐的眼睛里有一点点血丝,好像刚刚哭过一样。他们两个看到自己时样子好怪,半是难为情半是惆怅,像是为一件天大的事在做最大的努力。或许就是蓝冬晨和薇薇姐要结婚的事吧。看来,薇薇姐也是心有余虑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她在余虑什么呢?该不会是雷雨哥吧!

    “小印——”

    一辆车停在她身边,是吕辛。

    “说好了等我接你下班的,你怎么自己跑了,害得我找了你半天。快上车吧!”

    “吕辛,我”

    钟小印手心里紧紧地攥着那枚指环,像是攥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怎么了,小印?我们不是说好要去疗养院看你妈的吗?”

    “我今天不想去了。你先回去吧!”

    “小印,你是不是听到说——冬晨要结婚了?”

    “嗯。是真的吗?”

    “应该不会有假。我妈妈还特地从香港打过电话来,说是收到了他们的喜帖,而且,我妈妈还高兴地说要来参加呢。”

    “这样不是挺好吗?冬晨和薇薇姐又可以在一起了。”

    说着,小印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她转过身去,不想让吕辛看到她哭泣的模样。

    “小印,求求你不要哭了好吗?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你爱冬晨的心,我已知道了。说心里话,我很妒忌。但是,在你面前,我妒忌得越深越会早早地失去你。我不想这样。无论用怎样的方式,只要能换得我在你身边的存在,我都愿意。小印,求求你,让我陪在你的身边好吗?我只有这一点点的要求,如果你厌烦我了,我随时可以离开。请你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好吗?”

    吕辛看着小印悲伤的背影,心疼地拥住她,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他想,他的肩就是一幅世界地图,无论她靠在哪里,都是靠在他的版图之中。

    还没有过一星期,钟小印就被bewiek酒店除名了。理由很简单,钟小印在massiness信息公司做数据库管理员的事被酒店查实,这个职位不允许在外面同岗同工兼做,酒店员工守则中有明文规定,一经查实即被除名。

    麦乐乐奸奸地笑着,她看着钟小印收拾东西的时候简直比飞身成仙还要高兴。

    她有理由高兴,尤其是在奸计得逞之后。虽然酒店没有说明是谁举报的信息,但是,钟小印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肯定是麦乐乐的杰作。全酒店的员工只有她接过massiness公司打过来的电话,无意中被她知道再被她举报是很正常的。何况,那天她刚巧有个机会目睹她的狼狈和受伤。

    说起那件事,太富有戏剧性了。

    那天,蓝冬晨拨通她的对讲机,告诉她晚上要来找她谈谈。蓝冬晨的力量太强大了,像块磁石一样吸引着她,一旦留个空闲给他和她两个人,事情的发展又会再起波澜。她前思后想想出了个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

    晚上,她将吕辛约到酒店的小会议室。那也是蓝冬晨和她越好的地方。她估算着蓝冬晨快要来的时候,并着肩和吕辛坐在一起。他们背对着门口,像一对肆无忌惮的恋人,有说有笑暖语绵绵。

    她这样做本想是让蓝冬晨看到,可是,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蓝冬晨和麦乐乐检查完工作,他们前后脚地路过会议室。无意中,麦乐乐先从钟小印预留的门缝中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她怒火中烧,将门猛地踢开。在踢开的门后,蓝冬晨也停住了脚步。

    “钟小印,你也太不要脸了!我和吕辛都有过肌肤之亲了,我是他的人了,你怎么还缠住他不放?莫不是你与他也有了那种关系?”

    “什么?吕辛和你”钟小印站了起来,她的嘴张得大大的,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惊呆了。

    “当然了!吕辛,你敢对钟小印否认你家床单上的血迹一事吗?”

    “别听她胡说!”吕辛一把搂过钟小印,他气愤地看着麦乐乐,大叫着:“乐乐,你怎么可以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

    “少来了吕辛!你总和钟小印在一起,是不是你和她也怎么样怎么样了?所以,她才老缠着你?”

    “是!我就是和他像你说的怎么样怎么样了。我们早就怎么样怎么样了!我就是愿意和他在一起,你能拿我怎么样?”

    钟小印气愤地说。她实在看不过麦乐乐这种咄咄逼人的阵势。她打定主意要杀杀麦乐乐的威风。

    门后闪出站了片刻的蓝冬晨。想让他看到的他全看到了,不想让他看到的他也看到了。他的脸铁青,像是刷了一层厚厚的灰色油漆,灰得直发光。

    “钟小印,这是真的吗?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钟小印直楞楞地看着蓝冬晨,她没有想到,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她本来不就是要的这效果吗?为什么还不狠狠地点一点头呢?她在心里咒骂着自己,同时,闭上眼睛狠狠地将头点了下去。

    当她再睁开眼的时候,蓝冬晨已然没了踪影。

    “小印,你怎么可以乱讲呢?”

    麦乐乐插嘴。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可乱讲的?”

    “你——”

    吕辛愤怒地举起手,他的手停在空中,始终都没有落下来。

    半晌,他开口了。

    “乐乐,我们从很早就相识了,很早我就知道你喜欢我。但是,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小印,不管小印是否接受我,我都无法再分出一部分心给你。请你原谅。关于床单上血迹的事,我问过管家王叔了,他说是我蹦极回来吐的血。我不想拆穿你,为的是想在脑海中保留一份对你的美好的记忆,可是,你偏偏不让我这样做。你看看你现在做的事,不仅仅搭进了自己的名誉,连小印的名誉也搭进去了。是的,我是很想让蓝冬晨放弃小印,但是,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分手理由。如果以小印的清白名誉换取她和蓝冬晨的分手,那我宁愿选择让他们两个在一起。你走吧乐乐,你已经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当时的哀愁她已经记不得了,但是,麦乐乐仇恨的眼光却使她一经记起就不寒而栗。

    现在好了,她就要离开酒店了。离开给过她欢乐给过她悲伤的第一个工作岗位了。在人生之中,继续攀登的路还有很多很多,她轻轻一笑,达观一些吧,这该不会是她的终点站。

    9月19号,在钟小印被开除的第10天,蓝冬晨30岁的生日来到了。

    30岁,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举足轻重,而立之年,有很多思想很大事业需要理顺定位。

    蓝冬晨30岁的生日party是蓝母安排的,活动地点就设在酒店里。被邀请的有所有当晚不在岗的员工,金薇薇、吕辛等人也在被邀请之列。

    现场的气氛是热烈的,载歌载舞,杯觞交错。

    可是,蓝冬晨的心像是走了800里的山路,一阵阵地疲中泛痛。看着员工们笑颜相盈,他联想到了河边的纤夫。纤夫为远行者效劳,却不承想自己才是最需要帮助的远行者。

    看来,妈妈用来要挟他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有信仰的人是没有虚度一生的人。他从小的信仰就是要做一个能为社会做贡献的人。妈妈小时教育他一个道理“纵有良田千顷,日食不过三千;纵有广厦万间,夜寐不过八尺”有钱是一件好事,不仅自己可以过上好日子,还可以帮助别人。像酒店的员工们,如果真的失去了这份工作,势必要去找寻别的工作,这无形中会与其他有工作的人进行饭碗的竞争,威胁到其他有工作之人的现有生活秩序,直截了当地给社会增加负担。如果酒店不倒闭还继续发展,也许可以向更多的人提供工作机会。

    但是,一想到但是,他的心就隐隐做痛。到现在他还是搞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那么强烈地反对他和小印。即使是在他已定下了婚期将要举行婚礼的此时,妈妈还是不能给他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

    耳边喧嚣着员工们的嬉笑,蓝冬晨拿了一杯冰咖啡走向了靠窗的角落。还是在不久前,也是生日聚会,生日的主角是快乐的她,在北海,在那条船上,还有,他抱着她温热的娇躯,奔跑在青石板上一幅幅一幕幕地在他的眼前上映,连贯成一幅优美的画卷,一一勾动着他神往的回忆。他的眼睛渐渐潮湿起来,不知不觉,随着每一幅画面的转换,那潮湿的东西再也封存不住,像钻石一样滴了下来。

    有人说,男人的眼泪像钻石,既珍贵又美丽。可是,蓝冬晨却觉得那是一种感召,从心底涌出的一种自然的召唤,在召唤着那不可求得的情愫。

    泪光中,蓝冬晨感觉到了钟小印的气息,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熟悉,意念中好像竟能一伸出双手就可以将之紧紧地拥入怀中。

    “小印——”

    蓝冬晨猛地回转过身来,眼光中的景象除了员工还是员工。

    刚才,吕辛又来向他解释。其实,他是知道的,他是知道小印和吕辛不可能有什么的。那天,他震怒的只是小印的态度,她那么地决绝,为了和他分手竟能想出安排吕辛和她在一起的场面,在麦乐乐指责她的时候,她竟能赌气拿自己的清白当武器和挡箭牌,较量他的坚持和尊严。她怎么敢这样?她怎么能狠下心这样?

    而且,还有一件事令他非常气愤。他实在搞不懂,小印为什么要瞒着他到吕辛家的公司上班?如果她缺钱的话可以对他说,如果她不想接受他的帮助,那么为什么她要接受吕辛的帮助?退一万步说,如果她非要到那里上班也没什么不可以,但是,她为什么要瞒着他?难道,她对他还存有戒心吗?

    现在倒好,下面报上材料要求开除钟小印,按照酒店的规定,他是不好做什么阻拦的,况且,他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照顾她,他不愿意落下一个管理层不讲原则的名声。

    想到这里,蓝冬晨恼然地坐在了一张沙发上。他在心里谴责她的同时,更多的是在谴责自己。她一定是故意的,他想。她之所以会这样还不是由他而起。那天,他妈妈走后,他们两个独自在客厅的时候,她已经跟他讲得很清楚,她说她不愿意看到蓝冬晨为了她和他妈妈决裂,更不愿意看到他因此失去酒店。正如他妈妈说的那样,酒店的员工一天也不愿离开他,在一定程度上,他是酒店员工的精神领袖。他不管理酒店可以,但是,若他离开酒店,全体员工的心就会没着没落。为什么,个人的需求总和别人的需求想抵制,满足了别人的需求就一定要舍弃自己的需求?世间的事难道都是相互矛盾的吗?为了一个信仰真的要抛弃自我吗?有时,看似简简单单的事,能做到可不简单。妈妈是了解他的。她有预谋地从美国回来时,早已想好能阻扰自己的办法,作为母亲的她,在抓住儿子弱点这一问题上,她无疑是成功的。供抉择的天平上摆放的砝码是那样的不对等,任何忠于事业的男人想来都不肯大声地说出一个女人可以和几千人几万人分量相等。

    钟小印确实来了。她是来给蓝冬晨送手机的。早就想好要用这个月兼职的奖金买一个手机送给蓝冬晨的,她不想因为她和蓝冬晨的分手而完不成心愿。从小长到大,她还没有送过礼物给男孩子,要送礼物给蓝冬晨的心事在她脑海中放置了很久,她无法控制她不去完成它。

    领到奖金的那一天,她和酷儿跑到原先看过的那家店,选了一个早就看好的很精致的手机,贴上了一个吉祥物,每天睹物思人,百感交集。

    在蓝冬晨开party的厅外,她已经徘徊了好久。隔着并不密封的玻璃,她找寻了半天也没找到蓝冬晨的身影。

    就在她想离去的时候,小红从厅里出来了。钟小印将小红拽到一边,将小礼盒交到她手里,拜托小红在party结束的时候将礼盒转交给蓝冬晨。

    就在她向小红千叮咛万嘱咐的时候,她的眼角忽然瞟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吕辛。她一直躲着他,为了不让他发现自己,钟小印急匆匆地转身跑了。

    对于她的身影吕辛不可能看不到。他一时之间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几天没见到钟小印了,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吕辛拦住了向厅里走的小红,向小红核实刚才的人影是不是钟小印。当她看到她脸上为难的神色时,他肯定了他的判断。

    吕辛连招呼也顾不上和蓝冬晨打,一路狂奔地追了出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这样的日子,他不能让钟小印一个人满街流浪。

    有时,事情巧到了极处。

    就在钟小印离开酒店、吕辛追了出去以后,酷儿的电话追到了小康那里。平时,蓝冬晨没有手机,要找他须先打到小康那里。酷儿问小康有没有看到小印,小康说没有。酷儿说怎么可能,小印从家出来时是说给蓝冬晨送手机去的。小康说真的没有看见,也没见蓝冬晨收到钟小印的手机。把酷儿焦急地快哭出声来了。酷儿没容得小康再向她提出询问,脑海中过了一遍联络本,就又拨通了吕辛的电话。

    就在吕辛刚刚追上钟小印的那一刹那,吕辛的电话响了。

    酷儿说要找小印,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吕辛立即意识到了可能发生的事情,他攥着电话足足攥了有半分钟的光景,不知如何处理将要发生的事情。

    “什么事啊,是酷儿吗?她是不是要我回家吃饭,告诉她我马上会回去的。”

    吕辛保持着攥着电话的姿势,直到钟小印终于看出了不对劲。无可奈何地,吕辛将电话转给了她。

    该面对的事情怎么都要面对的。但愿上天能将他的怜爱多一点给她,让她不要有太多悲伤太多痛苦。

    和吕辛料想到的没有出入。电话刚听到一半,钟小印就蹲下了身子,她瘦弱的身躯在黑夜中栗栗颤抖,像风中的萨克斯一样给大地渲染了一份悲重的凄凉。

    巨痛总是趁着夜色悄然降临。亲人的离去也总是伴随着哀乐重重地撞击心脉。

    只犹豫了一分钟,吕辛就抱起了泣不成声的小印,将她装进车里,开了车子消失在去往疗养院的尘土飞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