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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七月七日,每一个中国人永远铭记的日子。
在这一天,日本倾全国之军事力量,开始了蓄谋已久的全面侵华战争。
在这一天,日本法西斯悍然发动“七七事变”率先在东方点燃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火。
在这一天,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沉睡百年的东方雄狮终于被剧痛惊醒,发出震惊世界的怒吼。卢沟桥事变后,上海一片哗然。法租界,公共租界,华界,三教九流,社会各个阶层,不同身份的人们纷纷在大街小巷奔走相告,控诉日军血迹斑斑的侵略罪行,号召全国人民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空气中紧张的气息一触即发。
伊集院明知道一场浩劫在所难免,他身份特殊,以前孤身一人,生死由命他不在乎。可是现在,他有娇弱的妻子和刚满月的孩子需要照顾,不能让她们跟着涉险。于是想到去美国暂居,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当时停驻在上海的伊集院隆史得知此事后,并没有横加阻拦。大约知道这个儿子脾气倔强,强留反而不得其法。嘱咐他一路小心,然后吩咐近藤为他们一家三口办好了出关手续。
短短几天,行李打包,佣人也给足了两个月的工资做遣散费,一切都准备妥当。可就在临出发的前一天,暖暖突然病倒了。
医生检查后,说是重感冒,需要好好卧床休息几天。伊集院明虽然心急如焚,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去美国的事情只好暂且搁置下来。
静寂的夜晚
墨羽孤身一人行走在闸北区阒无人声的街道上,偶尔看到衣衫褴褛的乞丐睡在避风的墙角下。他看看四下无人,身影一闪,拐进了一个暗黑的小巷。然后七折八拐,终于在小巷深处一个破旧的小院前站定,又向巷子两头看了看,确定无人跟踪后,才伸手在木门上敲出暗语。
不一会儿,门开了
“什么?暴露了?”墨羽吃惊地看着接头的同伴,一个皮肤黝黑的壮年汉子。
“是的,我们这次运送的药品在吴淞铁路被日本人扣住了,负责押运的同志已经全部牺牲。现在情况危急。你必须立刻离开上海!”
“那我的朋友”
“我很抱歉”
墨羽转身就跑,男人一把扣住了他“你现在回去,也是白白送死。不值得”
“放手!他们是我的朋友,因为我才卷进这件事里来,我要回去救他们,我不能像个懦夫一样一个人逃走!”
男人挥手就是一拳:“你清醒一点!这是战争,是革命,总会有人流血牺牲。只不过,这次牺牲的刚好是你的朋友!”
倒在地上的墨羽嘴角流着血,可怕的变故犹如五雷轰顶,令他浑身抽搐似的战栗着。他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坚硬如铁的拳头泄愤似的捶着冰冷地面。
可是,这有什么用?在这恢弘的大时代里,个人的力量渺小到绝望的地步。
他在心里默默念着:暖暖,明
暖暖缩在被子里咳嗽着,白皙的小脸烧得像煮熟的虾子,吃药打针好几天,病不见好,反而越来越重。渐渐开始呕吐不止,不过两天,人就瘦得脱了形。
伊集院明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张脸白得像纸,女儿在摇篮里哭得厉害,他也恍若未闻。还是一直照顾暖暖的阿婆,回来看他们的时候发现了,给孩子喂了些奶粉,才止住了她的嚎啕大哭。
多特医生来看暖暖,觉得她的情形似乎不太正常,后期症状有点像霍乱,建议到医院做个详细检查。伊集院明知道暖暖怕去医院,可是现在,实在是顾不得这么多了。
孩子交给阿婆照顾,伊集院明带着暖暖到医院做检查。
化验报告很久才出结果,多特医生一脸凝重地跟同僚从化验室走了出来。这个经历了无数生死离合的美国医生,只觉得自己的脚步此刻仿佛有千斤重。
他站在暖暖的病房门口,透过门缝看到伊集院明正在给暖暖喂水。这个可怜的孩子,已经瘦得皮包骨了,却连一口水都喝不下。伊集院明心疼得手足无措,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望着这对生逢乱世的苦命人,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如梗在喉。
伊集院明扶暖暖躺好,抬头看到站在门外的多特医生,微笑道:“多特医生,化验报告出来了?真的是霍乱吗?暖暖很怕打针,如果要用药,能不能多开些口服药,少用针剂?”
多特医生看着那双装满希望的眼睛,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医生”多特的欲言又止让伊集院明有些不安“只是霍乱而已,不会太严重吧?”
多特医生摘掉眼镜,摇了摇头,沉重地说:“这不是一般的霍乱,是阿米巴菌毒。”
伊集院明惊讶地望着多特充满同情的绿眼睛,机械地重复了一遍:“阿米巴菌毒?”
“是的,这是一种用患霍乱的老鼠的屎液培育的病毒。人只要吃进这种病毒,它就能以每分钟11倍的速度在体内繁殖。繁殖期内,没有任何症状,等繁殖达到饱和点,才会突然爆发,连着几天上吐下泻,症状跟霍乱差不多。可到了这时,人就无法救了。”多特医生望着伊集院明惊恐得如同死灰般的脸,低声说“这种病毒只有日本才有。”
伊集院明一把揪住多特的衣领,绝望的面目狰狞得几乎变了形“你说什么?”
“咳,咳”多特被他勒得呼吸困难,双手胡乱挣扎着“这是日本人在哈尔滨研制出来的病毒,明拜托你冷静一点。”
伊集院明木然地放下脸色涨红的多特,整个人如同被掏空内脏的行尸走肉,大脑失去了思想,目光失去了焦距,只是直勾勾地望着昏睡在床上的暖暖,血红的双眼,眼里是魔魇一般的绝望。
眼前的景象,看得多特胆颤心寒,他伸出颤抖的手拍了拍伊集院明的肩膀“明,你没事吧?”
“我能带她走吗?”
“可以,不过”多特实在不忍心再说下去。
“不过什么?”
多特深吸一口气,说道:“这种细菌会破坏掉人体的白血球,使体内的水分通过呕吐排泄殆尽,过程极为痛苦。所以人死后,尸体会缩得如同猴子一般大小。明,你心里要有准备。”
多特看到他好像笑了一下。
他俯下身,抱起暖暖瘦骨嶙峋的身子,贴着她的脸,一边向门口走,一边着魔似的说:“他们想折磨你,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暖暖,你醒醒,我们还要去美国呢。我还要带你和女儿去看我的母亲,上野的樱花已经开了,它们就快谢了。你知道樱花吗?它的花期短极了,一夜之间就会全部凋谢,飞红成阵,好像一场红色的雨,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我带你去看,我现在就带你去”
“明,明”多特在他们身后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可是他听不到。
他疯了
这个被至亲夺走至爱的男人,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劫难折磨疯了。
曾经以为,怀里拥抱的就是整个世界。现在,她就要死了,他的世界瞬间倾塌了。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剩,除了裸的仇恨,还有那足以毁灭一切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