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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克看着扶着一只脚站在音乐室钢琴旁的云妮,看见她绷起了脸她的眉头深锁,嘴唇紧抿,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天啊,她要说出来了!他心想。他就是知道。她抓着他的背,他任由她倚靠在自己身上。他几乎可以看见她反复思索这个问题如何不用承认自己想要而得到亲吻。
她张开了嘴巴。他倾身向前,想抓住每一个音节,或至少在她说不出完整的字时,抓住一些蛛丝马迹。然后云妮说:“我的脚好痛。”她修长的身形跟着衣服瘫坐在地上,就像一颗泄了气的气球。
明克俯视着她,陷入两难,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现象。过了一会儿,他在她身旁坐下来,伸手想要去抓裙子底下的脚,结果手被打了一下。
他沉下脸抗议。“我是想检查你的脚,看看是否有什么东西。是木头的碎片吗?”
“应该不是,我踩到的是大一点的东西。”
“是这个吗?”他问道,伸长身体从地板上拿起一只黑色的螺丝钉给她看。
她点点头。“一定是从钢琴上掉出来的。之前我就滑了一下,那时应该停下来看看。你看,它割破了我的长袜。”她的脚底有一丝血迹,仿佛曾用全身重量踩上去。
他把钉子放进她手里,抓住她的脚。和其它情况一样,他们又开始角力,但是他借着用拇指按摩她的脚背获得胜利。
“噢,”她说道,然后又是一声。“噢,好舒服。”
她不情愿地向后靠在地板上,让他抓住她的脚放在腿上。她瞪着手中的钉子。“我想它是从谱架上掉落的,它上个星期就掉了。”
他用力按摩着她的脚,一直按到脚跟,然后转了转她的脚踝。
“噢,”她又叫道。“真的好舒服。”
他说道:“当你不乖的时候,他们都说些什么?他们会怎么做?”
她原本盯着他的手瞧的眼睛抬了起来,惊讶地发现游戏又开始了。“谁?”
“你的父母。”
“我的父母什么也没说。”
“真的吗?一个字也没说?”他大感困惑。“那么一定有谁会说,某个别人。”
她蹙眉别开头。
“家庭教师?”他猜道。
她瞪着他,仿佛被他猜中了心思。
“她怎么说?她做了什么?”
“我有很多位家教。”她皱着眉头。然后飞快说道:“倪小姐。”
“啊,倪小姐。”他重复道,手往上移了一些,揉着脚踝往上一点的小腿。
“当你做了不好的事,倪小姐会怎么说?”
“她会说:‘你这个小坏蛋,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你的玩具都弄坏。’”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垂下眼帘。“我从没告诉过别人这件事,长大之后才说出来真有些奇怪。”
“不,不会。”他惊讶地摇摇头,兴趣盎然。“她真的会弄坏吗?”
她以耸肩作为回答。“我再也不在她面前玩我喜欢的玩具。有一年,她取消了我的生日,说我不能过六岁生日,得等到下一年才行。”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他向后退了一些,按摩着她的脚趾,然后问道:“你难道没有告诉任何人吗?”
“要告诉谁?要是跟我父亲说,他只会心不在焉地挥挥手。跟我母亲说,她一定会生气。她不相信我。”
明克蹙眉,想要回到原先的想法上。“然后呢?”他问道。“如果你还是不听呢?”一定有比较温和的矫正方法,他告诉自己。他想要利用它们,看看自己是否能找出云妮裹足不前的原因。他揉着她的脚踝,拨弄她的裙摆。“要是你只有一点不乖呢?”
她没说话。他停下来,歪着头,看向她的脸。她的表情十分可怕。“没有什么只有一点不乖吗?”他问道。然后他不悦地猜测道:“她伤害你,真正的伤害了你。”
云妮为自己的成长经验辩护,但他还是大为震惊。她说:“她只有一次用过棍子。她说如果我是个男孩,我应该在寄宿学校。如果有小孩和我一样不乖,他们会被带到校长面前,让他们趴在体罚椅上,然后”她的声音破了,没法再说下去。
明克放开她的脚,拉好她的裙子。他向后用双臂支撑着身体,一只手抬至唇边。
“怎么了?”她问道,仿佛冒犯了他。
从某方面来说的确是的,现在换他觉得不舒服了。一个可以冷血杀死老鼠的人,却对云妮的童年感到难过。幸好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因为这个姓倪的女人要是让他给碰上的话,他一定会给她好看的。
“你的父母知道吗?”他问。
“应该知道吧。”
明克对寄宿学校的所知是,他们全都长成势利的小人。他并不清楚他们管教的方式,对可怕的家庭教师也一无所知。然而他从孤儿院和救济院里听来的故事,让他知道体罚是怎么一回事。
“那其实”她想要一语带过。
他却因难过而想她正视。“不,云妮,英国的绅士淑女让孩子活在恐惧里,或是付钱叫别人来做这种事,他们根本不配当什么绅士淑女。上流社会根本就是”他想要找个字眼来表达他的厌恶,然后在他愈来愈丰富的词库里找到了一个:“野蛮。”
“在她打我之前,我本来就很胆小。”
“就因为这样才更可恶。”
她望着他,突然恍然大悟。“她做的事很可怕,对吗?”她朝他蹙眉。“我让你讨厌了吗?”
“不!”他大笑,然后将她拉过来靠在怀里。“嘘”他说道。“噢,云妮。”
他突然开始想象,一种对崎岖的荒地和参差的海岸甜蜜而强烈的渴望。在那里,一个男孩不管站在什么地方,都绝不会离海岸超过二十哩,而且永远拥有家人坚定的支持。
“让我告诉你康瓦耳的事。”他说道。他让她坐在自己的双腿之间,伸开双臂将她拥在怀里,亲吻着她的头顶。
他告诉她:他们在塞尔特废墟里游玩,穿梭在半倾颓的拱廊下,一点也不在意是谁建造了它们。那是他的城堡。他告诉她,他和几个弟弟在海边奔跑,然后有了几个妹妹。后来更多的小孩出世了,直到他和十四个玩疯了的弟妹跑在一块儿,其中有的相差还不到九个月。
“那么多的孩子。”云妮说道。
“我妈是天主教徒,她不赞成阻止上帝赐给她的孩子降世,甚至还收养了一个不是她的,我弟弟波迪就不是她生的。他母亲死了,而他父亲总是打他,所以他就跑来跟我们窝。他跟我们很合得来。”
“如果你母亲管不动你们,是不是由你父亲管?”云妮想知道。
“天啊,不。在生下第四个还是第五个孩子后,我父亲就离开了。”
她大为困惑。“那么第六个或其他的孩子是怎么来的?”
他笑嘻嘻的。“是上帝的杰作,”他说道。“那是套用我母亲的话,剩下的孩子全都是无性怀孕。她是个疯狂的女人,或许她以为我们全都是。”他又笑了起来。“她已经尽力了,想要让我们所有人敬畏上帝,而且对几个小的也能发生短暂的作用。可是他们常吓坏了而哭着来找我。我就跟他们解释:‘不,上帝不会惩罚你们的,他爱你们,母亲也爱你们,只是她很生气,又没办法给你们一顿好打。’
“身为家中的长子,我认为让他们听她的话、让他们懂事是我的责任。拿一大堆报应论来吓唬小孩是没有用的。我会说:‘可是啊,我可以好好揍你们一顿,所以你们给我听话。母亲心太软,舍不得打你们。所以才会编出这么一大套东西。’”他大笑。““那很有效我们都尽力帮她。”
“尤其是你。”云妮说道。
他的嘴唇从她的头顶往下滑了一寸,感觉着她的发丝。“是的,尤其是我。既然是长子,我当然必须好好管理他们,利用长子的权力帮助其他的孩子,是我的工作。”
她想了一下,继续说下去。现在的她已经放松下来,舒舒服服地靠在他的胸前。“难怪有时候你的表现好像一个国王。”她在嘲弄他。
“我本来就是国王,”他说道。“崔明克人生中的国王。而你,漂亮的小东西,就是女王,你自己的女王。”
“如果你这么喜欢康瓦耳,为什么要离开那里?”
“为了养活全家。母亲死后,我们差点就饿死了。”他大笑。“我很诚实,云妮,我想我有几个弟妹是母亲事业的成果。”他或许拿它当笑话,其实也有些伤感;他母亲想尽办法养活孩子,结果却使她有了更多的孩子。“不管怎样,只靠我和三个弟弟在矿坑工作,要养活十四个人是不够的。因此我把较小的弟妹交给了叔伯阿姨们,然后来到伦敦。我带了费弟,一只很棒的鼬鼠。你见过它的。”
“是的,你说过它是最棒的。”
“曾经是。我撒了一点谎,它已经老了。”他顿了一下,思索着。“然而就因为有它,我在第一个星期就能寄钱回家,足够购买食物和几个小的极需的衣服。我们本来撑不过另一个冬天,是费弟救了我们。所以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它到终老。”
“十四个,”云妮又说了一遍。“那还真是个大家庭。”
“是啊,但我还是撑了过来,而且现在几个大的也能帮忙了。五个弟弟,八个妹妹,最小的妹妹才十一岁。我养那几个还没法子养活自己的,并且给照顾他们的三个阿姨和一个舅舅一点钱,有剩才留给自己。结果一切顺利。如果没有这些家人,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没有你也不行。”她指出道。
他大笑。“我想是吧。不管怎样,”他继续道“我从没想过把钱全留给自己。”他间接指着她的堂叔。“我是说,当我知道自己拥有这么多,而他们几乎一无所有的时候,我怎么还用得下去?”
就算懂得他所表达出来的忠诚,她也没有表现出来。
他们坐在地板上,有好几分钟没有开口。他喜欢这样。他的唇再度拂过她的发丝,它是那么地柔滑,一如她身上其余的部分,而且闻起来有柠檬的香味。
当他开始想要舔舐她的颈项,让她躺在地上,翻身压到她身上老天,就在这时候,他站了起来。“你这个堂叔似乎不怎么讨人喜欢。”她以前曾说他会喜欢包福德。
她坐在地上缩起了脚,两只膝盖顶在胸前。她仰起修长漂亮的脖子望着他,说道:“他很会说笑话。”然后摇着头大笑起来。
她又垂下头,他只看见她那只用两根发针就把头发全绾起来的美好模样。他真不懂她的头发怎能不散落下来,它看起来很重,又多又亮,是一种明亮的红铜色。非常好看。
她继续说下去:“有人说最近他变了,不再那么风趣,而是严肃了许多。可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是那样。继承了家族的每一寸土地的那一天,他欣喜若狂,一个我所见过最高兴的八十多岁的可悲老人。没多久,他娶了一个当时和我现在的年纪差不多的女人,一个他已经追求了好多年的女人。你能想象吗?薇安现在大约四十吧,我真希望能说她是个骄纵且城府很深的悍妇,一心只想得到他的钱。可是十来年前我所认识的那个女人甜美而害羞,十分温顺。人们说她现在还是如此。她来自一个富有的意大利家庭,噢,好像还有个头衔什么的,非常漂亮。她一直陪着他,而且会陪到他死去的那一天。”
明克满脸同情。“这一定让你很恼火。”
她又笑起来,捏着自己的膝盖。“有时候。那就像有人老是拿到一手好牌。”
“远看像是好牌,云妮。你不知道也看不见但你不能替他玩,只能玩你自己的。”
她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又抬起头来看着他。“明克,”她说道,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让他的胸中塞得满满的,感觉到一股暖意。“你是我所见过最善良的男人。”
听到这句话让他更加高兴,笑开了脸,告诉她:“我并不是善良,只是”他耸耸肩。“当一个人无法违背他的本性时,又何必去责怪他呢?”
她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突然伸开双臂平躺在地板上。
“天花板的漆都剥落了。”她说道,接着大声地笑了出来,是一种真正开心的笑声。
低头望着她,明克心想,他太早站起来。要是他还坐在地上,现在就躺在她身旁了。
然而,在他想出办法再坐下去之前,她已经坐了起来,朝他伸出双手,要他拉自己起来。
他将她拉了起来她轻叫了一声。“噢,”她说道。“有时候你一动我,我的胃像会翻腾。”她飞快地又接下去说:“你想你会跳华尔兹了吗?”
“不,”他郑重地说道。“还不像那些跳了一辈子的人,我需要再多加练习。”他又撒谎了,他常在汤恩酒馆跳华尔兹。可是他假装不会,因为想和她跳舞。
而且他还想多“动”她几下。他伸出了手。
她将手放进他的手中,他用她所容许的合宜方式揽着她,开始数着。“一、二、三,一、二、三。”没有音乐伴奏,他带着她转圈,边在她耳畔轻数。
在他的怀里她感觉如此轻松而温暖,忍不住微笑。噢,他很高兴她喜欢这样。
他们没有吃晚餐,一直跳到脚疼。有时候用她的留声机,但更常在它没有声音后,由他接下去。他自己编华尔兹舞曲,对着她哼唱,享受她在他的怀里、她的大笑以及与他一起跳舞的感觉。
最后当然又是被他给搞砸了。不知怎地,他们的嘴唇开始靠近。当他更加贴近时,她瞪大了眼睛,里面充满了困惑他对自己的兴趣一直让她感到讶异,并且大惑不解。她的眼中充满了那种可笑的恐惧。她开始武装自己,准备让他推进去,但还不打算主动邀请他。她的姿态让一股挫折感贯穿全身,强度足以让他畏缩。该死的她。
“云妮,”他说道。“我想吻你,我想做好多事,而且一直像个男人般勇往直前。可是不能都只有我单方面,要我来推动你、诱惑你,让你做我们彼此都知道你想做的事。即使你喜欢,我也不能一直追着你跑,而你却连一点让我知道你想要我的反应都没有。”
她的表情丝毫不肯放松,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一句话也没说。
“到底怎么样?”
“什么怎样?“
他从头开始。“要我吻你吗?”他说道。
她低头蹙眉。她要的。
“说出来,”他说道。“说‘吻我。’”
她张开嘴巴,然后又闭上,拼命摇头的样子仿佛他是在要她飞到天花板上。
他继续折磨着彼此。“说‘爱抚我,明克。’噢,天啊,云妮,我真想听你这么说。说‘抱着我,脱去我的衣服,爱抚我,进入我的身体’”
他不得不把头转开,他的嘴因为说出这几个字而发干。他对着钢琴低声冒出一串咒骂,骂的是他自己,但也包括了她。
这举动惹恼了她。再度板起了脸,她说道:“大多数的绅士不会对一位女士这样说话。”
“大多数的绅士不会经历我从你身上得到的这些痛苦。”
“你并没有经历什么”
“你控制了我的老二和我的生活,无时无刻想要削平我的锐气,想让我足够温驯,你才愿意接近。”他有点后悔自己说了这番话。
然而听到她语带讽刺的反驳,他只后悔自己没有更刻薄。“噢!噢,是啊!”她加重了语气。“真是太好了!你突然懂得大多数绅士是怎么回事了。然而哪位绅士曾经像你这么粗鲁,你何不干脆把手伸进我的两腿之间算了?”
这话使他暴跳起来。他挤到她面前。“哼,你那个地方永远也不会有男人去碰。你对男女关系极度害怕;你根本是对生命与生活都极度害怕。不管造成今天这情况的原因是什么,包‘小姐’,”他说道。“它都扼杀了你的每一分天性和冒险心。”
她眨着眼睛,为自己辩护的冲动油然而生,她反击道:“天性和冒险心?多么冠冕堂皇的字眼,崔先生。这只不过是妄想爬进石榴裙底下的老鼠强词夺理的借口。”
他气红了眼,直想杀人。“但不会是你的,”他说道。“谢谢你,我宁愿饥渴到死,也不会钻到你的裙底下。”
他直接击中了她的弱点,一说完他就后悔了。她的脸沉了下来。他刚刚向早就怀疑没有男人想要她的、甜美的云妮证实了她最深的疑虑:就连他也不要她。
他吸了一口气,迅速说道:“那是骗人的,云妮。我想要你想得要死,你害我胡说八道。”也不全然是如此。“不,你并没有害我,是我自己胡说八道。云妮,对和我睡过的淑女我都很敏感。噢,她们全都想要我,但为时只有那一天,我只是她们一时的娱乐而已。我已经厌倦这些。”他吸了口气,环顾四周,然后后退一步,双手插进口袋里。“你说得对。我错了。对你,我不会甘于一时的欢乐,那将使我痛苦。”他摇摇头,然后望着她。
她睁大了眼睛。
“我回楼下去了,”他说。“该死,”他痛苦地低语。“你如果需要我,就拉拉铃吧,我会听见的。我和你的管家都会听见。除此之外,我不会再靠近你,这样对大家都好。甚至是我。”他又加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