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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海兰珠遵照他的吩咐,寸步不离地随侍左右。
而皇太极似乎想摆脱她,叫来几个下人吩咐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听着无非不想今夜扫兴,可听着又像是话里有话。
今日他为客,怎的像是要反客为主。海兰珠瞧见他们大部分都是厨房的伙计,于是偷空溜到厨房,见着一个小伙计正往锅子里倒药粉,她想了片刻,等他走后才上去检查一番,这包只不过是普通的调料而已。
这一切都像是做给她看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总觉得皇太极是故意支开她。她脑子一阵机灵,拔腿往回走,却在游廊上遇到了店小二。
他一手拿着一封信,一手抛着银疙瘩,好不得意。
海兰珠想了想,立即走上去抢他手里的信封。
“小哑巴,你捣什么乱,这可是你家官人让我送的。”
她瞥见信封上空荡荡的,于是便比着手势叫他等一会儿再走,一溜烟的功夫,她也同样拿回一个没署名的信封,不等她反应过来,和着几个碎银子一块儿塞他手里。
小二的眼睛只盯着那银子,不客气地收进怀里:“你也想送信?”
海兰珠笑着点头。
“你是往哪里送?”
海兰珠想了想,比划了几个手势。
小二搔搔头:“对门儿……你家官人送信的对门?”
海兰珠连连点头,竖起大拇指。
店小二笑着回忆:“窑子对面好像是一间胭脂铺,你那有认识的人吗?”
海兰珠避开他的眼睛,没回答,只是指指他手上的信封。
“哎呀。”小二跳起来,“怎么上面也没个名儿,我哪知道谁是谁?”
海兰珠佯装发怒地瞪他一眼,将两只信封一并夺过来,比着手势说不用他送了。
“那行,把你家主子那封信还我。”
海兰珠依言还给他,就此离开。
人不是好人,宴定无好宴,海兰珠怀里揣着那炳匕首,跟在他身后,低着头小步走进去,烟波流转,时刻堤防着周围的变动。
而那个精瘦的男人也跟在雅哈娜身后一同出席,回想起来,除了住进来的第一天,她好像没再见过他。
“都是自己人,不必拘束,都坐吧。”雅哈娜微笑着看向她,以她现在的身份没有资格入席,可是她总对她照料有加,就像一个姐姐一样。
即便如此,海兰珠绝不敢僭越,仔细揣摩皇太极的神色,等到他点头才敢入座,她刚拿起筷子,视线落到酒壶上时,忽然意识到什么,想伸手去抓,却被雅哈娜抢险。
“四贝勒最喜欢喝的白堕酒,我可是早好几天才订到,您尝尝。”她为他和自己各斟了一杯,双手托起杯子敬他。
“我不是来喝酒的。”皇太极漠然道。
“那我吃菜,这几样菜是我亲自……”
“有话直说吧。”
她刚热情地把菜夹到他碗里,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菜仍是热的,气氛却冷了大半。
雅哈娜微笑着拿起杯子:“四贝勒,好酒与美人,您选哪样?”
皇太极笑了笑:“江山。”
雅哈娜一愣,忽然放纵大笑;“我懂了,您从未放弃王位之争。”笑到最后竟变得阴郁。
海兰珠越来越觉得气氛不对劲,皇太极想除去这个女人,这并不奇怪,如果反过来,那就真的奇怪了。
“你想让我放弃王位?”
忽然听到他的声音,偷偷看过去,看到他端起酒杯,仰头一饮,想去阻止,却按捺下去,只一味盯着他的袖口发了会儿呆。紧接着雅哈娜又连饮好几杯,她好像忽然开心起来。
“那么多年过去,您终于又喝了我为您斟的酒。”他笑着又为他斟满。
“这如果是你想要的,我本来可以给你,可是你放弃了,告诉我,这一次,你是为谁当说客?”他推开酒杯,倾过身体,表情变得严肃而认真。
“您说什么呢?”她虽然笑靥如初,但是却不敢与他正视。
“演了这么久,你不累,我也腻了。”皇太极冷笑,“你真正的主人就住在盛京吧,让我猜猜,是大金国的哪位大官。”他说时,瞥向她的视线,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利光。
“四贝勒,我可以再给您一次机会……”雅哈娜举起酒杯,手正在些发抖,与她的声音一样,“如果您现在答应与我远走高飞,我就好好的这杯酒放下。”
话音刚落,只听哐当一声清脆的碎响,那个一言不发地精瘦男子突然用杯子砸开窗户,跳起来大喝一声:“皇太极,你休想活过今夜。”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一阵兵甲摩擦声,十几支利箭从窗口飞进来,盯在了屏风上。
能在盛京调动这么多人马,势力非同小可。
“你的背后到底是谁?”应和着他的怒喝,他手中的剑发出阵阵低吟。
“原来这才是你跟我来此的目的,好,我这就告诉你。”雅哈娜伸手探向窗外,轻轻一松手,他们听不到就被摔碎的声音,但是能听到楼梯上传来的整齐的踩踏声,不一会儿,大门被踹开,一对身穿甲胄的士兵出现在他们面前。为首的是一个魁梧挺拔的男子,手持大刀,头戴铁盔,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老鹰般的眼睛,这双眼睛让他想起一个人——褚英。
“快动手,他已经喝下了药酒,快动手。”精瘦的男子指着他吼叫,那为首头盔将军便举起金色的关刀。
“住手,我才这次行动的首领,你们必须听我的。”
头盔将军很不甘心,犹豫了一会儿,恨恨地收起关刀:“好啊,既然你是首领,那你下命令吧,先解决哪一个?”
雅哈娜的手指指向她:“把脸洗洗,兄弟们见了应该会很开心。”
她笑得仍旧那么温柔,海兰珠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一个马粪一样的女人,怎么比得大金国的皇太极?哈哈……”他发出野兽一样的狂笑,再次挥舞着金色的关刀。
一阵冷风刮过,海兰珠闭上眼睛,下意识地躲到了皇太极的身后。幸运的是,皇太极挡在他身前,并没有推开她。
“吓唬女人算什么,不如我们一对一。”
“好。”他用刀柄用力一驻,地板上立即多出了一个窟窿。
海兰竹吓得不轻,脸上的表情都已挤成一团。
“别担心。”他笑了笑,原本的漠然在此刻看来更像是风轻云淡,可是他未免太天真了,就算他赢得了这一个,赢得了那么人吗?他这样么做,不过时再拖延时间。
海兰珠走上来,想跟他说些什么。
“别担心。”他漠然地重复。
怎么能不担心?若是一不小心一命呜呼,谁来保护自己?至少不能让他送死。
海兰珠死命拖住他手中的剑,一个劲摇头。
或许是她的动作太滑稽,惹得周围一阵嘲笑,可是生死关头,她管不了那么多,幸运的是,好几天没洗的脸上仍然残留着臭烘烘的马粪,谁都认不出她。
“皇太极,你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个女人?敢不敢让大汗知道。”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冷冷瞪他:“走开。”
她仍然固执地摇头。
固执的对峙中,他皱眉好声好气道:“好了,你放心,我们都会没事。”这一句安慰似乎是他最后的耐性。
看着他渐渐攒起的眉,与凝聚在眉川的烦躁,海兰珠心里直打鼓,在他最后通牒似的命令声里,她照着他的手一咬,趁机夺走了她的剑。
“你在做什么?”皇太极目光阴沉。
不,不能盲目拼杀,这样指挥浪费力气,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用摇头表达无从说起的担忧,只能步步后退,最后贴紧墙壁,退无可退。
她抱着铁剑微微颤抖,惊惶却又心怀侥幸地地抬头,心想他一气之下至捏断她的骨头。可是在他俯身的那一刻,星子般璀璨的眸子占据了她的视线,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热了她的耳郭,从来没有跟一个人靠得这么近,她一时呆若木鸡。
耳畔的声音轻柔如风:“别担心,我下午已经派人送信出去,支援的人很快就会到。”
信?海兰逐不由苦笑,终于理清了不安的源头,她该怎么样告诉他,原来的那封信被她换成了白纸。
她打乱他的大局,所以活该和他共同承受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