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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哲哲料得不差,海兰珠果然要蒙上面纱,代替玉儿出席。不过这是海兰珠自找的。
“这个臭丫头,最好别回来,否则看不我扒她的皮。”寨桑气轰轰地叉腰。
海兰珠当真,连忙上前拉住额祈葛的手臂摇,她想告诉额祈葛,这是她自愿的。
“放心,有我在,他不敢。”额祈亲自为她套上一件崭新的红锦缎面小袄。
她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在那一件靛青色衣裙上,幽幽叹了口气,额祈的心意不小心让她沾上了水,这一次,她一定会好好保护这件新衣裳。一边想着,一边抚着精致的花面,欢欢喜喜地望向疼爱她的额祈,可是额祈慈爱的眼里蓄着泪,像是嫁女儿一般难受。
海兰珠还没来得及咿呀几句,就在额祈葛的吩咐下被簇拥着推了出去。她使劲地回头,看到额祈轻轻地靠在额祈葛的肩上,便立即心领神会地低头匆匆走了。
她是一个老实而又听话的姑娘,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自然不敢偷听夫妻间的悄悄话:
“她是一个可怜的好孩子。”
“她不去,玉儿就要去,这是你要的吗?”
“不不,可怜的孩子,请你宽恕我,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孩子。”
他们不知道,天涯明月照过的某一处,方家宅子的一角,同样也有一位母亲熬心地等待天亮,等待女儿归家,那一声声叹息凉了一夜,牵挂了一生。
月光掠过帐篷的一角照入海兰珠眼睛的时候,她忽然好想哭,可是面前有太多的人,太多的陌生人,她迅速低下头,把喉咙上的一丝哽咽压下去。
“玉儿,来……”乌克善哥哥招手,她便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可是一个人影却蛮横地挤过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玉姐姐,好久不见。”
那是一个骄横的姑娘,海兰珠认识她,所以更怕被她认出来,在苏麻的掩护下低着头左躲右闪。
“玉姐姐,你干嘛老低着头,有什么不敢见人的吗?”女子毫不客气地扳住她的肩膀。
“赛齐纳,不要太放肆,快坐回去。”
哲哲的话,她不敢不听,只得怏怏地坐到位子上,旁边的男子殷勤捧来倒好的马奶酒,草原上鼎鼎大名的美人,自然不乏仰慕者。
海兰珠埋头走到乌克善身旁的位子上,安静地坐下。
“玉格格今天是怎么了?”有人好奇地问。
侍奉在侧的苏麻立即站出来:“禀告哲哲大福晋,格格受了风寒,不能吹风,嗓子也哑了,还请大福晋和诸位见谅。”
哲哲心不在焉地点头,敷衍地嘱咐两声,便不再言语。
宴会上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海兰珠以为是自己露出了破绽,害怕地全身紧绷。
她拉拉乌克善的袖子,乌克善凑过来低声说:“四贝勒还没到,别害怕。”
原来是因为有人迟到,海兰珠偷偷抬起眼睛,看到姑姑身边的位子空荡荡的,而姑姑脸上的神情也是空荡荡的,不由替她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有人掀开帐篷走进来,所有人都把目光投了过去,哲哲也一样,可是她眼中瞬间燃起的光芒又渐渐熄灭了。
进来的是一个腰悬弯刀的少年,她着黑色的靴子,穿一身白衣:“八哥让我们先开宴,不用等他了。”说着自顾自坐到乌克善对面那一桌。
海兰珠觉着这声音有几分耳熟,抬头一看见是一个陌生少年,便未曾留心。
少年无拘无束地跨着一条腿,先开了腔道:“我来的晚,不知道有没有错过今夜的好戏?”
“十四弟说的是什么戏,连我都不知道?”哲哲漫步惊心地问。
少年笑着回答:“我可听说,今日刁羊大会上胜出的英雄要把他的哈达和他的心一起送给心爱的姑娘,不知道是真是假?”
哲哲抿嘴笑着:“这个你可要要问阿努达了。”说着看向赛齐纳的旁边。
她左手边坐的是一个面色古铜的男子,真挚且充满力量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右手边的赛齐纳。
少年饶有兴趣地抱着膝盖,喝了口酒,慢悠悠道:“看来还没迟到。”说时,眨着微熏的眼睛,瞥向对面安静的海兰珠。
海兰珠一愣,迅速扭头,余光只看到少年的侧脸,闲散地喝酒,就像一个出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
“我可以为你摘下天上的星星,草原是最美丽的姑娘。”
那宣誓般真挚感人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她看到阿努达单膝跪在矮桌前,双手向上捧着,似乎正满心期待着,那个名叫赛齐纳的姑娘能够幸福地扑入那坚实的怀抱。
海兰珠羡慕地凝望着,她相信如果他能够拥抱到心爱的女子,一定会用全部的力量保护她一辈子。一生一世的许诺,大约是所有女子的向往吧。
赛齐纳是幸福的,所以才能那的不以为意:“以后,你会听我的话吗?”
“当然,我这一生都是爱情的奴仆。”
虽然不是对她说的,可海兰珠听后,仍觉得脸颊发烫,这些话也可以挂在嘴上吗?她不敢问出口,也没有人给她答案,一切只能靠她自己去看去听,去经历。
这些话果然还是不能挂在嘴上说的。
“鲜花呢?”她提了一个最最简单的要求。
姑娘越是手下留情,求爱者就越有希望。
小伙子也早有准备,他一掀帐篷,一大捧艳丽的鲜花便被递了上来。
他满心欢喜地将带着露水的鲜花送到心爱的姑娘面前,等待着那娇羞的一低头。
赛齐纳掐下一朵花,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你说的都是真话吗?你从来没有骗过我?”
“当然,阿努达喜欢赛齐纳整整七年零三个月,这段时间里,你每一晚都会来到我的梦中,我心爱的姑娘,请您放下你的骄傲,嫁给我。”
唉,他错了,赛齐纳一旦放下身架就不是那耀眼的被人追逐的赛齐纳了。海兰珠不由为他担忧。
“我不要,”她嫌恶地丢掉手里的花朵,撇撇嘴,“这花是玉姐姐喜欢的,你送给她吧,我才看不上。”
阿努达的笑容和身体瞬间僵硬,他如一块岩石跪在那里,成了一个笑话。
“怎么,刚才还说听我的,现在就不听了?”
阿努达似乎仍然不死心,照着她的话,硬着头皮转向海兰珠,所有人的视线也一同聚集而来。
“美丽的鲜花送给美丽的……玉格格,表示我对您的尊重。”他结结巴巴地好不容易找了一个理由。
海兰珠犹豫地伸出手,却被乌克善拉住:“无论是你还是玉儿都不能要别人不要的。”
海兰珠不由咳嗽两声,拉住了苏麻的手。
苏麻跟着玉儿,向来机灵敏捷,大叫道:“不好,格格大概又对花粉过敏了,你快拿开。”
哲哲笑眯眯地看着,很满意眼前的这一幕。唯一的遗憾就是贝勒爷不能看到、多年夫妻,她知道,他最讨厌聪明过人和娇矜做作的女人。如果让他看到,一定会对这位“玉格格”彻底失去兴趣。
海兰珠仍在咳嗽,手悄悄地指向杯子。
苏麻立即反应过来:“来人,把格格的药拿上来。”
那药只不过是普通的药,只是那个端药的丫鬟是个不靠谱的,说不出的散漫,进来之后,二话不说扑向那束鲜花,连药撒了都不管:“好漂亮的花,可以送给我吗?”还没等到回到回答就大方地抓过来。
阿努达松了一口气,站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胸口发凉,膝盖发疼。
赛齐纳仍然不肯放过她:“玉姐姐,你呢,信他说的吗?”
这一次阿努达没有轻易开口,只是安静地喝酒,仿佛不关他的事。
海兰珠没听出她话里的陷阱,便只能客气地点头。
“这么说,连玉姐姐都承认我才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女子?”她骄傲昂起下巴。
承认与否本就无所谓,海兰珠笑着点头。
赛齐纳反倒无趣:“既然如此,姐姐何故不肯除去面纱?难道不是怕我心生妒嫉。”赛齐纳敢这么说,料定她脸上长了东西才不敢见人。
总不能撤下面纱后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吧。
“是啊,玉格格大名如贯耳,我等匹夫盼星星盼月亮,也只盼能见您一面。”坐在少年身旁的一个金国将军微熏地憨笑。
而那少年喝着酒笑而不语,露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沉。
海兰珠望了眼四周,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若是换了玉儿,她会怎么做?
玉儿草原上最耀眼的格格,如朝阳般明艳,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海兰珠豁然轻松了,她不需要得体,只需要像她。
于是海兰珠自顾自吃着东西,喝着不喜欢喝的马奶酒,权当没听到。
赛齐纳闷气,却又无可奈何,便无趣地收回视线。
哲哲喝了口酒,再看海兰珠,心想学得倒有些模样了,可是毕竟缺了玉儿的灵性,贝勒爷阅人无数,不但不会动心,反而会心生厌恶,哲哲微微一笑,又轻轻一叹,可惜贝勒爷不在。哲哲不由看向十四弟,眸光一转,忽然笑得开怀,她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仍旧会一字不差的传到四贝勒耳朵里,于是笑着向多尔衮敬了杯酒。
对付野蛮的女子,唯有比她更野蛮,对付任性的女子也是同样的道理——这句话似乎是出自玉儿之口,她记不清了。
“玉格格,听闻你马术超群,鞭法了得,我想讨教讨教。”那喝醉的金国将领猝不及防地甩鞭而来。
海兰珠来不及躲闪,眼睁睁看着鞭子迎头落下,只是擦着她的发稍而过,被人一抓,忽然转了方向。
啪的一声,紧接着是一声尖嚎,赛齐纳捂着腰直蹦跶,样子滑稽而有趣。
一室哄堂大笑,说不出的轻松。
“你你你……”
突然闯进帐篷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年,他无奈的耸耸肩:“这可不能怪我,大伙儿可都看得真真的,抽在你屁股上的鞭子使这位来自金国的客人的。”
那一身轻便的男装虽然增添了她的潇洒与英气,可是仍然难以掩盖她身上女子的娇悄动人,海兰珠一眼就认出了她——玉儿,这出乎她的意料,却也令她担忧,所以她决定不动声色。
“你又是什么人?”那人仍旧喝醉了似的。
“我……我是玉格格的徒弟,想向我师傅讨教,先过了我这关。”说着猛一挥手,缠在一起的鞭子立刻分开,她手中的鞭子又如同灵蛇一样迅速地出击。
众人还没看到鞭子,只听到一声脆响,那大汉的手臂上多了一道疤痕。
全场呆若木鸡,只有海兰珠和苏麻不停地鼓掌。
“厉害。”那个金国的少年从椅子上跳下来,轻快地走过来,满脸笑容。
“怎么,你不服气”玉儿握紧鞭子。
“不,我只是有个问题想问格格。”
“说吧。”玉儿痛快地叉腰。
少年微笑,从系在腰带上的荷包里掏出一颗璀璨的珠子,面向海兰珠说道:“我这里有颗大东珠,是八哥送我的,想问镶在格格哪件衣服上漂亮,是橙色的呢还是红色的?”
海兰珠询问地看向玉儿,见到她也在挠头,这算哪门子问题。
“玉格格,您觉得呢?”少年对着海兰珠微笑,眼底却透出狐狸一样的光。
海兰珠略一思衬,看他的眼神更加奇怪,一直没有作声,见玉儿要回答,连忙阻止了她。
海兰珠拉住她,迅速摇摇头,这是个圈套,无论选哪一件,就说明她想收下这颗珠子。
可是这颗珠子又代表了什么?她不由看向姑姑,却看到她在出神,若有所思的样子。
海兰珠心想,女儿家不要收外人礼物为好。于是对着少年,轻轻摇头。
少年一愣,随即微笑:“玉格格,这又是什么意思?”
“两件都不好,还是那件靛青色最好。”一声笑语倏忽传进账内。
哲哲立即对着门口站起来,而少年也快步迎了过去。
帘子被挑起,一片高高瘦瘦的剪影一晃而过,一瞬间,他就像是被一阵风吹了进来。
那人走路很轻也很快,双手负后,站在她面前,微微低下头,带着几分好奇地打量,烛光照亮他漆黑的眼眸,那般沉郁而幽美,如同一场梦境。
听说,这就是许多草原女子的梦想与传奇——皇太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