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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遥有些无辜的说:“我也一直都不知道啊后来知道了他是谁,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敏辰是听到过洛遥的“中*****理论”的,于是笑着说:“不用买*****了,真的不用了。买百八十套小洋房都够了这机率,啧啧”
她听到这句话,正要笑出声音来,师兄打来了电话,声音很肃沉:“接到易钦的答复了。他们的开发计划照常。村落已经开始拆迁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下周开始会拆迁云初寺。”
洛遥愣了一会儿,傻傻的问了句:“师兄,你是不是弄错了?”
她心底并不相信这个消息,于是又问了一句:“他们这么做,是违法的啊。”
师兄在文物局工作,他沉默了很久,终于说:“云初寺现在还没有申请成为文物保护单位。不是文物保护单位,一旦拆迁,就不能申请原址保护,连拆迁前的测绘、文字记录和摄影、摄像这些资料工作都不必落实,不要说古建筑构件的保管。”
这句话让洛遥心底微微一沉,因为师兄没有提及别的,开口就似乎拆迁已经成了定局。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展泽诚”三个字,最后又咽了下去:“那我们就申请啊!”电话那头声音很低沉,似乎在苦笑:“我们申请不上的。”
那时候白洛遥总还有一丝天真和执着,并不知道和有些东西相比,自己真的太渺小太渺小了。
白洛遥是在医院楼下遇到了展泽诚,他独自一人从大门里出来。她从未见他这样的神情,走路时微微低着头,似乎十分疲倦,直到她喊住他。
他在抬起眼望向她的时候,眼神错综复杂,但不管怎样,洛遥清楚的看见淡淡的抱歉,其实那一瞬间,她几乎预感到结局。
茶室的包厢很宽敞,隔音效果也很好。可是没人说话,只有茶艺师摆弄茶具发出的轻微声响。展泽诚看了一眼茶艺师,低声说了一句:“你先出去一下。”
功夫茶只进行了一半,茶艺师还是退出去了。灯光下那套茶具氤氲着暖气,冉冉散发,又消融在空气中。
洛遥低低问了一句:“你去医院干什么?”
他沉默,隔了很久,终于抬起头,一动不动的望进她的眼里:“前期的投入太巨大,董事会不同意弃建高尔夫球场。况且,高尔夫球场也是开发项目的一部分,如果它建不成,整个方案都要重做。”
他的脸色很苍白,语气尽管从容依旧,可眼底是淡淡的一圈青黑色,仿佛不曾睡好,又像被透支完了精力,掩饰不住的疲倦。
洛遥似乎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只是又问了一遍:“你去医院干嘛?”
展泽诚在沙发上微微动了动身子,轻轻闭上眼睛,似乎想掩去心事:“去看你的导师。顺便,告诉她集团的决定。”
洛遥不知道此时的心情究竟是不是难受,仿佛失望到了极点,任由一辆车横冲直撞的坠入了悬崖。他这样对自己说,不过就是把师兄的说法再确认了一遍而已。而展泽诚坐在对面,也失去了以往的锋锐,如同失去了骄傲的剑客。
她看着他半晌,忽然倾身去够茶几上的杯子。茶艺师走前刚刚换上红茶,此刻凉了大半,洛遥很随便的喝了一口,放开杯子,隔了桌子,去握住他的手,展颜一笑:“我知道了。其实师兄已经告诉我了。”她慢慢握紧他的手“我没怪你,你已经尽力了。”
她很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他只沉沉的看着她,仿佛很深的海底,暗流涌动。
她站起来,想要放开他的手,可是他的动作更快——已经先她一步,攥着她的手,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两人之间隔了一张茶几,而展泽诚的站起来的一瞬间,因为碰到桌脚,桌上的茶具哗啦的散落下来。他就这么抱着她,很用力,嘴唇几乎压在她的耳侧,缓声说:“我不知道会这样”
声音还带着一些恍惚的吧洛遥甚至听出了一丝软弱。她疑惑的抬头,可他侧过了脸,并不愿让她看见表情。
马路对面就是医院霜白色的大楼。他们在茶室门口告别,他看着她走过去,那幅画面清晰得叫人难以置信,甚至看得见她的纤长的发尾被风卷起。他还记得她长发的触感,柔软轻盈,可是天色阴霾,这一眼望出去,只有黑色的萧索。
洛遥走到病房外,又看了一眼房门,以为自己走错了。恰好护士端着药水走进来,被她一把拖住:“这一床的病人去哪了?”
护士皱了皱眉:“病人出去了,还说有什么责任自己会负责。我们劝了很久都没用。”
洛遥紧张起来,打老师的电话。震动的声音却从病床上传来,她默默的走过去,在枕边找到了老师的手机。
此刻她还能做什么?其实在和展泽诚告别的时候,她就知道,接下去自己要做的事,如果不会伤害他,至少也会叫他难堪。她知道他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他给自己的拥抱。他会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会给自己最大程度的谅解。可在自己心底,那些谅解,实在苍白的可笑。因为终归,心底还是失落的。她信赖过他,因为她爱他,以为他无所不能。
或许事件真的超出了他可以掌控的范围,她不想怪他。洛遥轻轻的握拳,连重病缠身的老师都没有放弃,她怎么会轻易的就这么认输?
喻老师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回来,她捧着很多资料,脸色白得可怕,看上去几乎摇摇欲坠。洛遥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老师,你去哪里了?”
她笑了笑:“我回家整理了些资料,身体没事。”
洛遥查看着文物保护法和文岛市文物保护条例,忽然听见老师在叫自己的名字,她的手上还扎着吊针,声音有些虚弱:“你先回去吧,这些东西我今晚会理好,明天让你师兄来取一下。”
洛遥不肯走。
她就没再勉强学生,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你开题完了,论文有在继续么?”又摇摇头“是我不好,最近事情太多,这件事快忘记了。”
洛遥忙点头:“我本来想把第一部分写完再拿来给你看的。”
夜已经很深了,洛遥的印象里,这是她最后一次和老师这么说话。有似水流长般的温和,像是长辈正最后一次低声叮嘱自己。
老师的眼睛还很明亮,可是语气怅然:“我只是还想试一试罢了洛遥,很多事,其实努力不是关键。”语气很有萧瑟不详的感觉,她笑了笑,又说起展泽诚:“他下午来看过我其实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洛遥”
洛遥匆忙的回避老师的眼神,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笑着拍了拍学生的肩膀,不再说话了。
隔了三年时间,一样的深夜,白洛遥发现自己依然能回忆起那一晚的一切。她的老师有着清澈的眼神,不惊不怒,不喜不惧,仿佛手这是她最后一次的尝试,不论成功与否,她都只是在尽力而已。
空调已经将屋子烤得很暖,可是杯中的红茶,还是不可遏制的凉了下去,洛遥轻轻的把杯子放回桌上,才发觉自己维持了一个姿势太久,身体都有些僵硬。
李之谨一直聚精会神的听着,直到此刻,才浅浅的打断她的沉思,和长时间的滞默。
“后来呢?”
洛遥轻轻笑了起来,可是目光里没有一丝温度:“你不是去过那个球场么?那个人工湖,就算是云初寺的遗址了。”
她的话慢慢的说出来,是真的饱含恨意,冰凉刻骨。
他坐在她的对面,想说些什么,却又一时踌躇。或许只是热,于是松了松领结,微微的踅起眉。
洛遥看他一眼,忍不住,淡淡的扬起眉,只是说:“你的表情不要那样,其实没什么的。过去很久了,你要是不问我,我也忘光了。”
他没笑:“洛遥,如果只是那样你不该那么恨他,他也有自己的责任,不可能随心所欲”
洛遥轻轻咳嗽了一声,并没有打断他,甚至不打算反驳他。她静静的看着他,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就像是黑色的宝石,在暗夜中熠熠。
“我们拿着材料,跑了很多单位,政府,机关,报社,能想到的,能做到的,我们都做了。还有一个师兄拿了材料去了省里。还有同学在网上挂帖子可那时候不比现在,帖子出一个删一个全都没用,全都被截了下来。我知道我们的时间不多可即便那个时候,我都不恨他,可能他也在努力,也在愧疚”她的声音微微扬了起来,一直以来都只是平静的叙述,此刻带了激动的情绪“你以为我是因为这个恨他么?不是的,那时候我真的不想恨他的”
她不记得是哪本书上曾经这样写:爱和恨,总是生命的两极。她如今无法不恨他,就像那时候,她无法停止不去爱他一样。
洛遥发现自己真的说不下去了,手指重重的掐在了手心的肉里,忽然厌恶自己的懦弱——为什么隔了这么久,她还是在恨?
李之谨站起来,什么也没说,不容她抗拒的,慢慢将她揽在怀里。洛遥还是坐着,一动不动,他的手抚在她的脊背上,带了温热的力道。而他的声音则温润如水,像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不要再想了,都过去了。恨或者不恨,都过去了。”
洛遥的声音从他怀里慢慢的传来,有些柔软,也有些倔强:“我很恨他,不是因为他拆了云初寺。他拆了我也没办法,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努力可他带着老师去西山,让她看施工现场让她看着那个寺庙怎么被拆掉的”
“我到现在的都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冷血。他那么有本事,会有几百种方法让我们停手,可他偏偏选了那种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