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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先生整个早上一无所获,午后一直到下午茶时分也是。失败是每个人都很难接受的事。云娜试着告诉他,一开始没什么进展是正常的,然而他似乎特别难受。
他在录制母音和子音途中停了下来。为什么一定要录到发音正确?她解释那是为了纪录进度。他说一直对着机器说话这是错误的,他强调只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蠢蛋。
一整天下来,唯一可算成功的地方是他听得出自己的错误。
“这是很大的进展,崔先生。”
他不相信,他本来以为一个下午就能让自己像个绅士般地说话。结果到了下午结束时,他对自己所发的每一个音都觉得很怪。
那天晚上吃过晚餐,赖杰米来访,显然是为了查看他的赌注进展如何。他问了几个要点,要求看看他和他哥哥买给崔先生的行头,然后要求观看课程的进行,听听崔先生说话。云娜和崔先生接待了他,当然她也告诉他,要在一天之内出现奇迹是不可能的。
“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有显著的进步?”赖先生问。
“现在就已经很显著了,只是你看不出来”她说。“反正你也帮不上忙,你何不在第五周,也就是舞会前的那一个星期再来。届时你就可以清楚的知道,崔先生是否能替你大赚一笔了。”
赖先生又问了几个问题,大部分是关于能让崔先生看起来更像是个绅士的技巧,然后就离开了。客户来访并不少见,然而他的到来却让云娜很不安。
然后她再次告诉自己,她总是操心太多。现在的她还在想法子挤出一点钱来购买新的煤油炉,而拉车的马腿腱有点问题,需要花钱医治。可是银行的余额和她自己的账并不一致,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所以今天的不安和以前的有什么不一样?她还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呢。
一天结束后,云娜有个用来让自己平静的习惯。一个星期中或许有一、两次,她会拿着一壶水到后院盛开的夜樱草那儿。那种花都在晚上开放,因此要是有人问起,她可以说是去照料那些花。
她喜欢对着夜樱草唱歌。噢,那其实称不上唱歌,她只是轻声哼着,将自己的忧虑诉说给夜樱草和黑夜听。
“那个赖先生,啦啦,即使是比较好的那个,也很奇怪,”她哼唱道。“可是他们付了钱,我不该抱怨。”她不停地唱着,从煤油炉的账单到马儿跛脚,一直到崔先生卷舌的r音。她正要鼓起勇气多唱一些关于崔先生个人的事情时,从黑暗中突然传来另外一个声音,悄悄地加入。
她跳了起来,向后一退。是崔先生。他坐在紫藤下的长椅上。
一开始她没听见他在唱些什么;因为害怕,也因为急着想为自己解释。可是她想不出任何话,只好退到暗处,等着他现身。
他站起来到比较亮的地方,声音也变得清楚多了。“我希望,啦啦,他会好好照顾我的狗,啦啦”
他正在模仿她、取笑她,她心想。她的喉头收紧、胃部发烫,仿佛正努力消化某种又硬又热的东西。从没有人瞧见过她这种孩子气的举动,她甚至没有足够的借口来质问他为什么躲在暗处。他之前在她的屋子里游荡现在又在她的院子里在这样一个漆黑的夜晚?
他从阴影中走出来的时候,她想要躲起来。他一派无邪地走进后院的月光里,身上的衬衫比月亮更白。
“我今天做了练习,啦啦,那实在是太难了,我的舌头不肯听话。”他哼唱道。
她皱起眉头。他没有笑,似乎不像是在取笑她的样子。然而不可能,她不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对着植物、星星和黑夜唱着,虽然他唱起来比较像是一首歌。和她一样,他的手也拨弄着夜樱草的叶子。突然间,他对着她唱了起来。
唱给她听的。
“我希望明天轻松一点,我可以做好一些。”他唱着,声音是如此地轻柔,她得伸长了耳朵才听得清楚。云娜不知该如何反应,因此什么也没说。
他停了下来,两人都看着对方。他开口仿佛想要说话。
可是她只能迅速转身,快步走向后门。
如果他只是一片好心,她不要他的解释。如果是为了别的,那么她根本就不想知道。
明克看着那个高个子女人大步走开。月光正好洒在屋子后面,因此几秒钟之后,她就已经进入屋子的阴影里看不见了。她在黑暗中移动,然后后门发出声响,她消失不见了。
老天,他想,她真是个容易受到惊吓的女人。云娜真是个奇怪的人。
她对着月亮、植物或是这儿的某种东西唱歌。她不会肯对他唱,即使他央请她。他从不曾见过比她对着植物唱出心事更温柔、更让人难过的景象,也想不出有比承担着这样的重担更勇敢的了。包云娜很坚强,女性好像都很坚强,而且她也很能干。
却也是他所见过最脆弱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