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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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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们听过seanwei吗?”

    衣香鬓影,杯觥交错,华丽的水晶灯,玫瑰花砌成的新娘之路。

    一场豪门喜宴,某政界大老的公子娶媳妇,对方是出身商业世家的千金,王子与公主的结合,使这场世纪婚礼备受瞩目。

    受邀的贵客们除了对今日的男女主角品头论足之外,更有另一个最近的发烧话题悄悄在席问蔓延。

    “seanwei?谁啊?”还有人消息很不灵通。

    “就是卫襄啊,‘谭氏投资集团’的managingdirector。”发话的男人年纪四十多岁,是有名的企业家第二代。

    “什么?你是说美国那个谭氏吗?”一听卫襄是“谭氏投资”的主管,状况外的人眼眸立即迸出凌锐光芒。

    “没错。听说那个卫襄才三十多岁,已经是亚太区这边的头了。”

    “不简单嘛!你怎么知道他的?”

    “就上个月啊,我碰见他跟政坛几个重量级人物一起打高尔夫球,还有阳明山那栋怪奇屋你知道吧?听说是他买下来的。”

    “是他买的?老天!”百分之百青天霹雳。“他是怎么说服那个鬼才建筑师的?”

    “谁知道?那家伙谁也不卖,偏偏卖给他。”

    “对了,我记得‘谭氏投资’的亚太总部不是在东京吗?他来台湾干什么?该不会又是来收购哪间公司的?”

    此言一出,满桌政商名流顿时竖起耳朵,精神大振。

    话说几年前“谭氏投资集团”的总裁谭昱曾有意收购“翔鹰科技”虽然后来交易谈不拢,但已在台湾商界投下一枚震撼弹,去年派了得力助手孟霆禹来台强势并购“风擎科技”同样旋风横扫,没想到今年又来了个卫襄。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某银行资深副总赶忙搭话。“上礼拜我好像看见‘弘京科技’的殷总跟他一起吃饭。”

    “殷樊亚?难不成这次谭氏的目标是‘弘京科技’?”

    惊噫声此起彼落,众人面面相觑。

    “如果真是那样,我们可得好好注意股市的风吹草动了,趁这机会狠狠赚上一笔。”

    近来国际大型私募基金集团收购台湾科技企业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人人都在关注谁是下一个被看中的标的,尤其几个股市作手,早就跃跃欲试,随时准备进场炒热行情。

    一听可能有赚头,这些商场行家个个眼睛大亮,脑子里那台精明的计算机都是雷电般运转,衡量投资机会。

    “说曹操,曹操就到!”有人惊喊。

    众人跟著转过视线,只见喜宴会场入口,走进一对光彩夺目的璧人。

    男的正是炙手可热的话题人物,卫襄。他穿一袭墨绿色的军装式风衣,刚硬的脸上挂一副墨镜,更添一股凌厉气势。

    和他帅气的打扮相反,他身旁的女人显得十分柔美,米色系的小礼服,内敛地衬出她清淡婉约的韵味。

    “咦?他身边的女伴不是殷海蔷吗?”

    “殷世浩的女儿?”又是一记响雷,震动一干人等。“又是殷樊亚,又是殷海蔷,他跟殷家的关系好像不错嘛。”

    以殷世浩跟殷世裕两兄弟在政坛的影响力,能跟殷家交结的肯定不是普通人物。

    “看来是值得交往的人,走,去探探他究竟是什么来历!”

    一进场,便引来众多好奇的视线,这景况,完全在卫襄意料之中。

    半年的布局,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的名字,已成功输入这些上流人士脑内的资料库,占有一席之地。

    “看来很多人想认识你呢。”倒是殷海蔷,对两人被团团包围的这场面感到有些惊愕。

    卫襄扯唇,似笑非笑。“是时候发挥你的作用了,海蔷。”

    她的作用?

    殷海蔷一愣,片刻,才涩涩地领悟卫襄话中涵义,他说过,要她帮忙打造他成为众家淑女渴望的梦中情人。

    今日他穿军装风衣,其实是出自她的主意,他不适合扮那种风流俊秀的贵公子,要吸引女人眼光,最好是发挥他的本色,愈酷愈好。

    没有女人能抗拒穿军服的酷男。

    果然,当他从容地应付那些慕名来问候的商界人士时,几个平常与殷海蔷相熟的淑女名媛也找上她。

    “是你男朋友吗?海蔷。”

    “好帅气的男人!听说他是‘谭氏投资’的主管?”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一道道莺声燕语轰炸殷海蔷。

    她嫣然微笑。“他不是我男朋友,你们别误会,只是我以前念大学时认识的一个朋友,后来他一直在美国工作,最近才回来。”

    “真的只是朋友吗?那你们今天怎么会一道来?”

    “他离开台湾很久了,很多人都不认识,我认识的人多,反正也要参加这场婚宴,一起来刚好可以帮他介绍一些朋友。”

    “那太好了!海蔷,介绍我们认识吧。”

    “我也想认识他。”

    于是一整个晚上,围在殷海蔷与卫襄身边的宾客川流不息,几乎每个人都想与卫襄攀谈,不管男人或女人。

    “你成功了。”好不容易逮到空档,殷海蔷望向卫襄,盈在眸中的笑意浅浅的,却足以令一个不小心的男人在其间翻船。

    卫襄冷漠地调匀呼吸。

    “怎么样?今天晚上介绍给你的女生,有特别喜欢哪一个吗?”她问。

    他微撇唇,嘴角扬起的弧度很不屑。“没有。”

    “没有?”她愕然。“她们个个都是名门淑女,其中有几个不但人漂亮,又聪明能干,应该很符合你的条件吧?”

    “漂亮能干是一回事,我更重视的,是她们的家世背景,你应该很清楚。”他漫不经心地把玩著墨镜,潇洒的动作很迷人却也很气人。“这里头没有一个家里够有权有势。”

    “你要多有权有势呢?”她咬咬牙,一道怒火在胸口闷烧。“我说过,找女朋友不是上市场买菜,你的态度能不能尊重一点?”

    “我也说过,这不是买菜卖菜的问题,而是投资报酬率的问题。”他淡淡地回应。“既然我得花时间去找女人,当然要找个最好的,以免浪费我投资的心血。”

    钡通无效,她投降。

    殴海蔷气恼地转眸。“随便你吧,既然你觉得她们不够好,我再想办法好了,我名单上还有一些人。”

    “那最好了。不过你最好确定你名单上的其他人是合格的,免得我还要浪费时间跟她们应酬。”他声明。

    有没有人这么嚣张啊?

    殷海蔷蹙眉,这几年他的性格似乎变得更狂妄了,也令人更难以亲近。

    “你在美国有交过女朋友吗?”她忍不住问。

    墨眸闪过一道光。“为什么这样问?”

    “你对女人这种心态,真的交得到女朋友吗?”她轻轻叹息。“你女朋友该不会常被你气得半死吧?”

    “什么意思?”嘲笑他吗?卫襄抹去脸上所有表情。“你认为不会有女人喜欢我?”

    “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对女人好像很不尊重,这样不好,卫襄,真的,你最好改一改。””这是在干什么?说教?”他冷哼。

    “唉,我不是这意思。”她又叹息,很无奈很伤脑筋似的,美眸水光盈盈,凝睇他。

    他气息一窒,不觉别开眼。

    她以为她是谁?竟敢对他说教?他绷著脸,试著在心房一块块堆叠怒气的城墙,可不知怎地,那砖瓦竟慢慢地坍落。

    他很难生气,很难强迫自己以一腔怒意面对她,他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雀跃。

    他在高兴什么?因为她并不是如他想像的那般认定他不受女性欢迎,又或者她温柔的劝告表示她还关心他?

    他究竟在动摇什么?

    卫襄深呼吸,极力收拾对自己的不满。“走吧!”他用甩头,率先旋身,迈开步履。

    殷海蔷讶异地跟上。“现在就走?不会太早吗?等会儿还有舞会呢!”

    他闻言,下颔肌肉一僵。“我不跳舞。”

    “为什么?”

    还问?!

    他顿住,转头,眸海浮出一扇冰山。“你忘了吗?我不会跳舞。”

    他不会跳舞。

    从小就发现自己对节奏很不敏锐,天生韵律感就差,上音乐课时拍子老打错,之前并不怎么在乎,直到那年在她的生日舞会上出了大糗,才人为懊恼。

    至今,他仍深深记得那一夜,她在舞会上,不避讳众人奇特的目光,邀请他共舞。

    他摇头拒绝,她却热情地一再游说。

    “跟我跳嘛,卫襄,就跳一曲就好。”

    “一分钟都不行。”他很坚决。“我真的不会跳舞。”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啊!这是最简单的三拍子华尔滋,很容易的。”

    他还是摇头,虽然她脸上明显流露失望之色,他仍不许自己心软,只是他没想到整个晚上看自己女儿男友不顺眼的殷夫人会尖酸地介入。

    “连支舞都不敢跳?呵,这样也想追我们家海蔷?”

    毫不掩饰的嘲弄与满是厌恶的眼神挑起了他不服输的傲气,他挺起背脊,接受了女友的邀请,结果却是让自己成为她家人及朋友口中的笑柄。

    一念及此,卫襄冷冽地收紧下颔。

    他永远记得那一夜。

    那夜,一个出身平凡的穷小子初次残酷地体验到,自己和那些衔银汤匙出世的公子小姐原来真的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云泥之别。

    他们视为理所当然的社交礼仪,他一点也不懂,他们个个跳起舞来如蝴蝶翩翩,他却像只扭来扭去的丑陋毛毛虫。

    他不会跳舞,也学不会,即使他在纽约时,曾尝试聘请专业的舞蹈教师来上课,仍是挽救不了他节拍白痴的天性

    “为什么不学呢?”在回程的路上,殷海蔷竟还不识相地追问他。“我以为你在纽约时,一定常常参加当地的社交宴会,不是吗?”

    “我会去应酬,但不跳舞。”他握紧方向盘,深厉的黑眸直视车窗前方蜿蜒的道路。

    “为什么不?你不喜欢吗?”

    被了没?他真想拿根针把她喋喋不休的嘴缝紧,又或者将车尾用力一甩,吓得她再也不敢多话。

    “闭嘴。”最后,他只迸出简洁的威胁。

    见他面色不善,殷海蔷聪慧地静默。

    她悄悄打量他侧面,从他聚拢的眉宇,到锐气逼人的下巴边缘很明显,他生气了。

    她叙下眸,片段的回忆在脑海里如雪花纷飞。她记得很久以前,仿佛是她生日那天,他曾经在与她共舞时因为一再踏错节拍,恼羞成怒。

    她记得那天,她的脚被踩得好痛,好几只脚趾都瘀青了。

    她没怪他,默默忍著痛,还一再安慰他,可惜他并不领情,两人因此冷战数日。

    仔细想想,或许就是因为初次跳舞的经验对他而言太难堪,所以他才坚持不再跳舞吧?

    “原来,你只是个胆小表。”她喃喃低语。

    他听见了,面色铁青,忽地撇过头来,狠狠瞪她。“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胆小表。”她勇敢地重复。

    这话如果是从前,她是不会也不敢说的,但现在或许人老了,事情看透了,便不顾一切撂下来。

    “你再说一遍!”冰刃般的眼神在她脸上凿割。

    “要我说几遍都行。”她神色坦然,唇角甚至牵起浅笑。“卫襄,你在逃避,你不是不喜欢跳舞,是害怕,对吗?”

    “我怕什么?”他磨牙。

    “你怕出糗,你怕如果再次当众跳舞,会像从前那样被其他人嘲笑”

    叽

    尖锐的煞车声忽地响彻宁静的阳明山,车身猛烈摇摆,殷海蔷惊声尖叫,卫襄充耳不闻,数秒后,他粗鲁地将车停靠路边。

    “你你开车小心点!”殷海蔷抚住胸口,惊魂未定。

    “你说话才应该小心点!”他怒视她,眼中烈火熊熊。

    她回望他,思索著他那眼神的意义,美眸缓缓地融化一潭春水。“我说对了,是吧?否则你也不会这么生气。”

    他瞠瞪她,眸采变化万千,有一刻,她以为他考虑出手教训她,但他还是忍住了,板著一张脸,降下车窗,取出一根烟,点燃。

    她凝望他,良久,微微一笑。“有没有人告诉你,在这种半密闭的空间抽烟很不礼貌?”

    又说教?

    他手肘支著车窗框缘,不以为然地瞧着她,仍是自顾自地吞云吐雾。

    烟雾在车厢内缭绕,有些呛人,殷海蔷小心翼翼地呼吸,却没再表达抗议。

    她讨厌烟味,但在这世上,她甘愿忍受两个男人在她面前抽烟,一个是樊亚,一个便是他说来也怪,在嗅著他吐出的烟味时,她甚至有一种近乎自虐的甜蜜感。

    “对不起。”在他夹在指间的烟短去半截时,她忽然轻轻扬嗓。“其实现在想想,我应该向你道歉,我那时候不该强人所难,硬要你陪我跳舞。”

    他保持沉默,也不知是因为还在生气,或是没料到她会突然道歉。

    “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我想私下教你,你却怎么也不肯呢?”

    “哼。”又哼?

    殷海蔷无声地叹息,目光在他冷漠的脸上轻抚。“我教你,好吗?”

    他撇嘴。“你为什么非教我不可?”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应该要这么做而已。”

    “我会不会跳舞,跟你无关。”他语气强硬。

    她惘然。“是跟我无关。”

    她只是永远忘不了,他在那场舞会窘迫屈辱的表情,以及后来与他冷战时,那比受伤的脚趾还痛上几百倍的心。

    她希望有机会能弥补遗憾。

    “卫襄,难道到现在你还怕吗?十一年了,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大男人,照你自己所说的,你有钱又有地位,还怕面对当年的耻辱吗?”

    耻辱!

    卫襄强烈一震,燃落的烟灰无意间烫了手指,他浑然不觉,恼怒地望向殷海蔷,后者却依然那样浅淡又温和地微笑着

    “我们到你家,我今天晚上就教你。”

    玻璃屋顶罩下的阁楼,洒落满天朦胧的星光,窗台边,一盏盏烛火串成银河,轻柔的圆舞曲在室内回旋。

    气氛很浪漫,卫襄的心情却很黯淡。

    他瞪著殷海蔷,她站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巧笑倩兮,正以双手打拍子。

    “来啊,跟我一起打啊!”她示意他跟上。

    他一动也不动。

    “快打啊!”他还是站成一尊木头人。“麻烦你滚回去好吗?这是我住的地方,谁允许你进来了?”

    “我知道这是你的圣地,是你一个人的堡垒。”水眸潋滟著调皮的波光。“你连客厅沙发都只摆了一张,可见不欢迎任何客人。”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硬要跟进来?”

    “因为人不应该把自己关起来,不跟别人来往,而且你既然邀请我进来过一次,我当然就可以来第二次。”

    “我上次只是让你过来谈交易,你不要以为我就是把你当客人了。”

    “谈什么都没关系,反正我就是进来了。”她摆明了赖皮到底。

    他懊恼地瞠目。

    她浅浅一笑,明白他既然没强硬地赶她走,就是默许她留下来了,只是他男性的尊严不肯对自己承认而已。

    这几年她开了餐厅,面对过各式各样的男客,渐渐领悟,其实男人很多时候也只是个孩子。

    她走向那个正闹著别扭的大男孩。“来,跟我一起数拍子。”

    他皱眉。

    “来啊!”她柔声催促,很自然地握起他的手。

    没想到这一接触,两人的掌心似有激烈的电流窜过,都是麻了一下,她惊慌地连忙放开。

    “怎么?你不想碰到我?”他审视她薄染红霞的脸。

    “不是,不是那样”她轻咬下唇。

    他眯起眼,见她窘迫不堪的模样,低落的心情倏地翻飞起来,双臂闲闲地环抱胸前。“你不是要教我数拍子吗?”

    “对、对,数拍子。”她勉强镇定心神。“你听这音乐的旋律,这是三拍子的圆舞曲,就是这样,一、二、三,一、二”

    “我不会数拍子。”他冷冷打断她。

    “什么?”她震惊。“你不会数?”

    “不会。”

    “怎么可能?”她不相信。“没有人不会数拍子的啊!”他是故意不肯配合她吧?

    “我就不会。”他面容凝霜。“坦白告诉你,我就是个音乐白痴,这样你满意了吧?”

    “你是音乐白痴?”殷海蔷茫然,思索著他话中的真实性,很难相信有人连数拍子都不会,她交往的朋友们几乎个个都对音乐有一定的鉴赏力。“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呢?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浓眉揪拧。

    是了,就是这样,他连自己的心事也不肯告诉她,又怎会跟她透露自己的弱点?

    她痴痴地望他,良久,摇头。“你的脾气,也太要强了。”

    又是一记直率的长鞭,狠狠打向卫襄胸口。

    他不悦地瞪她,这女人说话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鲁莽了?她以前不会这样的,不会那么精准地鞭中他最脆弱的心思。

    “这样吧,你不会数拍子,就听我数。”她盈盈一笑,一手搭他的肩,一手握他的手,摆出跳华尔滋的姿势。

    他愕然僵住身子。

    怎么她现在又不觉得害羞了?竟如此大胆地与他亲密接触。

    “哪,你跟著我动就好了。”她轻声交代,一面缓缓移动步伐,让他看清每一个动作。

    一、二、三,一二、三

    她数著节拍,教他舞步,他跟不上,她便关掉音乐,放慢数拍的速度,他总是出错,偶尔会不小心踩上她赤裸的纤足,她一直微笑着,不喊痛,连眉尖也不曾稍蹙。

    她很有耐心他知道她一直是个温柔又善良的女人,只是他没想到,她还愿意把耐性放在他身上。

    他的舞蹈教师才刚上第一堂课,便无意间流露孺子不可教也的无奈表情,可她整整数了两个小时的拍子,却丝毫不显疲态。

    他承认,自己是故意考验她的,他故意不休息,不停下来,他想逼著她承认自己累了,承认她没法教会他跳舞,承认他是她这辈子所见过最差劲的舞伴。

    可她一句批评也不说,一句怨言都没有,她只是笑着,笑得他心发慌,冷硬的心无法抗拒地融化。

    “你等等,我喝杯水。”她总算停下来,为自己斟了杯水。

    也该是口渴的时候了。

    他干涩地瞪著她喝水,冰凉的液体流过她喉咙时,他看见那清丽的容颜线条放松了,更柔软了,似是久早逢甘霖,十分享受。

    喝完水,她放下杯子,朝他送来粲粲一笑。“你累吗?”

    累的人是她吧。“不累。”

    “要继续吗?”

    她还有力气继续吗?“随便。”

    “那我们再练习一会儿,你这大忙人可是好不容易有空呢。”她俏皮地眨眨眼,回到他身前,再次摆出跳舞的姿势。“一、二、三,一、二、三”

    她又数起拍子来,他却发现自己没勇气再听。

    她的嗓音哑了,沙沙地像惨遭撕裂的布料,他敢肯定,她明天睡醒,喉咙一定会发炎。

    “你不要数了!”他忽地停下笨拙的舞步。“你的嘴不酸吗?”

    “不会啊。”她摇头。

    说谎!他瞪著她略显僵硬的唇角。

    “没关系的,我们再来,你已经进步很多了,等下我们就可以放音乐来练习了。”

    “我不想跳了。”他推开她。

    “为什么?”

    还问?因为已经够了!因为他已经折磨得她够久了,因为他处心积虑地想伤害她,却发现自己竟也不争气地跟著痛。

    他白她一眼,不解释,对自己生闷气。

    “你是不是累了?”柔婉的嗓音如春泉,在他耳畔流淌。“不然我们放音乐,正式跳一次就好?”

    说著,她也不管他赞不赞成,打开音响,迳自拉起他的手。

    “你要是怕音乐扰乱你的话,就先别管它,听我数拍子就好,这样就不会被拉走了。”她柔声指示。“来,我们开始。”

    一、二、三,一、二、三

    她又数起来,一声一声,敲在他刚硬的心版上,嘶哑的嗓音如宇宙间引力最强的黑洞,吸去他神魂。

    他恍惚地望着她不停开合的唇。

    那柔软的、粉嫩的樱瓣,任何男人见了,都会想好好呵护吧,只有他,无情地摧折。

    他奇怪她竟不怨他,无嗔无恼,奇怪她为何愿意忍受颊肌僵硬的酸痛。

    他奇怪自己,在看着她的红唇时,仍有一亲芳泽的想望

    热火,蔓延,由他幽黑的深邃的眼,烧至她狂跳的不安的心,她察觉到他的视线,无助地抬眸,两两相凝。

    她在他眼里看到渴望,他在她眼里看到慌张,目光纠结,热火在彼此的肌肤放肆地烙印。

    她忽地松开他的手,想退后,他却不让她逃,低下头,不由分说地吻住她。

    她震慑,愣愣地由著他一手撑住自己后颈,一手揽在纤腰。

    她以为他会猛烈地进攻,粗暴地掠夺,但他没有,他只是轻轻地、细致地、小心翼翼地吻著。

    严格来说,那不像是个吻,他不咬不吮,也不曾尝试撬开她唇瓣,他只是用自己的唇,与她亲匿厮磨。

    与其说是个吻,不如说更像是爱抚,仿彿知道她的唇很僵很酸,所以温柔地安慰她。

    无声的吻,好似正说著无声的絮语,是在向她道歉吗?或者在说他舍不得?

    不知怎地,殷海蔷觉得自己想哭,泪水酸酸地在眼潭里潮涌,她强忍住,气息却破碎

    这男人啊,她究竟该拿他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