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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封疆大吏上

作者:流泪的毛驴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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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初七,北京城下起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鹅毛扬扬漫天飞洒,铺就银装素裹。空旷的紫禁城,巍巍金銮殿,掩映在一片苍茫之中。

    养心殿外,两列御前带刀侍卫肃然站立。头上肩上都披着厚厚的积雪,看上去像是两排雪人一样。

    远处忽然飞奔来一名太监,手捧黄绫匣子,跑至台阶下,来不及抖落身上的积雪,跪地奏道:“启奏皇上、太后,内奏事处有呈:江南大营曾国藩六百里加急!”

    同样的声音接连响起,一路传到养心殿。不一会儿,里面传出一声:“进!”接着一名太监匆匆走了出来,却是安德海,接过黄匣,返身进入太和殿。转到东暖阁,跪地奉上黄匣。

    东暖阁中,此时正站着五位大臣,分别是肃亲王华丰、大学士倭仁、贾、周祖培,和军机大臣文祥。还有一个人坐在锦凳上,却是老惠亲王绵愉,因为是大行皇帝的胞叔,身份特殊,有免跪赐坐的特权。

    正首龙椅上打斜坐着一个孩子,身着黄袍,正是小皇帝载淳,点着头自顾打瞌睡。龙椅后面是一道明黄纱幔,里面隐隐有一名旗装女子端坐,不用说便是垂帘听政的慈安太后眉。

    谙达张文亮上前接过黄匣,在传到纱幔后,由宝禄接过,搁在锦榻上的檀木御案上。眉这才打开黄匣,取出奏折来只瞧一眼,便啪的掷在地上。怒道:“又是这一套说辞!长毛残匪,余孽猖獗,怎么江宁(清朝对南京地称谓,太平天国称天京)都打下来了,剩下这几个残兵败将都剿不灭么?骆秉章、左宗棠,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还有曾国藩,当初命他督办江南四省军务,他就再三推诿。现在命他回京领功。又是推三阻四!怎么这‘两江总督协办大学士’的封赏。还嫌不够么?”

    这一声很是突然,吓的小皇帝激灵一下坐了起来,望下看看,除了惠亲王,其他人都赶紧绷直了身子,头却垂的更低了。见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倭仁忙道:“回太后。两湖一带确有几股残匪,包括长毛打散的溃兵,若不清剿,只恐死灰复燃。曾国藩现正由黄石溯江西进,准备增援两湖,对残匪形成包夹之势。至于朝廷的封迁,估计是战事吃紧而无暇陈奏”

    “胡说!”又是啪的一声,估计是眉将黄匣子也摔到了地上。只听眉道:“三份奏章言辞无二。分明就是商量好了欺瞒天听。哼。残匪残匪,天天剿天天多,这个仗要打到什么时候?一辈子么?”

    眉地确是憋了一肚子气。三个月前曾国藩便已经率领湘军克了江宁。并且由于新式火器源源不断地运抵前线,清军战斗力突飞猛进,江南各地地残匪早已肃清,朝廷命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等人进京听封,论功行赏,但是出人意料的是这帮督抚们都跟商量好了一样,接二连三的进了奏折,不是说残匪未灭,就是新患又起,湖北黄石李秀成的旧部,一共不足万人起兵造反,周围几个省的督抚都巴巴儿的率军赶了过去。说是剿匪,明明就是有意避开朝廷,不愿还京!

    今天的眉,已经不再像过去那般对政事懵懂无知,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地原因所在。曾国藩、李鸿章这些人,都是封疆大吏,手握重兵,明显是在防着朝廷。乱世将军太平贼,自古以来便是这个道理。有仗打的时候,锦鸾仪仗,风光无限;一旦到了天下太平,将军也就成了走狗良弓,他们的存在反倒成了统治阶级最大的威胁。有句话叫做‘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享太平’,无非就是这个道理。

    要说曾国藩这些人,这仗也确实打的忒快了点。不单长毛、捻匪等势力瓦解冰消,就连明团、洪门天地会、白莲教义和拳这样的民间团体也渐渐销声匿迹了。这样一来,督抚们已无仗可打,直接面对着这样一个的严重问题:手上的重兵,甚至包括自己,该何去何从?

    从曾国藩创立湘军开始,不仅改变了清朝地兵制,开创了“兵为将有”地状况,也牵动了政局的演变,在地方上形成了“督抚专政”的局面,结果便是兵权由满族贵族手中逐步转移到汉族督抚手中,从中央集权下沉到地方军阀势力

    也正是导致清王朝最终灭亡地深层原因。

    以曾国藩为首的军事势力集团,俨然就是清朝的幕府,其军事势力以及人脉的庞大,在未来的多少年之内都左右着中国的政局。从曾国藩的湘军,到李鸿章的北洋势力,一直到袁世凯在武昌起义的枪声打响之后窃取政权,基本上是一脉相承。

    由于清廷八旗和绿营软弱腐朽、形同虚设,不得不倚重湘军、淮军、楚军等地方势力。但是随着地方军阀的逐渐形成和不断扩张,最终又威胁到了清政府的中央集权。这期间的关系很是微妙,在晚清的整个历史进程中,始终贯穿着清政府与曾、李直到袁世凯等各军阀势力之间的控制与反控制,尽管清廷极力防范,但政权、兵权下移、军阀崛起、外重内轻,尾大不掉之势已经积重难返,根基已然被淘空。到最后北洋军阀倒掉大清的百年基业,已经是历史的必然。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曾国藩等人平定了江南时局,对朝廷的防范之心也随之而生。都惧怕朝廷会找机会削掉其手中的兵权,那这么多年的家业可就成了竹篮打水,白玩一回。纵使高官厚禄,哪里抵得过雄霸一方水土的日子过得滋润?因此朝廷几次催促众人还朝,许以厚厚封赏,却始终没一个人敢回去,反而是忙着拼了命的剿匪。

    眉接触政事已久,早非吴下阿蒙,为了这件事情,还专门找兰儿商议过。对于清政府的权威,都觉得在地方上打了很大的折扣,却又无可奈何,不知该如何弥补。

    这一次接到的奏章,是远浙江巡抚左宗棠进呈的,由于其年初攻克金华、绍兴,战功卓著,已授任闽浙总督。官儿是接了,但回朝却仍然不肯,借口长毛残匪流窜海上,勾结海盗劫掠商船,奏请整备水师前去征剿。

    看了这奏折,眉气就不打一处来。顿了一顿,又道:“那么李鸿章呢?江淮一带现在太平的很,他又是找的什么借口?”

    “这个”倭仁缩了下脖子,不知如何接茬。还是文祥道:“回太后,淮上洋务刚刚开办,机器织布局跟电报局新近创办,并且还有同然堂上海分号的对洋接洽事宜。另外,李鸿章正在筹备船务招商局”

    “船务招商局?我怎么不知道?”眉声音里明显多了些警觉。

    文祥连忙道:“这个,恩,这船务招商局,是萧总管牵的头,委托同然堂以民资方办理。”

    一听见“萧然”这两个字,眉的语气立刻缓和了下来,道:“恩,接着说,这船务招商局是做什么的?”

    文祥道:“是这样的。前一阵子江南时局平定,沪上贸易也跟着频繁起来,再加上我大清朝本土机织布旺销,同然堂正筹备发展对洋贸易”

    眉道:“这是好事啊,这么些年来咱们一直买洋鬼子的布,大把的银子都外流了。果真能销到海外去,也去赚那些洋鬼子的钱去!”

    文祥躬身道:“太后圣明,萧总管也正是这个意思。不过还有一样,海上运输,大清的船只落后,不如洋鬼子的安全可靠,载货也不及他们多。因此沪上贸易,不少商人转而购买或租雇洋船。鉴于朝廷有明令禁止,在各个通商口岸,商人们干脆寄名在洋商名下,禁止令也就形同虚设。这样一来,咱大清的航运业可就相当于落到洋鬼子手中了,长此以往,恐怕军需粮款都将受制于人。因此,创办咱自己的船务招商局,也是势在必行的。六王爷也这么说,轮船必须为华人所有,采用官督商办的办法,由官总其大纲,察其利病,由商自立条议,悦服众商。这样一来,船务亦为官府所掌,同时也解决的航运的难题。李鸿章日前进了一道奏折,只是具体条陈还没有拟备,六王爷同臣等重新商研斟酌了一下,估计现在已经到内奏事处了,午后便能给太后呈过来。”

    “原来是这样。算了,李鸿章的事以后再议。”眉声音里忽然多了一丝欢快,似乎又有种说不出的焦急,道:“六爷呢?他不是出城去接萧然了么,怎么还没回来?”