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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仲和邹云主事后,能源局领导班子没多大变动,只是在分工上,略有调整,主管市场开发的副局长,跟主管人事的副局长对调了一下,常务副局长、党委副书记和纪委书记这三个职位,暂时没有明确人选,这得由部里来敲锤。
新领导班子第一次常委会,由冯和邹共同主持,这在能源局历史上,也是不多见的事。在这次会上,由邹云传达了部里近期下发的两个文件,以及部长在东北局视察工作时的一个讲话摘要。
紧接着这个常委会,又召开了局基地党政工作联席会议,会上,冯仲把能源局的生存状况,以及国内市场开发走势,国际市场竞争战略等问题,从宏观视角做了一次分析,为今年晚些时候,准备在大连召开的全局生产经营工作会议,标出了重点章节。
能源局现阶段的大事,还是工龄买断。原工龄买断工作领导小组组长是李汉一,现在冯仲死活让邹云接替这个角色,而邹云死活不伸出手来接,那一刻两人在常委会上,一来二去的没少费口舌,结果也还是没把这个事说明白。
联席会议结束后,冯仲来到邹云办公室,就着常委会上没说明白的话题,接着做邹云的工作,劝他挑上这副担子。
冯仲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哎,你就不必想那么多了,我是干一天少一天,没啥奔头了,今后把应该得到的实惠,都拿到手,再把这份代理工作干好,就谢天谢地了。可你邹书记,就不能有一搭无一搭了,你年轻,有知识,各方面的底子都好,抓住一个角色,也许就能得到一次让领导和周围人都高兴的机遇。邹书记,我这可是跟你说的真心话。
邹云让冯仲说得有些动心了。他想,不管冯仲是出于什么用心,他今天确实是说了一些心里话。这个小组长对他来说,意思确实不大,干好了也不可能得到什么实惠,而干砸了,就有可能赔老本,此时他不冒这个险,也是明智的。可是冲着自己说,这个临时角色,还是有些内容的,干明白了,容易出政绩,想来这一点,也是最吸引自己接手这个小组长的地方。目前自己在能源局,最急需的就是政绩。这是从正面透视这件事,要是从反面窥探呢?这个小组长里,也隐匿着一定的危险性,弄不好就要栽到这上头。
纵观风云历史,自古以来,清官需要政绩陈述廉洁,贪官需要政绩掩饰*!政绩是什么?说通俗一点,政绩就是一个仕途之人,走在路途上食用的干粮!
不过此时此刻,邹云倒是更想借用商人的一句名言,来刺激一下自己的神经,那就是风险越大,回报越高!就算他冯仲,真想在这个小组长上,看自己的笑话,那也值得一干。既然还沾着年轻的边,既然认为这里面有机遇,既然在大面上已经跟冯仲一唱一合了,那就搏击一次吧,成长,总是需要代价的!
邹云端出一脸识时务的表情,感慨道,你冯局长给我的定心丸,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吃下去?
冯仲咧开嘴,哈哈大笑,拍着邹云的肩头说,长江前浪推后浪,能源局新书记在成长啊!邹书记,我可是把话说在前头,你日后要是干到党中央国务院,或是国际红十字协会之类的大地方,我可是要分你红利哟!
邹云也笑起来,用肩膀撞了一下冯仲,说,那得看你冯局长,在我今后的麻烦里,能入多少股?
冯仲一挥手,大老板的派头说,那还说啥,控股!如同翠花——上酸菜!
冯仲末尾这一声怪调,让邹云把腰都笑弯了。
六一儿童节前一天,邹云下到基地几家幼儿园慰问。转到医院幼儿园时,邹云受了一点小刺激。一个姓林的中年阿姨,当着邹云一行人的面,大声教训一个小女孩。刚才小女孩不知为什么,忘了跟小朋友们一起鼓掌欢迎领导。
小女孩吓得小脸煞白,咬着手指头。
林阿姨冷着脸,一指小女孩,不依不饶地说,你以为你是谁啊?见了局领导屁也不放一个?你还想不想在幼儿园呆下去了,啊?
在场的人,全被林阿姨这番话镇住了。
邹云看着小女孩。小女孩脸色迷惑,半天不更换。
陪同的医院工会主席,这时吃不住劲了,瞪了林阿姨一眼,然后回头对孩子们说,大家辛苦了,领导还有事,就不多呆了,同志们再见!不等话音落地,搀扶着邹云就往外走。
坐在小方凳上的孩子们,齐刷刷抬起头,对工会主席刚刚说的那些话,没有明显的反应。
林阿姨阴阳怪气地说,不送了领导,欢迎再来视察。
出了幼儿园,工会主席跟上邹云,点头哈腰道,邹书记,您别往心里去,这个女人呀,刚离婚没几天,大脑受刺激了,我们正准备给她调换岗位呢。
邹云一言不发,脸色严肃。
工会主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脑门上细汗都出来了。
党办主任刘四学等随行人的表情,也都跟邹云保持一致。
走上水泥石板路,邹云对六神无主的工会主席说,我没什么,刚才我是在想那个小女孩。唉,保育员这个岗位,看来也不是个小岗位啊,主席!
工会主席连连点头,重要岗位,重要岗位,下来我们一定,考虑合适人选,邹书记请放心。邹书记,去我们职工之家坐坐吧,都准备好了。
邹云停下来,往住院部大楼瞟了一眼,说,算了,今天就到这吧,你们都忙去吧,不用陪我了,我去看看李书记。
工会主席冲邹云笑笑,邹云说,要不这样吧主席,你领大家,去你的职工之家坐坐。刘主任,给你一个现场办公的机会,跟主席聊聊,看看主席这里,还有什么困难,需要你们解决。
工会主席这就找到了台阶下,拉住刘四学的手说,刘主任,请请请。
邹云走进住院部大楼,掏出手机,大拇指正准备按键,忽又改变了主意,心想就甭打电话了,还是直接去病房吧。
上到三楼,走进住院部,邹云来到医护值班台,问一个刚刚放下电话的年轻小护士,请问,今天哪个主任当班。
龚主任,邹书记。小护士说。
邹云对这个瞅着眼生,可是人家张开嘴,就能叫出邹书记的小护士,禁不住多看了两眼。小护士的脸,腾一下红了。
小护士脸上的变化,让邹云找到了一种感觉,他盯着小护士的眼睛,态度温和地问,刚才你接的那个电话,是你们工会主席打过来的吧?
小护士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邹云乐着问,李书记,在病房吧?
小护士点头说,在,邹书记。
邹云给紧张的小护士,留下一个微笑,就朝李汉一的病房走去。
在邹云进来之前,李汉一正躺在床上看书。
李书记,今天感觉好点吗?邹云关切地问。
李汉一下了床,放下手里的书说,又让你挂念了,不好意思啊邹书记。
邹云的目光,落在李汉一刚才看的那本书上。
李汉一指着书说,首长秘书,是小说集,分上下两册,写的都是官场上的事,挺好看的,听说卖的也特别火。
邹云走到床旁,拿起上册,目光定在于卓等着几个字上说,噢,于卓,我好像看过这个人写的七千万,说的也是官场上的事,写得挺老练的,看文笔作者能有五十来岁。
如今的官场,热闹啊!李汉一说,坐,邹书记。
邹云听出李汉一话里有埋伏,但他心里活动的影子,却没有投到脸上来。邹云把书放回原处,坐进沙发,岔开话题说,李书记,我把这两天的事,跟你汇报一下。
李汉一苦笑道,邹书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这么说,我李汉一可就担待不起了,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呀。
邹云一笑说,李书记,现在天凉,我只是想借你一件皮衣,穿几天,至于说这件皮衣怎么保养,还得您说话不是。
李汉一的瘦脸上,掠过一丝无奈,他说,要是不看这本首长秘书,我兴许还能跟你说说怎样保养好,可是现在,我觉得我要说的保养方法,可能都过时了。这样吧邹书记,不如我把这套书,送给你,你看看,我保证你大有收获。
邹云乜斜着眼,忍不住又去看床上的首长秘书,一时无语。
病房里的这次短暂的沉默,是被龚琨打破的。
哟,两位书记,谈心呐?龚琨进门就开口,笑容使她的脸色,又矜持了许多。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龚主任。邹云起身说,感觉身上的血,忽一下加快了流速,脑袋里也响起了震动声。
邹云竭力掩饰着不宜在此地弥漫的情绪,两只脚的前端,使劲在鞋子里扒着,像是这会儿他鞋底下的大理石地面,正在漂动。
邹书记你客气了。龚琨说,脸上没流露出私*彩。
李汉一两只手撑住沙发扶手,也想站起来,但被龚琨拦住了。
龚琨瞧着李汉一,问了一下他今天的身体情况,然后说,那好,两位书记,你们聊吧,我还有病人要看。
邹云的眉毛往一起收拢,显然是在犹豫的心境下,把右手伸给了龚琨。
龚琨手上传递过来的信息,刚刚穿透邹云的皮肤,就被邹云颤栗的心,解读出了画面,感觉到了具体场景。
邹云昨晚去了柳园。这是邹云从国外回来后,第一次去龚琨家。
两扇深紫色的平绒窗帘,在龚琨手中合拢,一个星光迷蒙的黑夜,退出了邹云的视野。邹云睁大眼睛,目光在龚琨扭动的身姿上滑动,心说这就是自己在国外时打算放弃的那个女人吗?
送给你的,喜欢吗?
你说呢?
邹云送给龚琨的这小玩物,是个木雕脸谱,有半个拳头那么大,带有浓郁的非洲风情。这个小礼物,是邹云在苏丹第二大城市奥贝依德买的。买到手那一刻,邹云的心里,装满了对龚琨的甜甜思念!
在邹云看来,眼前的龚琨,跟他出国前的那个龚琨,没什么两样,依旧保持着不主动张扬,擅长在被动中释放个性,雾化你的现实感觉。邹云一直把握不住的,也正是她的这一点。
床头灯洒下的微光,把床上两扇刚刚平息下来的*,涂抹得朦朦胧胧,像是某个童话里,一对重逢的小情侣。
肉体深处散发出来的气息,覆盖了这间卧室里原有的脂粉气味。
邹云的鼻子,把这般气息,一点点收集到心里。这以前,他对自己和秦晓妍曾有过的这样气息,好像从没有我留意过,不像今天,感受这么温馨,这么亲切,整个人都快被这个气息融化了。
一只熟悉的手,又把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从他的小腹揉搓出来,他再一次领略到了初次那种奇特感受!
怎么总是把这只手上的技巧和柔情生拉硬扯地往官场上联想呢?
邹云觉得这样不好,这究竟是什么心态呀?
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从一开始,这只手带给他的真实感觉,应该说是清澈的,滋润的,单纯的,与官场丝毫不搭界,而被自己联想到官场去,说到家纯属心理障碍,那是自己将人性中的某种真实从本质上肢解了,用嫁接思维来淡化眼前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现实。
现实很幸福,可也藏有危机,因而邹云在享受幸福的时候,就不可能不担心过于粘合的现实,随时洞穿自己为这样一场人生游戏,准备的那一点有限的承受能力,总之他这是在把真实的肉体陶醉,尽量虚拟成精神上的收获!
邹云的这只手,揉搓得很细腻,感觉告诉邹云,手掌下这个光滑的小腹,比起另一个女人的小腹,缺了一些弹性,但却是多了一些柔韧。另一个女人,是他在北京的爱人秦晓妍。
他很入境,他想从明天起,没必要再在躲不躲她这个问题上苦恼了,自己身上的某一部分东西,好像生来就该是这个女人的,只要有合适的环境和时间,就不是你想给不想给的事了,那是一种超出理性支配,不回避本质的天然亲近。
他心里踏实了,放松后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大男孩儿,嘴角上挂着一丝贪婪的微笑。
我问你,苏丹好玩吗?她碰了他一下。
他说,没有咱们在一起好玩。
她翻过身来,上半身压到他胸脯上,出其不意地问,你是不是,想过要甩掉我?
他脸上一热,一把抱住她,搪塞道,甩掉?你给过我这样做的理由吗?
她勾住他的脖子,轻轻叹口气,嗨,怪事,也不知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什么,反正我就是想,把什么都给你。
他真假兼而有之地问,有偿?还是无偿?
你不用试我,邹秘书,我了解你。她在他与众不同的鼻子上,亲了一下,继续说,正是因为了解你,我才变得,不了解了我自己。
邹云松开手,回味着她这句话里的含意。
龚琨又把手,放到了邹云的小腹上,低头说,放松吧,没事,上帝说了,我欠你的!
邹云又像喝了一大碗迷魂汤,闭上眼睛
从北京开会回来,邹云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感觉心里的什么东西,没带回来,掉在了北京,准确一点说,是掉在了副部长苏南的办公室里。
原定半天的思想政治工作会议,只开了两个小时就收场了,原因是主管副部长临时有事,没能出席会议。
邹云没急着沾公家的便宜回家,而是蔫不悄声地去了苏南办公室,以另一种形式汇报工作。
邹云坐下来,他知道苏南等一会儿要去301医院看个老战友,所以就没耽搁工夫,把挂在嘴边上的几件事,拣出中心思想说了说。
苏南手里转着一支红蓝铅笔,不住地点头。
苏南说,抽时间,多去看看汉一,人在这个时候,需要别人的关怀。
邹云点头,我明白,苏部长。
苏南转了一下椅子,接着说,这些年风风雨雨,李局长没有功劳,也还是有苦劳的,就说他这次主动退位吧,要是没点大局观念,没点整体意识,没点德行修养,是不容易做到的,他这也算是以情还债了。而我们的另一些干部,浑身上下都没一点亮了,还不肯放下手里的权力棒,与已与民,都不利啊!
邹云再次点头,习惯性地找到了昔日当秘书时的感觉,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苏南的杯子,见里面不缺水,就又把杯子放下,垂手站在那儿。
苏南打量着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局级干部,感叹了一声,也从椅子上站起来,绕过办公桌,在邹云身旁站定,拍着他的肩膀说,小邹啊,有件事,我想先跟你讲讲,我打算今年内退位。
邹云一愣,正过身子,盯着苏南的脸,半天没说出话来。
再粗的蜡烛,只要点燃,终有耗尽的一天,这是自然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苏南背着手,原地转着说,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我似乎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了,就等着时时听你的好消息了。
邹云咬了一下嘴唇说,苏部长
苏南笑道,不过退位是退位,还不能一次性退利落,身上还得留点东西,有可能去海外工程领导咨询小组,主抓一下各方面的协调工作,到时跟你们能源局,也还少不了打交道。
邹云听到这,脸色好了一点,但心里还是有种塌方的惊慌。因为他知道,那个领导咨询小组,是个虚设的机构,部里退位的老领导们,只要还能说能笑,差不多都去了那里。
苏南看了一眼桌案的台钟说,好了小邹,刚才我的话,你听了也就算了,不要放到心上去。要说这人心,装多少东西,也是有限的,腾出地方来,多装点能源局的事吧。我今后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时常看到你在工作上出成绩,扎扎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今后在工作中,遇到什么烦心事,就来跟我唠叨唠叨,上江,我也会常去的。噢,对了,小邹,差点忘记了一件事,前几天在机场,我买了一套书,叫个首长秘书,送给你吧,虽说是文学作品,可是对你的成长,我想还是有帮助的。因为书里既有做官的秘诀,也有做人的准则。
邹云就想起了李汉一的那套首长秘书,不由得对这套文学作品集的价值,在理性上提升了认识。
苏南把两本书,交到邹云手里,邹云连声感谢。
这时要不是局办宋主任来送花,邹云的脑子,还是北京呢。
宋主任送来的是一株高大的巴西木。
邹云见宋主任不急着离开,就笑着跟他聊起来。聊了没一会儿,宋主任就关心起了他的生活。
宋主任问,邹书记,招待所里不安静吧?
邹云说,毕竟不是家嘛。
宋主任又问,听说总有人,跑去打扰你邹书记。
这几个月里,时常有人在晚上,或是休息日,来找邹云汇报工作,反映情况,告状诉苦的人也不少。
宋主任用眼角余光看着邹云,邹书记,要不再在局外,给您安排一套住房?这样便于您休息,过去彭局长赵书记他们都
邹云明白,所谓在外边安排一套住房,基本属于秘密住宅,有一年他陪苏南来到上江,在两个多钟头的时间内,怎么也找不到当时的一局局长,事后这件事在北京有了传说,讲彭局长那天是失踪在他的秘密住宅里。
邹云想,原来送花是幌子,宋主任是冲秘密住宅来的。
宋主任是踩着冯仲脚印往上走的人,这一点机关大楼里的人,心里都有数。
现在他来张罗这件事,是他打算拿房子跟自己套近乎呢?还是领了冯仲的什么旨意?琢磨了一会儿,邹云心说,也好,不管他是什么来意,这套秘密住宅,当下对自己来说,有利用价值,完全可以拿来借题发挥,制造悬念。占住这样一套房子,尽量不去住,去住的话,也只能是自己去住,不让那里沾上一丁点脂粉味,这样就可以把某些人的视线,转移到那里去苦苦等待。如今自己跟龚琨已经有事了,适当跟周围的人,尤其是对那些抱着特别想法来关心自己的人,玩点障眼法,是绝对必要的,以静制动,以稳制燥,多几个心眼没亏吃。
邹云不露声色说,宋主任,有个安静的休息地,当然是好事,只是怕房子紧张,给局里添麻烦呀。
邹书记要是这么说,我不就失职了嘛。宋主任边笑边说,这样吧邹书记,这件事,由我来办,咱们在上江市开发的几个住宅小区里,都有现房。
邹云说,那就辛苦宋主任了。不过这件事,只能你一个人知道,不然就跟住在招待所里,没什么区别了。至于说个别领导那里我来通气吧。
这个强调,是邹云故意设置的,意在把这件事的神秘感,营造的浓一些,这样才好让某些人,敞开了去想象。
宋主任说,邹书记,你这么信任我,我还能把事办不好?你放心吧邹书记。
邹云一脸满意,接下来跟宋主任,又聊了一些很贴近生活的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