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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头,空气干燥,微风经过都能卷起路边的砂石。
左时从车底钻出来,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湿乎乎地贴在身上。他绕到车头位置, 探身又到引擎的位置摸索了一番, 才对驾驶室里的人说:“再打一次火试试。”
引擎发出的噪音很大, 不过这回车子算是发动起来了。他这才摘掉沾满了机油的手套扔到一边, 抬手擦汗。
驾驶室里的人打开门出来, 扔给他一瓶水:“还是你行,这台老爷车谁都不服就服你。”
左时拧开瓶盖,一仰头就灌下去大半瓶凉水, 剩下的都闭上眼浇在了脸上, 水珠顺着脸部线条滚落到颈、到胸口,原本就汗湿了的衣服颜色更深了。
“公司已经穷到这样的地步了么?江涵博配这么个破车给你, 你还当成宝。”
“有得用, 别浪费嘛!我就觉得这破皮卡开得又顺手又方便, 既能拉人又能拉货,而且不露财啊, 抢劫的人都觉得开这车的是穷鬼, 省多少事儿。”
“那下回车坏了别找我。”
“那怎么行,修车还是你们男人才擅长,而且说好了你是来协助我的,脏活累活不找你找谁。”
左时席地而坐,抬头看她一眼:“闵婕,你已经完全能胜任所有任务了,不需要我协助。”
“不一定啊,有的任务就是需要拍档协作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
闵婕二十来岁年纪,长发本来梳成了马尾,因为天热风大,又随手窝成一个松松垮垮的髻垂在脑后,鼻梁上架一副黑色雷朋墨镜,穿紧身白色t恤衫、迷彩哈伦裤,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军靴。
见左时不接话,她在他身边蹲下,两手伸长了耷拉在身前,边看边用手肘碰了碰他:“swat式特训爽吗?”
“为什么问我,你去年不也参加过?”
“我那是被江涵博这个无良老板逼迫的,其实我觉得以前国内警校学的那些够用了。”她嚼着口香糖嘀咕“你不同啊,你是自己非去不可。哎,我说,你到底怎么了?不接活儿,又玩儿命似的跑硅谷去参加特训,现在又跑我这来,自我放逐啊?”
拜托,她在这儿可是有任务的,他不协助她,那来干什么?
“没有,就是不想在同一个地方待着,到处走走。”
闵婕撇了撇嘴,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这你就别蒙我了。不过我也能理解的,咱们这些人,谁还没点故事不想对人说呢?等你想说的时候,记着我愿意做听众。”
“嗯。”“不过你得继续帮我修车啊,不许嫌弃。”她紧接着说了一句。
左时低头笑笑,她精明又聪明,什么都懂得讲条件,不像某个傻姑娘
他又想起长安了。已经走了这么远,身体和精神都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超负荷训练,可是遇到一点高兴或者不高兴的事,竟然还是会想起她。
她到底有什么魔力呢?这一路从美国到巴西,到哥伦比亚,再到南美最贫穷的玻利维亚矿城,有最烈的酒,就有最美的姑娘,论脸蛋和身材,胜过她殷长安的不计其数;就连闵婕也是身材火辣颜值高的年轻女孩儿,跟他又有共同话题,却还是无法将她从他心底拔除。
或许问题根本不在于她,而是在他身上吧?
长安不知道她现在跟什么人在一起,又在做些什么。
下午休息的时候,闵婕来找他借车。他问:“不是刚给你修好了,怎么又来借我的?”
“我要去码头接人,头一回见面的客人,不能真开那破车去吧?”万一在半路又熄火或者颠散架了就不太好办了,这是个连顺风车都不敢搭的国度,保险点,还是开个正常点儿的车去吧。
“去码头干什么?”
“把人送到丛林那边的度假别墅去。”
“那今晚不一定能赶回来?”
“嗯,没错。人家第一晚住那儿,我估计得全程陪同。”
左时蹙了蹙眉头:“那就没办法了,我明天一大早要用车。”
“去哪儿啊?”
“博阿维斯塔。”
闵婕啧了一声,忍不住抬腕看了看表,这可麻烦了,飞机准点降落,她一时半会儿借不到车,难道真要开那辆破皮卡去?
左时也看出她的为难,站起来道:“这样吧,我开车陪你去,把你送到那里,我再自己开车回来。”
反正进了丛林,接下来的一天估计都靠撑船,用不着车了。
就这么说定了。闵婕很高兴,坐上副驾,在他的方向盘上敲了敲:“就知道你最靠谱了,比那姓江的无良老板靠谱一百倍!”
“阿嚏阿嚏!”外面热浪滚滚,江涵博却连打两个喷嚏,瓮声瓮气地指着车子前面说:“快把空调关了。”
坐在前排的严冬笑笑:“你是不是又得罪女人了?不知道是谁在背后骂你呢,别赖空调。”
江涵博揉了揉鼻子,没好气地朝窗外机场大楼一指:“陈玉姣和殷长安母女俩应该差不多出来了,记住我说的了吧?把人交给闵婕,你们就来跟我汇合,万一见到左时”
“知道了,说了几百遍了,我有分寸。”严冬嘱咐司机阿彪在车上等,自己推开门下车。
江涵博在自己大部分下属身上简直找不到一点做老板的优越感,只好从后排伸手把阿彪的墨镜戴好,说:“掩饰一下啊兄弟,吃人家的嘴软,殷长安在左时那儿见过你的,别一下就被认出来了。”
阿彪听话地托了托镜架。
江涵博这才挥挥手下车,换上另一辆车先走了。
严冬顺利地接到陈玉姣母女,双手递上黑底烫金的名片,自我介绍说是私人安保公司的高级客户顾问,负责在机场跟她们碰头。
长安听不明白这么复杂的头衔,问陈玉姣道:“妈妈,什么是高级客户顾问?”
什么又是私人安保公司?
陈玉姣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道:“乖囡囡,不是所有国家都像我们国家那么太平和有秩序,尤其对于女性来说,像我跟你两个人在外面旅行可能会遇到一些不好的人,他们是负责保护我们安全的。”
严冬也是俊朗挺拔的年轻男人,但不笑的时候看着有些严肃。长安不敢多看他,但一眼就觉得驾驶座上的人很眼熟,想了一会儿才回忆起过年那次在左时公寓里的遭遇,不由好奇地盯着瞧,似乎还不能相信会在这里遇见他。
陈玉姣问:“囡囡,怎么了?”
“我好像认得他。”长安指着驾驶座上的人说。
陈玉姣先是一愣,想了一会儿好像明白了,解释道:“我们不是第一次聘请这家公司的人保护你了,所以他们的人你之前也许见过。”
是这样吗?
握着方向盘的阿彪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身体往下滑了滑。
长安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忽然想起在左时公寓时,跟他在一起的另外那几个人。
左时说过的,那些都是他的兄弟,包括江涵博,他们一起合伙做生意难道就是这个私人安保公司吗?
那么左时,会不会也在这里?
严冬瞥了一眼后视镜,像是能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但他不说破,自己上了副驾,对她们道:“我们先到码头,为你们配备的安全官会在那里跟你们汇合,亲自把你们送进丛林去。”
长安摆在膝上的两手都捏紧了,手心渗出汗来。陈玉姣看出她的异样,问道:“是不是累了,没事吧?”
她摇头,不知道这样的期待应不应该。会有这样的可能性吗?飞越半个地球,跨过大洋与大洲,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再次见到左时可能吗?
外面天气热,公路连通到城区的部分路况还不错,稍远一些就不太好了。长安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想问又不敢问的话几次到了嘴边都咽回去,一路上只有严冬时不时为她们介绍这个城市的概况,陈玉姣偶尔搭话聊几句。
下了车,长安就有些受不了了,只能靠喝水把晕车想吐的感觉给压下去。陈玉姣有点担心,问道:“还要很久吗?”
“不,接下来就不用坐车了,要换船。”
“换船要坐多久?”
“两个小时吧。”
不短的行程,机动船在河面开得快,只怕平时不太坐船的人也不会好受。
长安有些虚弱地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无力地说:“妈妈,我能不能在这里休息一下?”
她这会儿动都不能动,一动就想吐。
陈玉姣自然心疼,其实旅途劳累,她也有点不太舒服,完全是靠年轻时拼命工作攒下的底子强撑着。可是这里已经是丛林地带,一眼望去都没有像样的地方可以休息。玛瑙斯遍地都是骗子,见她们从车上下来做停留,已经有不怀好意的人靠过来,严冬和阿彪很有技巧地把人格开了。
没有见到左时,身体又不舒服,长安一时有些低落,喝了很多水还是觉得头晕反胃,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接下来的旅程。
而且人有三急,她想去洗手间,此时除了妈妈也没有人能陪她去。
这种时候尤其显出有一位女性安全官陪在身边的必要,陈玉姣忍不住问:“闵小姐什么时候才能到?”
之前安保公司的人与她沟通时,明确有一位闵小姐将作为她特别要求的女安全官参与这次行程。
严冬刚打完一通电话,看着尘土连天的马路那头道:“说曹操,曹操到,应该已经来了。”
坑洼不平的路面驶来一辆黑色的吉普车,车身沾满了灰尘,有点看不出本来的面貌,倒像是铁灰色了。车子途经的地方尘土卷得老高,车窗关的严严实实的,只能看清车内坐了两个人,开车的男人戴了黑色的鸭舌帽。
车子裹挟着尘土开到近处,长安只得捂住口鼻站起来。闵婕打开车门灵活地一纵,快步走到他们跟前,说:“是陈女士对吗?你好,我是闵婕,你们在巴西的这段时间,我会担任你们随行的安全官。”
陈玉姣看着面前洒脱利落的年轻姑娘,稍稍松了口气,刚想拉过长安为她介绍一下,就见她整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从吉普车上下来的另外一个人。
那人高大黝黑,宽肩长腿,穿黑色的t恤衫和牛仔裤,戴一顶帽檐压得很低的鸭舌帽,看到她们也是狠狠一震,脚步被钉住似的,半晌都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