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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著地铁,苏心禾在最靠近公寓的地铁站下车,入秋的寒风对她仍不习惯四季分明的身子来说,仍感到些许寒意。
她将双手放在外套口袋中,逆著风慢慢地踱步回去,无预警的,口袋的手机响起,她看着来电显示,有须臾的犹豫才接起电话。
(你在哪里?)劈头即是一句冷冷的质问。
“我就快到家了。”苏心禾心头浮起不安,他的语调冷得不寻常。
(我现在在公寓转角的咖啡厅,你到这里来找我。)
“有什么事不能回家说吗?”
(品品在家,我不想让她听到我们的谈话。)他淡淡的回答,(我等你。)
说著,不待她回答即挂上电话。
苏心禾站在街头,已分不清是秋风的冷意,还是他话中的冷淡,让她的心开始泛起寒意。
她深吸口气,举步走向纪原所说的咖啡厅。
一推入门,浓郁的咖啡香让她有片刻的不舒服,强压下思心的感觉,她走向坐在一角,仍旧抢眼、引人注目的纪原。
“你怎么了,表情不太高兴?”她在他的对座坐下,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沉冷的表情。
纪原眼中闪烁著浮动的怒光,冷冷地盯著她问:“你今天去哪里了?”
“我去图书馆找资料”她心一惊,尚未准备好告诉他自己怀孕的事,是以被他一询问,紧张地编了个借口。
纪原目光冷冽的刺向她,轻声讽道:“何必骗我呢?迟早你都要和我摊牌的,不是吗?”
“摊牌什、什么意思?”苏心禾忍不住心虚的问。
“你和那个男人一起去看医生,不是吗?”纪原的眸光充满怒火,唇边却泛著冷笑,火与冰同时存在他的体内。
“你怎么会知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苏心禾这才明白他的怒气与冷嘲是因为误会,忍不住急著想解释。
“不是我想的那样,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说过我最讨厌女人劈腿,你却和那个男人纠缠不清,若不是我亲眼看到你们一起去看医生,我还不知道要被瞒到几时!”纪原冷冷地截断她的辩解。
虽然在接到莉莉打小报告的电话时,以为是她故意散播谣言,但听她说得信誓旦旦,他终是忍不住半信半疑,按照她给的地址到现场;孰料,果真亲眼看到苏心禾和那个男人一起步出那间诊所。
在那一瞬间,他的心冷了,可脑中却充满了嗜血的念头。若非强大的自制力压抑住他的怒气,让他立即转头上车飞车回来,否则他也无法预测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奸不容易按捺住怒火,他才打电话要她前来,谁知她一来,一开口就是谎言,更让他怒不可遏。
“尤斯只是陪我去,但他并不是我孩子的父亲。”
一句话倏地撕碎纪原强装冷静的面具,他紧瞪著她,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你说什么?”
“我刚才去看医生,医生说我怀孕了。”苏心禾咬著唇说。
一阵沉重的气氛,霎时弥漫在两人之间。
纪原的脸色再度由怒火勃勃,转而变得铁青冷酷。“你怀孕了,多久了?”
“六周了。”他沉下脸的神情,教苏心禾的心又紧揪起来。
“我不要孩子,拿掉他。”纪原不假思索地命令。
苏心禾对这个答案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他真的说出来时,她受到的震撼仍旧巨大;为掩饰激动的心绪,她不禁垂下眼,直盯著桌面不语。
“我说过,我不要孩子的。”她不吵不闹的反应,倒让纪原有些讶异,却还是冷冷地提醒她。
“我不堕胎。”她轻轻地说,声音细微得他几乎错过。
“心禾!”
“这是我的孩子,我不会杀了他。”苏心禾抬起头,坚定的看着他。
纪原神色不豫的盯著她。“我现在不要孩子。”
“你不是现在不要孩子,你是不要我生的孩子。”苏心禾看着窗外撇唇苦笑。
纪原一怔,眯眸冷声道:“你在胡说什么?”
“胡说吗?罢了,就算我胡说吧,但孩子是我的,我要他,这就够了。”
“不行!你不能生,你若执意要生,我们就分手!”
纪原瞪著她,不明白向来温顺的苏心禾为何会不顾他的反对而执意留下孩子,此举惹恼了他,令他不由得脱口说出重话。
分手!苏心禾身子一震,这就是他的决定吗?
五年的朝夕相处、互相依偎,竟然这么轻易地说分手?
苏心禾长叹一声,抬起忧郁的黑眸,幽幽地看着他。“你真的如此厌恶我为你生孩子吗?”
“不只是你,任何女人都一样。我不容许有我的私生子在这世上。”纪原抿紧唇,狠心地说。
“任何女人秋蔚品也是吗?”她忍不住反问。
纪原彷佛被针扎到,猛地发怒低吼:“你在胡说什么?品品是我大嫂。”
“在她是你的大嫂之前,她就是你爱的那个女人吧?在你的皮夹里还放著她的照片,而我,若不是相貌神似她,也引不起你的注意吧!”苏心禾忍著心痛,将所有埋在心底的话全盘说出。
纪原脸色铁青,一种被人看穿心事的难堪霎时化为怒火上扬。“这是我们的问题,不要牵扯到别人。品大嫂更与我不要孩子没有关系。总之,如果你要留下孩子,我们就分手,堕胎还能继续在一起。”
之前只是不经意的脱口而出,意在威胁她,但当她一提起秋蔚品:心虚与恼羞成怒下,更教他失了理智。
苏心禾眸中泛起薄雾,鼻头泛酸,一颗心被他的狠心绝情打碎了。
早就不奢望能够与他白头到老,她的心在滴血,却强忍著夺眶的泪意,轻轻点头,柔柔地起身说:“我知道了,我们分手吧。”
她的选择让纪原全身的肌肉一绷,双眸怒火燃烧,声音却极端的冰冷。“这就是你的答案?”
他心中翻飞著惊涛骇浪,看她的眼神彷佛陌生人。
她垂著长睫,柔细的声音有些不稳“是,明天我会搬走,至于小孩,你放心,我会拿掉的。”
要快刀斩乱麻,就要将一切斩得干干净净,即使要用谎言让两人不再有纠葛,她也会撤下漫天大谎。
纪原心一骇,她选择分手却不保留小孩,是想表示什么吗?“你要分手,不是为了孩子?”
“如你所说的,不受欢迎的孩子,若出生了也不会快乐,而你不论我想不想分手,我们都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了,我会怨你不要孩子,你会气我戳破你刻意隐瞒的真相,与其彼此恨著对方,还不如就到这里为止。”苏心禾苦笑道。
纪原听著她的话,心却开始痛了起来,却无法反驳,未了,他只能平平的回道:“你说得对。”
两人相互凝望,五年相依温存的岁月,就要在此画下句点了。
“纪原,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秋蔚品啜著杯中的热巧克力,偷觑著发呆的纪原问。
纪原眼睛盯著书本,心思却不知飞到哪里。
“纪原!”秋蔚品放下手中的杯子,扬声唤他。
“什么,你说什么?”
“看你失神的模样,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她盯著他直截了当的问。
“吵架?谁?”
“还会有谁,不就是你和心禾啊。”
“你想太多了,我们怎么会吵架。”纪原轻咳地笑了。
“是我想太多吗?你们这几天全是分房睡吧,我说过不要在乎我和小可,你们又都是相敬如宾,一点都不像是在谈恋爱”秋蔚品以过来人的经验看他们,怎么看就怎么不对劲。
“我们没事。”纪原莫名的不耐烦,再望着苏心禾那一扇紧闭的门,那里头已不是他能轻易进出的禁地。
这几日苏心禾常是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
她去医院了吗?是谁陪她去的?虽然他不想要孩子,但一想到她孤单一人去医院,又觉得罪恶感缠身;继之想到因为一个孩子而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更不免有些恼恨
“好吧,没事就没事,你们的事我也插不上手,不过,你大哥的飞机晚上到,还要麻烦你送我们去接机,我们一起吃顿饭,让你哥见见心禾。”秋蔚品瞧他不想说下去,也很识相的不再追问。
“这么突然的邀约,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空。”一听到大哥晚上就来,纪原的心有些乱。
“早上心禾出门前我问过她,她说可以。你哥一定会很高兴见到她,他似乎觉得你没有女朋友全是他的责任,你有这么好的哥哥真该偷笑了。”秋蔚品一提起丈夫,满眼满心都是幸福。
“话说得这么酸,你不会是在嫉妒我吧?”
“没错!我是嫉妒你,你这个弟弟在他心中可是占有很大的分量,现在又蹦出小可瓜分我在他心中的地位,但孩子是我生的,我只能认了,可你一个大男人,又有了女朋友,我就搞不懂他干嘛那么担心你?”秋蔚品老实坦白得可爱。
纪原望着她谈起哥哥时眷恋的表情,益加羡慕起兄长能够得到一个女人的全心热爱,数年不变;而爱著自己的苏心禾,却决定不再为自己等待下去。
他不想要孩子,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钥匙的开门声,让两人的谈话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苏心禾推开大门,苍白的脸色,看来有些病容。
纪原的心因她的憔悴而紧揪,忍不住起身走近她。“你不舒服吗?”
苏心禾只是轻轻瞅他一眼,摇头道:“没什么,休息一下就好。”
那一眼意义深远,纪原的心紧揪,眼神复杂的看着她,低声问:“你去医院了?”
苏心禾身子微微一颤,好一会儿才颔首“嗯。”她知道他误会自己的意思,但何妨,就让他误会下去,反正她早已决定要瞒著他生下孩子。
怎么回事?一听到孩子没有了,他的心竟没有预期的轻松,反而阵阵刺痛。这几年的回忆、相偎与感情,似乎随著孩子的离去而消失
他后悔了吗?纪原惊骇著这个突起的念头。
“心禾,你不舒服吗?那晚上的聚餐就不要勉强,反正以后机会多的是,你就好好休息。”秋蔚品看着她苍白、娇虚的小脸,不禁兴起我见犹怜的心情。
“我没关系,休息一下就好。”苏心禾摇头轻笑。
今晚将是最后的一夜,她想再陪陪纪原,将他最后的身影烙印在心中。
“真的可以吗?你不要勉强啊。”秋蔚品扶著她,担忧的问。
“我没事,大嫂,我先回房休息”一阵晕眩,让她几乎站不住身,若非秋蔚品扶著她,只怕她早已瘫在地上。
“心禾”
纪原轻推开秋蔚品,弯身将苏心禾抱起来,低声在她的耳边道:“不要硬撑,我送你回房。”
苏心禾眼中发热,闭上眼靠在他的胸前,享受他最后的温柔。
即使不爱她,但对她,他的温柔却从不吝啬,所以才会教她深坠爱河中,不能自拔。
这个残忍又温柔的情人,让她又恨又爱的爱人啊望着两人的亲密,秋蔚品之前的忧虑一扫而空,她相信,这两个人不会有问题的,一定。
唉开门,望着一室的静寂,纪原知道,苏心禾离开了。
他没有费力去确认她房间的行李是否不在了,他就是那么肯定,因为空气中没有她的气息。
少了她的温暖,整间屋子也变得冷冽起来。
她早就决定奸今天离开吧!
昨晚她撑起精神,与他一起送走兄嫂,为他做完最后一件事后,她终于走了。
他坐在沙发上,脑中很清楚她的离开是两人理智谈判下的结果,但心却突然空了,仿佛毫无重量的悬在半空中,好难受、好空虚。
倏地,纪原转身摔门离开房子,驾上跑车,如箭矢疾驶而去。
金碧辉煌的道格尔饭店的宴会厅中,充斥著衣香鬓影、杯觥交错的身影。
伯恩望着搂著妖娆美女谈笑的纪原,一双浓眉越皱越紧。
他看着纪原由对女人视若无睹,到最近对投怀送抱的女人来者不拒,转变之剧烈差点让他以为好友被外星人附身了。
而这几个月来,纪原身边的女人一个换过一个,除了黑发的东方女子之外,其余不管是金发、红发、棕发、银发几乎各种发色的女人都曾是他约会的对象。
当然,如果他在与那些女人谈笑时,眼神能够不那么冷漠,也许伯恩就会真的以为纪原转性了。
当妖绕的金发美女在纪原的唇上印下红色的唇印,媚眼诱惑地邀请他一起享受这美丽的夜晚,纪原挑眉低声在她的耳边说几句话,惹得美人娇笑不已,再度揽著他的颈项旁若无人的热吻起来。
未了,美人才气喘吁吁地,挂著满意的笑容扭腰摆臀离去。
当美人一转身,纪原随即毫无眷恋地移开目光,拿出手帕抹去沾在唇上的颜料,顺手将手帕丢给经过的侍者。
他冷淡地扫视参与这场豪华宴会的绅士名媛,手上的酒杯已空,心情却一如往常的悒郁,烦躁的情绪又再度越柙而出。他身子一转,迈开脚步就往会场外走。
“艾利克斯?”伯恩连忙追了上去。“你要去哪里?”
“离开。”纪原头也不回地道。
“离开,你忘了你是宴会的主人吗?哪有主人先走,留下满屋子客人的?”伯恩拦住他,瞠目瞪他。
“他们不会在乎主人在不在,有美酒、佳肴就够了。”纪原不在乎地说。
“等一下,你这几个月到底是怎么了?烦躁、狂欢作乐得过了头,你女朋友呢?你不在乎她的感受吗?”伯恩忍不住一吐心中的疑惑。
纪原握紧拳头,冷冷地说:“我们分手了。”
“啊!你们分手了?”伯恩愣了一会儿。
“怎么,我们分手有那么不可思议吗?”纪原不以为然地冷声道。
“不,不奇怪,只是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恍然大悟,什么意思?”即使只是一句话,纪原也深觉他话中有话。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你这几个月行为这么离谱的原因。”
“你胡说什么?我过得好好的,有什么离谱之处!”纪原冷睨他,脸色益加的难看。
“不要不承认,以前不论多少美人对你投怀送抱,你都不屑一顾,我还想你这几个月怎么会突然性情大变,来者不拒?”见纪原又想反驳,伯恩连忙打断他。
“不要说以前是因为有女友才安分守己,我也是男人,一个男人如果要玩,不管有没有女友、妻子,都会偷吃。”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指,你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绝对和分手脱不了关系。”
“哪一对男女分手不会受影响,我和她在一起六年,还没有冷血到不以为意。”纪原不理会伯恩,率先走进电梯,伸手按了顶楼的按钮。
“六年我以为你们会一直这么在一起呢。”伯恩跟著他走进电梯,若有所思的说。
纪原不豫地瞪著他,没奸气地说:“抱歉,让你失望了。”
“没什么失不失望,只是有些可惜罢了,毕竟苏那么爱你,而你又那么在乎她”
“谁告诉你我在乎她?”他恼怒的打断伯恩的话。
为什么伯恩的每一句话都让他的心如刀割,更糟的是,本就挥之不去的影像,随著时间流逝反而益加鲜明。
“你对别的男人嫉妒,对她的独占心理,甚至看着她时的温柔,难道不是你在乎她的表现吗?”只要看过纪原在舞厅中见到苏心禾的表情,和他表现出来的举止神态,他敢用全部的身家赌苏心禾对他的重要性。
纪原心口一窒,胸腔猛地一抽,整个人绷得如一条上紧的弦,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应声而断。
伯恩忍不住地问:“你怎么了?脸色白得像张纸”
纪原盯著开启已久的电梯门,视而不见地任由它关上,伯恩连忙按住开关,在电梯门再度开启后,将他拉出电梯。
走廊尽头只有一扇门,纪原沉默地推门进入。
自从苏心禾搬离公寓,他一刻也无法待在那间屋子里,随即搬到自家饭店的顶楼。
而当他居高临下看着饭店四周辽阔的绝景,心境却像黑夜,无半点光明。
“艾利克斯,你到底怎么了?说话啊!”伯恩跟著失神的纪原进入房间,就被站在阳台、脸色发白的他吓到,连忙拉著他的手臂将他拉离阳台。
纪原抬头看他,眸子悒郁而狂乱,他颓然的在沙发上坐下,将脸埋在双手内,良久,他才抬头嗄声道:“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六年了,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苏心禾这个一直被他当成抚慰填补心灵空虚的替代品,竟在不知不觉里渗进他的血液、他的心房中,用她的爱与温柔,将他的心一点一滴包裹住,用如丝绒般的温暖让他不再感到寒冷。
但他一直以为是时间让他受伤的心复元,不再疼痛,浑然不觉她的重要性,以及她对自己的意义,才会自私、残忍地伤了她,逼得她只有离开。
失去水的鱼,没有阳光的花朵,只能死亡、凋谢;而失去苏心禾,他的生命,最终只脑戚槁。
而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