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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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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湛平哥,你们在哪里呢?已经到巴黎了吗?有没有看到巴黎铁塔,有没有去走走香榭大道?听说巴黎处处浪漫,塞纳河的黄昏为无数恋人留下永恒。

    姐,不晓得为什么,整整十天,我的眼皮跳得好厉害,夜里莫名其妙惊醒,吓出满身冷汗。大概是太担心你们了吧,担心你们被湛平哥的家人找到,担心你们在异国天空下,无人相助,请打个电话回来,告诉我一切平安,好吗?

    爸妈,请帮帮姐姐和湛平哥,他们是真心相爱的,相爱的人不该被拆散的,对不?请让他们的计画顺利,让他们在生下小宝宝之前,不被找到。”

    双手合掌默祷的辛羽沛抬头,看一眼窗外,法国有这样的好天气吗?

    换上制服,拉拉裙襬,她笑着对自己喊话。

    勇敢点,顶多一两年分离,姐姐就会带着可爱的小侄子回国,你应该对他们多点信心。是的,信心、勇气,妈妈教过她们姐妹俩,用乐观心情迎接每个完美的日子。

    对着镜子,羽沛把头发梳顺夹紧,将发尾处塞到耳后。该到学校了,今天是毕业典礼,姐姐不能参加,多少遗憾。但,没关系的,下次她确定,会有姐夫、姐姐、小侄子参加自己的大学毕业典礼。

    背起包包,羽沛是好学生,功课好、聪明乖巧,是师生眼中的模范学生,今天她要代表毕业生上致谢词。

    辛羽沛十岁丧母、十一岁失去父亲,艰苦的童年并没有让她自暴自弃,相反地,她和大七岁的姐姐相依为命,刻苦自励。她比任何同龄女孩认真上进,因她深切了解,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自怜自卑并不能为生命带来助益。

    换鞋子时,临时想起一件事,她匆匆忙忙进屋里找出存款簿和印章。

    今天得去银行领钱缴水电费和房租,湛平哥离开前替她存下一笔钱,数目不多,但省着点,足以让她撑两个月。

    湛平哥叮咛过她,要她别害怕。等他和姐姐在法国安定下来,找到工作后,会陆续把钱汇进户头里,要她安心准备大学联考,别浪费聪颖天资。

    羽沛答应了,承诺他们,会尽全力考进第一学府,光耀门楣。

    再看一眼手表,真该上学了,再不走,就要迟到。

    打开屋门,爬下阴暗潮湿的狭窄楼梯,这里是国宅,是姐妹两人唯一租得起的地方。

    爸妈去世后,留下的债务逼得她们不得不卖掉房子,还清贷款。

    幸好,她们遗传父母亲的乐观,很快地,姐姐找到正职和晚上餐厅的兼差工作,而羽沛除上学之外,负责家里所有打扫工作和杂务,在众人的惊讶眼光中,她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正常生活,艰困并没有为难到她们,她们从没让阳光自脸上褪色。

    打开铁门,门锈得厉害,每次开关都要花大把力气,又扭又转像和猛兽搏斗过般,才能把门弄开,平常人来弄,大概不到半分钟就要大发脾气了,但羽沛不会,她是吃苦耐劳型的现代台佣,三分钟弄不好就弄五分钟,她把每次的开关门都当成战斗,并享受起战斗后的成功。

    门打开,松口气,她顺顺头发,跨出大门,往公车站牌方向走。

    她低头,默背毕业生致词。“校长、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学弟学妹好”要不是巨大身躯挡住去路,她能顺利地把讲稿一字不漏背齐全,鼓了颊边,羽沛无奈抬眼。

    她的表情在瞬间转变,从无奈到狂喜,从震惊到相信,她冲上前,紧紧拉住对方的手说:“湛平哥,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事情出现转机?是不是家人同意你们?事情怎么这么快就被解决,一定是爸妈在天上保佑你们,姐姐呢,姐姐在哪里?”连迭问,她不给对方发言空间。

    回神,她才发现自己的过度急促,收敛微笑,双手背在身后,她笑道:“我不讲话,你来说。”

    他没回话,望住羽沛的眼神平淡而冷漠。

    四目相交,羽沛明显感觉不对劲,亲切的湛平哥换了一张她不认识的严厉面容。说不上为什么,冷颤自心底窜起,不自主地,她退后两步,小手在学生裙后握出拳头。

    不安地拉拉背包,深吸气,再退一步,她提出勇气问:“湛平哥,姐姐呢?她没跟你回来吗?还是你们根本没到法国去。”

    瞬地,几百个归类在她脑海里成形。

    湛平哥和姐姐吵架了,姐姐失踪,他四处寻不到人,只好回到这里?湛平哥和姐姐被找到,姐姐让人囚禁,他只好出现,要求自己帮忙救姐姐?姐姐和湛平哥在法国走散,姐姐出了意外

    不管是哪个状况,湛平哥看她的眼神不该陌生,他对自己的态度没道理冷淡,那么是那个环节出错?

    “湛平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你这样子,让我很害怕。”冷汗自额间冒出,两只手在身后绞成麻花,她让他的冷酷弄得无所适从。

    “收拾你的东西跟我走。”

    “要走到哪里?”

    他没回应,凌厉眼光闪过,她不自觉瑟缩,几经犹豫,她吐出字句:“湛平哥我做错什么事吗?”

    他深吸气,像抑住极大情绪似地,冷冷说:“我给你一天时间,下午三点钟我在这里等,你把所有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好,随我回台北。”

    意思是不再回来?她想问清楚,他却一转身,往轿车方向走去。

    为什么要到台北?姐姐被湛平哥家人接受,可是两人的境况并不好,所以湛平哥的态度怪异?她想破头想不出答案,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

    “湛平哥,请告诉我,姐姐怎么了?她还好吗?你们为什么没到巴黎,那是你们的共同梦想,是什么情况改变了你,你的态度奇怪得让我好心惊。”

    坐入车厢前,羽沛追上脚步,拉住他手,阻止他下一步行动。可是震惊,她居然触电?急促间,她松开他,低头看自己手心,不对、不对,统统都不对

    他也触电了,陌生的电流在掌间流过,她松开他同时,他缩回手。嫌恶地,锐利眼神扫过羽沛。

    她受到惊吓,但不允许自己退缩,往前一步,在他身前抬头挺胸,态度坚定。

    “把话说清楚,姐姐去了哪里?为什么我要跟你走?”

    她害怕,是真的,在他的寒冽眼光下,所有人都会畏缩,但再怕,她必须弄清楚来龙去脉。

    “哼,你会感激我肯让你跟我走。”他丢出话。

    鄙夷口气伤人太甚,彷佛她是只摇尾乞怜的流浪狗。

    “你不是湛平哥,对不对?”咬住唇,她做出最不可能也最没道理的假设。

    居然教她看出来?有一丝讶异,讶异她的敏锐,但下一秒,他端正态度,重复同样的话:“三点钟,把行李准备好,如果你想知道辛羽晴下落的话。”

    不再看她一眼,他上车,他关门,他扬长而去,留下呆在原处,不知所措的辛羽沛。

    这一天,对羽沛而言是忙碌而心慌的日子,她反复想起那位酷似湛平哥的男子,他的冷酷、他的鄙夷,和他将给自己的答案。

    她很合作,早上,她还是到学校领毕业证书,然后约房东见面,把该缴的费用缴清,最后打包行李,在两点五十分时,背起包包,站到租处门外,等待约定中的“三点钟”

    他会出现吗?若他说的纯属戏言怎么办?

    万一他真的是湛平哥,只是装出另一张面孔权作戏弄,当作回国惊喜,她却把房子退掉、行李整出来,会不会

    矛盾在心里,她焦急、她来回踱步。

    他或“湛平哥”会出现吗?

    咬咬指甲,那是坏习惯,从小到大,羽沛焦虑时就把指甲啃得凹凹凸凸,偶尔不慎还会扯出鲜血,姐姐叨念过很多次了,无奈,她改不来习惯,彷佛这习惯是与生俱来。

    在羽沛胡思乱想时,轿车出现,没见到早上的“湛平哥”是司机走到她面前,替她把行李放进后座,并把门打开。

    迟疑三秒,她跨进车后座,车内那双长腿引她注意,弯下腰,羽沛才发现“湛平哥”在这里。

    小心翼翼,她把自己挪进车里,小心翼翼,她在自己和他中间留下空间距离。

    再见面,他不是湛平哥的想法增添几分认定。

    湛平哥让人觉得和蔼可亲,而他,同样的面容五官,却威势得让人退却。

    羽沛低头,不自觉地,又啃起指甲,疑惑在胸口充斥、焦忧在脑际蔓延,她有一肚子话,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这个男人,真教人惧怕。

    “辛羽晴。”

    他出声,羽沛吓一大跳。猛地抬头,接触到他冷冽双瞳,畏缩,垂眸,三秒钟,她鼓舞自己正视他的眼睛,别教怯懦出头。

    睁大眼睛,直视他,羽沛让眼神替自己发问。

    勇敢!暗地赞她一声,她出乎湛鑫的预料,如果她不是辛羽沛,也许他会喜欢上她。不过没让赞扬出现,他仍然冷漠,仍然让嘴角带上淡淡的不屑。

    “辛羽晴和我小弟”

    小弟?他是湛平哥的哥哥!

    对呀,这么简单的答案她居然想不出来,他们是用相同模子印出来的啊,没猜错的话,他们是同卵双胞胎。

    他的声音继续传出,不管羽沛是否分心。

    “他们在法国发生车祸,辛羽晴伤重不治,湛平双腿重伤,临死前,她要求湛平好好照顾你”“什么?对不起,我没清楚你说的”

    听错了,她肯定是听错。

    人在恍神间,容易错解别人的意思,否则她怎会听见这么古怪的话语?

    羽沛勉强挤出声音,不顾对方吓人的严厉表情,她再问:“你刚刚是不是说,湛平哥和我姐姐已经到法国?没错啊,算算日子早该到了,他们一直没给我打电话,我有点慌呢,不过,我相信他们一定很幸福,幸福到忘记我在家里等他们的消息,没关系的,只要他们高兴就好。知不知道,湛平哥和我约定好,很快就带小侄子回来看我,到时候,生米成熟饭,我们开心住在一起”

    她自我欺骗,以为说得够长够久,事实就会照她想象中进行。

    望住她叨叨不休的嘴巴,张张合合,不肯停歇,句句说得全是欺心假话,她的脸色苍白,像涂满白粉的艺妓,分明恐慌伤心,却抹出一脸白,装扮快乐。

    湛鑫冷眼瞧她,不满在胸口扩大,原来那就是她们的如意算盘?生一个小孩,逼关家不得不承认两人关系?

    没错,尽管再不乐意,奶奶绝不会让关家骨肉流落外头,果然是好计策,可惜这种阴谋连天都看不过去。

    “闭嘴!”终于,他阻止她的假装。

    她安静了,无助双瞳转向他。

    她想笑,想用美美的笑容对他说,我看好姐姐和湛平哥的爱情,我相信他们的爱情会天荒、会地老,会长长久久永不停息。

    但他的尖锐教她无法言语。

    “话,我只说一次,要怎么解释随便你。这回,你最好仔细听清楚,我不会再重复。湛平和你姐姐在法国出车祸,你姐姐死了,而你成了我小弟的包袱,现在他被接回台湾,在医院里面,身子尚未恢复。我带你去见他,并不是要你加遽他的痛苦。”

    事实上,湛平不吃不喝,拒绝所有的医疗照护,他一心求死、一心追求他那荒谬的爱情,所以,他来了,找到辛羽沛,企图用“责任”拉回小弟求生意志。

    呆呆地,羽沛做不出反应,没力气追问他,他说的话是否句句真实,泪水先行翻下,在学生裙间烙下黑影。

    骗不来自己,双肩垮下,崩溃了,她的精神迅速涣散,聚集不起。

    姐姐死了?怎么可以?他们的爱情才开始,他们的美丽刚刚走入剧情吶,他们规画出那么多、那么多的甜蜜计画,怎能转眼成泡影。

    小小的肩膀抖动,她压抑着不哭出声。

    姐姐说过,死去的人最怕亲人的眼泪,那会羁绊得他无法前进另一段新旅程,会让他的痛苦恒久亘远。所以不能哭死咬下唇,她不哭,她要笑着祝福姐姐一路好走不能哭,她要比任何时候都坚强,不能哭

    嘴唇颤抖,她瞠大眼睛,不准泪水翻涌。

    偏偏,人总有心余力绌的时候她翻船了,伤心从四面八方将她淹没,她不能呼吸,说不出祝福话,祝福姐姐一路好走

    她的压抑在湛鑫眼底进行。

    她咬唇、她吞下哽咽,稚嫩的小女生正用全部力气对付悲愁,不让软弱出头,替自己赢取同情。

    这么坚强的羽沛,教他有一丝动容、两分不舍、三分心怜,他有强烈欲望将她揽进怀间,悉心安慰。但,不!他绝不浪费自己的同情心,在这对看似清纯却心如毒蝎的姐妹身上。

    他提醒自己,要不是她们,湛平的大好前程不会毁于旦夕;要不是她们,湛平的人生有欢笑有骄傲,有所有值得称羡的美好事物,就是没有深沉的悔恨悲恸。他要恨她们,必须恨她们,恨到极点。

    “现在起到台北,你有三个小时的时间整理情绪,我不准你加重我小弟的情绪负担。”湛鑫抛下话,不管有没有听到,她都必须在湛平面前扬起笑脸。

    不公平的,对不对?湛平哥说过,他要让姐姐变成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她们都相信了,相信湛平哥有能力把幸福带进姐姐的人生。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三百六十度大转变,扭转两条交集线?姐姐的爱情才发芽,才结出花苞,怎能教意外摧残?

    他们说要给她一个聪明可爱的小侄子啊,他们说两年忍耐能换得终生幸福啊,怎么说过的话全都不算数?

    呼吸不过,她吞了又吞,吞不尽委屈,咽不入痛楚,拳头在身侧扭绞。这下子,她成了真真正正的一个人,没有父母兄姐,没有亲人相疼,她的开朗要装给谁看?她的成就要由谁来分享?

    头偏靠在车窗边,窗外景色飞快奔驰,她的人生迅速褪色,从今天起,辛羽沛再没有依恃。

    走不动、做不出安慰人的表情,辛羽沛成了一具不能动作的傀儡娃娃,三小时不够让她整理情绪。

    呆呆地站在医院长廊,她看着湛鑫的长腿大步往前行,看他的背影和自己拉开距离。

    “湛鑫”这两个字是她到后来后来才知道的,在还没认识这两个字之前,她就明白,这个名字带给她的快乐远远不及痛苦。

    回身,他死盯落后的辛羽沛。

    小小的脸庞挂满泪珠,无助的眼眸向下垂,她失去灵魂,失去她的喜怒哀怨。

    他又动心了,为了她的满脸无助,可他怎能容许自己心疼她?端起刻板脸庞,挂上强悍威势,往前走几步,抓起她的手腕,用力扯过。

    “你该做的事情不是哭。”

    不该哭?他的要求好过分,她才失去唯一亲人吶。

    摇头,羽沛反对他的话。

    她要哭、她该哭,不管眼泪是否羁绊姐姐,会否教她心疼,以至于她的魂魄在人间飘荡、徘徊不去。

    “我叫你不准哭。”他凑近她,低声恐吓。

    眨眼,又一串新泪,垂在她红肿的眼眶下面。微张口,她啜泣,小小的嘴唇颤抖。

    “湛平的情况不好,如果你还有一点点良知的话,就走进病房里,安慰他、鼓励他,帮助他站起来。”分明是请求的话,他的态度不仅缺乏诚恳,还霸道得让人反感。

    她懂了,总算了解自己站在这里的主要原因,原来,她还有利用价值。

    有几分叛逆,因为他的态度。

    退两步,羽沛仰着脸说:“这不是我的责任范围。”

    她居然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也不想想是谁造就这种下场?要不是她们姐妹的“精心设计”湛平会躺在里面,失去求生意志?

    “不是?很好,那么照顾辛羽晴的尸身也不在我的责任范围,明天我就去刨坟,让她曝尸野外。”

    “你!”

    “我是说到做到的男人。”态度坚定,他的话从未打过折扣。“要不要进去,随便,别说我勉强你的意愿。”

    她还有考虑空间?根本没有!不甘愿,却不能不妥协。“走吧。”她不看他。

    “识时务是好事。”

    冷哼一声,湛鑫往前走,他刻意忽略自己还拉住她的手,忽略手心里纤细的手腕微微发抖,更刻意的是他假装手心里的一阵一阵陌生电流,从未存在过。

    门打开,羽沛在湛鑫高大的身后探出头。

    当她看见苍白床单上的苍白脸孔,双眼失却生气,茫然地望住天花板,瘦骨嶙峋的手臂露在床单外头时,所有的叛逆、不平全数消灭。那是一个和自己同样悲伤的男人呵缓缓摇头,她不要湛平哥变成这模样,姐姐看见了,会心疼、会不舍,会痛哭泪流。

    “湛平,你看我带谁来了?”湛鑫走向前,扶起湛平。

    温柔的口吻、温柔的动作,温柔得像另一个湛平哥,羽沛有一丝恍惚,踌躇地往前走两步。

    “小沛”看见她,湛平抓到浮木,伸出手,泪水淌下。

    “湛平哥。”向前,奔进他怀里,她是他的安慰,他又何尝不是她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好好照顾羽晴。”

    “告诉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你们的幸福在弹指间翻脸,为什么我等不到我的小侄子,等不到你们爱情的春天?”

    她了解,问出这样的问题,身后的男子肯定要大大生气,但她管不了,她要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知道。

    “湛平哥,请你想想清楚,为什么会出车祸?肇事人呢?姐姐坐在什么位置,为什么姐姐会死?会不会你的法语不通,也许姐姐并没有死,她留在法国哪一家医院里,没跟你回来?”

    她提出一大堆问题,把湛鑫要求她“不准加重湛平情绪负担”这回事,抛诸脑外。

    湛平被她的话问住了,歪着头,拚命回忆起当时状况,思绪流过脑海,疼痛占满整颗脑袋,痛他痛得龇牙咧嘴,双手捧住头壳,死命掐住。

    “够了,不要想,什么都不许想。”用力拉开湛平双手,湛鑫狠瞪羽沛一眼。

    懊死的女人,他警告过她,不准提及辛羽晴,不准扩大湛平的伤口,她几时把他的话听进去?她何止是扩大伤口?她根本是拿剪子,凌虐起湛平未结痂的心。

    “有车子尾随我们的计程车”湛平喃喃自语。

    “然后呢?”羽沛急问。

    “我说够了。”湛鑫大吼一声。

    用力,湛鑫把羽沛从床边推开,一个踉跄,她几要摔倒,在她稳住身子的同时,湛平的声音再度传出。

    “羽晴说纯粹凑巧,奶奶派来的人不会从台湾一路跟踪到法国。但我不放心,拚命、拚命催促计程车司机开快一点,车子过了和平广场各地的观光客很多,他们缓步慢行,在广场上寻找陈年旧事我要司机绕路我们到了香榭里居

    路又大又平,我频频回头看,看蓝色车子有没有跟在后面,羽晴半点都不紧张,还打开窗户向外探,她说造型像皮包的lv大楼好漂亮

    天!蓝色车子又追上来了,我又催又催,把皮夹里的钱全塞给司机,要他在最快的时间内摆脱它我们撞车了,怎么撞的?不记得了,我只记得羽晴流好多血,她抓住我的手,告诉我,照顾羽沛

    统统是我的错我不要催司机就好了,最多被奶奶抓回来,最多我们分开几个月,我终能想到办法再和羽晴见面,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羽晴想多看几眼lv大楼啊,我在着急什么呢路边卖的樱桃又红又漂亮,我为什么不下车买几袋呢?左岸咖啡飘香”他自顾自叙述,羽沛和湛鑫听在耳里,各有不同解读。

    奶奶派人追踪他们?不对!奶奶答应过自己,让他们独处一段,时间一久,或者湛平会了解,爱情不过是年少轻狂的玩意,经历过便不足为奇。

    湛鑫蹙眉,不确定自己该不该相信小弟的呓语。

    “你应该停下来的,姐姐好喜欢吃樱桃,可是樱桃好贵哦,我们哪里买得起姐姐说过,到法国要拿樱桃当三餐,从早吃到晚。”

    羽沛不怕死,走到床边,拉住湛平哥的手,说话。

    他该阻止他们继续讨论辛羽晴,但湛平嘴角勾起的笑容让他心一震,这会儿,他又有了情绪,不再是具只会呼吸的尸体。

    “我知道啊,羽晴说过,我还计画着,要带她到果园里采樱桃,满足她对樱桃的所有想象。”

    脑海间,他的羽晴包着头巾,站在梯子上,攀着樱桃树对他微笑。

    “有人说樱桃很酸,也有人说樱桃很甜,每个人尝进嘴里各有不同解读。不过姐姐笃定说,樱桃的味道像爱情,浅尝不能满足,我问她怎么知道,她说等我长大,碰到心爱的男子,便能理解她的话。湛平哥姐姐说过一百次了,她说,爱上你是她人生里最满足的部分。”

    “她真的这么说?”

    “嗯,她说这辈子不能满足她,她要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跟在你身旁,就算你嘲笑她是跟屁虫也无妨。”她记得姐姐说这些话时候的表情,记得她脸庞散发出的光芒,耀人心眼。

    “你相信人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当然有,姐姐说,人一生该吃多少苦,生死簿上早有明文记载,等你把该吃的苦全吞了,人生自是从头来过,重入轮回,再世为人。这辈子的情、下辈子延续,我们早早说好下辈子再当姐妹,下辈子再寻到父母亲重为一家人。”

    “所以我留下,是为了吃我尚未吃尽的苦头?”湛平问。

    “是,不畏苦难,勇敢活下来,把自己的份儿吃完,就可以从头开始。”

    同样的话,羽沛说服着湛平也说服自己,说服他,世界有另一个空间,在那里,心爱的人儿正耐心等待,等待爱情从头再来。

    湛鑫冷笑,多不科学的说法,真难相信,二十一世纪的今日,还有人延用老奶奶那代的观念说服大家。

    不过,他再鄙夷都无法否定,羽沛的说词的确打动了湛平的心,他皱起的眉头平顺了,嘴角的焦虑释放了,似有似无的笑意染上脸庞。

    “湛平哥,帮帮忙好吗?”羽沛在他怀间说。

    “什么忙?”

    “你快点好起来,等你好了,我们买很多樱桃和玫瑰花去看大姐,她一定迫不及待想尝尝樱桃的滋味。”她同湛平立下约定。

    “好,我们买樱桃、看羽晴。”

    点头,他同意,湛鑫扶他躺下。

    这一觉湛平整整睡了十二个钟头,湛鑫几乎想狂叫了,从法国回台湾,不管医生用什么办法,都没办法叫他合上双眼,羽沛居然有本事让他睡着,他是对的,这着棋危险却也解了他的围。

    然,胸口的不畅还在,从她奔进湛平怀间开始,他就“非常”不愉快,然后他们执手、他们相谈甚欢,她神奇地让湛平入睡这不都是他想要的?那么哽在喉间的不愉快是什么?他不懂自己,不懂起伏无序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