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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喜欢踏月,却不曾在墨中走动,现在走来,却别有一番凄清滋味。
耳畔忽然想起一段唱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后面的词儿已记不得,也想不起是在哪儿听到的,只是觉得喜欢。
那闲闲的思绪便被那几个不知分寸的宫女打断了。
“住口,这要是让别人听见,你们可得挨罚了。”
那几个宫女抬起头,提起灯笼往前照了照,惊惶道:“宸妃娘娘万福,奴婢该死。”
海兰珠笑笑:“这是哪里的规矩?我若安好,莫不是害了你们性命。”
宫女们扑哧一笑:“娘娘真会开玩笑。”
“起来吧。”海兰珠笑着问,“你们怎的把我认成了皇后?”
“回禀娘娘,您的发髻名为众星拱月,是……以往皇后娘娘梳的。”
这下不好?又出差错了,海兰珠急慌慌地往回走,雅兰正在收拾屋子。
“咦,宸妃娘娘时候不早了,您怎么回来了?”
“雅兰,快帮我重新梳头发。
“是是是……”雅兰答应着,放下手里的活,连忙走到了梳妆台前。
“嘶……”海兰珠抱着脑袋吃痛。
“怎么回事?”雅周也走了进来。
“对不起,对不起……这发髻拆起来麻烦,恐怕得消半个时辰。”雅兰急道。
“不成,不成,我快迟到了,总不能叫皇上等我吧,这成何体统?”海兰珠无奈道,“快把阿那日叫进来。”
“是。”
雅周去了片刻便空手而回,阿那日不知所踪。
这丫头故意给她使绊,现下哪有时间找她问罪。
“雅周你帮我拆头发,雅兰你去西墙合欢树下侯着,就说我……我……”
“雅兰知道。”说完放下钗钿,提着裙子便跳出了门。
“雅兰……”海兰珠刚开口,窗外人影已不见了。
雅周一边拆发髻,一边道:“娘娘放心,雅兰虽然毛躁,这点小事办得妥。”
“唉……”海兰珠挫败地垂头,“我想做好,却总也做不好。”
“娘娘,您太大意了,怎的能梳着这发髻出门。”
“我从前也不曾注意过皇后娘娘的发髻。”
“奴婢从前只觉您心思古怪,不用常人,今日才知道,原来是比常人少开一窍。”
“你还笑话我,快帮我想想该怎么办。”
“您忍着点儿,奴婢下手快了,难免重些。”
“行,越快越好。”话一说完,便龇起了牙,这一次,头皮真被扯疼了。
海兰珠忍下泪,闭上眼睛熬着,等睁开眼时,头上的发髻已焕然一新。
海兰珠左右顾盼,这个发髻清新简单,只用一根银簪箍紧头发盘在脑后。
“时候不早,您快些去吧,别让皇上等太久。”
海兰珠点点头,急忙往外跑去,却在门口跟一个人撞了满怀。
“阿那日,你放肆。”雅周一边呵斥,一边来扶海兰珠。
“都怪奴婢不开眼,冲撞了宸妃娘娘,请宸妃娘娘恕罪。”
“你去哪儿了?”
“回禀宸妃娘娘,奴婢原本在院中罚跪,只是皇后娘娘叫奴婢过去听话,奴婢这才……”
“行了,行了……”海兰珠吃痛地扶腰,“快让开。”此时此刻,她真想把她踢开,就像踢掉一块石子一样,可是心里的老夫子却仍在谆谆教诲,非礼勿动,非礼勿想。
她对她已忍而再忍,可她仍不识好歹。
“娘娘,您是要去西墙赴约吗?”
“既然知道,还不让开。”
“回禀娘娘,奴婢方才碰到了雅兰,也不知道她着急忙慌地去做什麽,只让奴婢回来转告娘娘,皇上与多尔衮王爷去了书房商议政事,请娘娘不必前往。”
海兰珠自是不信,“我知道了,你让开吧。”
“娘娘,皇后娘娘心绞痛发作,请您前去侍疾。”
“我?”
“毕竟您和庄妃娘娘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庄妃娘娘已经到了。”
“这……”
一来二去,海兰珠真怕了清宁宫。
“雅周,你陪着我,一步都不许离开。”
“娘娘放心。”
有雅周陪着,她才安心些。
这一夜倒是安稳,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是又在床边熬了一夜,第二日天亮,只觉得头重脚轻。
晕乎乎地回到关雎宫,粘着枕头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雅周冲了进来,将她摇醒。
“又怎么了?”海兰珠气闷不已。
“这回出大事了。”
“怎么了?”
“皇上没上朝。”
“那又如何?”
“伺候的公公说,皇上在西墙便得合欢树下站了一夜。”
海兰珠顿时睡意全无,只觉大事不妙,想叫阿那日问个清楚,她却躲在了清宁宫里头。
“雅兰呢?”
“她……她一晚上没回来。”
海兰珠又是一惊,好像什麽事都挤到了一块儿,理清头绪之后,她镇定地吩咐:“走,跟我一块儿去找。”刚走到门口,便有宫女跑到跟前。
“宸妃娘娘,找到雅兰了。”
“在哪儿?”海兰珠隐隐心慌,不由握紧了雅周的手。
“在冷宫的井里。”
海兰珠只觉棏一阵晕眩,眼睛慢慢地红了。
“主子……呜呜呜……”
循声望去,雅兰全身脏兮兮地走进来,头发乱蓬蓬的,衣服也破了。
“你不是掉井了吗?”
雅兰吸吸鼻子,委屈地哽咽:“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把我打晕,扔到了冷宫的枯井里,那里到处都是虫子,瞧把我咬的。”她卷起袖子,伸出手臂,上面布满红色肿包。“主子,您要给我做主啊。”
海兰珠忽然拥住她:“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主子,您昏了头吧。”雅周红着眼睛走过来,“叫她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说着说着,便掉起眼泪。“你怎么传的话?怎么让皇上等了白白等了一夜。”
雅兰惶恐道:“我在半路就被人敲晕,根本没见着皇上啊。”
“那你也没叫阿那日传话?”雅周问。
“我讨厌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叫她传话。”雅兰眼泪盈盈,满脸苦楚。
“走。”海兰珠忽然拉着她。
“去哪儿?”
“去清宁宫,找阿那日对峙。”
“可她是皇后娘娘的人啊。”雅兰畏首畏尾道。
“那又如何?”海兰珠却坚决无比,“身为皇后,更不应该纵容下人。”
说完拉着她便走。
两人刚到清宁宫门口,便听到皇后训斥阿那日,哲哲见了她们,便道:“你们来的正好,阿那日你回头看看。”
阿那日回头便指着雅兰大叫:“就是她,就是她,是她告诉我皇上去了书房,我才去敢去请宸妃娘娘。”
“冤枉啊。”雅兰哭着跑过去,“奴婢没有,奴婢没有,奴婢摔井里去了,根本没有说过这话儿。”
“哼,”阿那日冷笑,“怕是玩得得意忘形,才掉进井里去,若真有刻意陷害,你还能活着出来吗?”
“皇后请明鉴,奴婢真的没有。”雅兰瑟瑟发抖,哭噎着磕头。
海兰珠心疼地拉住她:“别怕,皇后娘娘一定会还你公道。”说着便抬头望向哲哲。
“住嘴,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海兰珠感觉她的眼睛像是一把刀子,在自己的脸上划过,最后落到了阿那日身上。
“阿那日,你从小伺候本宫,本宫待你与其他宫婢不同,你如实回答,可有做对不起本宫的事?”阿那日自然是矢口否认,哲哲点点头,又看向雅兰:“雅兰,你做事毛躁,本宫念你年轻,一直不忍重罚,不想酿成今日之祸,本宫便罚你去慎行司。”雅兰自然喊冤。
海兰珠反对:“皇后娘娘,此举有失公道。”
哲哲微笑:“放心,阿那日也一同受罚。”
“可是……雅兰无辜。”
哲哲摇头:“她们两个人各说各话,却都拿不出证据,本宫无耐,只能交由皇上定夺。”
“不要啊。”阿那日却扑了上去,“依皇上的脾气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若奴婢真做错了,就算砍了奴婢的脑袋,奴婢也毫无怨言,可是奴比无愧于心,若让皇上知道,奴婢绝没有活路的,还请娘娘救奴婢一命。”
哲哲微微摇头:“你求错人了。”他说时,一瞬不瞬地盯着海兰珠。
海兰珠还没品会出她眼中的深意,阿那日就扑了过来。
“宸妃娘娘,您也知道皇上的脾气,这件事若查不出祸首,我们这些无辜之人必会受到殃及。”
海兰珠只觉得好几十只麻雀在耳边喳喳叫,她心里生出一股恶心,方案地将脚上那蛆虫一般的人推开。阿那日仍然扑在地上撒泼嚎啕。
雅兰憋着哭腔,拉拉她的裙子:“主子,我没事儿,真的没事儿……”
海兰珠弯腰,擦掉她脸颊上的泪。
“海兰珠,你说本宫处理得公正吗?”
海兰珠冷泠泠地回答:“自然公正。”
“你要出气,本宫已经替你出气了,剩下的事要怎么做,全在于你自己。”哲哲懒懒起身,“行了,叫你们吵了半日,本宫也乏了,都下去吧。”
“皇后娘娘,您身体不适,海兰珠愿意留下伺候您。”
皇后呵呵冷笑:“清宁宫虽然冷清,但是无法冷却龙颜盛怒,本宫容不下你,快回去吧,估摸着这会儿,皇上也要去找你了。”
海兰珠只能在雅兰和雅周的陪伴下,慢踽踽地朝关雎的方向走去。
可是没过多长时间,便到了关雎宫门口,出来时连门都忘了,回来时气氛变得古怪而寂静。门口的公道上跪着两列宫人,每个人的额头都磕在地板上,仿佛恳求着那站在门口的人平息怒气。可是门口是空着的,那个人已经走进了关雎宫。
海兰珠怯步不前。
“我……我们回去吧。”
“您是宸妃,您只能回这儿。”
雅周和雅兰各自用一只手抵住海兰珠的腰,把她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