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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太医为她请脉之后,照例开了一副药,海兰珠同他说过,每次吃完药总是昏昏沉沉难受地很,他说这是药效发挥时正常的现象,又说下次会改改,可总是不见好转,海兰珠便也懒得说了。若是落下一次,皇太极便会滔滔不绝起来,所以,她也不敢不喝。
只是这一次,她只喝了一半,将另一半倒进了花瓶。
“要是让皇上发现,奴婢们又要挨罚了。”
“就这一次,皇上不会发现的。”
“唉……”雅周叹息,“这药又不苦,您这是做什麽?”
“这药跟迷药似的,我明日还要起早呢。”
雅兰端着脸盆进来,不以为意道:“娘娘不必担心,就算您迟到了,皇上也定会公正裁决。”她故意加重“公正”二字,与雅周相视一笑,说不出的自信,因她们心里清楚,就算有错,皇上也会偏袒她们主子,更何况,这一次皇后无理在先。
海兰珠早早地睡了,半碗药的药效仍旧强烈,一觉醒来,天已微微亮了。
“怎么不叫醒我?”海兰珠连忙起身。
坐在床边打瞌睡的雅兰脑袋往下一点,立即睁开眼睛,匆匆忙忙地端来洗脸水,一边忙着打哈欠,一边又为她穿衣梳髻,一边还要忙着请罪。
“奴婢知错,一时贪睡,忘了时辰。”
海兰珠穿衣妥帖,站在镜子前照了照,觉得太过出挑,便又另换了一件素净的。打开门,天阴沉沉的,一阵冷风灌进来,她呵呵手,裹紧身上的披风,顶着清晨的雾风,匆匆地赶往清宁宫。
“咳咳咳……”
雅周跟在身侧,关心道:“主子,慢些走吧,天色还早呢。”
海兰珠摇头,望向天际,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乌云,便加快了脚步。
秋日的风并不算冷,但是吹在她身上,却如冰刺一般。
身体好不容易热了起来,一只脚已经跨进了清宁宫。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嗯……”哲哲并未梳洗,高高在上地坐着,泛着手里的书,并未看她一眼。
海兰珠只能吃力地保持着请安的姿势,过了半晌,才听她不紧不慢地道一声免礼。
“玉儿可曾同你说过?”
“是的,”海兰珠往空荡荡的四周瞧了一眼,“皇后娘娘让臣妾第一个来向您请安,娘娘器重臣妾,臣妾不会另娘娘失望。”
“是吗?”哲哲合上书,款款笑道,“你会不会另本宫失望,本宫不知道,但是本宫知道,您……”她朝她指了指,笑得古怪。
“嗯?”海兰珠疑惑地抬起眼睛。
“本宫只知道,你不能再以不知者无罪作为脱罪之词。”
“嗯?”
海兰珠正不解,却见一个人影从屏风后出来,步入大厅内,海兰珠并不认识她,但是看她的穿着打扮并不像宫女。
女子走到皇后跟前行礼:“皇后娘娘,胭脂已经调好,臣妾伺候您梳妆。”
“宸妃,”哲哲叫她,一只手指向那女子,“这是云嫔,一早便来给本宫请安了,真是有心啊,你说呢?”
海兰珠低头:“皇后娘娘说的是。”
“本宫罚你,你可有不服?”
“臣妾心服口服。”
“是个可以□□的姑娘,”哲哲慵懒地笑着,“既然如此,你便去门前跪着吧。”
“是。”
“本宫要你跪在出门踩到的第一块地砖上,不能偏了半寸,知道吗?”说完便由云嫔搀扶着,绕过屏风往内室去了。
“是。”海兰珠对着空荡荡的厅子答应,便跪到门口受罚。
一阵闷雷响起,大雨倾盆而下。过了半会儿,耳边响起一阵凌乱的咯咯嗒嗒的敲击声。
海兰组回头去看,几个妃子结伴赶来,一边擦着衣服,一边急匆匆地赶来,走到门口时,愣了愣,也没说什麽,躲着她跨进门槛。
妃子们陆续赶到,清宁宫厅内,济济一堂好不热闹。
最后一个妃子急匆匆赶到,海兰珠并不识的,也不想认识,所以没有抬头看她,以为她会绕着走,不想她却把花盆鞋踩到了她的披风上。
“呀,这怎么回事儿?”她收回脚,惊讶地往里走去。“臣妾因为皇上准备早膳所以耽搁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不碍事,坐吧。”
“皇后宽容大度,是我等的表率。”
哲哲笑着,唤阿那日看茶。
“皇后娘娘,门外怎么堵着块大石头,把路都挡了呢。”
四周立即响起一阵窃笑。
“恬儿刚进宫所以不认识,她是宸妃。”
“哦……”那女子走到跟前晃来晃去,“听阿玛说过,皇上封了一位逾越礼制的宸妃,赐住关雎宫。”
厅里的女子尽数沉默,哲哲的手肘支在案上,低头轻笑。
“想来宸妃声名远播,都已传进了姑娘闺阁。”
“可不是吗?街头巷尾谁不知道,宫里出了一个蛊惑圣心的妖女。”
“恬儿,”皇后击案,“闭嘴,不许乱嚼舌根。”
“恬儿没说错,”女子倔道,“她是我们女人的耻辱。”
海兰珠用力撑着腰,半垂眼睑,一声不吭。
“掌嘴。”哲哲厉喝。
宫人上前,装腔作势地扇了一个耳光。立刻妃嫔求情道:“迷惑圣心,自是无耻,臣妾觉得这点倒是没错的。”之后,便有人响应。
她们喝着香茶,相互吐着苦水,好不自在,扇耳光的事便不了了之。
“宸妃,你觉得呢?”哲哲忽然问道。
海兰珠冷泠泠地笑道:“敢问诸位,哪个不想做妲己褒姒之辈,只不过做不到罢了。”
众妃脸色顿变,刚刚热闹起来的气氛,瞬间消沉下去。
海兰珠敢直言不讳,但是她们却不敢跟这个传闻中的宸妃争锋相对。
“放肆,说的这是什麽话?”哲哲怒起,“掌嘴。”
奉命执行的是同一个宫人,只是不知道他的巴掌落到那人的脸上时,有没有现在这力道。
海兰珠抹掉唇角的血沫,俯首帖耳道:“海兰珠知罪。”
“好了,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海兰珠双腿发麻,艰难地起身时拖在身后的裙角被人踩住,她一个踉跄向前扑去,膝盖重重地磕到地上。
“既然你不想起来,那便继续跪着吧。”哲哲闲闲地说着。
“是。”海兰珠重新跪好。
不知道跪了多久,站在门廊上的宫女撑开雨伞抖了抖。
那雨珠子飞到她脸上,她不由偏过头去。
雅周一时没忍住,呵斥起那宫女:“没看见我家主子在这儿吗?”
那宫女没吱声,反倒是走出来的云嫔骂道:“大呼小叫干什麽,有什麽样的主子便有什麽样子的奴才。”说着,便由那宫女撑着伞离开。
陆续走出来的妃嫔也毫不客气,进门时会绕着她走的跨出门槛时,总有意无意地网他的披风上踩一脚,从身旁经过时,无不丢来一双白眼。
等她们都离开了,皇后才叫她回去。
周雅扶起她,一边陪她回宫,一边安慰:“别怕主子,皇上一定会给您做主。”
海兰珠摇摇头:“今天的事,谁都不准说。”
“主子,皇后都这么对待您。”
“她是皇后,我是妃嫔,理应如此。”海兰珠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刚回到关雎宫,阿那日便送了膏药过来。”
雅兰赌气地把它扔在地上:“皇后娘娘到底是什麽意思啊?”顿了顿又说道:“难不成是怕主子向皇上告状,所以来示好?”她自言自语着,又把膏药捡起来。
“书上有云,此乃驭人之术。”海兰珠笑笑,从她手里拿过膏药,不顾雅周的阻拦,摸到了膝盖上。
“果真清凉舒适。”海兰珠笑得自在,仿佛一点儿都不介意早上的羞辱。
下午哲哲皇后便亲自来探望她。
海兰珠起身相迎,恭敬道谢:“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哲哲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走到她面前:“你心里对本宫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吗?”
“臣妾不敢。”
“本宫还以为你会恃宠而骄。”哲哲不再绷着脸,拉她一块儿坐下。
“臣妾不敢。”
“这宫里可以有很多个妃嫔,但却只有一个皇后。”
“这是自然的。”
哲哲地笑容逐渐温和:“还疼吗?”“
“不疼了,多谢皇后娘娘赐药。”
“你心里怪姑姑吗?”
海兰珠摇头:“您是皇后,理应立威,海兰珠并无怨言。”
哲哲轻笑:“难为你还会本宫着想,你在本宫面前这样懂事,就是不知道到了皇上跟前会不会说错话?”
“请皇后放心。”
“你好好休息,明日的请安便免了。”
“多谢皇后体恤。”
“好好休息吧。”她说完便走。
“臣妾恭送皇后。”
她虽然离开,却把阿那日留下来,名曰照顾,其实是防着她在皇上面前告状。
皇上当天黄昏时过来,陪她一同用膳,特地给她夹菜,起先她只是浅尝几口,后来她索性便放下了筷子。
皇太极疑惑地问:“怎么了?”
“臣妾吃饱了。”海兰珠笑笑。
“可你才吃了两口,是不是吃腻了,还是不合胃口?”
“不是,不是……”海兰珠转过脸背对着他,按了按脸颊。“皇上您慢用。”说完便起身离开。
“站住!”皇太极拍下筷子。
海兰珠胆战心惊地回身。
“你不用,朕走。”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跨了出去。
海兰珠望着他的背影,心想着,一个人的耐心果然有限。
“嘶……”她捂住脸颊,来不及想其它,便唤雅兰拿了冰袋子过来。
“主子,您怎么天天惹皇上生气?”雅兰一边将冰袋子按在她脸上,一边抱怨:“您可操心死我们了。”
海兰珠叹口气,不过一会雅周便捏了热毛巾过来:“皇上想必是不会来了,用热水敷敷膝盖吧。”
海兰珠点点头,不由发笑。
“都这样了,您怎么还笑得出来?”
冰火两冲天,倒真是贴合她现下的处境。
“宸妃娘娘,宸妃娘娘……皇上回来了。”
雅周和雅兰连忙退下,海兰珠立即盖上被子。
“你在做什麽?”
“臣妾正准备入寝,皇上怎么回来了?”
皇太极笑笑:“你睡你的,朕睡朕的。”说着便坐到了塌上。
这时候阿那日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手一抖,脸盆哐当地砸在地上,地板湿了一片,还腾腾地冒着热气。
“奴婢阿那日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你是……新来的?”
“奴婢在清宁宫当差,受皇后之命,来伺候宸妃娘娘,直到宸妃娘娘痊愈。”
“你生病了?”皇太极想了想,“难怪刚才胃口不好,是朕错怪你了。”
海兰珠点点头,避开他的视线:“略微咳嗽,皇后娘娘操心了。”
“皇后贤德。”皇太极赞赏着,“你去拿床被子来。”
“被子?”阿那日疑惑。
海兰珠连忙道:“你去找周雅要,她知道皇上用的被子收哪儿。”
“是。”阿那日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再落到塌上时,眼底焕发出古怪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