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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习习,如醇酒般醉人。
必颂竺已经很久没像这样安步当车,悠闲地在街头散步如果旁边没有跟着一名牢头,她的心情会更好。
白焕宸就跟在她身旁一步远左右的距离,不远也不近,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好像古代押着重罪囚犯的官差。
他愈是这样紧迫盯人,关颂竺愈想气他。
她故意慢条斯理地走,还挨家挨户、绕进每间店里闲晃,服饰店、鞋店、银楼、小吃店、家具店,甚至连葯局都要拐进去瞧一瞧。
白焕宸不知道该不该庆幸,附近正好没有棺材店?
“逛够了吗?你不是要去便利商店?”白焕宸对着街灯看了下手表,她已经逛了半个多钟头了。
“还没!我还想去看看那间店。”说完,她窈窕的身影又灵活地钻进对面一间店内。
白焕宸无奈地叹息。
他当然知道她的意图,假装对什么都充满兴趣,故意拖拖拉拉,延长返家的时间。他体谅她被禁足五天,可能闷坏了,所以也没说什么,只捺住性子,陪她走进一间又一间奇奇怪怪的店。
这回,她走进了古董店。
“先生太太,来看古董啊?”老板模样的中年男人,笑呵呵地从里头走出来迎接。
白焕宸与关颂竺同时一震,面河邡赤地同声大喊:“我不是她先生!”
“我才不是他太太!”
白焕宸看着关颂竺,关颂竺也瞪着他,两人一如往常用视线互相角力。
只是原本单纯的瞪视,今天却走了调,他们想起老板那句“先生太太”时,突然都尴尬起来。
“咳!”白焕宸轻咳一声,不自在地转开视线。
必颂竺也红着脸别开头,假装兴味盎然地观赏店内的每一样商品。
她白嫩的小手轻抚过一样样蕴含古老风韵的家具与摆饰,从老酸枝木雕苍龙桌椅,到半人高的洪武官窑青花釉大花瓶,再从唐代的三彩仕女俑,把玩到清代的象牙雕透花人物套球。
“这是什么?”她指着一个枣红色精美雕花圆盒问道。
“啊,这是剔红捧盒。”老板打开盒盖让她欣赏“这是清代用来摆放物品或瓜果点心的盒子,漂亮又实用。”
“唔,那这又是什么?”关颂竺的小手抚着一个造型逗趣的伏虎釉陶圆壶,仔细研究着,它有提把、还有个大缺口,看起来像极了茶壶,但却没有盖子。
“小姐,那叫虎子,是西晋时期的夜壶。”
“夜壶?!”关颂竺吓了一大跳,火速抽回手,好像那只陶壶会烫人。
她的脸瞬间涨成猪肝红,糗得要命。
白焕宸差点爆出大笑,但硬是忍住了,只有微微颤动的嘴角泄漏出他的笑意。
好奇宝宝闹笑话了!
必颂竺面色窘迫,但仍强装镇定地走到店铺另一侧,去看摆置在玻璃橱里的簪子玉饰。
她一眼就看上一只镂雕的蟠龙藻纹古玉佩!
它很漂亮,雕工精细,温润细腻,通体透白,微沁淡褐,看得出经历过长久的年岁。细瞧之下,会发现它缺了一角,但仍无损于它的美丽。
从不爱珠宝玉石的她,马上就爱上它。
“老板,请拿那块玉佩给我看。”她指着玻璃橱里最角落的那块玉说道。
很巧的,白焕宸也看中同一块玉。
他从未见过那块龙纹古玉,但不知为什么,一见到那块玉,他就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看见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溢满他的胸怀。
但关颂竺已先开口,他也不便表露兴趣,于是沉默旁观。
“小姐,您眼光真好。”老板一面打开玻璃橱,一边口沫横飞地道:“这块玉是顶级的和阗羊脂玉,玉质温润、雕工精美,而且这是隋末唐初的珍品;隋玉在市场上可是非常稀有罕见的,这便是其中一块。虽然缺了一角,但还是相当珍贵,如果你喜欢,我可以算你便宜一点。”
老板将那块镂雕龙纹的古玉谨慎地交到她手上,冰凉的玉石碰触到关颂竺的皮肤,却带来一种异样的灼热感。
“真的很漂亮。”她有点拿不住那块玉,翻转打量着,脑子里开始有种晕沉沉的感觉。
“你知道吗?这块玉还有个挺凄美的故事呢!”
“喔?可以说给我听听吗?”她想知道它的故事。
“当然可以!”老板话匣子打开了,关也关不住,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这块古玉的典故。
“听说这块玉呀,原是隋末一位姓封的大将军所有。你看这玉的后头还刻了封这个姓氏。”老板将玉翻到背面,那里果然刻了一个“封”字。
“这块玉是晋末一位姓封的大将军所有,然后呢?”
“大将军有个青梅竹马的爱人,两人情投意合互许终生,大将军把这块玉给了爱人作为定情物,没想到未婚妻竟被好色皇帝抢去,大将军一时悲愤,就加入义军打倒皇帝。后来杀入朝廷,去救自己的未婚妻,只可惜成了皇帝妃子的未婚妻无颜见他,在义军破城时悬梁自尽,伤心的大将军自此退隐山林,孤苦一生,最后留下这块玉给长年照顾他的邻人后便溘然长逝。邻人感念大将军情深意重,千年来一直保留着这块玉,直到最近才被后人卖出。”
白焕宸听了淡淡一笑,说不出什么原因,他直觉认为老板所说的故事真实性可议。
必颂竺原就头昏,听了这个故事后,更加地不舒服。
有道奇怪的说话声,一直萦绕在她耳边。
我不会原谅你!即便我死了,也永远不会原谅你生生世世、生生世世
女人怨恨的声音,像跳针的唱片,一直不断重复着。
“啊”关颂竺的脑子突然一阵剧烈抽疼,她痛苦地惨叫一声,眼一翻,双腿瘫软,人便往后倒下。
迸玉从她松开的手心坠落,掉落在玻璃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关小姐”
“啊!我的玉”
白焕宸与古董店老板同时行动,白焕宸一个箭步上前接住笔直倒下的关颂竺,老板则忙着抢救自己的宝贝。
“这块玉真的很珍贵,要是摔坏了怎么办?”老板心疼地瞧着,一边气急败坏地大嚷。
“抱歉!”
见关颂竺面色苍白如纸,白焕宸很担心她,无暇多解释什么,匆匆道歉后抱着已经昏厥的关颂竺往外头冲。
“雪莹?”
必颂竺发现自己走入梦中。
而且,是不知哪个年代的古代梦境中。
她一睁开眼睛,便发现面前站着一位身着古服,身形英挺的男子,对方颈部上方一片模糊,她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感觉得到他有双温柔深情的眼眸。
不知怎么回事,这男子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却想不起他是谁。
“雪莹!”男子拉着她的手,好听的低沉嗓音亲昵地喊道。
他在喊谁?是她吗?
梦中的关颂竺左看右瞧,确定身旁没有其它人。
“我知道你气我,但我真的非走不可!杨广昏庸残暴,罄竹难书,天下百姓如受火水煎熬,我封竣扬焉能置之不理?”男子的大掌如手套般密密地裹住她的手,温存地轻抚着。
原来他叫封竣扬。
“呃,我”
必颂竺想告诉他,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他的手好大、好暖,让她一时岔了神,甚至忘了抽回自己的手。
“雪莹,我真舍不得离开你,但我无法留下,瓦岗军的同伴还在等着我,请你原谅我,还有等我,好吗?我一定会回来接你,请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
“嗯。”关颂竺不由自主轻轻点头。
他说得那般诚恳,又用那样哀伤的眼神凝睇着她,使人怜悯,她发现自己无法狠心摇头。
“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你说可好?”
男子自颈项间解下一条红绳,末端系着一块通体透白,毫无瑕疵的羊脂白玉,细腻的镂空蟠龙纹饰,瞧得出是名家工匠之作。
“这是我的传家龙纹玉佩,打小便带在身上,今日我将它赠予你,作为我们订亲的信物,待我归来之时,便是我们成亲之日。”男子将系着红绳的玉佩,套在关颂竺的脖子上。
必颂竺拿起那块玉佩,万分诧异地打量。这块玉不就是
“雪莹!”男子突然用力抱住她,亲昵地将她的头揽进自己怀里。“我爱你!雪莹,我真的爱你!”
“你放开我,我快不能呼吸了”
从未有人如此露骨地对她说爱,关颂竺慌张又害羞,急忙挣扎着要他放开她。
“嘘,我明日便要走了,再让我多抱你一会儿。”男子不但不肯放,反而更紧更紧地拥住她。
他们素不相识,但非常奇怪地,被一个可能是古人的陌生男子拥抱,关颂竺完全没有半点恶心或厌恶,反而有种很安心、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她本来就该在那个位置。
她静静倚靠在男人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闻着他身上飘来的男性气息,她感到自己似乎有点晕眩。
她撇过头,不经意从男人微微敞开的衣领间,看见他的颈子靠近锁骨的地方,有一颗鲜红的痣。
“雪莹,我得离开了,你要等我。”男子的声音突然变得缥缈,身影也渐渐变淡。
“关小姐?”
必颂竺隐约听到白焕宸紧张的呼唤声。
“我一定会回来接你,记得,要等我”男子的声音渐渐被拉远,听得愈来愈吃力。
“关小姐?你听得见我说话吗?”白焕宸的声音变得清晰。
“雪莹,等”男子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关小姐,如果你听得到我说话,就睁开眼睛。”白焕宸轻轻拍打她的脸颊,连声呼喊着。
他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昏倒,而且怎么也叫不醒,原本他已取出手机准备叫救护车,但她突然有了动静,他赶紧再次尝试将她唤醒。
“唔”关颂竺呻吟着悠悠苏醒,才一睁开眼,便看见白焕宸担忧的俊挺面孔,两眼紧张地注视她的状况。
“啊!”她转头左右看看,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人行道地砖上,当下惊骇地差点跳起来,但被白焕宸阻止。
“你暂时先别起来。”
“我怎么了?”
“你在古董店里昏倒了,是我把你抱出来的,我正想打电话叫救护车,你就醒过来了。”白焕宸大略解释后,狐疑地看着她。
“你怎么会突然昏倒呢?”若不是他笃信科学,他会以为她中邪了。
提起古董店,关颂竺暂时遗忘的记忆逐渐回来了。
她想起那块玉佩,这才猛然发现,刚才在古董店里玩赏的古玉,赫然就是梦中那名陌生男子赠予她的传家玉佩。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呢?关颂竺怔忡地发愣着。
“你的脸色看来还是不太好,我还是送你上医院检查一下好了。”白焕宸准备联络医院派车。
“不用了。”她阻止他打电话。“大概只是贫血罢了,现在我没什么不舒服,回家躺一下就好了。”关颂竺连忙拒绝。
她最讨厌医院的葯水味,只怕去了比没去更难受。
“可是”白焕宸仍觉得不妥。
“真的不用了!我想回家了。嗯”她单手撑着人行道的地砖,试图自行爬起来,但是体力尚未完全恢复,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帮你。”白焕宸扶起她,接着弯下腰,抓住她的双臂顺势往前一拉,动作利落地将她背了起来。“啊!你做什么?”关颂竺像小娃娃一样被他背着,尴尬得差点没昏过去。“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她开始搥打他的肩,她可不要被他背着在街上走,大家都在看他们,真的好丢脸喔!
“你连站都站不稳,何必逞强?”她以为他喜欢背个大沙包?要不是距离住处太近出租车铁定拒载,他早将她丢进车子里,呼啸回家了。
“可是,大家都在看”她从没像这一刻这么觉得自己像动物园里的猴子。
“你经常跑ktv、逛舞厅,当众唱歌跳舞都不脸红,难道还会在乎被人盯着瞧吗?”他淡淡讥讽道,同时迈开步伐朝关家的方向走去。
“那不一样!唱歌跳舞是表演,二十四岁的女孩被人背着走,算什么表演?”
拜托!那很丢脸好不好?
“如果你有本事,可以跑给我追,否则就乖乖让我背着。”
一句话堵死关颂竺的抗议。
她要是还有体力跑给他追,就不会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算了!反正丢脸也不会死,脸皮磨厚一点就没事了,要看就让他们看吧!”
“你想通就好,别再像条泥鳅一样扭来扭去了。”
必颂竺逐渐安静下来,还晓得挪动姿势,在他肩上变换恰当的位置,好让这段旅程更“舒适愉快”
她在挪移时,意外从白焕宸的衣领内,发现他的锁骨上也有颗红痣,位置就和梦中那名陌生男子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么巧?”她震惊地喃喃自语,不敢相信这样的巧合。
还有那块玉佩,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她一路上异常沉默,不断思索着这个问题。
白焕宸将关颂竺送回家,并且打电话请家庭医师来看诊,确定真的没有大碍,他才放心离去。
离开关家之后,他前往刚才那间古董店,将那块晋朝镂空龙纹古玉买了下来。
回到家,他拿出那块玉佩细看,也立即感到头晕目眩,太阳穴隐隐抽疼,他连忙将玉放下,不敢再碰触。
怎么回事?难怪这块玉被施了邪术,否则怎会使人晕眩头疼呢?
种种事端,都显现出这块玉的诡谲,懂玉之人都说古玉有灵,看来真有其事,但他即使知道这块玉上有邪灵,仍舍不得放弃它。
“就收进盒子里吧!”
他将玉佩放进盒子,谨慎地收藏在抽屉里。
历经千年岁月的古玉躺在绒质布面上,静静绽放着谁也看不见的奇异光芒。
那天晚上,白焕宸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的他看见自己穿着古代的战袍,骑着马,冲锋陷阵,与敌人厮杀。刀戟相击声、哀号惨叫声、远处的战马嘶鸣声都极为清晰真实。
他可以感觉到手中刀剑挥向敌人时,划开皮骨的声响,以及鲜血喷洒在身上,那热热的温度
突然,一把刀突然劈向他,他惊骇地一颤,立即睁开眼。
他满身大汗地坐起身,发现他人在自己的床上,周遭除了空调运转轻微的声响之外,一片寂静。
没有刀剑铿锵声,没有战马嘶鸣声,更没有哀号惨叫声梦中的一切,只是梦。
只是,为什么这个梦境如此真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