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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府偏僻的巷子里,云间有些恍惚地走进来,师子钰正在床上懒懒地翻弄闲书,朝云间看了一眼,见那女子面色阴沉,行动像鬼一样。
师子钰见怪不怪地继续翻书,但已经没什么兴趣,才从床上跳下来,走到云间身前,将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听说你进宫了?”
云间适才回神,点了点头。
师子钰略一想,又观察着云间的脸色十分不对劲,似大哭过一场,将力气哭光了的模样。
“见到慕容十三了?”
“见到了。”
“唔。”
“该见的不该见的,都见到了。”云间补充一句,想起那矮矮的土丘,精神又恍惚起来,半晌,才幽幽地道,“我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该信谁,所以只能来找你,我需要一个人陪着,我怕我会想不开。”
看来云间是已经确定了宸王不在了这事儿了,师子钰微微叹气,“那行吧,你要是想死了就说一声,小爷也好亲自动手解解馋。”
师子钰说完,便在一旁坐下来,继续翻着闲书,不知是不是从书中刚好领悟了什么,看着书册道,“其实,李慕游说的没错,宸王会走到那一步,不是某一个人能逼到的,天之骄子,惹人眼红,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他得罪的人太多了。典厉四十七年,宸王从南域得胜而归,在路上就被国舅几个联合起来诬陷,说那仗打的那么容易,是因他早已通敌,里应外合,还说宸王自视功高,已有篡位之心,他回来那天,宫里发生的事,除了陛下和宸王本人,谁都不知道,我知道,是因那天我正好想去宫里迎他,躲在窗檐子下面看见的。”
“那天陛下赐了宸王一杯酒,说他若是没有那样悖逆的心思,就将那酒饮下,那是一杯毒酒。宸王没有饮,他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壮志儿郎,只愿死在刀剑之下’,我亲眼看见宸王拔剑,若不是护卫拦得及时,他那天就死在殿里了。”
“又一年,宸王当时身边的副将卫有意外死去,查案的在卫有家中发现揭发宸王结党营私的书信,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准备拿来陷害他的,陛下最清楚不过,却责备宸王连自己身边同生共死的兄弟都管不好,凭何信他可以率众杀敌一往如前,结果便是削了宸王手中的兵权。”
“宸王哥哥这半生,看似高高在上天纵惊才,实际一直在经受猜疑和背叛,李慕游曾问我,一个被世道欺辱到如此地步的人,当真能秉持忠贞一如既往么?我不知道,你觉得呢?”师子钰问。
云间摇了摇头,“不知道,但他是那样做的。”
“这大概就是宸王哥哥完美之中最缺的一样,食古不化?冥顽不灵?没有个性?”师子钰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总结道,“总之,他是被所谓君子端行的枷锁困死的罢了,哀莫大于心死啊。”
云间低下头,“我要给他报仇!”
师子钰听到“报仇”两个字,一下就精神起来,跳起来道,“你要找谁报仇,陛下,慕容十三,还是什么人,只要我能碰得到的,我给你一刀捅死他,陛下就算了,小爷还是要命的。”
云间懒懒淡淡地一笑,所有人,参与和促成这结局的所有人,她一个都不想放过。
但是凡事都要一步步地来。
云间转眼对师子钰道,“我要先帮你脱罪,我现在谁也信不过,只能信你一人。”
师子钰认真地想了想,也想不出来自己干过什么好事儿,竟然能得到云间仅有的信任,想了半天,想明白了,因为那些坏蛋都是伪君子,而他是个真坏蛋,他很纯粹。
师子钰十分认可自己是个坏蛋,也十分喜欢得到别人这样的认可,当即决定不能辜负云间的这份信任,“怎么脱,你有什么好办法?”
“没有好的办法,你只要在陛下面前一口咬定,高华阳是我杀的。”
“这算什么办法?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云间轻轻一笑,“眼睛会看到错的东西,记忆也有不准确的时候,嘴巴一张一闭,不过是刀尖一进一出的事情,这种小事,长公主会帮你做好的。”
……
皇宫里,皇后高华敏的寝殿中,长公主只用一句话和一只白玉雕成的槐花发饰便解决了这件事情,“母后,那些人说国舅是子钰杀的,子钰却说人是沈云间杀的,不知是谁记错了呢,这人的记性啊,有时也不能全信,母后可还记得,这只槐花簪是谁用过的东西?”
……
养清殿里,若筝公主又被十三公子带来陪陛下聊天,南帝膝下儿子多闺女少,便是十分疼爱这些天真烂漫的小丫头的,若筝公主从小生在草原上自由自在,有趣儿的见识不少,又操着一口皱皱巴巴的中原话,光听着就十分好笑。
南帝让这丫头逗得开怀,这些日子以来心里的沉重才暂时放下一些。
又一日的朝堂上,十三公子才终于将那件事提了起来,话头起得仿佛是话家常一般,他说:“陛下也不能一直有事儿没事儿就召霍北公主进宫闲话,若筝公主此番肯随臣前来,是为了两国议和重修旧好之事,这几日过去,陛下心里也该有决断了。”
朝堂上众人不语,十三公子这一趟霍北大胜而归,尚还没有论功行赏,自然,战事虽暂时搁置,但战果还没有细细厘清,待厘清了战果,再行封赏也不迟。
大家也都知道,带人家的公主回来,就是为了便于厘清战果的,只要公主和了亲,便是表面意义上的议和,霍北割地或者称臣,不出意外的话,便是水到渠成。
可是国与国之间的事情,哪里能操之过急,譬如霍北愿意割地,要哪里不要哪里,还是要挑挑拣拣讨价还价一番的。
所以十三公子现在就提起来,大多朝臣都认为他是邀功心切,沉不住气罢了。
“唔,”南帝看向十三公子,“霍北公主天真烂漫,是不可委屈了她,你这些兄弟里,到了适婚年纪的有许多,人是你带回来的,你可知她心中可有心仪的人选?”
南帝此言明显是在偏向十三公子,若筝公主从来到金都,几乎每天都会进宫,哪有机会和其它公子们见面相处,唯能相处的也就十三公子一人罢了。他既生了一副是个女子都会多看几眼的皮相,那霍北蛮人朝夕相处下来,或也早已芳心暗许了。
十三公子偏不领这份心意,问道:“亡奴战俘,哪有挑选的资格,陛下莫不是忘了韩人公主的前车之鉴。这人,还是该由陛下独定。”
南帝想起来,十三公子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位韩人公主,大概是对这霍北公主也没有兴趣,硬塞给他,怕是又会引起不满。其实霍北公主只要嫁了,嫁给谁,南帝是无所谓的,便就认真地想了想,问:“睿王如何?”
“府中已有正妃,不妥。”十三公子道。
“顺王如何?”
“年少轻狂,不妥。”
南帝一连提了几个人选,统统被十三公子用言简意赅的理由推了回去,那几位被提名的,本也不想分他慕容十三的这杯羹,即便他当众说了些不顺耳的点评,也就忍忍算了。
“那珺王认为谁最合适?”南帝被孙子顶撞了几回,已经开始不悦。
十三公子静静抬眼,“臣以为,最合适的人选,乃是陛下。”
朝臣们不禁交头接耳议论起来,陛下原本就不好女色,后宫并不充盈,且现已到了无力恩宠后宫的年纪,那霍北公主辈分又小,娶她进门,像什么话。
安平侯师光却很快就反应过来十三公子的用意,上前道:“臣附议。”
南帝侧目。
师光道:“当年陛下将后生小辈韶明公主赠与霍北先汗王为妻,惹出谋害汗王一出乌龙,使天下人猜忌陛下用心险毒,此番霍北公主和亲,天下人料定陛下会为了避讳那场乌龙,而将霍北公主嫁给小辈,倘若陛下不避忌此事,亲自迎娶霍北公主,便是向世人昭显心中坦荡,不惧蜚语。霍北已然战败,议和乃是大势所趋,借用和亲之事,打消其余列国对陛下的猜忌,才是更为长远之计。”
南帝了然地点点头,用赞慰的目光看向十三公子,“十三有心了。”
十三公子低头淡笑,“为陛下分忧,着眼南朝千秋,是臣分内的事情。”
“众卿可还有异议?”
众卿觉得师光说的很有道理,不语。
南帝又郑重地点点头,“那便让礼部着手准备,声势造得大一些,朕要让天下人明白,朕心中坦荡,不畏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